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你弟媳婦下婚車了,彩禮多加9.9萬,不然這婚就不結了!”
“快點,把錢打過來!”
電話那頭,我爸急的不行,聲音都快劈了。
我站在溫哥華新家的落地窗前,看著美景,一臉淡定。
“我弟都沒有邀請我去他婚禮,怎么錢就輪到我掏了。”
“沒事就掛了電話吧,長途漫游太貴了……”
01
時間,要撥回到一個月之前。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六下午,我開著車,載著妻子林晚和女兒念念,前往杭州市西湖區的老宅,準備把這個月約定好的六千塊生活費送過去。
車剛在樓下停穩,我讓妻女在車里等著,獨自一人上樓。
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見防盜門里泄露出陣陣喧鬧的笑語,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年輕女聲,語調甜得發膩。
“阿姨,您選的喜帖可真大氣,這個燙金的‘陳’字,一看就特別有檔次。”
“那當然!我們家阿杰娶媳婦,排場上絕對不能輸!”
“這酒店可是咱們杭州頂級的洲際酒店,一桌的席面就得七千二起步呢!”
是母親趙秀蘭的聲音,那股子在我面前從未展現過的熱情與豪邁,讓我心頭猛地一震。
我僵在了原地。
弟弟陳宇杰要辦婚禮了?
作為他唯一的親哥哥,我對此竟然一無所知。
我準備掏鑰匙開門的手,就那么懸停在了半空中。
老舊的防盜門留著一道縫,我下意識地湊過去,透過那狹窄的縫隙向內窺探。
客廳里,弟弟陳宇杰正親密地摟著一個妝容精致、打扮入時的姑娘,茶幾上攤開了一大片刺眼的紅色請柬。
父親陳建軍和母親趙秀蘭圍在他們身邊,臉上每一道皺紋里都盛滿了快要溢出來的笑意。
“媽,那……我哥那邊,要怎么跟他說?”陳宇杰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
客廳里熱鬧的氣氛瞬間冷卻了片刻。
緊接著,母親趙秀蘭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一邊利落地剝著橘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請他來做什么?”
“就他那副一年到頭穿不出兩件新衣服的寒酸相,來了不夠給我們家丟人的。”
“再說,林晚那個女人,一天到晚清高得跟什么似的,開著一輛破大眾,連個像樣的包都沒有。”
“到時候你岳父岳母那邊的親戚朋友,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讓他們曉得我還有這么個窮酸的兒媳婦,我這張老臉往哪里放?”
那個叫李婷的女孩立刻嬌笑著附和:“阿姨考慮得太周到了。”
“阿杰,咱們的婚禮畢竟是高端場合,要是有賓客穿得太隨便,拍出來的視頻和照片也不好看。”
陳宇杰嘿嘿傻笑兩聲:“說得也是,而且要是讓我哥知道了,他又得念叨我花錢大手大腳。”
“對了媽,那筆彩禮……”
“你放心!”母親把剝好的橘子塞進陳宇杰嘴里,大手一揮,盡顯豪情,“媽就算是把這套老房子賣了,也絕對不會讓你在彩禮上丟面子。”
“至于你哥那個死腦筋,我自然有法子讓他把錢吐出來。”
“但是婚禮就別讓他摻和了,免得他看見了心里不平衡,回頭再鬧出什么幺蛾子。”
我像一尊雕像般立在門外,四肢百骸如墜冰窟。
口袋里那個厚實的信封,裝著我和林晚省吃儉用才存下來的六千塊現金,我們原本商量著,用這筆錢給二老換一臺新的對開門冰箱,讓他們夏天能多存點新鮮食材。
此時此刻,那信封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手心生疼。
我沒有推開那扇門,而是悄無聲息地轉過身,一步步走下樓梯。
樓下,林晚正靠在車門邊等我,看到我這么快就折返回來,臉上露出幾分訝異:“怎么了?爸媽不在家嗎?”
我望著這個自從嫁給我,就默默承受著我那個家庭無盡索取,卻從未有過一句怨言的女人,眼眶瞬間就紅了。
“林晚,”我用力抹去眼角的濕意,目光里透出從未有過的決絕,“之前加拿大那家公司發來的offer,你還沒有幫我回絕掉吧?”
林晚怔了一下,隨即,一抹驚喜的光芒在她眼中瞬間綻放:“沒有,我一直拖著,等你做最后的決定。”
“陳宇峰,你……”
“我決定了。”我猛地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將那個裝著六千塊錢的信封狠狠砸進手套箱,“我們走,帶上念念,全家移民,越快越好。”
在做出離開這個決定的那個瞬間,我心中沒有絲毫的不舍,只有一種遲到了三十多年的解脫感。
從我記事起,在這個家里,我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給弟弟陳宇杰鋪路。
因為我是哥哥,所以我必須無條件地讓著弟弟。
因為我是長子,所以我理應無止境地幫襯家里。
陳宇杰看上了一雙新款的阿迪達斯球鞋,母親會毫不猶豫地拿走我辛辛苦苦攢下的獎學金去滿足他。
陳宇杰高考失利,分數線差了一大截,是我拿出了工作頭兩年所有的積蓄,為他支付了那筆數目驚人的大學擇校費。
陳宇杰畢業后嚷嚷著要買車,母親逼著我,讓我把我和林晚準備付首付的二十三萬塊錢“借”給了他,那筆錢至今杳無音信。
去年念念生病住院,急需一筆手術費,我跟家里開口想拿回一點錢應急,母親卻罵我沒良心,說我胳膊肘往外拐,寧愿把錢花在“外人”身上,也不心疼弟弟創業辛苦。
在他們眼中,我仿佛不是一個有血有肉、有自己家庭和生活的人,而是陳宇杰人生道路上一個可以隨時取用的“備用血庫”和“提款機”。
而在我下定決心離開后的這一個月里,他們的貪婪與索取,更是變本加厲到了極致。
“陳宇峰啊,”母親趙秀蘭給我打來電話,語氣是那種罕見的、摻雜著算計的溫和,“你弟弟最近談了個大項目,手頭上有點緊,你先給他轉六萬塊錢過去周轉一下。”
我當時正在公寓里打包行李,看著滿地封好的紙箱,內心毫無波瀾,只是平靜地反問:“他做什么項目需要六萬塊?”
“哎呀你一個打工的問那么多干什么!”
“他是要干大事業的人,能跟你一樣沒出息嗎?趕緊把錢轉過來,別逼我開口罵你。”
若是放在以前,聽到這種話,我或許還會感到難過,還會徒勞地爭辯幾句。
但現在,我只覺得無比荒唐可笑。
“媽,我沒錢。”
“你沒錢?你上個月的工資不是剛發嗎?還有林晚的呢?”
“你們一家三口在杭州能花掉多少?肯定是你那個媳婦偷偷把錢藏起來了!”
我看著手邊剛剛辦妥的簽證和打印出來的電子機票,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調說:“林晚聽信朋友的話,做了個小投資,結果失敗了,賠進去一大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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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連下個月的房貸都快還不上了。”
電話那頭死寂了幾秒鐘,隨即,如同火山爆發般的咒罵噴涌而出:“廢物!我早就說過那個女人靠不住!”
“當初就該讓你娶個本地有錢人家的姑娘!現在好了,自己倒霉還要連累娘家!”
“我告訴你陳宇峰,你弟弟結婚的錢要是出了岔子,我就去你們‘創科互聯’的大樓底下靜坐,讓你們全公司的領導和同事都看看,你是個什么德行的不孝子!”
她甚至沒有聽出我這番話里顯而易見的漏洞。
她唯一關心的,只有陳宇杰的錢。
也正是在這一刻,我心中對這個家僅存的最后一絲幻想,徹底化為了灰燼。
我開始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處理我們在國內的所有資產。
名下的公寓掛了“急售”,雖然比市場價低了不少,但在兩周之內就順利完成了交易。
代步的大眾轎車也賣給了二手車商,價格壓得很低,但我沒有過多計較,只想著盡快脫手。
家里那些承載著我們十年記憶的家具、電器,能快速變現的都處理了,實在賣不掉的,就送給了鄰居和朋友。
為了不讓他們在我離開之前察覺到異樣,我對外放出的消息是,為了女兒念念上學,我們準備換一套學區房,暫時先租個房子過渡。
母親對此的回應是隔著電話的一聲嗤笑:“瞎折騰什么?有那閑錢,還不如給你弟弟換輛好點的車,撐撐場面。”
我只是笑了笑,沒有辯解。
我和林晚將所有的資金都兌換成了加元,悉數存入了林晚的海外賬戶。
在這個緊張忙碌的過程中,母親催錢的電話依然像催命符一樣,每隔幾天就會響起。
為了穩住他們,避免在起飛前節外生枝,我偶爾會給她轉個幾百一千的小錢,假裝是我們僅剩的生活費。
他們罵我吝嗇,罵我養不熟的白眼狼,罵我娶了媳婦忘了娘。
我一概默默承受。
罵吧,就讓這最后的咒罵,成為我與過去徹底告別的送行曲。
02
出發前的第三天,陳宇杰的婚期終于近了。
我是在一個許久不聯系的遠房親戚的朋友圈里,看到他們婚禮的電子請柬的。
果不其然,發送列表里,沒有我,沒有林晚,也沒有念念。
母親趙秀蘭的社交賬號更新得異常頻繁,她發了一組精心修飾過的九宮格照片。
照片里,陳宇杰西裝革履,準弟媳李婷的婚紗極盡華美。
他們身后的背景,是洲際酒店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桌上還刻意擺放著五糧液和軟中華的空盒,顯然是為了拍照特意布置的。
照片的配文洋溢著得意:“吾家有兒初長成,大喜將至!感謝各位親朋好友的捧場與祝福!陳家有后,光宗耀祖!”
評論區里,是一片整齊劃一的恭賀之聲。
有個不明就里的親戚留言問:“怎么沒看到宇峰啊?他不是最疼這個弟弟了嗎?婚禮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他?”
母親用語音回復了那條評論,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炫耀:“他啊,工作忙,天天就知道賺錢,顧不上家里的事。”
“咱們不用管他,有我們陪著阿杰就夠了。”
我坐在空無一物的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吃著最后一頓外賣,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條回復,竟然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林晚走過來,從身后輕輕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心里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我不難受,”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將手機屏幕扣在地上,“我只是覺得,這場戲演得實在太精彩了。”
“只可惜,我這個主角,不想再登臺配合了。”
母親為了防止我這個“寒酸”的哥哥去婚禮上“搗亂”或者“丟人現眼”,刻意對我封鎖了所有消息。
她甚至在所有的家族群里,都絕口不提婚禮的半個字。
她以為我被蒙在鼓里,對婚禮一無所知。
殊不知,我早已買好了飛往南半球的單程機票,準備徹底從他們的世界里消失。
出發的前一晚,父親陳建軍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這讓我有些意外,因為在我的記憶里,他總是那個沉默寡言、在家中毫無存在感的角色,家里的大小事,從來都是母親說了算。
“陳宇峰,明天你弟弟結婚。”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終于要攤牌了?
“哦。”我故作驚訝地回應,“明天就辦?怎么一直沒聽你們說起?”
“通知你做什么?你來了也只會白吃白喝,幫不上什么忙。”母親在一旁搶過電話,語氣尖酸刻薄。
“是這么個事,李婷那邊臨時又提了幾個要求,手頭的錢有點緊張。”
“雖然不讓你來參加婚禮,但你作為親哥哥,這份禮金是絕對不能少的。”
“需要多少?”
“給你湊個吉利數,七萬七,現在就轉過來吧。”
七萬七。
我不被允許參加婚禮,連一張請柬都沒有收到,卻要在婚禮前一天,給他們轉過去七萬七的禮金。
這種強盜邏輯,也只有我媽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媽,我真的沒錢了。”我故意把情況說得凄慘無比,“林晚投資欠了一屁股債,我們都準備跑路躲債了。”
“跑路?!”母親的聲調瞬間提高了八度,“你們跑你們的路,別想賴掉該給的錢!”
“我告訴你陳宇峰,今天這七萬七你必須給!你要是不給,我就……我就吊死在你們‘創科互聯’的大門口!”
又是這熟悉的戲碼,從小到大,只要達不到目的,她就用撒潑打滾的方式威脅我。
我瞥了一眼手邊裝著護照和機票的文件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媽,你再這么逼我,我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關系?”母親的聲音冰冷刺骨,“你死了正好,把保險金留給你弟弟結婚用,也算是你這個做哥哥的,最后為家里做了點貢獻!”
那一刻,我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通話錄音的保存鍵。
這段話,將成為我在未來異國他鄉無數個深夜里,徹底治愈任何一絲“思鄉病”的特效良藥。
“好,”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明天,等我明天想辦法湊到錢,一定轉給你們。”
“這還像句人話!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必須到賬!”母親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不然我就去你租的那個破房子砸門,讓你鄰居都看看你是個什么樣的不孝子!”
電話被狠狠掛斷。
我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機票信息,明天上午十點起飛。
中午十二點?
到那個時候,我應該已經飛越了太平洋,正在萬米高空之上,朝著新的生活飛去。
離開杭州的那天,天氣好得出奇,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我們一家三口,只帶了三個沉重的行李箱,所有好的、壞的過去,都被我們決絕地留在了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上。
去往蕭山機場的出租車上,司機正放著一檔懷舊音樂電臺,廣播里,一個沙啞的男聲正唱著一首老歌:“我已下定決心,要離開這里……”
歌詞像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聽得我心中百感交集。
女兒念念坐在后座的兒童安全座椅里,興奮地晃著小腿:“爸爸,我們要去哪里呀?”
“我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回頭,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那里有無邊無際的牧場,還有很多很多可愛的小羊和小鹿。”
“那爺爺奶奶和叔叔也去嗎?”念念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問道。
身旁的林晚握住了我的手,用力緊了緊,我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度,平靜地回答女兒:“他們不去,那個新家,只有爸爸、媽媽,還有念念。”
抵達機場,辦理登機牌,托運行李,通過安檢,所有流程都順利得讓人感覺有些不真實。
坐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里,我望著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飛機呼嘯著起飛、降落,心中涌起一種奇妙的漂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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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走了嗎?
這就真的要擺脫那糾纏了我三十多年的噩夢了嗎?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母親趙秀蘭發來的一條語音消息。
“臭小子,錢準備得怎么樣了?接親的時間快到了,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掉鏈子!”
語音的背景音里,可以清晰地聽到吹吹打打的嗩吶聲和人群的喧鬧聲,想必他們正在去接新娘的路上,一派熱鬧景象。
我沒有回復。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條語音消息自動轉換成文字,然后長按電源鍵,選擇了關機。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清凈了。
廣播里響起了悅耳的登機提示音:“前往溫哥華的AC026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
林晚背起雙肩包,一手抱起已經有些困倦的女兒,另一只手向我伸來:“老公,我們走吧。”
我站起身,最后回頭望了一眼身后這片熟悉又陌生的人潮。
心中,再無一絲留戀。
我轉過身,牽住妻女的手,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登機通道。
與此同時,在杭州的另一端,洲際酒店的門口,紅色的充氣拱門高高聳立,氣派非凡。
陳宇杰穿著一身明顯不太合身的廉價西裝,在六月的驕陽下急得滿頭大汗,圍著頭車的車門團團轉。
新娘李婷穩穩地坐在婚車里,任憑外面的人怎么勸說,就是不肯下來。
她的母親,我未來的丈母娘,正雙手抱胸,一臉冷笑地攔在車門前:“說好的九萬九下車禮,一分錢都不能少!”
“不然這婚,今天就別想結了!”
母親趙秀蘭急得嘴角都起了泡,拿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瘋狂撥打著我的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一遍,兩遍,十遍。
電話里傳來的,永遠是那段冰冷無情的機械女聲。
03
超過十二個小時的跨洋飛行,當我再次雙腳踏上堅實的土地時,已經是加拿大的深夜。
溫哥華T1航站樓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我打開了關機許久的手機,就在信號恢復的那一瞬間,無數條短信和社交軟件的提示音如同炸彈般密集地彈了出來。
我的手機因為瞬時涌入的信息過多,甚至出現了長達一分鐘的卡頓和黑屏。
未接來電:99+。
微信消息:99+。
所有的信息,無一例外,全部來自“父親”“母親”“弟弟陳宇杰”。
最新的幾條微信,發送時間就在十幾分鐘之前。
母親:“陳宇峰!你是不是想死?!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母親:“你弟妹因為下車禮的事情,在酒店門口當著所有親戚朋友的面鬧了一個多小時!”
母親:“我們陳家的臉都讓你這個畜生給丟盡了!你立刻給我接電話!馬上把錢轉過來!不然我就去報警抓你!”
弟弟陳宇杰:“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這么關鍵的時候你跟我玩失蹤?”
弟弟陳宇杰:“趕緊把錢給我打了啊,這婚到底還想不想讓我結了?你要是耽誤了我的婚事,我跟你沒完!”
我看著這些歇斯底里、充滿怨毒的文字,甚至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勾勒出母親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以及弟弟陳宇杰那副氣急敗壞、六神無主的窩囊樣子。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再次尖銳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父親”。
于是,便發生了開頭的那一幕,他讓我立刻支付那筆九萬九的下車禮,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在掛斷電話后,我點開了那個死氣沉沉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家庭群,這將是我最后一次在這個群里留下痕跡。
我沒有多說一個字,只是簡單地發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溫哥華國際機場的實時定位,以及我和林晚、女兒念念在到達大廳的合影,我們身后,是碩大的英文“Welcome to Vancouver”的歡迎字樣。
緊接著,我編輯了一段文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冰冷的石頭:“爸,媽,阿杰。”
“當你們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帶著林晚和念念,在地球的另一端,加拿大了。”
“杭州的房子,我賣了,車,我也賣了。”
“這三十多年,我自認對這個家已經仁至義盡,從小到大,我什么都讓著阿杰,工作后賺的錢,大部分也都貼補給了家里。”
“我欠你們的生養之恩,早在過去無數次的轉賬和妥協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凈。”
“陳宇杰的婚禮,我沒有收到邀請,自然也沒有任何義務為你們的排場和面子買單。”
“那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的榮耀,你們的家事,從今往后,與我陳宇峰,再無半分關系。”
“山高水遠,各自安好,勿念,也請勿擾。”
點擊,發送。
然后,我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叫罵或挽回的余地,干脆利落地點擊了右上角,選擇“刪除并退出”。
緊接著,我打開通訊錄,將那幾個熟悉的號碼,一個接一個地,全部拖進了黑名單。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壓在自己靈魂上長達三十多年的枷鎖,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粉碎了。
“走吧。”我對身旁的林晚輕聲說道。
我們推著行李車,走出了機場的自動門,南半球微涼的夜風撲面而來,帶著青草和海洋的清新氣息。
這是自由的味道。
然而,我當時并沒有預料到,我這場精心策劃的“勝利大逃亡”,對于遠在萬里之外的那個家來說,僅僅是一個混亂的開端。
一場更加瘋狂、更加丑陋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我們在林晚公司提前安排好的公寓里安頓了下來。
公寓的面積不大,但被收拾得一塵不染,充滿了溫馨的生活氣息。
窗外是安靜的街道,路旁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預示著秋天的到來。
我結結實實地睡了一整天一夜,夢里再也沒有無休止的爭吵和催債的電話,只有一片寧靜到近乎虛無的純白。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林晚已經準備好了簡單的早餐,烤面包的香氣和咖啡的醇厚味道彌漫在小小的餐廳里。
“醒了?”林晚遞給我一杯溫熱的牛奶,“感覺怎么樣?”
“睡夠了。”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感覺身體里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活力,“感覺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林晚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卻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
“怎么了?”我何其敏銳,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那個……”林晚拿起她的手機,遞到我面前,“雖然你已經把他們都拉黑了,但他們好像并沒有打算就此罷休。”
“你自己看看這個。”
她把手機遞給我,屏幕上顯示的,是她的一個遠房表妹剛剛從國內發來的微信截圖。
截圖中,是母親趙秀蘭的朋友圈,發布時間,就在幾個小時之前。
那是一張她披頭散發,坐在派出所門口嚎啕大哭的照片,樣子凄慘又狼狽。
照片的配文,更是寫得觸目驚心,顛倒黑白:“天理何在啊!家門不幸!”
“親生兒子陳宇峰,聯合媳婦林晚,卷走家里給小兒子結婚用的救命錢,跟著野女人跑到國外去了!”
“把親弟弟的婚禮攪得一團糟!陳宇峰,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白眼狼,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這個不孝子抓回來!”
“警察同志已經立案調查了,你跑不掉的!”
我盯著那段漏洞百出、極盡污蔑之能事的文字,被氣得反而笑出了聲。
卷走救命錢?野女人?立案調查?
她還真是什么謊話都敢編。
“這種家庭內部的糾紛,警察怎么可能會立案。”我冷笑著將手機放在桌上。
林晚的眉頭緊緊蹙起:“警察當然不會管,但是這輿論……”
“她把這些話發得到處都是,在所有的親戚群里散播謠言,說我們是詐騙了家里的拆遷款才跑路的。”
“現在好多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在私信里罵我。”
我拿過林晚的手機,快速翻閱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辱罵和詛咒。
“林晚,你這個掃把星,拐跑了我們老陳家的兒子!”
“陳宇峰,你還要不要臉?你弟媳婦都被你們氣得回娘家鬧離婚了!”
“趕緊滾回來自首!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我原本天真地以為,徹底的物理隔絕和拉黑,就是這場鬧劇的終點。
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他們人性中的惡,是沒有任何底線的。
“老公,我們要不要在親戚群里回應一下?”林晚的語氣里充滿了擔憂,“這些話要是傳到你之前國內的公司‘創科互聯’那邊,雖然你已經辦了離職,但對你的名聲總歸是不好的。”
我沉默了片刻,眼神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本來,我只想好聚好散,給彼此保留最后一點微不足道的體面。
但既然他們主動撕破了臉皮,那就別怪我接下來不講情面了。
“不用回應。”我將手機還給林晚,語氣異常平靜,“讓他們鬧,鬧得越大,傳得越廣,才越有意思。”
林晚不解地望著我:“你……你想做什么?”
“他們不是到處宣揚我卷錢跑路嗎?”我緩緩站起身,走到電腦前,打開了它,“那我就找個合適的時機,把這些年的賬本原原本本地曬出來,讓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看一看,這三十多年來,到底是誰在不停地卷走誰的錢。”
我熟練地打開電腦,從加密的云端硬盤里,調出了一個我創建了近十年的文件夾。
文件夾的命名,簡單而又直白——《陳家吸血實錄》。
這里面,分門別類地保存著我工作這十年來,每一筆給家里的轉賬記錄截圖、每一段母親向我要錢的聊天記錄、每一次因為錢而發生爭吵時的通話錄音。
甚至還有去年念念住院,我向家里求助被拒的聊天記錄。
這些原本被我當作“痛苦回憶”而封存的證據,現在,即將成為我絕地反擊的最強武器。
“不過,現在還不是把這些東西放出去的時候。”我合上筆記本電腦,眼神里閃過一絲冷酷的算計,“讓他們再蹦跶幾天。”
“等到陳宇杰那邊被逼得真正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是我們登場看戲的最佳時機。”
我太了解我那個家庭里的每一個人了。
陳宇杰的婚禮雖然被攪黃了,但那個能在婚禮當天臨時加價九萬九的準弟媳李婷,絕對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省油的燈。
沒有了我這個穩定的“供血站”,他們家庭內部固有的矛盾,很快就要徹底爆發了。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岸上,靜靜地欣賞他們狗咬狗的精彩大戲。
“林晚,”我走到窗前,看著溫哥華寧靜的清晨,心情豁然開朗,“這個周末,我們帶念念去斯坦利公園野餐吧。”
“好。”林晚走過來,從身后抱住了我。
這一刻,我才真正感覺到,屬于我們一家三口的新生活,終于要開始了。
而在萬里之外的杭州,陳家的老宅里,一片狼藉。
陳宇杰頹然地蹲在客廳的角落里,腳下散落著一地的煙頭。
母親趙秀蘭則像一灘爛泥般癱在沙發上,嗓子因為長時間的哭嚎而變得沙啞不堪。
而我那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陳建軍,正陰沉著一張臉,坐在餐桌旁,一根接一根地猛抽著劣質香煙,整個屋子都彌漫在嗆人的煙霧里。
“媽,現在到底該怎么辦?”陳宇杰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聲音里充滿了絕望,“李婷給我下了最后通牒,說要是三天之內,不把那九萬九的下車禮補上,再加上去房產證上加她的名字,她就馬上去醫院把孩子打掉,然后跟我離婚。”
“什么?!”趙秀蘭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她敢動我的大孫子?!反了天了她!”
“她有什么不敢的!現在哥跑了,錢一分沒有,你讓我拿什么去補那個窟窿?!”陳宇杰積壓的怨氣和怒火終于在這一刻爆發。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都怪你!當初非要充大款,擺什么臭架子不讓哥來參加婚禮!”
“要是哥在,他能眼睜睜看著我結不成婚嗎?!”
“你現在反過來怪我?”趙秀蘭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叫道,“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小子在親家面前有面子?”
“誰能想到你哥那個白眼狼,心能這么狠,竟然真的不管你的死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陳建軍,終于開口了。
他將煙頭狠狠地摁滅在煙灰缸里,聲音陰冷得如同數九寒冬的冰:“當務之急,是必須把陳宇峰那個小畜生給找出來。”
“他在國外又能怎么樣?我就不信,他能真的不管我們的死活。”
“我,有的是辦法。”
04
陳建軍那句陰冷的話,像一根無形的毒刺,即便隔著萬水千山,也仿佛預示著某種不祥。
在加拿大的最初幾天,我和林晚刻意屏蔽了所有來自國內的紛擾。
我們帶著念念去了溫哥華中央公園喂鴿子,在英吉利灣的海灘上追逐浪花,盡情享受著遲來的、屬于我們一家三口的寧靜與溫馨。
我以為,只要我單方面切斷聯系,那些丑陋的糾葛就會隨著距離和時間,慢慢淡去。
然而,我再一次低估了父親陳建軍的手段。
一周后的一個下午,我正在公司熟悉項目資料,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來自前同事張浩的微信消息。
張浩是我在“創科互聯”時關系還算不錯的一個朋友,為人忠厚老實。
他的消息很簡短,卻讓我瞬間如墜冰窟:“宇峰哥,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今天你爸找到公司來了,在大廳里鬧了一陣,說你挪用公款跑路了,后來被保安請出去了。”
“他托我給你帶個話,說你要是再不跟他聯系,不把錢打過去,他就要去經偵大隊報案,告你職務侵占。”
“他還說,你移民的錢,是從咱們之前負責的那個‘智慧社區’項目里挪用的公款。”
“宇峰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可千萬別犯糊涂啊!”
我盯著手機屏幕,大腦嗡嗡作響。
職務侵占?挪用公款?
我那個一輩子在單位里謹小慎微,連跟領導大聲說話都不敢的父親,竟然會想出如此決絕,甚至可以說是“自殺式”的威脅手段。
他難道不清楚,一旦他真的去報案,無論真假,“創科互聯”都必然會啟動內部審計程序,徹查我經手過的所有項目流水。
這不僅會把事情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一旦查出他是在誣告,他自己也要承擔法律責任。
這太反常了。
一個父親,會用這種近乎毀滅自己和兒子的方式,去追討一筆九萬九的“下車禮”嗎?
絕對不可能。
除非,他所面臨的危機,遠遠不止是攪黃一場婚禮、得罪一個親家那么簡單。
這九萬九,或者說,他真正需要的錢,是為了填補一個足以讓他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不惜毀掉我的前途和聲譽的巨大窟窿。
一種徹骨的寒意,從我的脊椎一路攀升到頭頂。
我一直以為,這個家的悲劇,源于母親趙秀蘭深入骨髓的偏心和愚蠢。
而父親陳建軍,只是一個懦弱、沉默的幫兇。
但現在看來,或許我錯了。
那個一直隱藏在母親張揚跋扈身影之后的沉默男人,可能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也是最可怕的掌控者。
我立刻走出辦公室,撥通了我在國內最信得過的摯友——吳磊的電話。
吳磊是一家知名都市報的調查記者,人脈廣,腦子活,是我們大學里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磊子,幫我個忙。”電話一接通,我便開門見山。
“喲,稀客啊,陳大老板。”吳磊在電話那頭調侃道,“在加拿大享受陽光沙灘呢,怎么想起我這個苦哈哈的媒體人了?”
“別貧了,出事了。”我將父親的威脅和我的猜測簡明扼要地告訴了他。
電話那頭的吳磊沉默了片刻,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職務侵占?你爸這是瘋了?這不等于往自己身上潑臟水嗎?”
“宇峰,你確定你沒在項目上留下什么手尾吧?”
“我拿我的人格擔保,絕對沒有。”我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經手的每一筆款項都清清楚楚,有賬可查。”
“所以,我才覺得事情不對勁,他這么做,一定是被逼到了絕路。”
“磊子,你路子廣,能不能幫我從側面查一下,我家里最近到底發生了什么?特別是……我那個弟弟,陳宇杰。”
“行,包在我身上。”吳磊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你給我提供幾個方向,從哪兒入手比較快?”
我思索了片刻,說道:“從陳宇杰的社會關系查起,他這個人眼高手低,沒什么真本事,卻總想著一夜暴富。”
“你看看他最近有沒有參與什么投資,或者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走得近,有沒有欠外債。”
“還有,我弟媳李婷的家庭背景,也順便摸一下,我總覺得,這場鬧劇,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明白,你等我消息。”
掛斷電話,我站在公司的露天陽臺上,溫哥華的晚風吹在臉上,卻絲毫無法吹散我心頭的陰霾。
一場橫跨太平洋的“遙控調查”,就此拉開了序幕。
而我隱隱有種預感,當真相被層層揭開時,展現在我面前的,將會是一個比我想象中更加丑陋和殘酷的深淵。
在等待吳磊消息的幾天里,我強迫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正常上班,陪伴妻女。
林晚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但她什么也沒問,只是在每晚我輾轉反側時,從身后抱住我,用她的體溫給我無聲的安慰。
我知道,她也在害怕,害怕那個我們剛剛逃離的漩渦,會以一種我們無法預料的方式,再次將我們吞噬。
第四天晚上,吳磊的電話打了過來。
“宇峰,有點眉目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背景里傳來鍵盤敲擊的輕微聲響,顯然還在辦公室里加班。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查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