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你記不記得那筆錢?”林曉琳的聲音很輕,像一根針,輕輕扎在周毅的耳膜上。
“哪筆錢?”他扒著碗里的飯,頭也不抬。
“一百二十萬,”
她一字一頓,每個字都砸在餐桌上,“十年了,周毅。我就想知道,那一百二十萬,現在還剩個什么?”
周毅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空氣里只剩下老舊冰箱嗡嗡的悲鳴,像是在替他回答這個糾纏了十年的問題。
他也不知道還剩下什么,或許是一堆無用的數字,或許,什么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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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晚飯的氣氛是從周子涵撂下筷子那一刻開始變味的。
“爸,媽,我們學校有國際交換生的項目,去英國,半年。”
周子涵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飯桌上的咀嚼聲停下來。
周毅抬起頭,看到女兒臉上混雜著渴望和不安。他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
“費用……有點貴。”周子涵的聲音更低了,“大概要三十萬。”
三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周毅家里那潭早已見底的死水里,連個響聲都沒激起來,就沉了下去。
林曉琳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給女兒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力道有點大,菜葉都差點飛出去。
“挺好的機會,”周毅干巴巴地說,“爸支持你。”
支持。拿什么支持?周毅自己都覺得這話虛偽得可笑。
他一個月工資兩萬出頭,林曉琳一萬多點,刨去房貸、車貸和一家人的嚼谷,每個月能攢下的錢,像牙膏皮里最后擠出來的那一點,可憐巴巴。
周子涵看著父母的臉色,剛剛燃起的一點火苗,噗地一下就滅了。她扒拉了兩口飯,說了句“我吃飽了”,就回了自己房間。關門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周毅和林曉琳的心上。
剩下的飯菜,兩個人吃得悄無聲息。
洗碗的時候,林曉琳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周毅,你打算怎么辦?”
“我再想想辦法。”
“想辦法?你能想什么辦法?”林曉琳把一只碗重重地磕在水槽里,發出刺耳的聲響,“找誰去借?你那些同事,還是我那些親戚?誰家有三十萬閑錢等著我們?”
周毅靠在廚房門框上,點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讓他看不清妻子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那股怨氣,像廚房里排不出去的油煙,十年了,一直都黏在他們家的墻壁上,油膩膩的,擦不掉。
“你記不記得那筆錢?”
周毅的身體僵了一下。他知道她要說什么。
“一百二十萬,”林曉的聲音開始發顫,“十年前,咱們要是拿那筆錢買了房,現在是什么光景?不說別的,子涵想去交換,我們至于這么愁眉苦臉嗎?”
“當初說好了的……”
“說好了什么?說好了讓你那個同學孫博文帶你發大財?說好了讓你瞞著我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扔進去?”林曉琳轉過身,眼睛紅了,“周毅,你就是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周毅沒再說話。他把煙頭摁滅在窗臺上,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很小,一張書桌,一個塞滿了技術書籍的書柜,再加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幾乎就沒了下腳的地方。這是他的避難所。每次和林曉吵架,他都躲到這里。
他拉開書桌最下面的那個抽屜,抽屜滑軌有點澀,發出“嘎吱”的抗議聲。在最深處,一堆亂七八糟的舊文件下面,他摸到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已經發黃變脆,邊角都磨毛了。他倒出里面的東西,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是當年的證券賬戶開戶憑證。
上面的日期,刺眼地提醒著他,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他三十歲,在公司里還是個有沖勁的年輕工程師,對未來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次大學同學聚會,他見到了孫博文。孫博文在席間口若懸河,一會說自己認識哪個上市公司的董事,一會又說自己拿到了什么項目的內幕消息。周圍的同學都聽得一臉艷羨。
聚會后,孫博文單獨把他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地說:“周毅,看我們是老同學的份上,我給你指條明路。”
他壓低聲音,湊到周毅耳邊:“有家叫‘星海科技’的公司,馬上要被一家巨頭收購,消息還沒放出來。現在股價是地板價,只要投進去,半年,最少翻五倍。”
周毅被他說得心頭火熱。
“我哪有那么多錢?”
“錢是擠出來的嘛,”孫博文拍著他的肩膀,語氣里充滿了誘惑,“你想想,一百萬進去,五百萬出來。到時候還上什么班?直接財富自由了。”
財富自由。這四個字像魔咒一樣,鉆進了周毅的腦子里。
那段時間,他和林曉琳正準備買房,手里攢了十年的積蓄,加上雙方父母湊的,一共一百二十萬。
他動了心思。他跟林曉琳提了一嘴,被她一口回絕,說他是異想天開。
他沒聽。他被孫博文描繪的藍圖徹底沖昏了頭腦。他偷偷地把錢從銀行取了出來,轉進了那個嶄新的證券賬戶,全倉買入了那只叫“星海科技”的股票。
他至今還記得,按下確認鍵的那一刻,手心全是汗。
孫博文當時是怎么說的?“放心吧,周毅,你就等著給我封個大紅包吧!”
后來的事情,像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02
那只股票,在他買入之后,非但沒漲,反而開始一路下跌。他每天心驚膽戰地看著那條綠色的線往下掉,短短一個月,一百二十萬就縮水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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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了,打電話給孫博文。孫博文在電話里還是那副胸有成竹的腔調,讓他別急,說是技術性調整,是莊家在洗盤。
他信了。
又過了一個月,股價直接被腰斬。他再打電話過去,孫博文就不怎么接了,偶爾接一次,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說讓他再等等。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新聞,說星海科技因為財務造假,被勒令停牌調查。
他徹底傻了。
他不敢告訴林曉。他每天裝作若無其事地去上班,心里卻像著了火。那段時間,他瘦了十幾斤。
紙終究包不住火。在房產中介又一次打電話來催問買房意向時,林曉琳起了疑心,最終,他在妻子的逼問下,全盤托出。
那天晚上,家里所有能砸的東西,都被林曉琳砸了。
從那以后,這件事就成了他們夫妻之間的一道疤,不能碰,一碰就流血流膿。林曉琳再也沒問過那筆錢,周毅也默契地再也沒提過那個賬戶。
他以為,這輩子,這個傷疤都不會再被揭開了。
沒想到,十年后,因為女兒的三十萬,它又被血淋淋地撕開。
周毅看著手里的開戶憑證,上面的證券公司名稱,如今看來陌生又遙遠。他甚至不記得交易密碼是多少了。
或許,真的什么都沒了吧。
第二天,周毅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了公司。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代碼敲得錯漏百出。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在手機上搜索了那家證券公司的名字。搜索結果顯示,這家公司在八年前,被另一家更大的券商合并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個念頭,像雨后的野草,瘋狂地冒了出來。
是不是……還有機會?
他找到那家新券商的客服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那頭的女聲甜美又機械,讓他按1、按2、再按#號鍵。他在迷宮一樣的語音提示里繞了半天,終于接通了人工客服。
“您好,先生,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你好,我咨詢一下,我有一個以前在華富證券開的戶,現在想找回來,應該怎么辦?”
“華富證券?”客服顯然愣了一下,“先生,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們需要核實一下。請您提供一下您的身份證號碼和姓名。”
周毅報上了自己的信息。
電話那頭是一陣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然后是長久的沉默。
“先生,查到了。您的賬戶確實已經隨著公司合并轉過來了。不過由于長時間未使用,已經被凍結了。您需要本人攜帶身份證,到我們線下的任意一家營業部辦理解凍手續。”
“好,好的,謝謝!”
掛了電話,周毅的心跳得厲害。
還有希望。
下午,他跟主管請了假,直接打車去了離公司最近的一家營業部。
營業大廳里冷冷清清,沒幾個人。叫號機吐出的號碼,前面只有一個人在等待。
給他辦業務的是個很年輕的姑娘,臉上還帶著點沒褪去的嬰兒肥。她聽了周毅的來意,有點不耐煩。
“老賬戶解凍啊?很麻煩的。你記得資金密碼嗎?”
“不……不記得了。”周毅有點尷尬。
“那就要辦理密碼重置,需要做視頻驗證,手續很多的。”姑娘一邊說,一邊在電腦上操作著,“你這個賬戶,十幾年沒動過了吧?里面應該也沒錢了吧?”
周_毅的心沉了一下。
“可能……還有點股票。”
姑娘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只是低頭操作。
一系列繁瑣的填表、拍照、視頻驗證之后,姑娘遞給他一張業務回單。
“行了,密碼已經重置成您身份證后六位了。您回去下載我們的APP,就可以登錄了。”
“謝謝,太謝謝了。”周毅拿著那張薄薄的紙,感覺有千斤重。
走出營業部,外面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他迫不及待地在路邊停下來,用手機下載了那個券商的APP。
輸入資金賬號,輸入重置后的密碼。
點擊登錄。
屏幕上彈出一個提示框:登錄失敗,請檢查您的賬號或密碼。
他試了第二次,第三次。
全都是一樣的提示。
周毅的額頭冒出了冷汗。他仔細核對了好幾遍業務回單上的資金賬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對,沒錯啊。
他再次撥通了客服電話。
這次換了個男客服。聽完周毅的問題,對方用一種很專業的口吻告訴他:“先生,您這種情況,可能是因為數據遷移過程中出現了問題。這樣,我給您登記一下,讓技術部門去核查。大概需要三到五個工作日。”
三到五個工作日。
周毅感覺自己剛被吹起來的一點希望,又被戳破了。
03
接下來的幾天,他過得坐立不安。
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那個APP,嘗試登錄。每一次,屏幕上跳出的都是那句冰冷的“登錄失敗”。
林曉琳看他這幾天魂不守舍的樣子,也沒再給他臉色看,只是默默地把飯菜做好,等他回家。
女兒周子涵似乎也懂事了許多,不再提交換生的事情,每天就是埋頭做功課。
家里的氣氛,安靜得讓人壓抑。
周毅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這天,他決定再去一次營業部。他覺得,一定是上次那個小姑娘業務不熟練,搞錯了什么地方。
他換了一家更大的旗艦店。
這次接待他的是一位看起來經驗豐富的中年客戶經理。
經理聽了他的情況,倒是很耐心。他接過周毅的身份證,在電腦上查詢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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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您這個賬戶確實有點奇怪,”經理皺著眉頭說,“系統里顯示是正常的,但后臺數據好像有缺失。我幫您從總部數據庫里調一下原始數據,您稍等。”
等待的時間,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周毅看著經理的側臉,他的每一次皺眉,每一次敲擊鍵盤,都牽動著周毅的神經。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經理長舒了一口氣。
“找到了。數據確實有遷移錯誤,我已經幫您手動修復了。您再試試登錄。”
周毅顫抖著手,再次打開了手機APP。
輸入賬號,密碼。
這一次,屏幕上沒有再彈出“登錄失敗”。一個藍白色的界面跳了出來,登錄成功了。
周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點開“我的持倉”。
頁面加載了足足有十幾秒,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頁面跳了出來。
上面空空如也。
總資產:0.00元。
周毅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沒了。
真的什么都沒了。
那個客戶經理也看到了他手機上的頁面,有點意外。
“奇怪了,我看看。”他把周毅的賬戶信息又調了出來,仔細地核對著,“持倉記錄里……嗯?這里顯示,您持有的‘星海科技’,在七年前因為連續虧損,已經退市了。”
退市。
周毅對這個詞沒什么概念,但他知道,這一定不是什么好詞。
“退市了……是什么意思?”他沙啞著嗓子問。
“意思就是,這家公司已經不在主板交易了,被轉到股轉系統,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新三板去了。”經理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一般來說,這種股票,就……沒什么價值了。”
沒什么價值了。
這五個字,像五把淬了冰的刀子,捅進了周逸的心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營業部的。
他像個游魂一樣,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繁華又喧鬧,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怎么跟林曉琳交代?怎么跟女兒交代?
手機響了,是林曉琳打來的。
“喂,你跑哪去了?怎么還不回家吃飯?”
“我……我有點事,馬上回。”
掛了電話,他蹲在路邊,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他恨自己。恨自己當年的愚蠢和貪婪。
也恨孫博文。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人生,會不會是另一番模樣?
孫博文。
這個名字,他已經快十年沒想起過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真的像他當年吹噓的那樣,早就“財富自由”了。
周毅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準備回家,接受審判。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愣住了。
不遠處一家高檔會所的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上下來。
那個人,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手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手表。
雖然胖了不少,但那張臉,周毅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孫博文。
孫博文似乎也看到了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了熱情的笑容,朝他走了過來。
“哎喲,這不是周毅嗎?老同學!真是巧啊!”
孫博文上來就給了周毅一個熊抱,力氣大得差點把他勒過去。
“你小子,這么多年跑哪去了?電話也換了,都聯系不上。”
周毅被他這股自來熟的熱情搞得有點不知所措。
“我……我沒換號啊。”
“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孫博文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尷尬,“走走走,碰到就是緣分,我請你喝一杯。”
說著,就要拉周毅進那家會所。
“不了不了,”周毅連忙掙脫,“我……我還要回家吃飯。”
“吃什么飯啊,老婆孩子熱炕頭,有什么意思?”孫博文不屑地撇撇嘴,“男人嘛,就要搞事業。你看我,這幾年搞了幾個項目,還行,賺了點小錢。”他拍了拍自己那輛保時捷。
周毅看著他,又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穿了三年的舊皮鞋,心里五味雜陳。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個……孫博文,我問你個事。”
“說,咱倆誰跟誰。”孫博文拍著胸脯。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那只叫星海科技的股票?”
周毅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死死地盯著孫博文的臉,不想錯過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孫博文臉上的笑容,明顯地僵了一下。
那一瞬間的尷尬,快得像錯覺,但他還是捕捉到了。
“哦……你說那個啊。”孫博文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語氣變得有些含糊,“嗨,那都猴年馬月的事了,提它干嘛。那破公司,早就不行了,后來好像退市了吧。”
“退市了?”周毅追問。
“對,退市了。就是沒了,懂嗎?”孫博文的語氣里開始透出一絲不耐煩,“我說周毅,你不會還惦記著那點錢吧?嗨,多大點事。聽我的,別玩股票,那玩意兒都是騙人的。你要是手頭緊,跟我說,幾十萬的我還是能拿出來的,就當借你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軟中華,遞給周毅一根。
周毅沒有接。
他看著孫博文那張油滑的臉,那副故作大方的姿態,心里最后一點希望的火苗,也徹底熄滅了。
孫博文說得沒錯,早就沒了。
自己這幾天,就像個小丑,上躥下跳,到頭來,只是一場空歡喜。
“不用了,”周毅的聲音很平靜,“我就是隨便問問。”
“行,那我就先進去了,還有個局。”孫博文拍了拍周毅的肩膀,“有事給我打電話,號碼沒變。”
說完,他轉身走進了那家金碧輝煌的會所,頭也沒回。
周毅看著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04
回到家,林曉琳和周子涵正坐在飯桌前等他。飯菜已經涼了。
“怎么才回來?”林曉琳問。
“公司臨時加了個班。”周毅換了鞋,走到飯桌前坐下。
他看著妻子和女兒,想說點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爸,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周子涵擔憂地問。
“沒事,”周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吃飯吧。”
那頓飯,比前幾天更沉悶。
晚上,周毅又一次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旁邊林曉琳的呼吸均勻而平穩,她已經睡著了。
他悄悄地起了床,又走進了書房。
他打開電腦,沒有開燈,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憔悴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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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打開了那個券商的APP。
看著那個“總資產0.00”的數字,他還是覺得不甘心。
退市了,真的就一分錢都沒了嗎?
他開始在網上搜索“股票退市了怎么辦”。
各種各樣的信息鋪天蓋地而來。有的說血本無歸,有的說可以去新三板交易。
他找到了一個叫“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的官方網站。網站做得十分簡陋,看起來就像十幾年前的產物。
他在網站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兩網及退市公司”的查詢入口。
他試著輸入了“星海科技”的名字。
點擊查詢。
頁面跳轉了。
一個公告列表出現在他眼前,最上面的一條,發布日期是三年前。
標題是:《關于星海科技信息技術股份有限公司股權重組及重新上市輔導的公告》。
周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點開公告,里面的文字又長又專業,充斥著各種他看不懂的金融術語。
他耐著性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
他終于看明白了。
原來,星海科技在退市之后,并沒有破產。它被一家叫“啟明創投”的投資公司看中,注資收購了。
這家投資公司,看中的是星海科技手里握著的一項關于人工智能算法的核心專利。
在隨后的幾年里,人工智能技術迎來了爆發式的增長。啟明創投對星海科技進行了徹底的重組,并把它更名為“智芯智能”。
三年前,重組后的“智芯智能”,成功在科創板重新上市。
公告的最后,有一條給原星海科技股東的提示:原股東持有的股份,將按照1:1的比例,平移轉換成新公司“智芯智能”的股份,并托管至指定券商。
周毅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滯了。
他立刻在交易軟件里搜索“智芯智能”。
一個紅色的股票代碼和名字跳了出來。
他看著那后面跟著的股價,感覺有點眼花。
他反復確認了好幾遍,才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原來……他的股票沒有消失。只是換了個名字。
那為什么自己的賬戶里顯示是0?
他想起了那份公告里的最后一句,“托管至指定券商”。
他的賬戶,是當年那家小券商的,后來被合并了。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股份沒有自動轉過來?
他立刻撥通了那家券商的24小時客服熱線。
這一次,他直接要求轉接技術支持部門。
電話等了很久才被接起。一個聽起來有點疲憊的男聲傳來。
周毅用最快的語速,把自己的情況,以及剛剛查到的公告信息,全部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的技術員沉默了很久。
“先生,您這個情況……非常特殊。我需要去后臺數據庫里核查一下。您別掛電話。”
周毅握著手機,手心里全是汗。
他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鍵盤聲,和鼠標的點擊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先生,還在嗎?”
“在,我在!”
“查到了。確實如您所說。因為當年合并時的數據接口問題,您這筆托管股份沒有被成功同步到您的賬戶里。它……它還一直在托管賬戶里。”
周毅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那……那現在怎么辦?”
“我現在就可以幫您手動操作,把這筆股份劃轉回您的賬戶。您需要退出一下您的交易軟件,大概十分鐘后,再重新登錄查看。”
“好,好!”
周逸掛了電話,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十分鐘。
這十分鐘,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鐘。
他盯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看著那個數字一秒一秒地跳動。
當時間終于走完了十分鐘,他感覺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場馬拉松。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點開了那個藍白色的APP圖標。
輸入賬號,密碼。
登錄。
他沒有立刻點開“我的持倉”。
他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想好了。如果里面還是一無所有,那就認命。明天就去跟林曉琳坦白,去跟女兒道歉。然后,老老實實地去想別的辦法。哪怕是去借高利貸,也要把女兒送出國。
這是他欠她們母女的。
當他鼓足勇氣,睜開雙眼,望向屏幕上顯示的那串數字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大腦瞬間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