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獨生女,林薇,正跪在我面前。
她曾經是我耗盡半生心血精心雕琢出的、最完美的藝術品。
而現在,這件藝術品,渾身是傷,嘴角還帶著未干的血跡,眼神里充滿了屈辱與絕望。
她抬起頭,看著我,聲音沙啞地哀求:“媽,給我點錢……求你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端坐在價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天鵝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剛剛泡好的大紅袍,甚至沒有拿正眼看她。
偌大的客廳里,只聽得見骨瓷茶杯與茶托碰撞發出的、清脆而冰冷的聲音。
許久,我才放下茶杯,目光像打量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一樣,從她紅腫的臉頰上掃過。
然后,我緩緩開口,聲音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要為了那個男人,跟我斷絕母女關系嗎?”
“既然是為了愛情連命都可以不要,那點骨氣,總該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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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時間,倒回一年前。
林薇的人生,是一條被我用金錢和心血,鋪設得完美無瑕的康莊大道。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奶粉,是新西蘭空運的;她的童車,是英國皇室同款的;她上的幼兒園,是中英雙語、需要提前三年排隊的頂級私立。
她的人生軌跡,被我規劃得精準到了每一天。
早上六點半起床,學習一個小時的法語。七點半,司機和營養師已經在樓下等候。放學后,鋼琴、芭蕾、馬術,課程表排得滿滿當當。周末,則是和那些與我們家家世背景相當的“朋友”家的孩子們,一起參加各種高端的社交活動。
她很爭氣,也很優秀。
她以全優的成績從常春藤名校畢業,按照我的安排,進入了國內頂尖的一家投行實習。我甚至已經為她物色好了未來的丈夫——我們生意伙伴的兒子,趙氏集團的繼承人趙一鳴。
那是個溫文爾雅、能力出眾的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女兒,一往情深。
在我的世界里,這一切,都本該是順理成章的。
我,江嵐,白手起家,從一個一無所有的農村姑娘,到今天,成為在海城商界足以呼風喚雨的“嵐總”,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絕不允許我的女兒,再重復我走過的任何一條彎路。
我以為,她懂。
我以為,我為她建造的這座固若金湯的城堡,是她最安全的港灣。
直到,那個叫張浩的男人出現。
他像一株從下水道里生長出來的、生命力旺盛的野草,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輕易地,就爬進了我那座看似完美的城堡,然后,用他那廉價的“真誠”,將我女兒那顆被我保護得太好的、天真而愚蠢的心,徹底俘獲。
02
他們相遇的場景,充滿了戲劇性。
林薇為了向我證明她“不是一個只知道花錢的廢物”,偷偷跑到一家畫廊,做起了周末兼職的講解員。
而張浩,就是那家畫廊里,一個郁郁不得志的、所謂的“簽約畫家”。
他很會討女孩歡心。
他不像趙一鳴那樣,送林薇昂貴的珠寶和名牌包包。
他會在下雨天,脫下自己那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為林薇撐起一片小小的、不漏雨的天空。
他會彈著一把破舊的吉他,在畫廊門口,為她唱一首他自己寫的、辭藻華麗卻空洞無物的情歌。
他會拉著她的手,在深夜的街頭奔跑,然后告訴她:“薇薇,你看,這才是自由!你的世界太壓抑了,你應該像鳥兒一樣,掙脫牢籠,去飛翔!”
牢籠。
這個詞,像一把淬了毒的鑰匙,精準地,打開了林薇那顆積壓了二十年逆反情緒的心。
她戀愛了。
愛得轟轟烈烈,愛得義無反顧。
當我第一次,在一家格調高雅的西餐廳里,見到那個被我女兒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藝術家”時,我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廉價的西裝,頭發上抹了過多的發膠,顯得油膩不堪。他坐在那里,局促不安,眼神卻像雷達一樣,貪婪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張先生。”我優雅地切著盤子里的牛排,沒有抬頭。
“聽說,你是一位畫家?”
“啊……是……是的,阿姨。”張浩受寵若驚地挺直了腰板,“我……我主要是畫油畫,追求的是一種靈魂上的表達。”
“哦?”我抬起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不知道,張先生你一幅‘靈魂’,能賣多少錢?”
“我……”張浩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媽!你問這個干什么!”林薇在一旁不滿地拉了拉我的袖子,“阿浩他不是為了錢才畫畫的!藝術是無價的!”
“藝術是無價的,但生活,是有價的。”
我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轉向張浩,語氣依舊平靜。
“張先生,你今年二十五歲,沒車,沒房,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銀行卡里的存款,我猜,不會超過五位數。”
“我女兒,她從小到大,喝的是依云,穿的是香奈兒,她一個月的零花錢,可能比你過去一年掙的都多。”
“我很好奇,你所謂的‘愛情’,憑什么,能支撐得起她未來的人生?”
“阿姨!”張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承認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但我是真心愛薇薇的!我愛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錢!我相信,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算是每天喝白粥,我們也是幸福的!”
他說得慷慨激昂,義正言辭。
林薇在一旁,看著他的眼神,已經感動得淚光閃閃。
我看著眼前這出可笑的、充滿了廉價煽情的戲碼,只覺得一陣反胃。
那頓飯,不歡而散。
回去的路上,林薇在車里,跟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吵。
“媽!你太過分了!你怎么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那樣羞辱阿浩!”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那不是事實!那是你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偏見!”林薇激動地嘶吼起來,“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錢才是最重要的?!你從來就沒有真正關心過我開不開心!你只是想控制我!把我當成你炫耀的工具!”
“我為你安排好的一切,在你看來,就是控制?”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但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
“是!就是控制!你安排的大學,你安排的工作,你安排的相親對象!我的人生,就像一個被你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我受夠了!!”
“所以,那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就是你的反抗?”
“他不是窮小子!他有才華!他懂我!他愛我!”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他所謂的‘才華’,沒辦法變成一張張鈔票,來支付你們的房租和水電費時,他那點可憐的‘愛’,還剩下多少?”
“我不在乎!”林薇幾乎是哭著喊出了那句,讓我至今都記憶猶新的話。
“我寧愿跟他一起喝白粥,我也不要再待在你這座金絲雀的牢籠里!一天都不要!”
說完,她猛地拉開車門,在車流中,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夜色之中。
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半個月后,我收到了她的一條短信。
“媽,我和阿浩結婚了。從今天起,我跟你,斷絕母女關系。以后,是死是活,都跟你再沒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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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女兒“私奔”后的第一個月,我的生活,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
我依舊每天準時到公司,開會,審批文件,處理著上億的合同。
我依舊是那個殺伐果決、說一不二的“嵐總”。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天深夜,回到那棟空蕩蕩的、巨大的別墅里時,那種蝕骨的孤寂,和心臟深處傳來的、陣陣的鈍痛。
我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知道我女兒的性格,外柔內剛,吃軟不吃硬。我越是去找她,她就越會覺得,那個男人,是她反抗我的唯一武器,她就會把他抓得越緊。
我只能等。
等現實,這塊最堅硬的磨刀石,將她那被愛情沖昏的頭腦,一點一點地,打磨清醒。
當然,我所謂的“等”,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在我收到那條決絕的短信的第二天,我的私人助理,就將一份資料,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
資料的主角,是張浩。
比我之前了解到的,還要爛。
他根本不是什么美術學院畢業的“才子”,他只是一個三流藝校的旁聽生,連畢業證都沒拿到。
他嘴里所謂的“簽約畫廊”,其實就是一個專門騙那些文藝女青年,賣一些印刷品的地方。他連一個正式的員工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臨時的托兒。
他名下沒有任何資產,卻在好幾個網貸平臺,有數額不小的欠款記錄。
他甚至,在老家,還有一個談了好幾年、已經到了談婚論嫁地步的女朋友。
而林薇,不過是他看上的、一個能讓他少奮斗三十年的、新的“獵物”。
我看著那份資料,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但我最終,還是將那份資料,鎖進了保險柜。
現在,還不是時候。
把這份東西直接甩在我女兒臉上,以她現在的狀態,她只會覺得,這是我為了拆散他們,而偽造出來的、惡毒的謊言。
我要的,不是讓她懷疑。
我要的,是讓她,自己,親眼,看清。
我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江總。”
“老陳,”我對著電話,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冷靜地吩咐道,“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你派幾個人,從今天起,二十四小時,跟著我女兒林薇,和那個叫張浩的男人。”
“我要知道,他們每天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去過什么地方。”
“尤其是那個男人,他所有的資金流水,通話記錄,社交網絡,我全都要。”
“如果……”我頓了頓,聲音冷了下去。
“如果,他敢對我女兒動手,那么,所有的證據,錄音、照片、視頻,我一份,都不能少。”
“好的,江總,您放心。”
掛斷電話,我看著窗外那片繁華的城市,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我的女兒,是我江嵐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我可以讓她吃愛情的苦,讓她看清現實的殘酷。
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傷害她。
誰敢動她一根手指頭。
我就敢,剁掉他一雙爪子。
04
林薇的“白粥生活”,比我想象的,結束得還要快。
最初的兩個星期,她還沉浸在那種“為愛走天涯”的、悲壯而浪漫的幻想之中。
她和張浩,租住在城中村一個不到三十平米的、陰暗潮濕的單間里。
房間里沒有空調,只有一臺吱呀作響的舊風扇。衛生間是公用的,永遠都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但林薇不在乎。
她覺得,這就是自由的味道。
她用自己卡里僅剩的、不到十萬塊的積蓄,給張浩買了他夢寐以求的、最高配的電腦和數位板。
她每天為他洗衣,做飯,將那個小小的“狗窩”,收拾得井井有條。
而張浩,則每天坐在電腦前,美其名曰“尋找靈感”,實際上,是在打游戲。
他依舊用那些廉價的甜言蜜語,將林薇哄得團團轉。
“寶寶,你真是我的繆斯女神!等我畫出驚世駭俗的作品,我一定給你買世界上最大的鉆石!”
“寶寶,委屈你了。但是你放心,這種日子不會太久的!我已經有好幾個大老板,看中了我的才華,很快,我們就能住進大別墅了!”
林薇信了。
她信得死心塌地。
直到,她卡里的錢,花得只剩下三位數的時候。
現實,終于露出了它最猙獰的面目。
那天,房東來催房租,林薇拿不出錢。
她第一次,低聲下氣地,跟張浩商量。
“阿浩,你……你能不能先去找一份工作?我們……我們快沒錢了……”
張浩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工作?”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煩躁地從電腦前回過頭。
“你讓我去工作?你讓我一個藝術家,去干那些朝九晚五的、庸俗的、沒有靈魂的工作?林薇,你是不是被你那個市儈的媽給傳染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覺得我沒本事,養不活你了?!”
那天,他們爆發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
爭吵的最后,張浩一腳踹翻了桌子上的泡面桶,滾燙的湯汁,濺了林薇一腿。
那,是暴力的開端。
事后,張浩抱著她,痛哭流涕,扇著自己的耳光,說他不是故意的,說他太愛她了,壓力太大了,才會一時失控。
林薇心軟了。
她選擇了原諒。
而這個“原諒”,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從那以后,張浩的偽裝,被一層一層地,徹底撕了下來。
他不再假裝尋找靈感,而是光明正大地,用林薇的錢,去外面的網吧,通宵打游戲,甚至,去一些小型的地下賭場。
他開始夜不歸宿。
每一次,當林薇質問他的時候,換來的,都是更加猛烈的、毫不留情的暴力。
從推搡,到耳光。
從拳打,到腳踢。
每一次施暴過后,他又會像一條狗一樣,跪在林薇面前,抱著她的大腿,痛哭流涕地,祈求原諒。
周而復始。
林薇,就在這個“暴力”與“溫情”交織的、病態的循環里,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意志力,也一點一點地,被徹底摧毀。
而這一切,都通過老陳的團隊,以最清晰、最冷靜的視頻和照片,源源不斷地,傳送到了我的手機上。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視頻里,那個男人,是如何用最骯臟的語言,辱罵我的女兒。
看著他,是如何揚起巴掌,狠狠地,抽在我女兒那張,我曾經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臉上。
看著我的女兒,是如何從最初的反抗,到后來的麻木,再到最后的,逆來順受。
每一次,我的心,都像被凌遲一般。
但我,還是忍住了。
證據,還不夠。
火候,也還沒到。
我必須等到,我女兒自己,徹底清醒,徹底絕望。
然后,我才能用最雷霆的手段,將那個畜生,一次性地,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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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壓垮林薇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張浩欠下的,一筆三十萬的賭債。
那天,幾個兇神惡煞的、滿身紋身的男人,踹開了他們出租屋的門。
他們將張浩打得像一條死狗,然后,將一張欠條,扔在了林薇的臉上。
“告訴這個廢物,三天之內,要是還不上錢,就準備好,剁掉他一只手!”
說完,揚長而去。
張浩抱著頭,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著。
這一次,他沒有再求林薇原諒。
他只是爬起來,擦干嘴角的血,紅著眼睛,對林薇下達了最后的通牒。
“林薇,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
“回去!找你那個該死的老媽要錢!”
“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你要是要不來,或者敢報警,我就先打斷你一條腿,然后,再把你賣到最黑的窯子里去!”
林薇看著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瘋狂的男人,只覺得無比的陌生。
她心中最后一點關于“愛情”的幻想,在這一刻,被砸得粉碎。
她終于,徹底絕望了。
于是,便有了開頭,她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的那一幕。
我看著她,看著她身上那些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看著她那雙空洞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我的心,在滴血。
但我知道,我必須,狠下心。
我必須,讓她對那個男人,也徹底死心。
所以,我說了那句,足以將她推入深淵的、最絕情的話。
“不是斷絕關系都要嫁嗎?那就有骨氣一點。”
我看到,她眼里的最后一絲光,熄滅了。
她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看著我,眼神里,不再有哀求,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恨意。
“江嵐。”
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我。
“我會記住今天你說的話。”
“從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媽。”
說完,她拖著那副殘破的身體,像一個孤魂野鬼一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座,她曾經稱之為“牢籠”的家。
我知道,她會去哪里。
蘇晴,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一個,也是最好的閨蜜。
在林薇走后,我撥通了老陳的電話。
“江總,都安排好了。”
“蘇晴小姐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她會照顧好林薇小姐,也會按照您的吩 咐,‘不經意’地,讓她看到一些,她應該看到的東西。”
“嗯。”我應了一聲。
“另外,張浩那邊,可以收網了。”
我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冰。
“他現在,在哪里?”
“還在那個出租屋里,砸東西,發脾氣。”
“很好。”
我站起身,走到衣帽間,換上了一件黑色的、剪裁得體的風衣,戴上了一副寬大的墨鏡。
“把人帶上。”
“我們,也該去,會一會我那個,‘好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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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城中村,那棟破舊的筒子樓下。
一輛黑色的、不帶任何牌照的奔馳商務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陰暗的巷口。
與周圍那些隨意停放的、滿是泥垢的電瓶車和三輪車,形成了格格不入的、詭異的對比。
我坐在車里,看著不遠處那棟,我女兒住了整整一年的“地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老陳坐在副駕駛,正在通過耳機,監聽著什么。
“江總,目標正在出租屋里打電話,情緒很激動。”他回頭向我匯報道。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打開揚聲器。
一陣嘈雜的、充滿了電流聲的對話,從車內的音響里,傳了出來。
是張浩的聲音。
他似乎是在跟他的狐朋狗友,打電話吹噓。
“……操!別提了!那個傻娘們,就是個廢物!回家一趟,一分錢都沒要到!”
“不過,沒事兒!她跑不了!我跟你說,這種從小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最好拿捏了!老子打她一頓,再給她幾句好話,她就又得乖乖地回來,任我擺布!”
“她那個媽,就是個老頑固!守著金山,也不知道給女兒花!不過,沒關系,我有的是辦法,讓她把錢,一分一分地,全都給我吐出來!”
“等老子拿到錢,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凱旋門’那個新來的嫩模,給……”
我抬了抬手。
老陳立刻會意,關掉了監聽。
車廂里,重新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江總?”老陳試探性地,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
“動手吧。”
我淡淡地,吐出了三個字。
老陳點了點頭,推開車門,下了車。
緊接著,后面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里,也迅速地,下來了四個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魁梧、臉上帶著墨鏡、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
他們跟在老陳身后,沉默地,走進了那棟,散發著霉味的筒 子樓。
而我,依舊安靜地,坐在車里。
我沒有下去。
我怕,我會忍不住,親手,殺了他。
幾分鐘后。
那棟筒子樓的五樓,一扇薄薄的、用膠合板做的門,被人從外面,“砰”的一聲,一腳,干脆利落地,踹開了。
正在房間里,一邊喝酒,一邊暢想著未來美好生活的張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大跳。
他手里的酒瓶“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當他看到,幾個煞神一般的黑衣壯漢,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并且將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時,他徹底慌了。
他色厲內荏地,從桌子底下,抄起一把水果刀,對著他們,顫抖地吼道。
“你們……你們是誰?!想……想干什么!我告訴你們,我這里可是有監控的!你們別亂來!”
沒有人回答他。
幾個壯漢,只是像看一個死人一樣,冷冷地看著他。
就在張浩幾乎要被這種無形的壓力,給逼瘋了的時候。
一個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戴著墨鏡、氣場強大到令人窒 息的女人,緩緩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那雙昂貴的Jimmy Choo高跟鞋,踩在骯臟油膩的水泥地上,卻發出了如同女王登基般、富有節奏的、清脆的聲響。
每一下,都像,敲在張浩的心臟上。
她緩緩地,摘下了臉上的墨鏡,露出了那張,張浩在照片上看過無數次,卻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的、那張保養得宜、卻冰冷如霜的臉。
是江嵐!
是林薇那個該死的老媽!
張浩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她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江嵐環視了一下這個,比她想象中,還要骯臟、混亂、如同垃圾堆一般的“狗窩”,眉頭,厭惡地,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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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張浩那張,寫滿了驚愕、心虛與恐懼的臉上。
她沒有憤怒,沒有咆哮,甚至,連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只是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極度輕蔑的,冰冷的,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的,冷笑。
然后,她對著身邊那個,為首的,一直沉默不語的,叫老陳的男人,用一種輕描淡寫的、仿佛在吩咐司機去樓下買杯咖啡一樣的語氣,淡淡地,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