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林峰！你還有沒有點公德心？大家都說你那狗看著嚇人，眼神跟狼似的，你還非要養！晚上遛狗繩子放那么長，萬一咬著孩子怎么辦？”
“王阿姨，我每次都牽繩了，而且是縮短到一米以內的安全距離。黑虎只是體型大，它從不亂叫，更沒咬過人。它是退役的功勛犬，請您尊重它。”
“功勛犬？少拿這個嚇唬人！退役了就是條野狗！我看它那眼神就不對勁，陰森森的。我可告訴你，我孫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小區有它沒我，有我沒它！”
“是啊小林，大家都是為了安全。這小區老人孩子多，你養這么大個狗確實不合適。你看這投訴信都堆滿我辦公桌了。要不……你還是送走吧？或者你自己搬走也行。”
“張經理，連您也這么說？黑虎曾經救過人的命！它比很多人都懂規矩，都講感情！”
“軍犬怎么了？畜生就是畜生！趕緊送走，不然我們就報警抓狗！到時候打狗隊來了，可就沒那么客氣了！”
錦繡花園，這個建于九十年代末的老舊小區，就像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處處透著一股陳舊和腐朽的氣息。斑駁的墻皮像魚鱗一樣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小區里的綠化帶早就禿成了黃土坡，只有幾棵歪脖子柳樹還在茍延殘喘；那道圍墻更是年久失修，上面的防盜鐵刺銹跡斑斑，有的地方甚至塌了一角，被幾塊破木板草草擋著。
住在這里的大多是回遷戶和退休老人，他們有著自己固定的社交圈子和生活邏輯。對于外來者，特別是像林峰這樣獨來獨往的年輕人，他們總是抱著一種審視甚至排斥的態度。
林峰，28歲，退伍軍人。他身材挺拔如松，皮膚呈現出常年暴曬后的古銅色，眼神深邃而沉默。他租住在小區最偏僻的六號樓一樓，因為那里有個小院子，適合黑虎活動。
黑虎，一只體型巨大的黑色純種德牧，今年已經九歲了，相當于人類的六十多歲。它曾是一只赫赫有名的功勛軍犬，在邊境線上服役七年，參與過無數次搜救、緝毒和抓捕任務。它的左耳缺了一塊，那是被毒販的子彈擦傷的；它的后腿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那是為了救護戰友被野豬獠牙挑破的。
退役后，因為它年老體衰，加上身上有舊傷，無法繼續服役，也難以適應新的領養家庭。作為它曾經的訓導員，林峰毅然決定放棄部隊轉業的高薪工作，申請將它帶回地方撫養終老。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一人一狗，相依為命。
為了不打擾鄰居，林峰把遛狗的時間定在了深夜十一點以后。每次出門，他都會給黑虎戴上特制的防咬嘴套，手里緊緊攥著那根軍用牽引繩，繩子永遠控制在腳邊半米的范圍內。他的另一只手里，總是提著一大卷黑色的垃圾袋和一瓶兌了消毒液的水，只要黑虎排泄，他會立刻清理得干干凈凈，連地面的氣味都會沖刷掉。
然而，即便做得如此卑微，在某些人眼里，他和黑虎依然是原罪。
這天深夜，悶熱的夏夜讓人心煩意亂。知了在樹上有氣無力地叫著。林峰牽著黑虎，沿著小區圍墻的陰影處慢慢走著。黑虎雖然老了，但這身經百戰的威勢依然還在，它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耳朵時不時警覺地轉動，捕捉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突然，一道刺眼至極的強光手電筒光束直射過來，毫無禮貌地照在黑虎的眼睛上。
黑虎本能地瞇起眼，偏過頭去。
“哎喲！嚇死我了！大半夜的牽這么個黑乎乎的怪物出來，你是想嚇死誰啊？我看你是存心的吧！”
尖銳刻薄的嗓音劃破了夜空的寧靜，像是指甲劃過黑板一樣讓人難受。
林峰眉頭緊鎖，借著路燈昏黃的光線，看清了來人。是住在三號樓一樓的王桂芳。
王桂芳今年五十五歲，是小區里出了名的“事兒媽”。她平日里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在廣場上跳舞，然后聚眾說家長里短。誰家媳婦不孝順，誰家老公賺得少，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此刻，她正牽著她那個五六歲的寶貝孫子強強。強強正站在花壇邊，褲子褪到一半，正對著一株月季花隨地小便。
看到黑虎，這個被寵壞了的小霸王不僅沒怕，反而嘻嘻哈哈地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磚頭，用力朝黑虎砸了過去。
“打大狗！打大狼！我是奧特曼！”
磚頭帶著風聲，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砸在黑虎那條有舊傷的后腿上。
“嗚——”
黑虎吃痛，身體猛地一顫，后腿一軟差點跪下。作為一只訓練有素的軍犬，它的第一反應不是反擊，而是迅速調整姿態，擋在了主人身前，喉嚨里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充滿警告意味的低吼。
這聲音并不大，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威懾力。
“嘿！你這死狗還敢兇？反了你了！”王桂芳不干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指著林峰的鼻子罵道，“你看見沒有？它剛才想咬我孫子！你這野狗根本沒牽繩！嚇壞我孫子了你賠得起嗎？這狗看著就兇，肯定是瘋狗！”
林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根從未松開過的牽引繩，又看了看還在地上撿石頭的強強，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冷冷地說道：“王阿姨，請你說話注意點。繩子在我手里，而且是你孫子先動的手。黑虎受過比人還嚴格的訓練，它不會亂咬人，除非有人攻擊它。”
“受過訓練？我看就是畜生！這種烈性犬就不該養在小區里！這就是個定時炸彈！”王桂芳不依不饒，嗓門越來越大，把周圍幾棟樓的聲控燈都喊亮了，“大家快來看啊！這人放狗咬小孩啦！沒天理啦！”
隨著她的叫喊，幾扇窗戶被推開，幾個穿著睡衣的鄰居探出頭來。
“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吵什么？”
“又是那只大黑狗？哎喲，看著確實滲人，聽說那種狗連狼都敢咬。”
“小林啊，不是我說你，這小區老人孩子多，你養這種狗確實不合適。要不還是送走吧，免得大家擔驚受怕的。”
不明真相的鄰居們開始對著林峰指指點點，言語中充滿了偏見和排斥。在他們看來，人和狗之間，人永遠是弱勢群體，哪怕那個“人”是個頑劣的孩子，而那只“狗”是保護過他們的英雄。
林峰看著黑虎那雙雖然渾濁卻依然清澈的眼睛，看著它委屈地趴在地上，卻依然保持著警戒的姿勢守護著自己，心里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疼。
這就是它用一生守護的人類嗎？
他沒有再爭辯，因為他知道，偏見是一座大山，解釋是蒼白無力的。他默默地收短了繩子，把黑虎拉到身后，轉身回家。
那一刻，他的背影顯得無比孤獨和決絕。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一陣急促而粗暴的敲門聲就把林峰從睡夢中驚醒。
打開門，門外站著一臉不耐煩的物業經理張偉，還有雙手叉腰、一臉得意的王桂芳，身后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閑散大媽。
“林先生，這是我們連夜起草的業主聯名投訴信。”張偉手里拿著一張皺皺巴巴的A4紙，上面歪歪扭扭地簽著十幾個名字，有的甚至只是按了個紅手印，“大家都反映你的狗嚴重擾民，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而且王大姐今早還在業主群里發了照片，說她家門口被人扔了一袋惡臭的垃圾，懷疑是你為了昨晚的事報復干的。”
“垃圾？”林峰氣笑了，他看了一眼王桂芳，對方正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他，“我從不亂扔垃圾，更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倒是王阿姨，您家門口的監控應該拍到了吧？”
“我……我家監控壞了！”王桂芳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更加大聲地嚷嚷道，“反正就是你干的！除了你這個養野狗的，誰還會這么缺德？我不管！反正這狗今天必須送走！不然我就天天來鬧！我就躺在你家門口不走了！”
張偉也趁機施壓，他早就看林峰不順眼了，因為林峰從不交那種所謂的“裝修押金”和“管理費”回扣：“小林啊，我也是為了你好。你看這鄰里關系鬧得這么僵，你也不好過。物業這邊壓力也很大，萬一真出了事，我們也擔不起責任。要不……你把狗送回老家？或者干脆搬走？如果你同意搬走，這個月的物業費我就給你免了。”
林峰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是唯利是圖、欺軟怕硬的物業經理，一個是潑辣無理、倚老賣老的鄰居大媽。他突然覺得很累，很惡心。
他轉頭看了一眼趴在窩里、正抬起頭擔憂地看著他的黑虎。黑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這里，終究容不下它。
“好，我搬。”林峰的聲音平靜得讓人害怕，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心死的冷漠，“今天就搬。”
“真的？”王桂芳喜出望外，沒想到這么容易就得逞了，“那你趕緊的！別磨磨蹭蹭！”
當天下午，林峰就叫來了搬家公司的車。
但他沒有先把家具搬走，而是先聯系了一輛開往鄉下老家的專業寵物托運車。那是他一位退伍戰友開的犬舍，專門收養退役軍犬和流浪狗。那里的環境雖然簡陋，不如城里干凈，但至少那里有寬闊的草地，有懂它的同類，更重要的是，那里沒人會拿石頭砸它，沒人會指著它罵畜生。
送黑虎上車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陽光最烈的時候。
黑虎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它死死地咬著林峰的褲腳，怎么也不肯松口。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哀鳴，眼神里滿是不舍、疑惑和委屈。它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明明很聽話，明明沒有做錯事，甚至還在深夜里幫著巡邏，卻還要被趕走？
林峰蹲下身，最后一次用力抱住了黑虎的大腦袋，把臉埋進它粗硬的毛發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對不起，虎子。是我沒本事，沒能給你一個家。”林峰哽咽著說道，“去吧，那里有戰友，有自由。這里……配不上你。”
他狠狠心，把黑虎推上了車籠，用力關上了門。
隨著貨車緩緩啟動，黑虎在籠子里瘋狂地撞擊著鐵欄桿，發出一聲聲凄厲的吠叫。那叫聲穿透了整個小區，讓不少人心頭一顫。
林峰站在原地，直到貨車消失在視野盡頭，才轉身收拾好了最后一件行李，把鑰匙扔給了張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錦繡花園。
就在林峰和黑虎離開的那個晚上，小區顯得格外安靜。
平日里偶爾會聽到的幾聲狗叫沒了，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沉悶起來。那種安靜，透著一種詭異的死寂。
王桂芳在業主群里發了一條長達60秒的語音，語氣里滿是炫耀和勝利的喜悅：“哎呀，那個養瘋狗的瘟神終于走了！咱們小區的天都亮了！空氣都清新了！大家今晚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這都是我給大家爭取來的福利啊！”
群里一片附和之聲，有點贊的，有發紅包的，大家都在慶祝“毒瘤”的清除。只有少數幾個知情的人，看著那空蕩蕩的六號樓一樓，發出一聲嘆息。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所謂的“安穩覺”，將是他們噩夢的開始。
夜深了，錦繡花園陷入了沉睡。
凌晨兩點，月黑風高，烏云遮住了月亮。
小區門口的保安亭里，那個五十多歲、總是沒精打采的保安老趙，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面前放著半瓶二鍋頭和一碟花生米。這個月工資又被張偉那個周扒皮克扣了五百，理由是“上班時間玩手機”。他心里有氣，更懶得去巡邏了。
小區后方，那段年久失修、布滿爬山虎的圍墻外，是一片待拆遷的廢墟。此刻，三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蹲在墻根下，低聲交談。
“老大，確定那條狗走了？”一個身材瘦小的黑影壓低聲音問道，手里還拿著一把大力鉗。
“走了！千真萬確！”另一個身材魁梧的黑影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我那個內線親眼看見那小子把狗送上車的。媽的，以前每次想翻這墻，那條死狗就在里面狂叫，跟成了精似的，隔著二百米都能聞到味兒。上次老三剛冒個頭，就被它吼得差點尿褲子。今天終于清凈了！”
以前，每當深夜有陌生氣息靠近，警覺性極高的黑虎即使隔著老遠都能察覺。它會先用低吼警告，如果對方不退，它就會發出極具穿透力的吠叫聲示警。那種受過專業訓練、帶著殺氣的叫聲，足以讓任何心懷不軌的蟊賊膽寒。
但今天，圍墻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動手！”
魁梧黑影一聲令下。三人動作熟練地搭起人梯，輕松地翻過了那道形同虛設的圍墻，像三條幽靈一樣潛入了小區。
他們分工明確，顯然是慣犯。
先是用專業的干擾器屏蔽了周圍的電子鎖信號，然后用工具撬開了停在路邊的幾輛豪車的車門。短短十分鐘，車里的現金、高檔煙酒、甚至行車記錄儀都被洗劫一空。
接著，他們摸向了一樓那幾戶沒裝防盜窗的人家。
其中一家，正是王桂芳家。
王桂芳家住在三號樓一樓，位置隱蔽，而且她平時為了省電，加上覺得自己住一樓方便，晚上從來不鎖陽臺的推拉門，只是虛掩著。
蟊賊輕輕撥開推拉門，像貓一樣躡手躡腳地進了屋。
臥室里，王桂芳正睡得正香，呼嚕聲震天響。她做夢也沒想到，她最引以為傲的“安全感”，此刻正變成最大的危機。
三個賊在客廳里翻箱倒柜，動作雖輕，但在寂靜的夜里依然發出了聲響。
“這死老頭子，大半夜起來找什么吃的？也不怕撐死！”王桂芳迷迷糊糊地罵了一句，以為是那個常年分房睡的老伴起夜。
她翻身坐起來，趿拉著拖鞋，罵罵咧咧地走出臥室，準備去客廳訓斥老伴。
然而，當她剛走到臥室門口，借著窗外的微光，她看到了令她魂飛魄散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