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老房子要拆的消息,是去年臘月傳來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陽臺上曬被子,樓下突然來了一群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扯著嗓子喊:“書院路片區要拆遷改造啦!家家戶戶都有份!”
我住的這棟樓是八十年代的教師家屬院,六層樓沒電梯,紅磚墻皮都掉得差不多了。我和老江在這兒住了快四十年,從年輕熬到白頭,看著兒子女兒在這院子里長大。
老江走了五年了,這房子里就剩我一個人。
拆遷談判拉拉扯扯折騰了大半年,最后定下來,給我280萬。
我拿到銀行卡那天,手心全是汗。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卡片薄薄一張,在手里輕飄飄的,可分量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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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把卡放在茶幾上,盯著看了很久。想起老江走之前拉著我的手說的話:“瑞華,以后你要好好的,別讓孩子們為難。”
我琢磨了好幾天,想明白了。
這錢,我要給兩個孫輩。
兒子江晨宇在IT公司當技術總監,兒媳白語嫣是小學老師,倆人收入穩定,日子過得挺舒坦。孫子江子墨今年十六歲,讀高一,成績好,懂事。
女兒江沐岑做房地產銷售,女婿方建業開了個建材公司,生意還算湊合。外孫方宇恒十五歲,上初三,鋼琴彈得特別好。
我想著,直接把錢給兩個孩子,設個教育基金,專門用來讀書。孩子大了,100萬夠他們上大學、讀研、甚至出國,不用為學費發愁。
剩下80萬我留著養老,夠了。
打定主意后,我給兒子女兒都打了電話,讓他們周末回來吃飯,說有事要商量。
那天是五月底,天氣熱起來了。我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了鰣魚、小排骨、還有青菜豆腐。回來在廚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做清蒸鰣魚的時候,手被熱氣燙了一下,起了個小泡。
中午十二點,兒子一家三口先到的。
子墨進門就喊:“奶奶!”然后從書包里掏出一盒點心,“你最愛吃的桂花糕。”
我摸摸孫子的頭:“還記著奶奶愛吃什么,真孝順。”
兒媳白語嫣接過我手里的圍裙:“媽,你歇著,我來收拾。”
“不累不累,都做好了。”我笑著把她往外推,“你們坐著等沐岑他們。”
女兒一家來得晚了點,快一點才到。
沐岑一進門就皺眉頭:“媽,這么熱的天你做這么多菜干嘛?買點現成的不就得了。”
我說:“自己做的干凈,再說了好久沒一家人一起吃飯了。”
外孫宇恒倒是挺高興,看見桌上的菜眼睛都亮了:“外婆做的菜最好吃!”
女婿方建業不太愛說話,坐下就低頭玩手機。
開飯的時候氣氛挺好,孩子們說說笑笑的,我看著心里暖和。
吃到一半,我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今天叫你們回來,是有件事要說。”我看看兒子,又看看女兒,“拆遷款下來了,280萬。”
沐岑眼睛一亮,筷子停在半空。
“我想了很久,決定這樣,給子墨100萬,給宇恒100萬,都存教育基金。剩下80萬我自己留著養老。”
話音剛落,兒子江晨宇先開口了:“媽,這樣挺好的。直接給孩子存著,以后讀書用,省得亂花。”
白語嫣也點頭:“是啊媽,你這想法特別好。現在教育花費大,提前存著踏實。”
我正要松口氣,就聽見女兒的聲音,冷冷的。
“憑什么?”
我愣了一下:“什么憑什么?”
沐岑把筷子往桌上一擱,"啪"的一聲響,宇恒嚇得一哆嗦。
“我是說,憑什么跳過我們,直接給孩子?”她的聲音拔高了,“我也是你的女兒吧?這些年我就白照顧你了?”
我沒想到她反應這么大:“沐岑,你聽我說,我這是為了孩子好……”
“為了孩子好?”沐岑打斷我,“宇恒是我兒子,他的事我來管!這100萬給他,還不如給我,我知道怎么用對他最好!”
兒子江晨宇放下碗:“沐岑,你這話就不對了。媽的用心你看不出來嗎?她是怕錢到了咱們手里,忍不住花掉。設教育基金是最穩妥的辦法。”
“你閉嘴!”沐岑猛地扭頭瞪著哥哥,“你當然支持,反正你們家不缺錢。我就不一樣了!媽,你說實話,是不是覺得哥哥家條件好,就該多照顧他們?我們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你就看不見?”
我心里咯噔一下:“沐岑,你這是哪兒的話?我從來沒偏心過誰……”
“沒偏心?”沐岑站起來,眼眶紅了,“從小到大,哥哥要什么有什么,我呢?上大學的錢還是自己打工掙的!現在老了,有錢了,還是向著哥哥!”
白語嫣也忍不住了:“沐岑,你這話就不講理了。當年供哥哥上大學,是因為那時候家里條件不好,你后來上學,爸媽也給了錢的。再說了,現在給的是孩子,不是給我們……”
“你有什么資格說我!”沐岑指著白語嫣,“你嫁進來享現成的,我容易嗎?”
眼看著就要吵起來,我猛地一拍桌子:“夠了!”
飯桌上一下安靜了。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女兒:“沐岑,你要是覺得委屈,那這事咱們回頭再談。但我的決定不會改。兩個孩子一人100萬,這是定了的。”
沐岑眼淚刷一下掉下來:“行,你偏心就偏心吧!反正我在這個家也不重要!”
說完,她抓起包就往外走。
“沐岑!”方建業趕緊跟上去,“你等等……”
“外婆……”宇恒看著我,眼睛也紅了。
我擺擺手:“沒事,你先回去吧。”
等他們走了,兒子嘆了口氣:“媽,沐岑這脾氣……你別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看著桌上沒吃完的飯菜,心里堵得慌。
那頓飯最后是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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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個禮拜,沐岑的電話我一個都沒接到。
我心里不是滋味,畢竟是自己生的,疼了四十年。可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這錢本來就該給孩子存著,不然她拿去干什么?
沒想到,第八天,沐岑突然來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陽臺上澆花,聽見門鈴響。開門一看,女兒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個禮盒。
“媽。”她叫我,聲音軟軟的。
我愣了一下,讓開身子讓她進來。
“這是什么?”我指著禮盒。
“阿膠,你不是說腰疼嗎?補補身子。”沐岑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在沙發上坐下,“媽,那天是我不對,說話太沖了。”
我倒了杯水給她:“知道就好。”
沐岑接過水杯,低著頭攪了攪,半天才開口:“媽,我回去想了很久。你給孩子們存錢,我懂,是為了他們好。只是……”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里有點閃爍:“只是宇恒現在才十五歲,100萬放那兒也是放著。你說,要不這樣,這錢先給我,我來幫他管著。等他上大學了,我再給他。”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說話。
沐岑以為我動搖了,趕緊接著說:“你想啊,我是他親媽,肯定比誰都希望他好。而且我做銷售的,懂理財,能讓這錢升值。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花。”
“那你拿這錢做什么?”我問。
“就是……”她頓了頓,“就是給宇恒報更好的培訓班啊,他不是學鋼琴嗎?找個更有名的老師。還有,錦湖新區那邊新開了個樓盤,環境特別好,有琴房,我想給他換個環境……”
我聽著,心里越來越涼。
“沐岑。”我打斷她,“你是想買房吧?”
她臉一紅,聲音小了下去:“也不全是……主要還是為了孩子嘛……”
我嘆了口氣:“你現在住的房子不是挺好的嗎?八十平,夠住了。”
“夠什么夠!”沐岑突然激動起來,“你知道宇恒班上那些同學家都什么樣嗎?住兩百平的大平層,開奔馳寶馬來接孩子。每次家長會我都不敢抬頭,怕人家笑話!”
“我做銷售的,客戶看你住哪兒,開什么車,就知道你混得怎么樣。我現在業績壓力這么大,好不容易看上錦湖新區那套房子……”
她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媽,我真的過得很難。你幫幫我行嗎?”
我看著她,想起她小時候,也是這樣梨花帶雨地求我。那時候她想要一條花裙子,家里窮買不起,她哭了一晚上。
可現在不一樣了。
“沐岑,你老實告訴我,錦湖新區那房子多少錢?”
她愣了一下:“五百萬左右……”
“首付要多少?”
“一百五十萬……”
我心里一沉:“所以你想拿宇恒的100萬去付首付?”
沐岑不說話了,低著頭絞著衣角。
我閉了閉眼睛:“那剩下的月供呢?你和建業一個月能還多少?你算過嗎?”
“我業績好的時候,一個月提成能有三四萬……”
“那業績不好的時候呢?”我打斷她,“你這是在賭!萬一還不上怎么辦?”
沐岑猛地抬起頭:“可我就是想過好日子,這有錯嗎?哥哥一家住得那么舒服,憑什么我就該委屈?”
我看著她,心里又疼又失望。
“沐岑,你聽我說。”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媽不是不想幫你,但這個忙我幫不了。那是宇恒的錢,是他以后讀書用的。你要買房,得靠你和建業自己掙。”
“你就是不想幫我!”沐岑站起來,聲音都變了,“你就是偏心!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沐岑……”
“你別叫我!”她抓起包就往門口走,“行,既然你這么狠心,那就別怪我了!”
門"砰"的一聲關上,震得墻上的相框都晃了晃。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那盒阿膠,突然覺得特別累。
第二天,我約了老同事錢惠芳出來喝茶。
惠芳是我以前的同事,她教音樂,我教語文,兩個人在學校共事二十多年。她比我大兩歲,退休后一直在帶孫女,日子過得清靜。
我們約在蘭心茶室見面。那是條老街上的茶館,鬧中取靜,泡一壺茉莉花茶,能坐一下午。
“瑞華,你這氣色不太好啊。”惠芳一見我就說。
我苦笑:“能好嗎?為了錢的事,跟閨女鬧翻了。”
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惠芳聽完,搖頭嘆氣。
“你那決定是對的。”她給我倒了杯茶,“現在的年輕人,花錢跟流水似的,手里有多少都不夠。你直接給孩子存教育基金,是真正為他們好。”
“可沐岑不這么想。”我端起茶杯,熱氣熏得眼睛有點酸,“她覺得我偏心,向著晨宇。”
“哪兒有什么偏心?”惠芳說,“你兩個孩子都給了100萬,這還不公平?說白了,就是她自己想要這筆錢,所以才這么鬧。”
我沉默了一會兒:“她說想買錦湖新區的房子。”
“錦湖新區?”惠芳一愣,“那邊房價可不便宜啊。我上個月陪我兒子去看過,單價都三萬多了。”
“她說五百多萬。”
惠芳倒吸一口涼氣:“那得多大壓力啊!她和建業還得起月供嗎?”
“所以我才不同意。”我嘆氣,“可她不聽,非說我不理解她。”
“理解什么?”惠芳放下茶杯,“虛榮心嗎?我看她就是攀比心太重。非得住大房子,開好車,才覺得有面子。”
我沒說話,心里卻認同她的看法。
沐岑從小就愛跟人比。別人有什么,她也要有。上學的時候就是這樣,現在嫁了人,生了孩子,還是改不了。
“對了。”惠芳突然說,“我前幾天好像在錦湖新區售樓處見過沐岑。”
我一愣:“什么時候?”
“就上周六。”惠芳回憶著,“我陪我兒子去看房,在大廳里碰見的。她正和一個銷售聊得火熱,手里還拿著宣傳冊。”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周六,正是她來我這兒“認錯”的前一天。
“她看見你了嗎?”
“沒有,她背對著我,我也沒打招呼。”惠芳看著我的臉色,“怎么了?”
我搖搖頭:“沒事。”
可心里已經不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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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坐在客廳里發呆。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沐岑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這個念頭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來。
又過了幾天,兒子打電話來,說周末要帶我去清河師范學院走走。
那是我當年教書的地方,老校區現在保留著,成了個小公園,很多老教師退休后喜歡去那兒散步。
周六上午,江晨宇開車來接我。白語嫣也跟著來了,還帶了子墨。
“奶奶,好久沒去老校區了吧?”子墨攙著我胳膊,一路上話特別多,“我小時候你還帶我去那兒玩過,我記得有個特別大的梧桐樹……”
“記性倒是好。”我笑著拍拍他的手。
車開到清河師范學院門口,我看著那扇斑駁的鐵門,心里涌上來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三十年了,這門還是那個樣子。
我們在校園里慢慢走著。五月底的天氣,梧桐樹葉子綠得發亮,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地上投出一片片光斑。
走到老教學樓前面,我停下來,看著那棟灰色的三層小樓。
當年我就在二樓最東邊那間教室教語文,一站就是一節課,粉筆灰落在頭發上,白花花的。
“媽,你在想什么?”兒子問我。
“想以前。”我笑了笑,“想你爸,想你和沐岑小時候。”
白語嫣挽著我的胳膊:“媽,沐岑那邊,你別太往心里去。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但愿吧。”我嘆了口氣。
我們在學校里轉了一圈,中午在附近一家小館子吃飯。
吃到一半,我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經過一個包間,門半開著,里面傳出說話聲。
我本來沒在意,可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反正我媽那兒我會再做做工作,錢肯定能拿到……”
是沐岑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站在門邊。
“真的假的?你媽能給你這么多?”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來。
“能啊,老房子拆遷,賠了280萬。”沐岑的聲音帶著點得意,“我跟你說,這事穩了。我都跟售樓處那邊打好招呼了,等我湊齊首付,馬上就簽約。”
“那你還差多少?”
“差七十萬左右。”沐岑說,“我媽答應給外孫100萬,我拿出來,再加上我這邊湊的,夠了。”
我的手緊緊攥著包,指甲掐進掌心里。
“可你媽不是說要給孩子存教育基金嗎?”那個女人問。
沐岑“切”了一聲:“那都是說辭。我是他親媽,難道還能害他?再說了,買了房子,以后升值了,這不都是他的?我這是給他做投資!”
“你想得倒是挺好。”那個女人笑了,“不過錦湖新區那邊確實不錯,我上次去看過,環境沒得說。你要買哪一棟?”
“就A3棟,那個朝向最好……”
后面的話我沒聽清楚,耳朵里嗡嗡作響。
我扶著墻站了一會兒,等心跳平復下來,才慢慢走回包間。
“媽,你怎么去這么久?”白語嫣看著我,“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勉強笑了笑,“可能是有點熱。”
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話都沒說,腦子里亂成一團。
沐岑說我答應給她100萬?
我什么時候答應了?
她在外面跟人這么說,是已經認定我會妥協嗎?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屋子里一片慘白。
我想起沐岑小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她還小,扎著兩個羊角辮,眼睛亮晶晶的,最愛粘著我。
“媽媽,你最疼我,對不對?”
“對,媽媽最疼沐岑。”
現在這個沐岑,還是我的女兒嗎?
第二天一早,我給老同事錢惠芳打了個電話。
“惠芳,你認識在房產中介工作的人嗎?”
惠芳愣了一下:“我外甥女在做中介,怎么了?”
“我想打聽點事。”我說,“錦湖新區最近的房價和銷售情況。”
惠芳聽出我語氣不對:“瑞華,出什么事了?”
“先別問,你幫我問問。”
當天下午,惠芳就給我回了電話。
“瑞華,我問了。”她的聲音有點擔憂,“錦湖新區那邊現在確實在熱銷,但是……我外甥女說,那邊的房價這半年漲得太快了,有點虛高。而且開發商資金鏈好像有點問題,已經有幾個樓盤延期交房了。”
我的心一沉:“延期交房?”
“對。”惠芳說,“我外甥女說,現在投資那邊風險挺大的。很多人都是加杠桿買的,一旦出問題,很容易資金斷裂。”
我握著電話,手心都是汗。
“瑞華,你是不是擔心沐岑買那邊的房子?”惠芳試探著問。
“嗯。”我沒瞞她,“我無意中聽到她和朋友說話,她好像已經在籌錢了。”
惠芳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得勸勸她。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掛了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發呆。
窗外的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我該怎么辦?
就在這時候,門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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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穿著一身職業裝,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
“你好,請問是蘇瑞華老師嗎?”
“我是。”我警惕地看著她,“你是?”
“我叫陸佳音,是沐岑以前的同事。”她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現在自己開了個美容工作室。今天路過這邊,想來看看你。”
我接過名片,上面寫著“雅致美容美體會所”。
“進來坐吧。”我讓開身子。
陸佳音進了屋,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蘇老師,你這房子收拾得真干凈。”
“還行。”我給她倒了杯水,“你和沐岑是同事?”
“以前是,在一家房產公司。”陸佳音接過水杯,“后來我自己出來創業,就不在那兒干了。不過我和沐岑關系一直不錯,經常聯系。”
我點點頭,等她說下文。
陸佳音喝了口水,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蘇老師,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跟你說。”
我心里一緊:“什么事?”
“是關于沐岑的。”陸佳音看著我,"我……我覺得有些事你應該知道。"
“你說。”
陸佳音深吸一口氣:“沐岑這半年,在我店里消費了不少錢。”
我愣了一下:“消費了多少?”
“前前后后加起來,差不多有十幾萬。”陸佳音說,“都是辦卡、買護膚品、還有醫美項目。我勸過她,但她說沒事,說她業績好,不差這點錢。”
十幾萬!
我的手抖了一下。
“不止這些。”陸佳音繼續說,“前段時間,她還找我借了五萬塊,說是急用。我當時也沒多想就借給她了。可后來我聽別人說,她好像找好幾個朋友都借了錢……”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她借錢干什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我也不太清楚。”陸佳音搖頭,“但是上個月,她約我說要合伙開分店,說她能投五十萬。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她哪來這么多錢?”
我坐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老師,我今天來,就是想提醒你一句。”陸佳音的表情很認真,“沐岑現在的狀態不太對。她最近總是在朋友圈曬看豪宅、試駕豪車,感覺……感覺有點不太正常。”
陸佳音走后,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沐岑到底怎么了?
她在美容院花了十幾萬,又到處借錢,現在還要買錦湖新區的房子……
這些錢從哪兒來?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飯店聽到的對話。她說差七十萬,要從我這兒拿外孫的100萬……
也就是說,她已經湊了三十萬?
這三十萬,是借來的嗎?
我越想越害怕,手心全是汗。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給兒子打了個電話。
“晨宇,你最近見過你妹妹嗎?”
“沒有。”江晨宇說,“怎么了媽?”
“她……她最近是不是手頭很緊?”
江晨宇沉默了一會兒:“媽,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
“你知道什么?”我追問。
“我……”江晨宇嘆了口氣,“上個月,我偶然路過錦湖新區,看見沐岑和建業在售樓處。我進去聽了幾句,她好像在和銷售談首付的事。”
我閉上眼睛。
“媽,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江晨宇說,“那邊的房子太貴了,她和建業根本買不起。我本來想找她談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聽見她跟銷售說,她媽這邊會幫她湊首付。”江晨宇的聲音有點無奈,“媽,她是不是還在纏著你要錢?”
我沒說話,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媽?”江晨宇著急了,“你別哭啊……”
“我沒哭。”我擦了擦眼睛,“我就是……心里難受。”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
躺在床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
沐岑的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她小時候的樣子,上學時候的樣子,出嫁那天的樣子……
可現在呢?
現在她為了錢,可以在外面撒謊,可以到處借錢,可以拿著我的名義去給人畫大餅……
我的女兒,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下了決心。
我要去找沐岑,把話說清楚。
當天上午,我給沐岑打了電話。
“沐岑,今天下午有空嗎?媽想跟你談談。”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沐岑的聲音響起來:“談什么?”
“錢的事。”我說,“你來蘭心茶室,就咱們倆。”
“好。”沐岑答應得很快,“下午三點?”
“行。”
掛了電話,我坐在那兒發了一會兒呆,然后起身去換衣服。
鏡子里的我,頭發全白了,臉上的皺紋像刀刻的一樣深。
老了。
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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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半,我提前到了蘭心茶室。
老板認識我,笑著打招呼:“蘇老師,今天又來喝茶?”
“嗯。”我點點頭,“要個靠窗的包間。”
“好嘞。”
我坐在包間里,看著窗外的街道。
三點整,沐岑來了。
她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化了妝,看上去精神不錯。
“媽。”她在我對面坐下,臉上帶著笑,“找我有事?”
我看著她,半天沒說話。
沐岑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媽,你這么看著我干嘛?”
“沐岑。”我開口,聲音很平靜,“我問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借了很多錢?”
沐岑的臉色一下變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還知道你在美容院花了十幾萬,知道你找陸佳音借了五萬,知道你要買錦湖新區的房子。”我一字一句地說,“我還知道,你在外面跟人說,我答應給你100萬。”
沐岑的臉刷地白了。
“媽……我……”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你還有什么要解釋的嗎?”我看著她。
沐岑低著頭,手指絞著裙角。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是,我是借了錢。”她的聲音有點哽咽,“我是想買房子。可那又怎么樣?我就是想過好日子,我有錯嗎?”
“你沒錯。”我說,“可你不該拿我的名義去騙人,不該拿外孫的錢去冒險。”
“我沒有騙人!”沐岑的聲音高了起來,“我說的都是真的!那100萬本來就該給我!宇恒是我兒子,他的錢我來管,天經地義!”
“沐岑。”我深吸一口氣,“最后一次,我問你。如果我堅持把錢給宇恒做教育基金,你打算怎么辦?”
沐岑盯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絲狠厲。
“那你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媽!”
說完,她抓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坐在那兒,看著空蕩蕩的座位,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沐岑,你真的變了。
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我一個人坐在包間里,茶水早就涼了。
老板推門進來:“蘇老師,你……”
看見我在抹眼淚,他愣了一下,輕輕退了出去。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坐在客廳里,把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
沐岑借了很多錢,具體多少我不清楚。
她想買錦湖新區的房子,差七十萬首付。
她打著我的名義,到處跟人說能拿到100萬。
可那100萬,是宇恒的教育基金。
我絕不能給她。
下定決心后,我給銀行打了個電話,問怎么設立教育信托基金。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銀行,把給兩個孩子的200萬都存進了專門賬戶。
簽字的時候,我的手很穩。
“蘇老師,這個賬戶要等孩子成年后才能自主支配,你確定嗎?”銀行工作人員問我。
“確定。”我說,“就這樣。”
辦完手續出來,我看著手里的兩份合同,心里反而輕松了。
這下好了。
錢已經存了,誰也動不了。
可我沒想到,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那天下午,沐岑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我一個都沒接。
晚上七點多,她直接帶著建業和宇恒來了我家。
我開門的時候,她站在門口,臉色鐵青。
“媽,你把錢存了?”
“存了。”我平靜地說,“兩個孩子的教育基金,今天辦的。”
“你……”沐岑的身子晃了一下,建業趕緊扶住她,“你怎么能這樣?你不是說要跟我商量嗎?”
“我們不是商量過了嗎?”我看著她,“你不同意,可我也有我的決定。”
“你這是逼死我!”沐岑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在樓道里回蕩,“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借了多少錢?你知不知道我跟人家怎么說的?現在你把錢存了,讓我怎么辦?”
宇恒嚇得躲在建業身后,小聲哭起來。
“外婆……”
我看著外孫紅紅的眼睛,心里一軟。
“宇恒,別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外婆給你存的錢,是讓你以后好好讀書用的。”
“媽你別裝了!”沐岑一把拉過宇恒,“你就是偏心!就是看不得我過好日子!行,你狠,那就別怪我了!”
說完,她拽著宇恒就往外走。
“沐岑!”建業在后面喊。
“你閉嘴!你就是個沒用的東西!”沐岑回頭吼了一句,然后摔門而去。
樓道里又恢復了安靜。
我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門,突然覺得特別累。
之后的一個多月,沐岑再也沒來過,電話也不接。
我托宇恒的班主任打聽了一下,孩子在學校一切正常,就是最近有點心不在焉。
晨宇勸我:“媽,你別想太多。沐岑就是那個脾氣,過段時間就好了。”
白語嫣也說:“是啊媽,你做得對。錢存了,誰也動不了,踏實。”
可我心里還是不踏實。
沐岑在外面借了那么多錢,她打算怎么還?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沐岑還是個小姑娘,扎著羊角辮,拉著我的手在院子里跑。
“媽媽快點!快點!”
她跑得那么快,我怎么都追不上。
突然,她松開我的手,越跑越遠。
“沐岑!沐岑!”
我在后面喊,可她頭也不回。
最后消失在一片濃霧里。
我驚醒過來,滿頭大汗。
窗外天還沒亮,一片漆黑。
我坐在床上,心跳得厲害。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陸佳音。
這么早,她打電話干什么?
“喂?”
“蘇老師!”陸佳音的聲音很急,“你快看看沐岑!她剛才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消息,我看著不太對勁……”
我的心一緊:“什么消息?”
“她說……”陸佳音頓了頓,“她說對不起所有人,說她錯了,讓大家別找她……”
我的手一抖,電話差點掉在地上。
“蘇老師?蘇老師你還在嗎?”
“在……”我的聲音在發顫,“她現在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陸佳音說,“她電話打不通,我正想去她家看看……”
我一下從床上跳起來:“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我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抓起包就往外沖。
下樓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扶著墻才穩住。
打車到沐岑家樓下,陸佳音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蘇老師!”她看見我,趕緊迎上來,“我按門鈴了,沒人應。”
我的腿都在發軟,扶著陸佳音的胳膊,才沒倒下去。
“怎么辦……怎么辦……”
就在這時候,樓上的燈突然亮了。
是沐岑家!
我和陸佳音對視一眼,趕緊往樓上跑。
到了門口,我拼命按門鈴。
“沐岑!沐岑開門!”
“沐岑你別嚇媽!”
“快開門啊!”
按了好久,門終于開了。
沐岑站在門口,頭發亂糟糟的,眼睛紅腫,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媽……”她看見我,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媽,我完了……”
說完,她一下癱坐在地上,抱著頭嚎啕大哭。
“我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