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今天可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啊！就……就給你發了兩千塊？”
林晚攪動著咖啡，長長的睫毛垂下，聲音細若蚊蠅：“他說……是補償我，讓我買點喜歡的東西。”
“兩千塊？”蘇晴的聲音拔高了八度，滿是夸張的同情，“買什么？買杯咖啡嗎？不行！他顧明深不疼你，我疼！走，今天我請客，帶你去大餐！”
在結賬時，蘇晴大方地掏出手機，她解鎖屏幕，點開支付。林晚站在她身側，目光不經意地一瞥。
蘇晴的微信界面上，那個被牢牢釘在頂端的置頂聊天，頭像是一個男人在帆船上的背影。
01
林晚能嫁給顧明深，是A市上流圈子里，至今都讓人津津樂道的一個“奇跡”。
所有人都說，是林晚祖墳冒了青煙。
只有林晚自己知道，顧明深是她的命，是她的光，是她唯一的保護殼。
林晚的出身，是她不愿提及的泥沼。她出生在城中村，父親是個酒鬼加賭徒，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她最深的記憶，就是父親喝醉了酒，抓著她的頭發往墻上撞，嘶吼著讓她出去“賺錢”。
她逃了。
她逃到A市最繁華的金融區，在一家高級會所當清潔工，只因為那里包吃住，而且薪水最高。
她就是在那里遇見顧明深的。
那晚，一群富二代在包廂里玩得瘋。她低著頭進去收拾殘局，一個喝高了的男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喲，這新來的清潔工長得不錯啊！來，陪哥喝一杯！”油膩的手就要往她臉上摸。
林晚嚇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張少，玩得差不多就行了。”
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響起。
林晚抬頭。
顧明深就坐在角落的陰影里，他沒看她，只是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里的酒杯。他明明是最安靜的一個，卻莫名地，全場都靜了下來。
那個張少訕訕地松了手：“顧……顧總，開個玩笑。”
“出去。”顧明深對林晚說。
林晚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會所經理找到了她，客氣地請她離開，并給了她一張支票——十萬塊。
“林小姐，顧總說，你不適合在這里工作。”
她拿著那十萬塊，沖出經理室，瘋了一樣地跑到顧氏集團樓下。她等了六個小時，終于等到了顧明深的車。
她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攔在了車前。
“顧先生！”她隔著黑色的車窗，拼命地鞠躬，“謝謝您。錢我不能要。我……我只是想謝謝您。”
車窗降下，顧明深那張英俊卻疏離的臉露了出來。他靜靜地看了她三秒。
“上車。”
那一晚，他帶她去了她這輩子都無法想象的地方——山頂的私人別墅，米其林三星的主廚只為他一人服務。
他沒有對她做任何出格的事，只是問了她的過往。
林晚哭得泣不成聲，將自己所有的不堪和狼狽都說了出來。
顧明深聽完，遞給她一張紙巾：“以后，你不用再過那種日子了。”
他成了她的保護殼。
他資助她讀完了大學，又幫她母親付清了所有醫藥費。他教她禮儀，教她品酒，教她如何在上流社會中自處。
他把她從泥沼里拉出來，洗干凈，雕琢成一塊美玉，然后，娶了她。
“晚晚，”他會在無數個纏綿的夜晚，輕撫她的后背，“待在我身邊，不要怕。有我。”
這層保護殼，太溫暖，也太堅固。
今天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顧明深在迪拜談一個上百億的合作，走不開。
早上六點，林晚收到了他的轉賬信息。
【銀行短信：您尾號XXXX的賬戶，轉入￥60,000.00元。】
附帶的微信消息很簡短：
“晚晚，紀念日快樂。抱歉，回不去。買點自己喜歡的。落地再打給你。”
林晚看著那“60,000”的數字，心里沒有一絲波瀾。
她知道，這六萬，是補償，是安撫，也是提醒。
提醒她，她是他顧明深的妻子，她必須安分、得體，不能給他惹麻煩。
她收起手機，給自己的閨蜜蘇晴發了條微信。
“晴晴，在嗎？我好煩啊，顧明深出差了，今天紀念日，他就給我發了兩千塊……”
02
蘇晴是林晚的發小，是唯一一個知道她所有過去的人。
蘇晴和林晚不一樣。如果說林晚是想拼命“逃離”泥沼，那蘇晴就是想拼命“爬進”天堂。
半年前，蘇晴拉著行李箱，從老家來到了A市。
“晚晚！我不想在那個破地方待一輩子了！你現在是顧太太了，你得幫幫我！”
林晚當然要幫。她把蘇晴安頓在自己名下的一套小公寓里，又動用顧明深的關系，把她塞進了一家業內知名的公關公司。
“晴晴，你剛來，先在這里適應一下。有什么需要，隨時跟我說。”
“晚晚，你真好！”蘇晴抱著她，眼睛卻在環顧林晚那套小公寓，“這房子……一個月租金得不少錢吧？晚晚，你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林晚只是笑了笑，沒接話。
她也曾真心實意地，想把自己的“保護殼”分給蘇晴一點。
她帶蘇晴去自己常去的SPA，帶她參加那些貴婦的聚會，也帶她去見了自己的丈夫。
那是在一次慈善晚宴上。
“明深，這是我的發小，蘇晴。”林晚挽著顧明深的手臂，笑得溫柔。
“顧……顧總！您好！”蘇晴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她穿著一條林晚送她的高仿小黑裙，領口開得有點低，妝容也比平時濃艷。她緊張地伸出手，手心都是汗。
顧明深只是禮節性地輕輕一握，便松開了：“蘇小姐，歡迎。晚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的態度，一如既往地疏離、客氣。
但林晚卻敏銳地捕捉到了蘇晴眼中一閃而過的、炙熱的光。
那是一種混雜著嫉妒、貪婪和強烈欲望的光。
從那晚開始，一切都變了。
蘇晴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顧明深。
“晚晚，顧總平時都喜歡吃什么啊？我看他好像很喜歡那家‘La Rêverie’的法餐？”
“晚晚，顧總出差多嗎？你一個人在家不寂寞嗎？”
“晚晚，顧總是不是喜歡帆船啊？我看到他書房里好多模型……”
林晚起初還耐心回答，但漸漸地，她只用“嗯”和“還好”來敷衍。
蘇晴的變化，她都看在眼里。
蘇晴的衣服越來越貴，雖然還是高仿，但款式越來越大膽。她開始用林晚沒見過的香水，那種味道，濃郁、甜膩，帶著強烈的侵略性。
蘇晴甚至開始“關心”起林晚的夫妻生活。
“晚晚，你和顧總……那個……和諧嗎？”一次SPA時，蘇晴忽然貼在她耳邊問。
林晚的身體僵了一下。
“晴晴，你問這個干什么？”
“哎呀，關心你嘛！”蘇晴咯咯直笑，“你看你，臉都紅了。顧總那種男人，看著就……能力很強。你可真有福氣。”
林晚沒有再說話。她知道，那道叫“閨蜜”的防線，已經裂開了。
03
裂痕，在顧明深的姑姑——顧玉珠的生日宴上，徹底崩開。
顧玉珠是顧家旁支，一個典型的老派豪門貴婦，也是當初最看不起林晚的人。
林晚現在是顧太太，必須出席。她也帶上了蘇晴，想讓她多認識些人脈。
宴會設在顧家的老宅，草坪上衣香鬢影。
林晚穿著得體的香檳色禮服，端莊溫婉，而蘇晴卻選了一件緊身的紅色吊帶裙，在人群中扎眼得像一團火。
“晚晚，我這么穿……會不會太隆重了？”蘇晴故作不安地拉了拉裙角。
“不會。”林晚的笑容很淡，“你喜歡就好。”
“林晚。”顧玉珠端著香檳走了過來，她甚至沒看蘇晴一眼，只是對著林晚冷嘲熱諷，“明深真是越來越縱容你了。這種場合，怎么什么阿貓阿狗都帶進來？也不怕拉低了顧家的檔次。”
這話聲音不小，周圍幾個貴婦都掩著嘴笑了起來。
“姑姑，這是我的朋友，蘇晴。”林晚的背脊依舊挺直。
“朋友？”顧玉珠嗤笑一聲，“跟你一樣的‘朋友’嗎？都是想爬龍床的貨色。”
這話太難聽了。
林晚的臉白了，蘇晴的臉也一陣紅一陣白。
林晚正要開口，蘇晴卻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晚晚，對不起！我……我給您丟臉了！”她哭著轉身，撞翻了侍應生的托盤，紅酒灑了她一身，也濺到了顧玉珠的裙擺上。
場面瞬間大亂。
“你這個瘋女人！”顧玉珠尖叫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顧太太！”蘇晴哭得更兇了，她抓著顧玉珠的裙子，慌亂地擦拭，“我不是故意的……晚晚，你快幫我跟顧太太解釋啊……”
她這么一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林晚站在風暴中心，只覺得一陣眩暈。
她看著蘇晴。蘇晴哭得梨花帶雨，紅色的裙子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她低著頭，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倒真有幾分……勾人。
而顧玉珠，則被氣得渾身發抖。
“林晚！管好你的瘋狗！”
最后，是林晚低頭道歉，賠了顧玉珠一條新裙子，才算了事。
回去的路上，蘇晴還在抽泣。
“晚晚，對不起……我是不是很沒用？”
林晚看著窗外，淡淡地說：“晴晴，你沒錯。錯的是我。”
錯在我不該高估了你的底線，錯在我不該低估了你的野心。
那晚之后，蘇晴消停了幾天。
直到顧明深出差。
直到今天，結婚紀念日。
04
“La Rêverie”法餐廳。
這是A市最難訂的餐廳之一，人均消費五千起步。顧明深是這里的常客，他喜歡這里安靜的氛圍和能俯瞰全城的落地窗。
蘇晴顯然對這里很熟。
“晚晚，這家的鵝肝最棒，還有他們的惠靈頓牛排，明火烤的，汁水特別足。”她熟稔地跟侍應生點單，甚至連酒都選了顧明深常喝的那一款。
林晚只是安靜地喝著檸檬水，微笑點頭：“你做主就好。”
“晚晚，你就是太客氣了！”蘇晴端起酒杯，臉上帶著一絲紅暈，“你才是顧太太！這家餐廳，你該閉著眼睛點菜！”
“我不太懂這些。”林晚垂下眼簾。
“你啊，就是太單純了。”蘇晴喝了一口酒，話匣子打開了，“晚晚，你別怪我說話直。你這樣下去不行。男人，你得抓在手里。”
“你看顧總，他人中龍鳳，身邊不知道多少鶯鶯燕燕撲上來。你就守著‘顧太太’這個名分，有什么用？”
“就說今天，紀念日，兩千塊？呵。”蘇晴冷笑，“我那個部門經理，追我的時候，逢年過節都是五位數的紅包。顧總……也太不把你當回事了。”
林晚的指甲，輕輕掐進了掌心。
她“嗯”了一聲，輕聲問：“晴晴，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蘇晴的眼神閃躲了一下，隨即笑道：“哪有！就是……有個男人在追我。對我還挺大方的。”
“是嗎？那挺好的。”林晚笑了笑。
這頓飯，吃得五味雜陳。蘇晴一直在炫耀她新得的“見識”，從紅酒年份，說到金融圈的八卦，她極力想在林晚面前，營造出一種“我也很懂上流社會”的氛圍。
而林晚，始終是那個最好的聽眾，安靜，溫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羨慕。
“吃好了嗎？晚晚？”
“嗯，吃飽了。”
“那我們走吧！我結賬！”蘇晴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走到前臺。
“您好，一共是5880元。”
“刷卡。”蘇晴大方地掏出手機。
她大概是想在林晚面前表現得更瀟灑，她沒有用指紋，而是按了密碼解鎖。
屏幕亮起。
林晚就站在她身后半步遠的地方。
這個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蘇晴的微信界面，干干凈凈。
但在最頂端，那個被“置頂”的對話框，赫然在目。
那個頭像是林晚再熟悉不過的——顧明深在自家帆船“啟航號”上的背影。
而蘇晴給他的備注，不是“顧總”，不是“晚晚的先生”，而是一個刺眼的縮寫——
M.G.
林晚的心，在那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
從蘇晴打聽顧明深開始，從她穿上那些緊身裙開始，從她熟練地點出“La Rêverie”的招牌菜開始。
但“置頂”……
這意味著，在蘇晴的心里，這個男人，已經超越了所有人。
林晚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她強迫自己站穩了。她默默地看著蘇晴輸完密碼，看著支付成功的界面跳出來。
“好了！”蘇晴轉過身，親昵地挽住林晚的手臂，“走吧，我親愛的顧太太！下一場，我請你去做SPA！”
林晚任由她挽著，順從得像一只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她的保護殼，好像……被人從內部，鉆了一個洞。
05
夜色漸濃，A市的晚風帶著一絲燥熱。
兩人走出餐廳，蘇晴還沉浸在“一擲千金”的快感中，她的話格外多。
“晚晚，我跟你說，女人啊，還是得靠自己。你看我，現在進了公關公司，見了世面，才知道錢有多重要。”
“你就是太依賴顧總了。你得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錢。不然，男人是看不起你的。”
蘇晴滔滔不絕地說著，她今晚似乎格外興奮，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暗示。
林晚一直很安靜。
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M.G.……置頂……
蘇晴今晚這頓飯，花了將近六千塊。
林晚很清楚，蘇晴的試用期工資，一個月稅后才八千。她哪來的錢，這么豪氣地請客？
還有她身上那股越來越濃郁的香水味。林晚想起來了，那是“迷迭之夜”，一款小眾的男士古龍水，顧明深的書房里，就有一瓶。
顧明深……
那個把她從泥沼里拉出來的男人。
那個許諾她“有我”的男人。
那是她唯一的“保護殼”。
林晚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硬。
“晴晴。”林晚忽然停下了腳步。
“嗯？怎么了，晚晚？”蘇晴不解地回頭，臉上還帶著那種刺眼的、高高在上的“施舍”笑容，“是不是累了？我叫車送你……”
“你很懂顧明深，是嗎？”林晚輕聲問。
蘇晴的笑容僵了一下。
“晚晚，你……你什么意思啊？他不是你丈夫嗎？我當然……要了解一下啊。”
“是嗎？”
林晚看著她。
月光下，林晚的臉，一向是溫柔的，楚楚可憐的。但此刻，她的眼神，卻冷得像一塊冰。
她摘下了那副溫順的面具。
她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蘇晴的面前。
蘇晴被她這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逼得有些心慌。
“晚晚，你……你干嘛這么看著我……怪嚇人的。”
林晚站定，她比蘇晴矮半個頭，此刻卻居高臨下。
她微微抬起下巴，湊到蘇晴的耳邊。
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蘇晴的耳膜上：
“你剛才那頓飯，花了5880塊，真大方。”
蘇晴的身體一顫，只聽見林晚用那冰冷入骨的氣音，吐出了最后一句話：
“……所以，你微信置頂的那個‘M.G.’，今天給你轉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