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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持退休證到省廳報到,處長盯著8341部隊抬頭冷笑:騙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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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實關聯(lián)

      1982年深秋,省民政廳安置處的辦公室里煙霧繚繞,七八個辦事員各忙各的。

      我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終于輪到我遞上材料。

      一個年輕女科員翻開我的退休證,眼睛突然亮了。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引得周圍的人都抬起了頭。

      馬廣龍?zhí)庨L從里間走了出來,接過我的退休證端詳了半天。

      他嘴角慢慢扯出一絲冷笑,把材料往桌上重重一摔。

      馬廣龍?zhí)庨L盯著8341部隊的抬頭,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紅筆,當著所有人的面重重劃了一道杠。

      他冷笑著開口:"就你這樣騙誰呢?就寫你是后勤兵!"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肉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一刻,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1969年的那個雪夜,我替指導員擋下三刀時,怎么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可我不知道的是,這件事,遠沒有結束……



      1

      1982年10月的一個清晨,河北承德的山里已經開始落霜了。

      我蹲在院子里,就著一碗稀粥啃著窩窩頭,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妻子從屋里出來,手里攥著一個布包,神色有些緊張。

      她把布包塞進我的懷里,壓低聲音叮囑我:

      "由亮,這是二十塊錢,我縫在你內褲兜里了,城里人心眼多,你嘴笨,少說話,辦完事就回來。"

      我點點頭,沒有吭聲,只是把布包往懷里又緊了緊。

      二十塊錢,是她賣了兩年攢下的雞蛋換來的,我心里頭清楚得很。

      這趟去省城,是我等了六年的機會,我不能出任何差錯。

      1976年我從部隊退下來的時候,組織上說我的檔案涉密,需要封存。

      他們讓我回鄉(xiāng)等著,說等政策明朗了再給我安置。

      我就這么等啊等,等到胡子都白了,終于等來了這封安置通知書。

      我站起身,背上那個破舊的帆布包,里面裝著我所有的證件和材料。

      退休證、復員證明、安置通知書,還有一個發(fā)黃的信封。

      那個信封是1976年離開部隊時,老指導員賀兆祥給我的。

      他說,以后有困難,可以找他。

      我把那個信封藏在炕席底下整整六年,從來沒有動過。

      我告訴自己,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用它。

      從村里到縣城,要走三十里山路。

      我天不亮就出發(fā),趕上了早班的長途汽車。

      汽車搖搖晃晃地開了四個小時,才到了承德火車站。

      我買了一張最便宜的硬座票,坐上了開往省城的綠皮火車。

      火車上人擠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就站在車廂連接處,靠著墻壁打了一夜的盹兒。

      第二天早上,火車終于到站了。

      我拎著帆布包走出車站,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省城比我想象中還要大,還要氣派。

      寬闊的馬路上跑著小汽車和公交車,路兩邊是高高的樓房。

      行人穿著體面的衣裳,步履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

      我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腳上踩著千層底布鞋,顯得格格不入。

      有人好奇地看我一眼,有人皺著眉頭繞道走開。

      我攥緊了手里的帆布包,深吸一口氣,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去民政廳的路。

      省民政廳的大樓氣派得很,門口還有穿制服的門衛(wèi)。

      我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壯著膽子走上前去。

      我找到三樓的安置處,門口已經排了十幾個人。

      我乖乖地排到隊伍后面,開始漫長的等待。

      隊伍移動得很慢,一個上午過去,我才往前挪了幾步。

      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卻舍不得出去買東西吃。

      那二十塊錢,是我全部的路費和生活費,我得省著點花。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終于輪到我了。

      辦公室里煙霧繚繞,七八個辦事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有的在翻材料,有的在打電話,還有的在嗑瓜子聊天。

      一個年輕的女科員坐在窗邊的位置,胸前別著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小孫"兩個字。

      她長得挺秀氣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看起來比較好說話。

      我走上前去,把材料遞給她,心里頭有些忐忑。

      小孫接過材料,隨意地翻了翻,突然眼睛亮了起來。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帶著幾分驚訝和好奇:"你是8341部隊的?"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還是顯得很突兀。

      周圍幾個辦事員都抬起頭來,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手心里開始冒汗。

      里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踱了出來。

      他圓臉,微胖,穿著一身體面的中山裝,手里端著一個搪瓷茶缸。

      小孫連忙站起來喊了一聲:"馬處長。"

      馬廣龍,省民政廳安置處處長,我后來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慢悠悠地走過來,把茶缸往桌上一放,接過小孫手里的材料。

      馬廣龍翻開我的退休證,瞇著眼睛看了半天,嘴角慢慢扯出一絲冷笑。

      他抬起頭,上下打量著我,目光在我的舊軍裝和布鞋上停留了一會兒。

      那目光讓我渾身不自在,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樣。

      馬廣龍把材料往桌上一摔,發(fā)出"啪"的一聲響:"你這個材料,有點問題啊。"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我緊張地問道:"處長,什么問題?我的材料都是組織上開的,應該沒問題吧。"

      馬廣龍用手指敲了敲退休證上的"8341部隊"幾個字。



      他的冷笑更明顯了,眼神里帶著幾分輕蔑和嘲諷。

      馬廣龍?zhí)岣呗曇粽f道:"8341部隊,你知道是什么單位嗎?"

      我當然知道。

      8341部隊,就是中央警衛(wèi)團,保衛(wèi)中南海的,我在那里待了整整十四年。

      可我不能說,也沒法解釋。

      我只能低著頭,攥緊了拳頭:"處長,我知道,我確實是8341部隊的。"

      馬廣龍的笑聲在辦公室里回蕩,帶著幾分刺耳:

      "8341部隊?中央警衛(wèi)團?保衛(wèi)中南海的?就你?"

      他指著我的舊軍裝和布鞋,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辦公室里其他幾個辦事員也跟著笑起來,雖然聲音不大,但每一聲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只有小孫沒笑,她皺著眉頭,似乎想說什么,卻沒敢開口。

      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fā)燙,血一下子涌上了頭。

      但我忍住了,因為我知道,我不能跟他吵,吵了就什么都完了。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處長,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的檔案在總部封存著,您可以去查……"

      馬廣龍打斷了我的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不耐煩:

      "查?我查什么查?就你這樣的,還想讓我去總部查檔案?你當我傻呢?"

      他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紅筆,當著所有人的面,在我退休證的"8341部隊"幾個字上重重劃了一道杠。

      那道紅杠,就像一刀砍在我的心上。

      馬廣龍把退休證扔回給我,那動作就像在扔一件垃圾:

      "你要是老老實實的,就回去重新開證明,就寫你是后勤兵,別想著占便宜。"

      我愣在那里,攥著那張被劃了紅杠的退休證,渾身都在發(fā)抖。

      那一刻,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我想解釋,想辯駁,可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嘴笨,從小就嘴笨,一著急就更說不出話來。

      更何況,我的過去是不能說的秘密,我根本沒法解釋。

      小孫站起來,想要說幾句公道話:

      "馬處長,這位老同志的材料看起來挺正規(guī)的,要不咱們再核實一下……"

      馬廣龍瞪了她一眼,臉色沉了下來:

      "小孫,你懂什么?這種冒充的人我見多了,你少在這兒多嘴。"

      小孫的臉紅了,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我站在那里,感覺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話。

      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讓我無處遁形。

      我攥緊了退休證,轉身往外走。

      馬廣龍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幾分諷刺:

      "想清楚啊,別再來騙人了,這是省廳,不是你們村里的小賣部。"

      我沒有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

      走出安置處的門,我靠在樓道的墻上,渾身都在發(fā)抖。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退休證,那道紅杠刺眼得很。

      8341部隊。

      我在那里待了十四年,從20歲到34歲,人生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那個地方。

      我為他們流過血,差點丟了命。

      可如今,我連自己當過兵都證明不了。

      我活了四十年,從來沒有這么窩囊過。

      我在省民政廳門口的臺階上坐了很久,不知道該怎么辦。

      太陽慢慢西斜,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錢,還剩十五塊多,要省著點花才能撐到回家。

      可我不能這么回去,空著手,帶著一張被劃了紅杠的退休證。

      我怎么跟妻子交代?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我決定再試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安置處。

      馬廣龍沒來,我找到了一個副處長,把情況說了一遍。

      那個副處長看了看我的退休證,一看到上面的紅杠,臉色就變了:

      "你這個材料已經被馬處長否了,我沒法給你辦。你還是回去重新開證明吧。"

      我又去找了民政廳的其他部門,可沒有人愿意管這件事。

      他們一看到退休證上的紅杠,就把我推出去。

      在他們眼里,我就是一個騙子,一個冒充8341部隊的騙子。

      第三天,我又去了安置處,想找馬廣龍理論。

      可馬廣龍根本不見我,讓門口的人把我攔在外面。

      我在門口站了一整天,從早上站到傍晚,腿都站麻了。

      可馬廣龍就是不出來,他在里面喝茶、看報紙、嗑瓜子,就是不見我。

      我實在沒辦法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四十歲的男人,跪在省民政廳的地上,求人給自己一個機會。

      這輩子,我只跪過父母和組織。

      可如今,為了能辦成這件事,我把膝蓋也搭上了。

      我跪在那里,大聲喊道:

      "馬處長,我求求你,再查一查吧!我真的是8341部隊的,我沒有騙人!求你了!"



      辦公室里的人都出來看熱鬧,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捂著嘴笑。

      我能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冒充8341部隊的還跪下來求?"

      "可不是嘛,真是不要臉。"

      "馬處長見得多了,什么人糊弄得了他?"

      我跪在那里,膝蓋跪得生疼,可我沒有起來。

      我想著妻子,想著她為我納的那雙布鞋,想著她賣了兩年雞蛋攢下的二十塊錢。

      我不能就這么回去,我不能讓她失望。

      兩個小時后,馬廣龍終于出來了。

      他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我,眼神里沒有一絲憐憫。

      馬廣龍冷冷地說道:"滾,別在這兒裝可憐,再不走,我叫人把你轟出去。"

      我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圓臉,那副金絲眼鏡,還有嘴角那抹冷笑。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這么絕情。

      我慢慢站起來,膝蓋又麻又疼,差點站不穩(wěn)。

      我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省民政廳的大門。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我在省城流浪了兩天。

      白天,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餓了就買一個饅頭啃著。

      晚上,我睡在火車站的候車室里,和那些等車的人擠在一起。

      第三天,我身上的錢花光了,只剩最后三毛錢。

      我買了一個饅頭,坐在火車站廣場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省城的人走路都很快,沒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這個衣衫襤褸的老兵。

      我咬著饅頭,想起了很多事情。

      1962年,我20歲,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農村娃。

      那年冬天,承德山里窮得叮當響,我餓著肚子去縣里報名當兵。

      體檢時,負責的軍醫(yī)看我瘦得皮包骨頭,搖搖頭說不合格。

      我不甘心,跪在征兵辦門口不肯走。

      那時候的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沒有飯吃。

      后來是一個穿便裝的中年人路過,問我會不會打槍。

      我說會,小時候跟爹打獵,百米之內打兔子,沒失過手。

      那人不信,讓人找了一桿槍來,指著院子里一百米外的靶子讓我打。

      我打了三槍,三槍全中靶心。

      那人當時就愣住了,盯著我看了半天。

      一個月后,我被一輛軍用卡車接走,蒙著眼睛坐了兩天兩夜的車。

      到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地方。

      直到穿上軍裝,我才知道自己進了什么部隊——8341。

      2

      新兵訓練的第一天,指導員賀兆祥站在我們面前。

      他三十多歲,濃眉大眼,說話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進耳朵里:

      "從今天起,你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們的任務是保衛(wèi)首長,必要時,擋子彈。"

      我記住了這句話,記了整整十四年。

      在8341部隊的日子,我不能寫信回家,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在哪里、做什么。

      我只能每年托人給家里捎一句話:我還活著。

      父母去世的時候,我都沒能回去。

      組織上不批假,我只能對著北邊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1969年的一個深夜,我值班時發(fā)現異常響動。

      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翻過了院墻,往首長住的院子方向摸去。

      我端著槍沖上去,和那個黑影扭打在一起。

      那人掏出一把刀,朝我的后背捅了過來。

      一刀,兩刀,三刀。

      我死死扣住他的脖子,不讓他掙脫。

      鮮血從我身上流出來,把腳下的雪都染紅了。

      直到戰(zhàn)友們趕來,把那人制服,我才松開了手。

      然后,我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渾身都是繃帶。

      醫(yī)生說,那三刀,一刀在后背,一刀在肋下,一刀差點刺穿肝臟。

      他說我命大,要是再偏一厘米,就沒命了。

      賀兆祥來看我,握著我的手,眼眶都紅了:"由亮,你是好樣的。"

      組織上給我記了一等功,但這份功勛被永久封存。

      我的檔案上只多了一行字:"因公負傷。"

      1976年,我的傷反復發(fā)作,組織上讓我退役。

      離開的那天,賀兆祥送我到營門口。

      他給了我一個信封,里面是他的聯(lián)系方式。

      賀兆祥認真地說道:"由亮,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以后有困難,找我。"



      我把信封揣在懷里,認真地說道:"指導員,不會有那一天的。"

      我坐著綠皮火車回了老家,脫下軍裝,拿起鋤頭。

      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開始種地。

      那個信封,我藏在炕席底下,六年沒動過。

      如今,我坐在火車站廣場上,掏出了那個發(fā)黃的信封。

      我猶豫了很久。

      六年了,我不知道賀兆祥現在在哪里,還能不能找到。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求人。

      我周由亮這輩子,寧可餓死,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求人。

      可我想到了妻子,想到她的白發(fā),想到她納的那雙布鞋。

      我不能就這么回去。

      我站起身,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把最后三毛錢塞了進去。

      電話打到了北京軍區(qū),對方問我找誰。

      我說,找賀兆祥。

      對方頓了一下,問我是什么人。

      我愣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是他以前的兵。"

      對方沉默了幾秒,然后說了一句話:"賀副司令已經調走了。"

      我的心涼了半截。

      調走了?調到哪里去了?

      我急忙追問,對方又沉默了一會兒:"調到你們省軍區(qū)了,今年剛去的。"

      我愣住了。

      就在這個省?

      我放下電話,站在電話亭里,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是老天爺在幫我嗎?

      我不敢多想,趕緊問了路,往省軍區(qū)的方向走去。

      省軍區(qū)的大門比省民政廳還要氣派,門口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

      我走上前去,被哨兵攔住了:"站住,干什么的?"

      我說,我找賀兆祥。

      哨兵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賀副司令?你有預約嗎?"

      我搖搖頭。

      哨兵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道:"沒有預約不能進,走吧走吧。"

      我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已經沒有錢了,沒有地方住,連回家的火車票都買不起。

      我不能走,走了就什么都完了。

      我在門口站著,從中午站到傍晚。

      太陽落山了,天漸漸黑了,我還是站在那里。

      哨兵換了一班,新來的哨兵也盯著我看,但沒有趕我走。

      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但我不敢坐下來。

      我怕一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傍晚時分,一輛黑色的吉普車從軍區(qū)大門駛出。

      車開出去幾米,突然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人走了下來。

      他穿著軍裝,領章上別著兩顆星,目光銳利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渾身一震。

      那張臉雖然蒼老了許多,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賀兆祥。

      他也在看我,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努力回憶什么。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快步朝我走過來:"周由亮?"

      我張了張嘴,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兆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著我。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怎么這副模樣?出什么事了?"

      我看著他,想說話,卻發(fā)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來了。

      六年了,六年的委屈,六年的憋屈,在這一刻全都涌了上來。

      我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這是我六年來第一次哭。

      當年那三刀都沒讓我掉過淚,馬廣龍的羞辱也沒讓我掉過淚。

      可此刻,見到老領導,我綁在心里的那根弦斷了。

      賀兆祥把我?guī)Щ亓思摇?/p>

      他的家在軍區(qū)家屬院里,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凈。

      他讓警衛(wèi)員燒了一鍋熱水,讓我先洗個澡。

      我站在浴室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幾乎認不出來了。

      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眼眶深陷,哪里還有當年8341精兵的影子。



      我洗了澡,換上警衛(wèi)員找來的干凈衣服。

      賀兆祥讓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親自給我倒了一杯酒。

      我餓壞了,也顧不上客氣,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米飯。

      吃完飯,賀兆祥點上一支煙,看著我:"由亮,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放下筷子,低著頭,把這幾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從拿到安置通知書說起,到坐火車來省城,到去民政廳報到。

      到馬廣龍不相信我是8341部隊的,當眾羞辱我,用紅筆劃掉我的退休證。

      到我跪在地上求他再查一查,他卻讓人把我轟出去。

      到我在街上流浪了兩天,身無分文,走投無路。

      我說完,賀兆祥一直沒有說話。

      他抽著煙,臉色越來越沉。

      屋里靜得可怕,只有煙頭一明一滅地閃著微光。

      好半天,賀兆祥把煙頭在煙灰缸里使勁摁滅。

      他的聲音低沉而憤怒:"混賬東西。"

      我不敢吭聲,只是低著頭。

      賀兆祥問我,那個處長叫什么名字。

      我說,馬廣龍。

      賀兆祥點點頭,站起身,從書柜里翻出一本舊相冊。

      他翻了幾頁,抽出一張發(fā)黃的照片,遞給我:"由亮,你還記得這張照片嗎?"

      我接過照片,手有些抖。

      照片上,是一群年輕的士兵站在一個院子里,穿著整齊的軍裝。

      賀兆祥站在最左邊,比現在年輕多了。

      我站在第二排,穿著同樣的軍裝,臉上還帶著青澀。

      1970年,國慶執(zhí)勤前的合影。

      我記得,當然記得。

      那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時刻。

      賀兆祥看著我,目光里帶著幾分心疼:

      "你的檔案在總部封存著,普通人查不到,那個姓馬的不信你是8341的?行,明天我?guī)闳ィ屗斆娌闄n案。"

      我連忙搖頭,有些惶恐:"老領導,不用了,我不想麻煩您……"

      賀兆祥打斷了我的話,聲音提高了幾分:

      "由亮,你當年替我擋過子彈,我還沒報答過你,這件事,我不管誰管?"

      他給我倒了一杯酒,輕聲說道:"明天,跟我去,我倒要看看這個馬廣龍什么來頭。"

      我端起酒杯,一口悶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燒得我眼眶發(fā)熱。

      這么多年了,終于有人愿意幫我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

      這是我這幾天來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

      夢里,我又回到了1969年的那個雪夜。

      漫天的雪花飄落,我躺在血泊里,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我想,如果死在這里,也值了。

      可我沒有死。

      我活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賀兆祥就叫我起床了。

      他穿著整齊的軍裝,領章上的兩顆星閃閃發(fā)亮。

      警衛(wèi)員開著軍用吉普車,在門口等著。

      我跟著賀兆祥上了車,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吉普車一路開到省民政廳門口,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

      門口的門衛(wèi)看見軍區(qū)的牌照,立刻立正敬禮。

      賀兆祥下了車,大步往里走。

      我跟在他身后,感覺自己的腿在打顫。

      我們上了三樓,走進安置處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幾個辦事員正在忙碌著。

      看到賀兆祥的軍裝和領章,他們全都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活兒。

      小孫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站起身,眼睛盯著賀兆祥的領章,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她認出了我,目光在我和賀兆祥之間來回打量,似乎明白了什么。

      馬廣龍從里間走出來,手里還端著搪瓷茶缸。

      他看到賀兆祥的軍裝,臉色變了變,趕緊堆起笑容迎上來:

      "首長好,首長好,首長有什么指示?"

      賀兆祥沒理他,徑直走到我身邊。

      他指著我,冷冷地問道:"這位同志前幾天來報到,你是怎么對他的?"

      馬廣龍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帶著一個副軍級的首長回來。

      馬廣龍干笑著說道:"這……這位老同志啊,他的材料有問題,我們按規(guī)定處理的。"

      賀兆祥盯著他,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什么問題?"

      馬廣龍咽了口唾沫,額頭上開始冒汗:

      "他……他說自己是8341部隊的,這……這怎么可能?8341是中央警衛(wèi)團,我們省里哪有這種人?"

      賀兆祥的聲音更冷了:"你憑什么說不可能?"

      馬廣龍被他的氣勢壓住了,說話開始語無倫次:

      "我……我是說,看他那個樣子,就一個農民,怎么可能是8341的?那種地方,隨便一個兵出來都是有關系的……"

      賀兆祥冷笑一聲,聲音突然提高了:"有關系?你覺得進8341要靠關系?"



      馬廣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臉色刷地一下變得煞白。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兆祥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馬廣龍面前的桌子上。

      賀兆祥沉聲說道:"這是從總部調來的檔案復印件,你自己看。"

      馬廣龍低下頭,顫抖著手翻開那份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那幾行字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檔案上清清楚楚地寫著:

      周由亮,1942年生,1962年入伍。

      1962年至1976年服役于8341部隊警衛(wèi)中隊。

      1969年因執(zhí)行任務負傷,榮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兩次,三等功四次……

      辦公室里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等功。

      這三個字像三把刀子,狠狠地扎進了馬廣龍的眼睛里。

      賀兆祥一字一頓地說道:"一等功,你這種人,知道一等功是怎么來的嗎?"

      馬廣龍的腿開始發(fā)軟,身子晃了晃,險些站不穩(wěn)。

      賀兆祥指著我后背的位置,聲音低沉而有力:

      "他身上有三道刀疤,是替我擋的,1969年,有人混進來刺殺,周由亮空手奪刀,差點把命搭上。這事兒你知道嗎?"

      馬廣龍的身子晃得更厲害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的臉上全是汗,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地往下淌:"首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站在一旁,看著跪在地上的馬廣龍。

      就在幾天前,我也是這樣跪在他面前,求他給我一個機會。

      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讓人把我轟了出去。

      如今,風水輪流轉。

      他跪在我面前,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

      可我心里沒有絲毫的快意,只有一種深深的悲哀。

      我在戰(zhàn)場流過血,差點丟了命。

      可這些年,我連證明自己當過兵的資格都沒有。

      馬廣龍還在哆嗦著磕頭:"首長,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這就把手續(xù)給他辦了,我……"

      賀兆祥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馬處長,你今天這個樣子,比前幾天那位老同志跪你的時候好看多了。"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50多歲的男人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身中山裝,目光冰冷,臉色鐵青。

      馬廣龍一看到他,臉色變得更白了,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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