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洪武十六年的鳳陽老家,連風里都帶著一股錦衣還鄉的得意勁兒。
朱元璋坐在步輦上,死死盯住了一個縮在人群后的布衣老頭。
他記得那張臉,三十九年前,就是這張臉,把一碗餿飯摔在了他的腳邊。
01
鳳陽知府王得仁跪在御道旁,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雙手高舉著一本《鳳陽豐產奏折》,嗓子卻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因為從剛才起,那位坐在步輦上的洪武大帝,就沒正眼瞧過他一次。
朱元璋手里捏著一串舊佛珠,目光像把剔骨刀,在道路兩旁那群穿著體面的“鄉賢父老”身上刮來刮去。
這些所謂的鄉紳,一個個油頭粉面,挺著吃飽了撐出來的肚子,嘴里喊著“萬歲萬萬歲”,臉上堆著比蜜還甜的假笑。
“標兒,”朱元璋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離得近的太子朱標心頭一跳,“你看這些鳳陽的父老,日子過得挺滋潤啊。”
朱標連忙躬身:“父皇圣得,百姓安居樂業,是社稷之福。”
“屁的福。”朱元璋哼了一聲,把佛珠往手腕上一套,“鳳陽遭了旱災,前日才報上來賑災糧不夠,今日就能滿大街胖子?
王得仁這幫狗才,是從哪雇來的戲班子給朕演戲呢?”
朱標不敢接話。
他知道父皇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世上最難騙的就是這雙眼睛。
朱元璋的視線越過前排那些紅光滿面的“演員”,徑直落向了人群的最末尾。
那里蹲著幾個看熱鬧的真百姓,衣衫襤褸,面帶菜色,正縮著脖子往這邊探頭探腦。
突然,朱元璋的眼神凝固了。
在那個角落里,有一個穿著半舊綢緞襖子的老頭,正費力地想往人群里躲。
那老頭雖然看著也是個富家翁打扮,背也駝了,頭發也白了,但那副刻薄的眉眼骨相,朱元璋這輩子都不會忘。
三十九年前,至正四年。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里,朱元璋餓得胃里抽搐,敲開了那扇朱紅大門。
就是這個人,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然后把一碗發酸發臭的東西,狠狠潑在了雪地上。
“停駕。”
兩個字一出,幾百人的儀仗隊瞬間像被施了定身法,鴉雀無聲。
朱元璋緩緩站起身,扶著步輦的扶手,手指直直地指向那個角落。
“把后面那個穿褐紅襖子的老東西,給朕拖過來。”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甚至不需要多問一句“是誰”,身影一閃,便如蒼鷹搏兔般沖入人群。
只聽一陣驚呼和哀嚎,那個企圖逃跑的老頭就被兩名錦衣衛架著胳膊,像拖死狗一樣拖到了御前。
“跪下!”
老頭被重重按在地上,膝蓋骨磕在青石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頭,滿臉的驚恐與茫然,顯然還沒認出眼前這位九五之尊究竟是誰。
朱元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
他轉過頭,看似隨意地對身邊的朱標說道:
“標兒,你記著。
當年那碗餿飯,朕可是記了整整一輩子。
朱標一愣,下意識以為是好事,忙問道:“那可是父皇的恩人?要不要兒臣……”
“恩人?”朱元璋打斷了兒子的話,眼里的寒光幾乎要凝成實質,“那是朕吃過最惡心的一碗東西!
酸臭撲鼻,那是拿來喂豬都不配的泔水!但他偏偏讓朕吃下去了。
朕當時發過誓,只要朕活下來,總有一天,朕要問問他安的什么心!”
02
劉老漢跪在御前,渾身篩糠,腦袋磕在地上根本不敢抬。
他活了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縣太爺,哪見過這種真龍天子的陣仗。
“草……草民眼拙,”劉老漢的聲音像是兩片破風箱在摩擦,帶著哭腔,“實在認不出萬歲爺的天顏……不知哪里沖撞了圣駕……”
“認不出?”朱元璋冷笑一聲,身子微微前傾,像是一只準備撲食的猛虎,“也對,三十九年前,你站在高高的門檻里頭,手里提著暖爐,穿著厚棉袍子,看朕就像看一條剛從泥坑里爬出來的野狗。
人嘛,誰會去記一條狗長什么樣?”
這話一出,四周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跪在旁邊的鳳陽知府王得仁把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在地磚上摳出個縫鉆進去。
他心里把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老頭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好好的接駕大典,怎么就惹出了皇上的舊仇人?
朱元璋根本沒理會旁人的反應,他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了至正四年那個絕望的冬夜。
“那時候淮北遍地餓殍,朕叫朱重八,為了活命,剃了頭發做游方和尚。”朱元璋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股穿透力,在死寂的長街上回蕩,
“那天大雪封門,朕三天沒見油星,餓得路都走不動,昏倒在你家那個朱紅大門外頭。”
“朕拼了命敲門,求一口熱湯救命。好不容易門開了,出來的是你。”
劉老漢聽到“至正四年”、“大雪”、“敲門”這幾個詞,原本渾濁的眼神突然一滯。
他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朱元璋,似乎那個遙遠的記憶正在和一個不可思議的現實重疊。
“想起來了?”朱元璋看著他的表情,嘴角勾起一絲譏諷,“那時候你多威風啊。
你捏著鼻子,一臉的嫌棄,轉身回屋端了個破碗出來。
‘咣當’一聲,就把那碗東西扔在雪窩子里,罵了一句:‘滾遠點吃,別臟了門前的地!’”
“那是一碗什么東西?”朱元璋猛地提高嗓門,嚇得劉老漢一哆嗦,“那是一碗餿了不知多少天的剩飯!
酸氣熏得人眼睛疼!那是給人吃的嗎?那是拿去喂豬,豬都要嫌棄的泔水!”
朱元璋越說越氣,胸口劇烈起伏。
那是他一生中最卑微的時刻,那種被踩進泥里的屈辱感,即便坐擁天下也無法抹去。
他伸手指著劉老漢身上那件半舊的綢緞襖子,厲聲喝道:“看看你現在,穿綢裹緞,紅光滿面!
當年你舍得給朕喂餿飯,如今自己倒是過得滋潤!你這身家業,怕不也是靠著欺壓窮苦百姓,從人骨頭縫里刮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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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漢嚇得魂飛魄散,他張口想解釋:“皇上!草民這衣服是……”
“閉嘴!”朱元璋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暴喝一聲打斷,“朕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為富不仁的狗東西!
若是這天下地主都像你這般心腸歹毒,咱大明的百姓哪還有活路?”
朱標見父皇動了真火,連忙上前一步,低聲勸道:“父皇,今日是回鄉祭祖的大喜日子,這老丈或許只是一時糊涂,不宜見血……”
“不見血?”朱元璋猛地轉頭,眼里的殺氣讓朱標都心中一顫,“標兒,你記住,對付這種從骨子里爛透了的豪強,不見血,他們就不知道疼!
當年那碗餿飯差點要了朕的命,今天朕若是不跟他算算這筆陳年舊賬,朕這皇帝當得還有什么滋味!”
朱元璋猛地揮袖,對著錦衣衛喝道:
“把這老東西給朕看好了!這種老財主,家里定然不干凈。
去查!查清楚了,朕要拿他祭旗,給鳳陽的窮苦百姓出一口惡氣!”
03
朱元璋并沒有立刻下令動手。
他緩緩走下了步輦,腳上那雙納得密密實實的明黃緞靴,踩在滿是浮土的青石板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鈍響。
“噠、噠、噠。”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劉老漢的心尖子上。
朱元璋走到了劉老漢面前,蹲下身子。
這個動作讓周圍的侍衛瞬間緊張起來,手全都按在了刀柄上。
“老東西,你抖什么?”
朱元璋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老朋友在嘮家常。
他伸出一只布滿老繭的手,甚至還帶著一絲甚至可以稱之為“溫柔”的動作,幫劉老漢理了理那件領口微亂的綢緞襖子。
“這料子不錯,”朱元璋的手指在綢緞上摩挲著,眼神卻在那一瞬間變得幽深如潭,“湖絲吧?至正四年那會兒,別說綢緞,朕連一塊遮羞的麻布都找不到。
大雪天,風像是帶著鉤子,順著破棉絮往骨頭縫里鉆……”
劉老漢被那只手碰到的地方,像是有火炭在燒,又像是有冰棱在刺。
他牙齒打顫,磕得咯咯作響,渾濁的眼淚順著溝壑縱橫的老臉淌下來,混著地上的塵土,在那件他平日里最寶貝的綢緞襖子上暈開了一團泥污。
“皇……皇上……草民……草民冤枉……”劉老漢拼盡全身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冤枉?”
朱元璋的手指突然停住了,接著猛地收緊,一把攥住了劉老漢的衣領,將他半個身子提了起來。
“你們這些地主老財,哪個不喊冤?”朱元璋的臉逼近了劉老漢,那雙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像是要吃人,
“你們囤積居奇的時候冤不冤?你們放高利貸逼死人命的時候冤不冤?
當年朕快餓死的時候,你把那碗泔水潑在雪地里,看著朕像狗一樣舔食……那時候,你怎么不想想朕冤不冤?!”
最后一聲咆哮,如同平地驚雷,震得劉老漢耳膜嗡嗡作響,腦子里一片空白。
朱元璋猛地松手,將劉老漢重重摔在地上。他站起身,厭惡地接過太監遞來的帕子,用力擦了擦手,仿佛剛才碰到了什么臟東西。
“朕的大明律寫得清清楚楚,”朱元璋轉過身,背對著劉老漢,聲音恢復了那種令人膽寒的冰冷,“貪官污吏,剝皮實草。
為富不仁、欺壓鄉里者,同罪。”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鳳陽府那高聳的城樓,仿佛是在對這座城市,也是在對這天下的豪強宣告:
“既然你這么喜歡穿好皮子,朕就成全你。”
“來人。”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上前一步,繡春刀出鞘半寸,寒光凜冽。
“就在這兒,當著鳳陽父老的面,”朱元璋指了指村口的那個空地,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殺一只雞,“剝皮,實草。”
這四個字一出,在場的百姓和官員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剝皮實草,那是洪武朝最酷烈的刑罰。
把完整的人皮剝下來,里面塞上稻草,做成稻草人,掛在衙門或村口。
風吹日曬,那雙空洞的眼睛就會一直盯著過往的路人,警告著世人:這就是作惡的下場。
“父皇!”
太子朱標再也忍不住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朱元璋面前,拽住了皇帝的衣角,“父皇不可!此乃回鄉祭祖,見此極刑,恐傷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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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況且并未審訊,僅憑一碗舊飯便定死罪,兒臣恐天下人不服啊!”
“不服?”
朱元璋低下頭,看著自己這個心慈手軟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標兒,你讀的是圣賢書,朕讀的是世道人心。”朱元璋指著癱軟在地、已經嚇得失禁的劉老漢,“你看看他,穿得人模狗樣,內里卻是一肚子壞水。
朕若不殺他,這鳳陽城里還有多少窮骨頭要被他用餿飯羞辱?朕殺他一個,救的是千百個窮人的尊嚴!”
說完,朱元璋一腳踢開朱標的手,對著早已按捺不住的錦衣衛揮了揮袖子:
“動手!皮剝完整點,朕要讓他那雙狗眼好好看著,朕的大明朝,容不下他們這些吃人的狼!”
兩名身材魁梧的錦衣衛校尉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像拖死狗一樣架起了早已癱軟如泥的劉老漢。
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刺目的亮光。
劉老漢被按在了一張長條刑凳上,粗糙的麻繩勒進了他的肉里。
直到冰涼的刀鋒貼上了他的后頸,那種死亡的寒意才終于沖破了恐懼的封鎖。
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就在劊子手準備下刀的那一瞬間,一直像啞巴一樣的劉老漢,突然劇烈地掙扎起來。
他瞪大了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那個明黃色背影,用盡這輩子最后的一絲力氣,嘶啞地喊出了聲:
“皇上要殺草民……草民不敢不死!!”
04
那一聲嘶吼,像是杜鵑啼血,凄厲得把半空中的飛鳥都驚散了。
劊子手的手抖了一下,刀刃在劉老漢的脖頸上壓出了一道血線,但終究沒敢切下去。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皇帝,沒有皇上的金口玉言,這刀是落還是停,誰也拿不準。
朱元璋眉頭微皺,緩緩轉過身來。
“不敢死?”朱元璋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扯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閻王爺冊子上勾了你的名,朕就是那個執筆判官。
你說不敢就不敢?”
劉老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那是瀕死之人在拼命榨取肺里最后一點空氣。
他顧不得脖子上的血還在流,死死地昂著頭,目光越過那一排排明晃晃的繡春刀,第一次,毫無躲閃地撞上了天子的目光。
“皇上要殺草民,是因為三十九年前那碗餿飯!”劉老漢的聲音不再發抖,反而透著一股豁出去的決絕,
“草民認!那是草民給的!但這顆腦袋落地之前,草民只想問皇上一件事!
若是皇上答不上來,這皮剝了草民不服!這一村的老少爺們……也不服!”
“大膽!”毛驤厲喝一聲,抬腳就要踹,“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
“慢。”
朱元璋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毛驤。
他此時反而來了興致。
他殺了一輩子人,求饒的他見多了,罵街的他也沒少見,但這般要跟他“對質”的,這老頭還是頭一個。
“好。”朱元璋負手而立,眼神睥睨,“朕讓你死個明白,你想問什么?”
劉老漢吞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他的身子被死死按在刑凳上,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此刻卻燃起了一團火。
“皇上記性好,三十九年前的仇,記到了今天。”劉老漢死死盯著朱元璋,一字一頓地問道,“那皇上肯定還記得那碗飯的味道。
草民斗膽敢問皇上”
“當年那碗餿飯里,除了發酸的爛米,究竟還有什么東西?!”
這個問題一出,全場愕然。
太子朱標愣住了,鳳陽知府王得仁愣住了,就連舉著刀的劊子手也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老頭臨死前不問家小、不求恩典,竟然問了一碗餿飯的配料?
朱元璋也被問得一怔。
還有什么?
那不就是一碗倒進泔水桶里的爛飯嗎?那不就是為了羞辱他而特意潑在地上的垃圾嗎?還能有什么?
“哼,故弄玄虛。”朱元璋不屑地冷哼一聲,眼神輕蔑,“那不過是你們大戶人家倒掉的泔水!
除了爛米湯、泥點子,還能有什么?難不成還要朕說里面有山珍海味不成?”
“哈哈哈哈……”
聽到皇帝的回答,被按在刑凳上的劉老漢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慘笑。
笑聲悲涼,聽得人心里發毛。
“泔水……泔水……”劉老漢一邊笑一邊流淚,“皇上啊皇上,您坐了龍椅,吃了御膳,就真的把當年的苦日子忘得一干二凈了嗎?”
他猛地止住笑,脖頸青筋暴起,沖著朱元璋嘶吼道:
“那若是泔水,草民為何要把它藏在懷里?!皇上,您再好好想想!”
“那碗讓您記恨了一輩子的飯里,漂在那層爛米上面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風,再一次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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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像是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朱元璋腦海中那層封印已久的記憶迷霧。
朱元璋臉上的冷笑僵住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原本篤定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三十九年前……破廟……大雪……
那碗飯入口時的觸感……那個酸臭味掩蓋下的另一種口感……
如果不只是米……
那確實……確實好像還有別的東西
軟軟的……爛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