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2008年深秋,北方小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層洗不掉的塵。趙國強站在自家老宅的院子里,看著那堵剛砌好的水泥墻,心跳得像打鼓。墻后面,是他親弟弟趙國偉。
十五年后,當推土機轟鳴著撞開那堵墻,趙國強聽到了一個聲音——那聲音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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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08年的秋天,北方小城郊區的趙家莊迎來了一個天大的消息——整村拆遷。
消息是村支書老劉在大喇叭里喊出來的,一字一句,像金子掉進了泥坑里,炸得全村人心里癢癢的。
「各位鄉親們注意啦!市里的高鐵站要修到咱們村,整村拆遷,補償標準是每平方米三千八!」
三千八一平方米!
趙國強靠在自家院墻上,手里的煙差點掉地上。他家老宅是村里最大的,連院子帶房子,足足有四百多平。這一算下來,少說也得一百五十多萬!
一百五十多萬,在2008年的小城,能買三套商品房,能開一家像樣的店,能讓他趙國強這輩子都不用再看人臉色。
他猛吸一口煙,眼睛里亮得嚇人。
可下一秒,他的眉頭就擰成了疙瘩。
因為這老宅,不是他一個人的。
老宅是爹娘留下的,按理說該兄弟倆一人一半。可問題是,弟弟趙國偉五年前就去了南方打工,戶口還在村里,人卻常年不回來。這些年,房子一直是趙國強在住,稅費是他在交,漏雨了是他在修。
現在拆遷款下來了,憑什么分他一半?
趙國強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這事兒不能這么算。
當天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全是那個數字——一百五十萬。如果能全拿到手,他就能在城里買兩套房,一套自己住,一套租出去。他就能把兒子送去市里最好的學校,再也不用讓人瞧不起。
可如果分一半給趙國偉……
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不行,這錢,他一分都不想分。
第二天一早,趙國強就給弟弟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趙國偉的聲音帶著南方城市的嘈雜,聽起來有點疲憊。
「哥,啥事啊?」
「國偉啊,」趙國強的聲音堆滿了笑,「咱村要拆遷了,你知道吧?」
「拆遷?」趙國偉愣了一下,「啥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通知的。我尋思著,這是大事,你得回來一趟,簽字啥的。再說了,咱兄弟倆也好幾年沒見了,回來聚聚。」
趙國偉沉默了幾秒,說:「哥,我手頭緊,廠里也忙,走不開……」
「路費我給你出!」趙國強的聲音一下子熱切起來,「多大點事兒,哥給你打兩千塊錢過去,你買張火車票就回來了。國偉啊,這可是拆遷,關系到咱老趙家的根,你不能不回來。」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許久,趙國偉嘆了口氣:「行吧,我請個假,后天回。」
「好!好!我去車站接你!」
掛了電話,趙國強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了。他轉身走進院子里,目光落在了角落那個地窖的入口上。
那個地窖是爹年輕時挖的,用來存白菜蘿卜過冬。后來日子好了,地窖就廢棄了,入口被一塊大石板蓋著,上面長滿了雜草。
趙國強蹲下來,用力推開石板。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里吹出來的風。
他探頭往下看了看,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見。
「就這兒吧。」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
02
三天后,趙國偉回來了。
他瘦了,黑了,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夾克,手里拎著一個破舊的行李袋。站在村口的時候,他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村莊,眼眶有點發酸。
五年了,他終于回來了。
趙國強開著一輛破面包車來接他,老遠就按喇叭。
「國偉!這兒這兒!」
趙國偉笑了笑,快步走過去。兄弟倆擁抱了一下,趙國強使勁拍著他的后背:「瘦了,瘦了,在外面受苦了吧?」
「還行,哥,就是忙。」趙國偉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忙啥忙!回來了就好好歇歇,晚上哥請你喝酒!」
回到老宅,趙國強的媳婦劉翠花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紅燒肉、燉排骨、燒雞……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他二叔,快坐快坐!」劉翠花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這些年你也不回來,今天可得好好吃!」
趙國偉有點受寵若驚。他記得以前嫂子對他可沒這么熱情,怎么今天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沒多想,坐下來就開始吃。
酒過三巡,趙國強的話開始多起來。
「國偉啊,這次拆遷,補償款少說也得一百五六十萬。我尋思著,咱兄弟倆一人一半,也不用爭,都是自家人。」
「哥,你看著辦就行。」趙國偉夾了一筷子肉,「這些年房子都是你在住,在修,你多拿點也應該。」
「那哪行!」趙國強一拍桌子,「親兄弟,明算賬,該咋分就咋分!」
劉翠花在旁邊附和:「對對對,他二叔,你放心,你哥不是那種人。」
趙國偉被他們說得有點感動,端起酒杯:「哥,嫂子,這杯我敬你們。」
三個人推杯換盞,喝到月上中天。趙國偉的舌頭都大了,說話開始打結。
「哥……我……我跟你說,我在外面……不容易……」
「我知道,我知道。」趙國強拍著他的肩膀,「所以這次回來,就多待幾天,好好歇歇。」
「嗯……好……」
趙國偉趴在桌上,眼皮越來越重。他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可腦子已經糊成一團漿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他不知道的是,那杯酒里,加了整整五片安眠藥。
03
趙國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漆黑潮濕的地方。
四周什么都看不見,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發霉的土腥味。他想坐起來,卻發現手腳都被綁著,動彈不得。
「哥?嫂子?」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帶著顫抖。
沒有人回應。
他開始慌了,拼命掙扎,繩子勒進肉里,疼得他齜牙咧嘴。
「有人嗎?救命!救命啊!」
還是沒有回應。
過了不知道多久,頭頂傳來一陣響動。一束光從上方照下來,刺得他眼睛生疼。
「醒了?」是趙國強的聲音。
趙國偉瞇著眼睛往上看,看到哥哥的臉出現在那個洞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哥!你干什么?快把我放出去!」
趙國強沒說話,慢慢從洞口爬了下來。他手里拿著一個手電筒,光柱在地窖里晃來晃去。
「國偉啊,」他的聲音很平靜,「你怪哥嗎?」
「哥,你瘋了?這是什么地方?你為什么把我綁在這兒?」
「這是咱家的地窖,你小時候還跟我在這兒捉過迷藏,記不記得?」趙國強蹲下來,手電筒照著弟弟的臉,「那時候你多小啊,才七八歲,每次躲進來,都嚇得哭。」
趙國偉被他說得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趙國強嘆了口氣,像是在做一個很難的決定。
「國偉,你說這拆遷款,該歸誰?」
趙國偉愣了一下:「咱倆……一人一半啊……」
「一人一半?」趙國強冷笑一聲,「你五年不回來,房子塌了你管過嗎?院墻倒了你修過嗎?稅費是誰交的?水電費是誰墊的?你憑什么分一半?」
「哥,那也是爹娘留下來的房子,我也有份……」
「爹娘留下來的?」趙國強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爹娘活著的時候,你在哪兒?爹病了,誰伺候的?娘走的時候,你連面都沒露!現在拆遷了,你倒想起來分錢了?」
趙國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是啊,這些年他確實虧欠了父母,虧欠了哥哥。
「哥,我錯了,我不該……可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啊……」他的聲音開始發抖,「你要多少,你說,我都給你……」
「多少?」趙國強站起來,手電筒的光照在墻壁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影子,「我要全部。」
「哥……」
「你放心,」趙國強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我不會殺你。我只是讓你在這兒待幾天,等拆遷款下來,你簽個字,放棄繼承權,我就放你出去。」
「哥!你這是犯法!」趙國偉拼命掙扎,「你放開我!放開我!」
趙國強沒理他,轉身爬上了洞口。
「等我好消息吧。」
石板落下,地窖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趙國偉瘋了一樣地喊叫,可除了自己的回聲,什么都聽不到。
他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04
接下來的幾天,趙國強每天都會來地窖一次。
他會帶一瓶水、一個饅頭,扔下去,像喂狗一樣。
「想好了沒有?簽字,就放你出去。」
趙國偉已經快崩潰了。地窖里陰冷潮濕,老鼠在角落里竄來竄去。他的手腳因為長時間被綁,已經開始發麻、發紫。
「哥……我求你了……放我出去……錢全給你,我什么都不要……」
「空口白話誰信?」趙國強扔下一張紙和一支筆,「寫,放棄繼承權聲明,簽字按手印。」
趙國偉哆嗦著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寫完了那份聲明。
趙國強拿著手電筒檢查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早這樣不就好了?」
「哥……你該放我了吧……」
趙國強看著他,沉默了幾秒。
「對不起,國偉。」
「什么?」
「計劃變了。」
「哥!你什么意思?你說過只要我簽字就放我走的!」
趙國強的臉上沒有表情:「我知道。可你要是出去了,告我怎么辦?我非法拘禁,少說也得判個三五年。我兒子還小,不能沒有爹。」
「我不告!哥,我發誓,我絕對不告!」趙國偉的眼淚嘩嘩地流,「求你了,放我走,我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你會的。」趙國強的聲音很輕,「你一定會的。我了解你,你心里咽不下這口氣。今天不告,明天不告,早晚有一天你會告。」
他站起來,往洞口爬去。
「所以,對不起了。」
「哥!哥!」趙國偉瘋狂地喊叫,「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親弟弟!」
石板落下,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趙國偉趴在地上,哭得渾身發抖。
他知道,哥哥不會放他出去了。
05
第七天,趙國強叫來了村里的瓦匠老張。
「老張,我想把院子里那個地窖封了,你幫我砌堵墻。」
老張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實人,干了一輩子瓦匠活,手藝在十里八鄉都是數得著的。
「封地窖?那玩意兒不是還能存東西嗎?」
「不用了,現在家家都有冰箱,誰還用地窖?再說馬上就拆遷了,到時候推土機一來,什么都沒了。」
老張想想也是,點了點頭:「行,什么時候干?」
「就今天,越快越好。」
老張看了看地窖的洞口,皺了皺眉:「這洞口不小啊,得砌多厚?」
「越厚越好,用水泥砌,密封嚴實點。」
老張沒多想,扛著水泥和磚頭就開始干活。
趙國強站在一旁看著,臉色有點白。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緊緊地攥著,指甲掐進了肉里。
就在這時,地窖里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
「救……命……」
老張的手停了一下:「什么聲音?」
趙國強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什么聲音?我沒聽見。」
「好像是……」老張側著耳朵聽了聽,「哦,可能是老鼠吧,這地窖里肯定有老鼠。」
「對,老鼠。」趙國強的聲音有點干澀,「快干吧,天黑前得干完。」
老張繼續砌墻。一塊塊磚碼上去,一鏟鏟水泥抹平。地窖的洞口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救命……有人嗎……救救我……」
那聲音又傳來了,這次清晰了一些。
老張又停下手:「老趙,這聲音不像老鼠啊,倒像是……」
「別磨蹭了!」趙國強突然吼了一聲,把老張嚇了一跳。
他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緩和了語氣:「不好意思老張,我最近有點上火。你快點干,干完我多給你一百塊。」
老張愣了一下,沒再說什么,低頭繼續干活。
最后一塊磚砌上去的時候,太陽剛好落山。
趙國強看著那堵新砌的水泥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墻的那邊,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
06
拆遷款很快就下來了。
因為趙國偉「簽字」放棄了繼承權,一百六十八萬全部打到了趙國強的賬戶上。
他用這筆錢在城里買了兩套房,一套自住,一套出租。兒子順利進了市里最好的小學,老婆劉翠花也不用再去菜市場跟人討價還價,想買什么買什么。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趙國強卻一天比一天睡不著覺。
每天晚上,只要一閉眼,他就會看到那個地窖。黑洞洞的洞口,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他聽到弟弟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哥……放我出去……哥……」
他猛地睜開眼,渾身都是冷汗。
身邊的劉翠花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問:「又做噩夢了?」
「沒……沒事……」
劉翠花「嗯」了一聲,又睡著了。
趙國強坐起來,摸出一根煙點上。煙霧繚繞中,他看著窗外的月亮,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告訴自己,這是值得的。一百六十八萬,換來一家人的好日子,值了。
至于趙國偉……
他早就死了。被封在那堵墻里,沒有水,沒有食物,頂多撐個三五天。
尸體會腐爛,會變成白骨,會和泥土融為一體。
沒有人知道。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他這樣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噩夢還是夜夜來襲,像一個永遠擺脫不了的詛咒。
07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十五年。
2023年,趙家莊迎來了第二次拆遷。
這一次是修高速公路,補償標準比十五年前翻了好幾倍。趙國強當年買的那套房子正好在規劃區內,又能拿到一大筆補償款。
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那個老宅的地基,也在這次的拆遷范圍內。
十五年前拆遷的時候,老宅其實沒有完全拆除。那堵封住地窖的水泥墻因為太厚太結實,推土機推不動,施工隊嫌麻煩,就把它留下了,只是用黃土蓋了蓋,上面種了一排樹。
這十五年來,趙國強從來沒回去看過那個地方。他甚至不敢從那條路上經過,生怕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可現在,那個地方要被挖開了。
他慌了。
拆遷的前一天晚上,趙國強一宿沒睡。他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全是那堵墻。
墻里面,是弟弟的尸骨。
如果被挖出來,就全完了。
他必須做點什么。
凌晨三點,他偷偷溜出家門,開車來到了老宅的原址。
那里已經被圍起來了,掛著「施工重地,閑人免進」的牌子。趙國強翻過圍欄,打著手電筒往里走。
深秋的夜風冷得刺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終于找到了那個位置。
那排樹還在,長得又高又密。樹下,隱約能看到一堆長滿雜草的土包。
趙國強的腿有點軟。他蹲下來,用手刨了刨土,很快就碰到了堅硬的水泥。
墻還在。
他松了一口氣,又緊張起來。
怎么辦?把墻砸了,毀尸滅跡?不行,動靜太大,會被人發現。
買通施工隊,讓他們繞過這個地方?也不行,這種事花多少錢都堵不住人家的嘴。
他蹲在那里,腦子飛速轉動。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趙國強渾身一僵,猛地回頭。手電筒的光照過去,只看到一個黑影站在幾米外。
「誰?」他的聲音都變了調。
黑影沒說話,慢慢往前走。
趙國強往后退,手電筒的光抖得厲害:「別……別過來!」
黑影走進了光圈,露出一張蒼老的臉——是村支書老劉。
趙國強長出一口氣,差點癱在地上:「劉叔,是你啊……嚇死我了……」
老劉看著他,眼神有些古怪:「國強,你大半夜的來這兒干什么?」
「我……我就是來看看……」
老劉點了點頭,沒再問。他走到那堆土包前,看了看那排樹,嘆了口氣。
「國強,你知道嗎,這些年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什么問題?」
「你弟弟趙國偉,到底去哪兒了?」
趙國強的心跳驟然加速:「他……他不是去南方打工了嗎……」
「打工?」老劉冷笑一聲,「十五年前他回來過一次,我親眼看見的。可打那以后,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他的戶口還在村里,身份證沒注銷,可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他……他可能是不想回來了……」
「是嗎?」老劉盯著趙國強的眼睛,「那他為什么連電話都不打?連個信兒都不捎?他在南方的那個廠,我托人打聽過了,他十五年前就辭職了,回了老家,然后就人間蒸發了。」
趙國強的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劉叔,你……你想說什么?」
老劉指了指腳下的土包:「我想說,你弟弟是不是就在這下面?」
空氣仿佛凝固了。
趙國強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腳下的土地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震動。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那震動越來越強,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底下掙扎。
緊接著,一個聲音從墻里傳了出來——
「哥……放我出去……哥……」
那聲音沙啞、嘶啞、帶著一種從地獄深處傳來的絕望。
趙國強的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死了……他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