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陳建軍,在豫南鄉下的磚窯廠搬了十年磚,手心磨出的繭子比磚頭還硬,脊梁骨也被沉甸甸的磚塊壓得微微佝僂。
日子過得糙,可心窩子里揣著的念想,軟得像開春剛捂出的棉花——老婆林秀蓮,還有八歲的兒子小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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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磊是個皮實的娃,每天放學都要跑到磚窯廠門口等我。
看我推著裝滿磚頭的板車出來,就顛顛兒地跑過來遞水壺,仰著小臉喊:“爸,你今天搬了多少塊?”
我摸著他的頭笑,說:“夠給你買五毛錢的辣條。”
他就咧著嘴樂,露出兩顆剛換的小虎牙,那模樣,比磚窯廠傍晚的晚霞還招人疼。
那年冬天,堂哥從海南打工回來,穿著花格子襯衫,拎著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一進院子就喊:“建軍,秀蓮,看我給你們帶啥好東西!”他掏出袋椰子糖,奶香味兒飄了滿院。
小磊踮著腳夠,含著糖塊,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堂哥手機里的海邊照片,眨巴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問:
“爸,海邊的沙子是不是暖乎乎的?椰子是不是真的比蜜甜?”
我摸了摸癟下去的帆布錢包,喉結滾了滾,嘆著氣沒吭聲。
磚窯廠的活計一天才掙二百十塊,去海南的路費,對我來說就不是個小數目。
秀蓮卻把這事刻在了心上,秋天她考了駕照。
開春的時候,她攥著我攢了大半年的八千塊工錢,又厚著臉皮挨家挨戶找親戚湊了五千,硬是買下了鄰村老王家那輛快散架的二手面包車。
車是藍白相間的,車漆掉了大半,發動機一響跟拖拉機似的。
她拍著方向盤,笑得眉眼彎彎:“建軍,我帶小磊去海南看海。
等我們回來,給你扛一麻袋椰子!”我看著她眼里的光,想說句“太費錢”,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她是想圓兒子一個夢,也是想讓我這個沒出過遠門的糙漢子,嘗嘗大海的滋味。
出發那天,天剛蒙蒙亮,晨霧還裹著村口的老槐樹,空氣里飄著麥苗的清香味兒。
小磊穿著白襯衫,領口洗得發白,蹦蹦跳跳地往車上搬辣條、餅干,書包上還別著我給他買的奧特曼徽章,那是他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纏著我買的。
秀蓮隔著車窗朝我揮手,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飄起來,她往我手里塞了兩個煮雞蛋:
“在家好好的,別太累著,磚能少搬就少搬點。”
我站在槐樹底下,看著那輛灰撲撲的面包車揚起一路塵土,越開越遠,心里既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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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些酸溜溜的羨慕——這輩子,我連縣城都沒出過幾次,更別說遙遠的海南了。
我摸出兜里的雞蛋,溫熱的溫度燙著掌心,就像小磊每次撲進我懷里的溫度。
日子一天天挨過去,磚窯廠的活計累得人散架。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踩著露水去上工,搬磚、碼磚、燒窯,汗珠子摔八瓣,濺在滾燙的磚坯上,“滋啦”一聲就沒了。
可每天收工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對著墻上的日歷劃掉一格,嘴里念叨著:“還有五十天,還有四十九天……”
秀蓮偶爾會給我打電話,電話里的海風呼呼地吹,夾雜著小磊清脆的笑聲:
“爸!我撿了好多貝殼,有扇形的,還有螺旋形的!”“爸!海邊的太陽好曬,我曬成小黑炭啦!”
我靠在小賣部的門框上,聽著電話那頭的動靜,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小賣部老板王大爺搖著蒲扇打趣我:“建軍,你這是把心都揣到海南去了?”
我嘿嘿一笑,掏出皺巴巴的五毛錢,買了根冰棍,甜滋滋的涼意從舌尖漫到心里。
冰棍是橘子味的,小磊最愛吃這個,我想著等他們回來,一定要給小磊買十根,讓他吃個夠。
六十天,整整兩個月。終于熬到了約定回家的日子。
我特意翻出壓在箱底的藍布褂子,那是結婚時做的,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
我把褂子洗得干干凈凈,晾在繩上,又抹了點秀蓮買的雪花膏,那雪花膏是兩塊錢一瓶的,香味兒很淡,卻能蓋住我滿身的磚窯味兒。
天剛亮,我就揣著一兜剛摘的桃子,蹲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等。
桃子是自家種的,紅撲撲的,咬一口甜汁兒直流,我挑了最大最紅的一兜,想著小磊回來肯定愛吃。
太陽慢慢爬高,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遠處的公路上,一輛灰撲撲的面包車慢慢駛了過來——是秀蓮的車!
那熟悉的藍白車漆,那突突作響的發動機聲,一下子撞進了我的眼里。
我的心“怦怦”直跳,猛地站起身,攥著桃子的手心里全是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我朝著車的方向揮著手,嘴里喊著:“小磊!秀蓮!”
車停穩了。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秀蓮走了下來。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瘦了太多,原本圓潤的臉頰凹了下去,眼窩青黑得像蒙了一層灰。
一身衣服沾滿了塵土和泥點,褲腳還破了個洞,頭發亂糟糟地纏在一起,看起來憔悴得不像樣子。
她的眼睛里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像一潭死水,看得我心里“咯噔”一下。
更讓我心頭一沉的是——
車后座的門,自始至終,都沒有打開。
空蕩蕩的,連小磊的書包影子都沒有。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磚窯廠的鐵鏟狠狠砸了一下。
手里的桃子“嘩啦”一聲掉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有的摔裂了口子,甜汁兒淌在塵土里,很快就被吸干了。
“秀蓮,”我的聲音發顫,像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樹葉,眼睛死死盯著空蕩蕩的后座,“你咋……一個人回來的?小磊呢?咱兒子呢?”
秀蓮沒有說話。她垂著頭,長長的頭發遮住了臉,肩膀微微顫抖著,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渾身都在發抖。
“我問你小磊呢!”我往前沖了兩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聲音陡然拔高。
“你們不是說好一起回來的嗎?他的貝殼呢?他答應給我帶的椰子呢?”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喉嚨里像堵著一團燒紅的炭,又燙又疼。
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任何不好的可能。
小磊那么活潑,那么愛笑,前幾天打電話還說要給我看他撿的“大海螺”,說那海螺能聽見海浪的聲音,他怎么會不在?
秀蓮的身子晃了晃,她抬起頭,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肯說一個字。
“說話啊!你啞巴了?!”我晃著她的胳膊,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都劈了,“小磊到底去哪了?!”
就在這時,秀蓮猛地抬起手。
“啪”的一聲脆響!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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