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8月14日,北京城。
遠處沉悶的炮聲不再是斷斷續續,而是連成了片,震得紫禁城的琉璃瓦都在瑟瑟發抖。
那是八國聯軍攻城的炮火。
在深似海的皇宮內院,往日的肅穆早已蕩然無存。
太監宮女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打包裹的、偷東西的、哭爹喊娘的,亂成了一鍋粥。
只有樂壽堂內,還維持著最后的一絲死寂。
01
慈禧太后坐在那張平日里發號施令的寶座上,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驚恐與茫然。
就在剛才,大太監李蓮英跌跌撞撞地沖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劈了
“老佛爺大事不好了,洋鬼子……洋鬼子打進東華門了,子彈都飛到太和殿了!”
這一聲嚎叫,徹底擊碎了慈禧最后的幻想。
在此之前,她還做著義和團“刀槍不入”、能把洋人趕下海的美夢。
可現在,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洋人的槍炮不是吃素的,大清的國門,這次是真的塌了。
“走……快走……”
慈禧猛地站起來,聲音顫抖
“咱們去西安!去山西!只要離這群洋鬼子遠遠的!”
“老佛爺,可是您的指甲……”李蓮英看著慈禧的手,欲言又止。
慈禧低頭看去。
在那雙養尊處優的手上,留著兩寸多長的指甲,上面套著精致絕倫的指甲套,那是權力的象征,是她幾十年來養尊處優的證明。
若是平時,誰敢碰她的指甲一下,是要掉腦袋的。
但現在,這兩寸長的指甲,就是逃命路上的累贅,就是表明身份的催命符!
慈禧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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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聲音凄厲,“把指甲套摘了!拿剪子來!統統剪掉!”
李蓮英手抖得像篩糠,拿著金剪子,含著淚,咔嚓、咔嚓……
隨著幾聲脆響,那些被精心呵護了半輩子的長指甲掉落在冰冷的地磚上。
剪完指甲,慈禧又看了一眼身上那件繡滿金鳳的旗裝。
“脫了!這衣裳也不能穿!太扎眼!”
在李蓮英的伺候下,這位大清的實際統治者,脫下了象征皇權的華服,換上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深藍色漢族農婦粗布衫。
頭上那頂鑲滿珠翠的鈿子也摘了,只隨意挽了個發髻。
鏡子里那個威嚴的“老佛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刻薄、滿臉驚惶的鄉下老太太。
“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叫我老佛爺!”
慈禧對著僅剩的幾個親信厲聲吩咐
“咱們是逃難的百姓,是……是‘家里遭了災’!”
這就是晚清歷史上著名的“庚子西狩”的開始。
8月15日凌晨,天還沒亮,神武門的側門悄悄打開。
沒有儀仗隊,沒有十六抬大轎,只有三輛不起眼的騾車,載著慈禧、光緒皇帝和隆?;屎?,混在逃難的人流中,倉皇向西北方向逃去。
這一路,是慈禧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出了北京城,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騾車簡陋,根本遮不住風雨,雨水順著車縫灌進來,把那位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太后淋成了落湯雞。
比冷更可怕的,是餓。
走得太急,御膳房的點心根本沒帶多少。還沒出京郊,那點存貨就被幾個人分吃光了。
到了貫市,慈禧餓得頭暈眼花,胃里像火燒一樣難受。她掀開車簾,看著路邊的一片玉米地,眼睛都綠了。
“李蓮英……哀家餓了……哀家想吃東西……”
曾經一頓飯要擺一百零八道菜、稍微不合口味就撤盤的慈禧,此刻卻為了能吃上一口熱乎飯而卑微祈求。
李蓮英沒辦法,只能去路邊的農家討飯。好不容易討來了幾個剛煮熟的玉米棒子,還有一碗綠豆小米粥。
慈禧捧著那碗粗糙的小米粥,顧不上燙,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那一刻,她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比宮里的燕窩魚翅強一百倍。
“真香啊……”
慈禧啃著玉米,眼淚混著雨水流了下來。
她看著車外泥濘的道路,看著身后那座已經被火光吞沒的北京城,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屈辱。
大清的臉面丟盡了。
她積攢了一輩子的威嚴也丟盡了。
此時的慈禧還不知道,這僅僅是苦難的開始。
隨著逃亡的深入,由于走得太急,沒帶夠銀兩,地方官員又大多逃散,這支“皇家難民團”很快就會面臨斷糧的絕境。
02
當慈禧太后在泥濘的官道上啃著玉米棒子時,五百里外的山西祁縣,喬家大院內正是一派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高高的磚墻大院里,算盤珠子的撥動聲響成一片,清脆得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里是晉商翹楚喬家的核心腹地。
在地下金庫里,一箱箱雪花銀堆積如山。伙計們正忙著將成色十足的銀錠裝箱、封存。
這些銀子,通過喬家遍布全國的票號“大德通”和“大德恒”,像血液一樣流淌在大清帝國的血管里。
此時的喬家掌門人,喬致庸,正端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
他年近古稀,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
手里端著一盞極品的雨前龍井,那雙閱盡商海沉浮的眼睛,正透過裊裊茶香,盯著桌上的一份加急信報。
信報只有寥寥數語,卻字字驚雷
“洋兵破京,兩宮西狩,不論官商,預備接駕?!?/strong>
所謂的“西狩”,不過是逃跑的遮羞布。這點,喬致庸比誰都清楚。
“東家,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p>
大掌柜馬荀站在一旁,一臉的憂心忡忡
“朝廷這次是真的敗了,老佛爺這一路逃過來,那就是一群餓狼下山。沿途的州縣都被吃空了,現在輪到咱們山西了?!?/p>
馬荀的擔心不無道理。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商人在官府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
平時沒事還要刮三尺地皮,現在朝廷落難了,更是有了名正言順“打秋風”的理由。
消息傳開后,祁縣、太谷一帶的富商們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有的忙著把銀子埋進地窖,有的連夜把家眷送往鄉下避難,還有的干脆穿上破衣服,在大門口擺出一副“我也很窮”的慘相,生怕被路過的皇差盯上。
“東家,咱們是不是也得準備準備?”
馬荀試探著問
“把庫里的銀子轉移一下?對外就說咱們票號在南方的生意虧了,拿不出錢來?”
“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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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致庸放下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為什么要轉移?我還要把銀子擺在桌面上,等著老佛爺來拿呢?!?/p>
“啊?”
大掌柜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東家,您糊涂了?這借給朝廷的錢,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現在的朝廷就是個無底洞,咱們填得滿嗎?”
喬致庸站起身,走到院子里
“馬荀啊,你只看到了錢,沒看到勢?!?/p>
喬致庸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穿透歷史的洞察力:
“平時的官,那是拿錢買的,那是交易。
但現在的太后,是落難的鳳凰。
錦上添花沒人記,雪中送炭才刻骨銘心?!?/p>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大掌柜:
“大清雖然敗了,但架子還在,正統還在。
只要老佛爺還活著,她就是這天下的主子。
咱們喬家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過是民?!?/p>
“這次西狩,對別人是災難,對咱們喬家,那是千載難逢的‘風口’。”
喬致庸深知,亂世之中,金銀是最不值錢的,最值錢的是關系,是和最高權力綁定的關系。
如果是平時,他想見慈禧一面,那是登天還難。
哪怕花幾百萬兩銀子,也未必能換來太后的一句好話。
但現在不一樣了。
太后餓了,太后窮了。
這時候送上去的一碗米,頂得過平時的一座金山。
“傳我的話下去!”
喬致庸猛地一揮手,展現出了頂級商人的魄力:
“打開銀庫,調集見票即兌的現銀!另外,把家里最好的廚子備好,把最好的客房騰出來。
別人都在哭窮,咱們喬家要‘富’給太后看!”
“我要做一筆大生意。”
大掌柜看著東家那堅定的眼神,不再多言,轉身去安排。
而在幾百里外的黃土道上,慈禧的隊伍正艱難地向山西境內挪動。
此時的慈禧,身上的藍布衫已經臟得看不出顏色,腳上的布鞋也磨破了。
她剛剛發了一通脾氣,因為山西巡撫送來的接駕銀兩太少,根本不夠她賞賜隨行的大軍。
“沒錢……怎么到處都沒錢……”
慈禧揉著太陽穴,愁得睡不著覺。
03
慈禧太后的鑾駕終于跌跌撞撞地進入了山西地界。
離京城遠了,聽不到洋人的炮聲了,那位被嚇破膽的“老佛爺”魂兒終于回到了殼里。
人一旦安全了,被壓抑許久的講究和派頭,就像瘋長的野草一樣冒了出來。
太原府的巡撫衙門被臨時改成了行宮。
雖然不能和紫禁城比,但慈禧還是嫌棄這里的床不夠軟,嫌棄這里的茶不夠香。最讓她心煩的是沒錢。
這一路逃來,雖然名叫“西狩”,其實就是逃荒。
沒帶出來的細軟不多,路上的開銷卻大得驚人。
幾千人的護駕隊伍要吃要喝,各地的勤王之師要賞賜安撫,還有那些一路上稍微盡了點心的官員等著升官發財。
哪哪都要銀子。
“老佛爺,這是今天的早膳?!?/p>
李蓮英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托盤進來。
托盤里不再是那幾個可憐的玉米棒子,但也只有四菜一湯:清炒豆芽、燒豆腐、一碟咸菜、一碗小米粥。
“又是這些?”
慈禧皺著眉頭,用筷子撥弄了一下那碟咸菜,啪地一聲摔在桌上
“哀家是逃難,可也不能天天吃齋念佛吧!
山西巡撫呢?叫他滾進來!這山西不是富得流油嗎?怎么就拿這些東西糊弄哀家?”
片刻后,山西巡撫戰戰兢兢地跪在了地上,頭都不敢抬。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巡撫哭喪著臉,那表情比吃了黃連還苦
“微臣……微臣真的盡力了。這幾年山西大旱,又趕上兵災,庫里的銀子早就空了。
為了接駕,微臣連衙門的公費都挪用了,現在是真的一滴油水都榨不出來了啊!”
慈禧冷冷地看著他
“那是你的事。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日之內,哀家要看到五十萬兩白銀!
勤王的軍隊若是沒了餉銀,那是會嘩變的!到時候洋人沒打過來,咱們自己人先反了,你擔待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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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撫癱軟在地上,絕望得想撞墻。五十萬兩?現在殺了他他也變不出來啊。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當口,站在慈禧身后的李蓮英眼珠子轉了轉。
他是最懂慈禧心思的人,也最清楚眼下的困局。他湊到慈禧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老佛爺,奴才聽說,這山西的官雖然窮,可山西的商……那可是富得流油啊?!?/p>
“哦?”慈禧挑了挑眉毛。
“奴才聽說,這祁縣、太谷一帶的晉商,票號開遍了全天下。
特別是那個喬家大院的喬致庸,人稱‘財神爺’。
他家銀庫里的銀子,怕是比咱們戶部庫里還要多。”
李蓮英沒有把話說透,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慈禧的臉色變了變。
向商人借錢?
在大清朝,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堂堂大清太后,萬乘之尊,竟然要向一群滿身銅臭味的低賤商賈開口借錢?這要是傳出去,皇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慈禧沉默了許久。
她看著桌上那碟寒酸的咸菜,又想起了這幾日因為缺餉而躁動不安的護軍,以及那個空空如也的錢袋子。
尊嚴在生存面前,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罷了。”
慈禧長嘆一口氣,揮了揮手
“什么臉面不臉面的,能保住大清的江山,才是最大的臉面。傳哀家的旨意”
她頓了頓,改口道
“不,不用旨意。發個帖子,就說哀家想見見山西的這些‘義商’,讓他們來行宮敘敘舊。”
敘舊是假,宰肥羊是真。
消息很快傳到了祁縣。
喬家大院內,一張燙金的帖子擺在了正廳的桌案上。
那是李蓮英親自派人送來的,上面沒有蓋玉璽,卻比圣旨還要沉重。
“東家,來了!”
大掌柜馬荀看著那張帖子,手心里全是汗
“太后召見!這……這就是鴻門宴?。≡蹅儐碳疫@回怕是要被連皮帶骨頭吞了!”
其他的喬家管事們也個個面如土色。這明擺著是朝廷沒錢了,要拿他們這些富商開刀。
給少了,是抗旨不尊;給多了,那就是無底洞。
整個大廳里,只有喬致庸一個人神色如常。
他拿起那張帖子,仔細地看了看,甚至還伸手彈了一下紙面,發出“得”的一聲脆響。
“慌什么。”
喬致庸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長袍馬褂,眼中閃爍著一種獵人看到獵物入網時的興奮光芒。
“馬荀,備車。另外,去銀庫,把那張三十萬兩的銀票揣上?!?/p>
“三十萬兩?!”
馬荀驚呼
“東家,您真要給這么多?太后要是獅子大開口,咱們……”
“你懂什么?!?/p>
喬致庸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都把腰桿挺直了!”
一個時辰后,喬致庸的馬車駛出了喬家大院,向著太原府疾馳而去。
車輪滾滾,卷起一路黃塵。
04
太原行宮的大殿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與其說是大殿,不如說是一個寬敞點的衙門公堂。
慈禧太后端坐在正上方的黃緞軟榻上,雖然換回了旗裝,但那身料子顯然不是宮里的貢品,透著一股匆忙拼湊的寒酸氣。
兩旁站著的王公大臣們,個個面黃肌瘦,官服上甚至還沾著路上的泥點子。
他們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大殿門口,像一群餓狼在等待著即將進圈的肥羊。
“宣,山西祁縣商民喬致庸覲見!”
隨著太監的一聲尖嗓子,喬致庸緩步走入大殿。
他沒有表現出其他商人見官時的那種戰戰兢兢,步伐穩健,神色從容。走到大殿中央,他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草民喬致庸,叩見老佛爺,叩見皇上?!?/p>
慈禧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個老頭。
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因為這人看起來太鎮定,太不像只待宰的羔羊了。但一想到那空空如也的錢袋子,她還是擠出了一絲和藹的笑容。
“起來吧?!?/p>
慈禧賜了座,還沒等喬致庸屁股坐熱,便開始倒苦水。
“喬致庸啊,哀家這一路西行,看著百姓流離失所,心里苦啊。如今洋人猖獗,朝廷蒙難,這山西的府庫也空了。哀
家聽說你們晉商一向忠義,不知如今國難當頭,喬家可愿為朝廷分憂?”
話雖然說得漂亮,但意思很直白:拿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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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喬致庸微微欠身
“老佛爺言重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喬家深受皇恩,自然愿意報效。
不知老佛爺需要多少?”
慈禧和李蓮英對視了一眼,伸出了一根手指,試探性地說道:
“哀家也不多要。只需白銀……十萬兩,以解燃眉之急。待回京之后,哀家必有重賞,賜你個四品頂戴,如何?”
十萬兩,對于當時的朝廷來說,是一筆救命的巨款
對于一個商家來說,是一次傷筋動骨的“放血”。
大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為喬致庸會像之前的那些富商一樣,立刻跪下來哭窮,說什么生意不好做、資金周轉不開,最后不情不愿地掏個三五萬兩了事。
然而,喬致庸的反應,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頭緊鎖,似乎在沉思。
李蓮英見狀,以為他嫌多,立馬吊起了眉毛,陰陽怪氣地說道
“怎么?喬東家是覺得十萬兩太多了?還是覺得老佛爺的恩典不值這個價?”
“不?!?/p>
喬致庸猛地抬起頭,目光直視慈禧,聲音洪亮得在大殿里回蕩:
“草民是在想,堂堂大清太后西巡,十萬兩……怎么夠?”
“什么?”
慈禧愣住了。
喬致庸站起身,再次跪倒在地,語出驚人:
“老佛爺,這一路車馬勞頓,幾千御林軍要吃要喝,還要賞賜沿途有功之臣。
十萬兩,怕是連太原府都出不去!這不僅是錢的問題,這是大清的臉面!若是傳出去,洋人還以為我大清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
“草民不才,愿傾喬家之力,奉上白銀三十萬兩!”
三十萬兩!
這四個字一出,大殿里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連慈禧都驚得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
她這輩子見過貪財的,見過吝嗇的,唯獨沒見過這么上趕著送錢的“傻子”!
三十萬兩白銀??!那得裝多少箱?這喬家莫非是瘋了?
“好!好!好!”
慈禧大喜過望,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真是大清的義民!李蓮英,記下來,回京后,哀家要重重賞你!
你要什么官?還是要給你兒子討個爵位?哀家統通都準了?!?/p>
在慈禧看來,商人圖的不就是個紅頂子嗎?給個官身,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惠而不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喬致庸會感恩戴德地謝恩時,喬致庸卻做出了一個讓全場窒息的舉動。
他沒有謝恩,反而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長跪不起。
“老佛爺的賞賜,草民……不敢受。”
“不敢受?”
慈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嫌官小?”
“草民一介商賈,不懂做官,也不想做官。
金銀田產,喬家更是不缺。”
喬致庸抬起頭,那雙商人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精明與算計
“但這三十萬兩銀子,畢竟是喬家幾代人的血汗。
草民斗膽,想用這三十萬兩,換老佛爺身上的一樣……寶貝?!?/p>
“大膽!”
李蓮英尖叫一聲,蘭花指差點戳到喬致庸的鼻子上
“喬致庸,你還要不要腦袋?你以為這是菜市場嗎?還敢跟老佛爺討價還價?太后身上的寶貝,也是你能惦記的?”
慈禧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原本的喜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殺機。
她這一路逃難,受夠了洋人的氣,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地盤,一個滿身銅臭的小小商賈,竟然也敢跟她談條件?
“換寶貝?”
慈禧冷冷地盯著喬致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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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東西,拿了是要掉腦袋的?!?/p>
大殿兩側的侍衛已經按住了刀柄,金屬摩擦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只要太后一個眼神,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山西財主就會血濺當場。
然而,喬致庸面對這雷霆之怒,竟然面不改色。
他挺直了腰桿,一字一句地說道:
“草民要的這樣東西,太后隨身攜帶,卻秘不示人。
只要太后肯給,這三十萬兩即刻奉上,喬家愿傾家蕩產,保太后西行無憂!若太后不允,草民……只有把這條命留在這兒了!”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拿錢買命,或者人財兩空!
慈禧瞇起了眼睛,死死地審視著喬致庸。她突然有些好奇,這個精明了一輩子的老狐貍,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到底想要什么?
是她頭上的夜明珠?是傳說中的傳國玉璽?還是什么更讓皇室難以啟齒的宮廷秘寶?
“說?!?/p>
慈禧吐出一個字
“哀家倒要看看,你的胃口有多大?!?/p>
喬致庸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了要求。
慈禧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那是驚訝、是不解,更是一種被看穿后的荒謬感。
緊接著,她竟然指著喬致庸,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大笑:
“哈哈哈哈!哀家當是什么稀世珍寶!你要的……竟然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