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滴答，滴答。”
急診室走廊的深夜，只有林晚的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丈夫陳浩被推入搶救室，渾身滾燙，神志不清。
林晚心亂如麻，抓起陳浩那部滾燙的手機，想通知婆婆。她顫抖著手，解鎖屏幕，點開那個她從未碰過的綠色圖標，找到備注“媽”的聯系人。
她發送短信：“媽，出事了，陳浩在醫院搶救。”
三秒后，屏幕“嗡”地一亮。
林晚甚至沒看清號碼，只看到了那條刺眼的回復。
“下藥是不是成功了？”
01.
午夜兩點，臥室的空氣幾乎要被點燃。
林晚是被一陣壓抑的、粗重的喘息聲驚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身邊的陳浩像一條剛從水里撈出來的魚，渾身肌肉繃緊，皮膚燙得嚇人。他雙目緊閉，額頭上青筋暴起，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雙手死死抓著床單。
“陳浩？陳浩你醒醒！”林晚慌了神，伸手去推他。
手剛碰到他的胳膊，就像摸到了一塊烙鐵。
“熱……好熱……”陳浩胡亂地揮舞著手臂，一把將林晚推開，“水……給我水……”
林晚連滾帶爬地下床，倒了杯水，可陳浩根本喝不進去，牙關咬得死緊，水順著他通紅的脖子流下，浸濕了睡衣，勾勒出他因痛苦而痙攣的肌肉線條。
這不是普通的發燒。
林晚當機立斷，撥打了120。在等待救護車的幾分鐘里，她試圖給陳浩換上外出的衣服。但陳浩的力氣大得驚人，嘴里開始胡言亂語，說一些“別碰我”、“滾開”之類的渾話。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電梯里，迎面撞上了剛起夜回來的鄰居老張。
老張睡眼惺忪，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哎喲，陳浩這是怎么了？喝酒了？”
陳浩此刻面色潮紅，眼神渙散，確實有幾分像醉鬼。
林晚只能尷尬地扶著丈夫，低聲道：“沒，突發高燒。”
老張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嘀咕道：“這年輕人啊，晚上動靜可小點，身體要緊……”
林晚的臉瞬間漲紅，老張那曖昧的眼神和不堪入耳的暗示，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知道，明天不出半天，關于她和陳浩“夫妻生活過度”導致丈夫半夜進醫院的流言，就會傳遍整個小區。
她咬著牙，沒作聲，只是把陳浩的頭往自己肩膀上按了按，遮住他那張不正常的臉。
救護車呼嘯而至，將陳浩拉走。林晚抓起丈夫的外套和手機，匆匆跟了上去。坐在冰冷的救護車廂里，她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心里一片冰涼。
她和陳浩結婚三年，外人看著恩愛，實際上早已分房睡了快半年。
今晚，陳浩是主動回的主臥。
02.
林晚和陳浩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婆婆張桂芬的影子。
張桂芬是個典型的強勢婆婆，退休前是街道辦的主任，最愛面子，也最愛掌控一切。陳浩是她一手帶大的獨子，性格懦弱，言聽計從，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孝子”。
而林晚，是張桂芬“精挑細選”的兒媳。她圖林晚家里沒負擔，長得漂亮，最重要的是，她看著“好生養”。
“我們陳家三代單傳，晚晚，你嫁進來別的不用操心，首要任務就是給阿浩生個大胖小子。”這是婚禮當天，張桂芬拉著林晚的手，當著所有親戚的面說的話。
林晚當時羞得滿臉通紅，陳浩卻在旁邊嘿嘿傻笑：“媽說得對。”
可偏偏，林晚的肚子不爭氣。
三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夫妻倆去醫院檢查過，兩人都沒毛病。醫生說，可能是壓力太大了。
林晚知道，這壓力來自哪里。
“媽，您這周都來咱家四趟了。”
“怎么，我來我兒子家，還得跟你林晚報備？”
“您天天燉這些湯，我聞著都想吐……”
“吐？哼，你要是真吐了，我才高興呢！不下蛋的雞，還敢嫌湯腥！”
這樣尖酸的對話，幾乎每周都在上演。
就在昨天下午，張桂芬又拉著她那幾個老姐妹，在家里的麻將室里“砌長城”。林晚在廚房準備果盤，客廳里的閑言碎語就沒停過。
“桂芬啊，你家阿浩都三十了，怎么還不要孩子？”王阿姨問。
“哎，別提了。”張桂芬“嘩啦”一聲推倒了麻將，“我能有什么辦法？娶了個不會下蛋的。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那勁兒都使哪兒去了。”
李阿姨壓低聲音：“我跟你說，這種女人，心野。八成是外面有人，不想生孩子拴住自己。”
“可不是嘛！”張桂芬一拍大腿，聲音陡然拔高，生怕廚房里的林晚聽不見，“要我說，就是欠調教！我們老陳家可不能在她這兒斷了根！”
林晚端著果盤的手都在抖。
她走出去，冷冷地把果盤放下：“媽，背后嚼人舌根，不怕爛嘴嗎？”
麻將室瞬間安靜。
張桂芬“啪”地把一張“幺雞”拍在桌上，吊起三角眼：“你什么態度？我說錯你了？有本事你生啊！生不出來，還不許人說了？”
陳浩聞聲從書房出來，當起了和事佬：“媽，晚晚，你們少說兩句，阿姨們都在呢。”
“你給我閉嘴！”張桂芬指著兒子罵，“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都管不住！”
那幾個阿姨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身告辭，臨走時看林晚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同情。
03.
昨晚那場爭吵，是林晚三年來最激烈的一次反抗。
張桂芬被她氣得摔門而去，陳浩也第一次對她吼了：“林晚！你非要氣死我媽是不是？她不就是想抱孫子嗎？你至于嗎！”
林晚看著這個唯唯諾諾的男人，只覺得心寒：“她是想抱孫子，還是想逼死我？陳浩，這日子你還想不想過？”
“不過就不過！離婚！”陳浩摔碎了一個杯子。
兩人不歡而散，林晚摔門進了客房。
可到了晚上十點，陳浩卻主動來敲客房的門，手里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晚晚，開門。”
林晚沒理他。
“晚晚，我……我下午態度不好，你別生氣。”陳浩在門外放低了姿態，“媽晚上又過來了，她也知道自己話說重了，特意給你熬了補湯，說……說助孕的。”
林晚拉開門，看著那碗散發著古怪甜腥味的湯，一陣反胃。
“我不喝。”
“晚晚，你就喝了吧，媽的一片心意。她都跟我道歉了，說以后不逼你了。”陳浩幾乎是在懇求。
林晚狐疑地看著他。張桂芬會道歉？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她人呢？”
“她……她放下湯就走了，說不打擾我們休息。”陳浩的眼神有些閃躲。
林晚更覺得不對勁。張桂芬那種人，做了好事會不留下來大肆宣揚？
“拿走。我說了不喝。”林晚作勢要關門。
“你！”陳浩急了，一把抵住門，“林晚，你別不識好歹！媽都低頭了，你還想怎樣？不就是一碗湯嗎？喝了能死啊！”
“誰知道喝了會不會死。”林晚冷笑。
“你……不可理喻！”陳浩氣得滿臉通紅，端著湯碗的手都在抖。
兩人在門口僵持著。
最終，陳浩一跺腳：“行！你不喝，我喝！我喝給你看！這總行了吧！”
林晚還沒反應過來，陳浩就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幾口，把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全灌了下去。
他還故意把碗底朝下，對著林晚：“看見沒？喝完了！這下你滿意了？”
林晚看著他通紅的眼圈，和那副近乎賭氣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砰”地一聲關上了客房的門。
關門前，她似乎看到陳浩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懊惱和慌張？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到兩個小時后，主臥傳來陳浩壓抑的嘶吼，她才知道，那碗湯，真的“出事了”。
04.
市中心醫院，急診搶救室。
林晚獨自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手里緊緊攥著陳浩的手機。
凌晨的醫院安靜得可怕，只有護士站傳來偶爾的鍵盤敲擊聲。陳浩已經被推進去快一個小時了，醫生抽了血，做了檢查，只說情況古怪，不像普通高燒，倒像是……藥物反應。
藥物反應。
這四個字像針一樣扎在林晚的心上。
她低頭，看著手里這部銀灰色的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但那條信息，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視網膜上。
“下藥是不是成功了?”
張桂芬。
她那個視兒子如命、視自己如仇的婆婆。
她到底想干什么？
林晚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著從昨晚到今夜的每一個細節。
那碗湯。
陳浩說的“媽道歉了”。
陳浩喝下湯時那懊惱的表情。
以及……他半夜發作時，那不正常的潮紅和粗重的喘息。
林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下藥”。
這個詞，根本不是為了“助孕”。
林晚顫抖著，再次點亮手機屏幕。
她沒有回復張桂芬，而是點開了陳浩和“媽”的聊天記錄。
往上翻。
昨天下午，就在麻將局散了之后。
媽：“阿浩，東西我放冰箱了。黑色那個碗，是給林晚的。你晚上找機會讓她喝了。”
陳浩：“媽，這……這能行嗎？萬一吃出事……”
媽：“能出什么事！我托人買的‘好東西’！保證她今晚服服帖帖，你該干什么干什么！她不是不配合嗎？我幫幫你！你只要……（此處省略一段語音）……等她懷上了，看她還敢不敢跟我橫！”
媽：“記住，一定要讓她喝！你不是有她喝醉那次的視頻嗎？她要是不聽話，你就拿視頻嚇唬她！就說她又發酒瘋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陳浩：“媽，這……太過了吧……”
媽：“過什么過！不給你生孩子，留著她干嘛？趕緊的！辦成了，媽給你換輛新車！”
林晚一字一句地看著，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了。
原來如此。
什么道歉，什么助孕，全都是騙局！
張桂芬是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自己就范，強行懷孕！甚至不惜讓兒子用私密視頻來威脅自己！
而她的丈夫陳浩，這個懦弱的男人，為了新車，為了他媽的“孝順”，竟然真的同意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這場精心策劃的“下藥”，最終的受害者，成了陳浩自己。
他錯把那碗給林晚的“料”，當成了他自己的補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怪不得他會懊惱，怪不得他會慌張！
林晚死死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拿著手機，手指飛快地操作著，將這些聊天記錄、語音，連同那條“下藥是不是成功了”的短信，全部、一張不落地……轉發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她剛做完這一切，搶救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05.
“誰是陳浩的家屬？”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眉頭緊鎖。
“我是，我是他妻子。”林晚猛地站起來，收起手機，快步迎上去，“醫生，他怎么樣了？”
醫生扶了扶眼鏡，語氣嚴肅：“高燒是退了點，但情況很奇怪。病人的血液樣本里檢測出了高濃度的激素……還有一些不明的興奮劑成分。這不是簡單的發燒，是嚴重的藥物濫用。”
“藥物濫用？”林晚故作驚訝。
“對。”醫生看了她一眼，“他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或者……你們夫妻間是不是用了一些……助興的藥物？我得提醒你，這種東西劑量控制不好，是會出人命的！”
醫生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了林晚的心上。
出人命。
張桂芬，你好狠的心！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
“阿浩！我的阿浩！你怎么樣了！”
張桂芬幾乎是撲過來的。她畫著精致的妝容，但頭發有些凌亂，臉上非但沒有擔憂，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扭曲的興奮。
她沖到搶救室門口，被護士攔住：“家屬不能進去！”
張桂芬沒理護士，而是猛地轉過頭，死死盯住林晚。
她的目光像X光一樣，上上下下地掃視著林晚，那眼神里充滿了審視、期待，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
“晚晚……”張桂芬喘著粗氣，開口了，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你……你沒事吧？阿浩他人呢？”
她問的不是“阿浩怎么樣了”，而是“你沒事吧”。
林晚站在原地，迎著她迫切的目光，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看著這個演戲演全套的婆婆，只覺得無比惡心。
“媽，”林晚的聲音很冷，冷得像手術刀，“你希望我有什么事？”
張桂芬的表情瞬間僵住，那股興奮勁兒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你……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胡話！”她立刻換上了那副刻薄的嘴臉，拔高了聲音，“我當然是擔心你們！阿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
“他喝了您送來的湯。”林晚淡淡地打斷了她。
張桂芬的瞳孔猛地一縮。
林晚往前走了一步，在張桂芬反應過來之前，舉起了陳浩的手機，屏幕正亮著，清晰地停留在她們母子那不堪入目的聊天記錄上。
“不過，媽，您別急。”林晚微微一笑，將手機屏幕懟到了張桂芬的眼前，清晰地亮著那句“下藥是不是成功了？”
“在警察來之前，您還是先關心一下這個吧。你說的‘藥’，阿浩好像一滴不剩，全替我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