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那是不是陳家的二小子?”
“看著背影像是,這都走了五年了吧,咋突然回來了。”
“你看他開的那輛破皮卡,排氣管都冒黑煙,看來在外面混得不行啊。”
“噓,小聲點!沒看見他往老宅子那邊去了嗎?聽說趙家正打算把那塊地收了蓋豬圈呢。”
“唉,也是個苦命人,當年他爹死得就不明不白,現(xiàn)在回來……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別說了,趙彪過來了,趕緊低頭干活,讓他聽見咱們嚼舌根,明年的低保準沒戲。”
村口的風卷著枯黃的落葉,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打著旋兒。那輛掛著外地牌照的破舊皮卡車,像一頭疲憊的老牛,咯吱咯吱地喘著粗氣,停在了滿是黃土的村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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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10年的深秋,大巴山深處的風已經(jīng)透著刺骨的涼意。
陳望熄了火,坐在駕駛座上并沒有急著下車。他透過滿是灰塵的擋風玻璃,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村莊。車里那件價值不菲的手工西裝被他扔在了后座的角落里,身上套著的是一件袖口磨破了邊的舊夾克。這衣服是他五年前離家時穿的,上面甚至還殘留著當年在這個村子里掙扎求生時的汗?jié)n味。
他這次回來,只有兩個目的:一是給去世五年的父親遷墳,二是把受了一輩子苦的娘接去南方的大城市享福。他在南方那個繁華的都市里,用五年時間從一個搬磚的小工變成了坐擁上市集團的董事長,這其中的血淚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不想張揚,不想讓這純樸的鄉(xiāng)情因為金錢而變了味,更不想驚動那些曾經(jīng)瞧不起他家的人。
推開車門,腳下的膠鞋踩在松軟的黃土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空氣里彌漫著燒秸稈的煙味和牲畜糞便的臭味。陳望緊了緊衣領(lǐng),沿著記憶中的小路走向自家的院子。路兩旁的土墻斑駁陸離,貼滿了治牛皮癬和收頭發(fā)的小廣告。
走了幾百米,陳望停住了腳步。
眼前是一片齊腰深的荒草。自家那兩扇原本雖然破舊但擦拭得干干凈凈的木門,此刻已經(jīng)腐爛發(fā)黑,上面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鐵鎖。院墻塌了一角,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屋門。
心頭猛地一緊,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每個月他都往村里的郵局寄錢,每次打電話,娘在電話那頭總是樂呵呵地說:“家里好著呢,吃得飽穿得暖,房子也翻修了,你安心工作。”
這就是娘口中的“好著呢”?
這時候,一個佝僂著背的老漢扛著鋤頭從巷子里走出來。
“三爺。”陳望快步迎上去,從兜里掏出一包五塊錢的軟包煙,遞了一根過去,“我是陳望,我回來了。您看見我娘了嗎?”
老漢渾濁的眼睛盯著陳望看了好幾秒,像是辨認出了什么,臉色突然大變。他沒接那根煙,而是像躲瘟神一樣往后退了兩步,眼神驚恐地四下張望。
“陳家娃子?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快走!快走吧!”老漢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三爺,出什么事了?我娘人呢?”陳望一把抓住了老漢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老漢哆嗦著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指了指村東頭:“在……在村長家。娃子,聽三爺一句勸,你是斗不過他們的,趕緊跑吧。”
說完,老漢掙脫了陳望的手,扛著鋤頭鉆進了旁邊的玉米地,連頭都不敢回。
陳望站在原地,看著自家破敗的院門,又看了看村東頭那棟鶴立雞群的二層小樓。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那不是因為天氣冷,而是因為一種極其不好的預(yù)感。
02
趙家大院今天熱鬧得像過年。
村長趙大虎五十歲大壽,十里八鄉(xiāng)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大紅的燈籠掛滿了院墻,兩臺大功率音響震得人心慌。院子里擺了二十多桌流水席,劃拳聲、敬酒聲、碗筷碰撞聲混雜在一起,沖散了山村原本的寧靜。
陳望開著那輛破皮卡,一路揚著塵土停在了趙家大院門口。
門口負責收禮金的,是趙大虎的獨生子,趙彪。這小子穿著一件花襯衫,脖子上掛著手指粗的金鏈子,嘴里叼著煙,正一臉不耐煩地數(shù)著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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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陳望從破車上下來,趙彪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橫肉堆起了一個嘲弄的笑容。
“喲!大家快看這是誰啊?”趙彪把手里的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狠狠碾滅,扯著嗓子喊道,“這不是咱們村的大才子陳望嗎?聽說去大城市發(fā)財了?怎么著,開著這破車是回來收廢品的?”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和吃飯的賓客哄堂大笑。那些笑聲刺耳又尖銳。
陳望根本沒看他一眼,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院子:“我娘呢?”
“你娘?”趙彪抱著胳膊,把一口煙霧吐在陳望臉上,“在你該待的地方呢。去晚了,連口熱乎的屎都吃不上。”
陳望的拳頭在袖子里握得咔咔作響,他強壓著火氣,推開擋路的人群,徑直往后院走去。
前院是大魚大肉,酒香撲鼻,滿地的雞骨頭和煙頭。穿過一道月亮門,就是后院的廚房。這里的景象和前院簡直是兩個世界。
污水橫流,蒼蠅亂飛。墻角堆滿了煤渣和雜物。
在幾個半人高的藍色大塑料桶旁邊,蹲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幾個桶里裝滿了客人吃剩倒掉的殘羹冷炙,紅色的辣油混合著煙頭和紙巾,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酸臭味——那是喂豬用的泔水。
陳望的腳步像是灌了鉛,每走一步都覺得胸口發(fā)悶。
那個身影穿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單衣,滿頭白發(fā)亂糟糟地像個雞窩。她手里捧著一個缺了大口的破瓷碗,正顫顫巍巍地伸向泔水桶。桶邊掛著半個被人咬過一口的饅頭和幾片肥肉。
那是桂花嬸。
那是他五年前離家時,雖然清瘦但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一定要給他煮兩個紅雞蛋帶在路上的娘!
老人抓起那個沾著泔水的饅頭,也不嫌臟,急急忙忙往嘴里塞,像是餓了很久很久。
“娘……”
陳望喊了一聲,聲音啞得厲害。
老人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破碗“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回過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恐,嘴角還掛著那骯臟的油漬。
趙彪這時候晃晃悠悠跟了過來,看見這一幕,抬起腳,“砰”的一聲踢翻了那個泔水桶。
嘩啦一聲,惡臭的泔水濺了桂花嬸一身。
“吃啊!怎么不吃了?”趙彪惡狠狠地笑,指著陳望,“看清楚了,這就是你那個窮鬼兒子!你也配進門?你娘吃泔水是她的福氣,你也想來一口?這可是城里人都吃不到的‘百家飯’!”
03
“趙彪!我要你的命!”
陳望發(fā)出一聲低吼,那是野獸被觸碰到底線時的咆哮。他沒有先去打人,而是發(fā)瘋一樣沖過去,一把扶起瑟瑟發(fā)抖的母親,不顧她身上滿是污穢,緊緊把她抱在懷里。
母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抱在懷里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
“兒……兒啊?”桂花嬸終于認出了眼前的人,她那雙渾濁的老眼瞬間涌出淚水,但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情,拼命推搡陳望。
“快走!兒啊,你快走!別惹他們,咱們?nèi)遣黄鸢。∷麄儠蛩滥愕模 ?/p>
“走?往哪走?”
一個粗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趙大虎腆著個大肚子,手里捏著兩個文玩核桃,身后跟著七八個流里流氣的壯漢,堵住了后院的門。他嘴里叼著牙簽,眼神陰鷙。
“陳望,你回來得正好。”趙大虎皮笑肉不笑,“父債子償,天經(jīng)地義。你爹死的時候欠了村委五萬塊,這幾年利滾利,算你便宜點,二十萬。你娘在這干活是抵債,錢沒還清,誰也別想走。”
“欠債?”陳望把母親護在身后,緩緩站起身,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我爹是為了搶救村里的變壓器才被電死的,是因公殉職!怎么會欠你們錢?”
“我說欠就是欠!”趙大虎臉色一沉,把手里的核桃捏得嘎嘎響,“少廢話,沒錢就把這老太婆留下繼續(xù)喂豬!或者把你那輛破車留下抵個利息!”
陳望強壓著殺人的沖動。他感覺到身后的母親在劇烈顫抖,尤其是她的右手,一直極其不自然地縮在袖子里,哪怕剛才摔倒都不肯伸出來。
“娘,你的手怎么了?”
“沒……沒事,老寒腿犯了,疼。”母親拼命往后縮,眼神躲閃,把手往身后藏。
陳望心頭一緊,一種極度不好的預(yù)感讓他顧不得母親的掙扎,一把抓住了母親的手臂。
那手臂僵硬得像塊木頭,袖口粘連著黑褐色的血痂,稍微一動,母親就疼得倒吸涼氣。
陳望的手在顫抖,他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擼起了那一層層污穢的衣袖。
就在袖子卷上去的那一刻,陳望整個人如遭雷擊,徹底震驚了!
那條干枯瘦弱的小臂上,根本沒有一塊好肉!舊的傷疤疊著新的傷口,有些地方甚至化了膿,散發(fā)著惡臭。但最讓人觸目驚心的,不是這些……
04
那是密密麻麻的圓形燙傷。
一個挨著一個,有的已經(jīng)結(jié)痂,呈現(xiàn)出黑褐色,有的還在滲血,那是煙頭生生燙出來的痕跡!
而在手腕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紫黑色勒痕,皮肉外翻,那是長期被粗鐵鏈鎖住才會留下的印記!
這哪里是“幫忙干活”,這是被當成牲口一樣鎖在豬圈里折磨!
眼淚瞬間模糊了陳望的雙眼,隨后被熊熊燃燒的怒火蒸干。
“這是你們干的?”陳望的聲音冷得像是來自地獄,他緩緩轉(zhuǎn)過身,死死盯著趙大虎父子。
“是又怎么樣?”趙彪滿不在乎地把手里的煙頭彈向陳望,正好落在陳望的腳邊,“這老東西手腳不干凈,偷吃豬食,我替你管教管教她怎么了?倒是你,既然回來了,今天不拿出三十萬,你也得給我跪在這!”
趙大虎從兜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欠條,還有個紅指印。
“看清楚了,白紙黑字。想走?拿錢來,不然把你這窮鬼兒子的腿也打斷,跟你娘做個伴!正好豬圈里缺個公的!”
陳望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張欠條,字跡拙劣,那個指印一看就是趁人昏迷或者強行按上去的。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撲上去拼命。他從那件舊夾克的內(nèi)兜里,掏出了一部黑色的手機。
那手機看著笨重,卻有著一根加粗的天線——這是海事衛(wèi)星電話,只有在最偏遠的地方才能保證信號暢通。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只說了一句話,語氣平靜得可怕:“十分鐘。我要趙家村所有的賬目明細,讓老周帶縣里的法務(wù)團隊過來。還有,通知市局,讓他們帶人來,全副武裝。”
掛斷電話,他就像看死人一樣看著趙大虎。
趙彪愣了一下,隨即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哈!爹,你聽見沒?他還法務(wù)團隊?還要查賬?我看你是給收破爛的打電話吧!裝什么大尾巴狼!你以為你是誰?天王老子嗎?”
趙大虎也笑了,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陳望,你是在城里把腦子餓傻了吧?在這一畝三分地,我趙大虎就是法!還市局?你嚇唬三歲小孩呢?”
05
陳望沒有理會他們的嘲笑,他彎下腰,輕輕把母親背上的臟東西拍掉,然后護著母親一步步退到院子中央寬敞的地方。
此時,前院吃席的村民們聽到動靜,都圍了過來。幾百雙眼睛盯著這對母子,有人同情,有人幸災(zāi)樂禍,更多的是麻木和看戲的表情。
只有發(fā)小劉順,貓著腰從人群縫隙里鉆進來,手里偷偷攥著根燒火棍,塞到陳望手里。
“望哥,拿著防身。”劉順聲音發(fā)抖,臉上還帶著淤青,“趙大虎上面有人,鎮(zhèn)上的派出所所長是他拜把子兄弟。你快服個軟,咱們湊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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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陳望把燒火棍扔在地上,“劉順,幫我照顧好我娘,別讓人碰到她。”
趙大虎見陳望這么硬氣,心里莫名有些發(fā)毛。他在村里橫行霸道這么多年,也是個人精,不想夜長夢多。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打殘了我負責!出了事我頂著!”趙大虎一揮手。
七八個壯漢拎著酒瓶和板凳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