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各位！各位！安靜一下！”王俊站在辦公區的中央，手里揮舞著一張紅色的請柬，滿臉紅光，“我，王俊，下個月8號，就要告別單身，正式成為已婚人士了！到時候，大家可都得來喝杯喜酒，給我捧個場啊！”
辦公室里響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聲和恭喜聲。
王俊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正在整理文件的安然身上，他特意拔高了嗓門：“咱們公司的同事，那都是我的娘家人！到時候都別客氣，人到就行，人到就行！”
他嘴上說著“人到就行”，眼睛里卻閃爍著精明的光，像是在盤算著什么。安然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工作。她有一種預感，這杯喜酒，恐怕不會那么好喝。
01
安然和王俊不只是同事，還住在同一個老小區的同一棟樓，安然家住三樓，王俊家在五樓。
安然是土生土長的J市人，父母都是普通退休工人，性格溫和但骨子里有些傳統。
她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重點大學，進了現在這家在J市頗有名氣的建筑設計公司，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拼勁兒，成了項目組里最年輕的骨干。
王俊則是幾年前從外地分公司調過來的，人長得精神，嘴巴像抹了蜜，尤其會跟領導處關系。安然不止一次看到他拎著包裝精美的禮盒，在下班后敲開部門張總家的門。他的業務能力在組里只能算中下游，但升職加薪卻總能排在前面。
下班的鈴聲剛響，安然收拾好東西準備走，王俊就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親手把一張大紅請柬遞到她手上。
“安然，咱倆這關系，可不一般啊！同事加鄰居，這叫什么？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哦不對，是樓上樓下！”他自顧自地開著玩笑，“別人我可都是群發通知，就你，必須得親自送到位！”
“恭喜啊，王哥，新婚快樂，一定到。”安然客氣地接過，那請柬的紙質很好，燙金的“囍”字在燈光下閃著光。
王俊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身子往前探了探，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哎，安然，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次我們家辦喜事，我媽特意從老家過來幫忙張羅。老太太思想傳統，最重人情面子。她特意交代了，關系一般的同事朋友，就別讓人家破費了，心意到就行。但是像咱們這種，知根知底，關系好的，可都不能低于四位數啊，不然我老婆那邊親戚看著，我這臉上掛不住。”
他拍了拍安然的肩膀，一副“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的親密模樣，“你懂的，到了咱們這個年紀，結婚隨禮，隨的已經不是錢了，是面子。”
安然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捏著請柬的手指緊了緊。四位數，一千塊，相當于她半個月的房貸。她點點頭，依舊沒多說什么：“知道了，王哥。替我跟阿姨問好。”
王俊這才滿意地直起身子，哼著小曲，去跟其他同事繼續“聯絡感情”了。安然看著他的背影，感覺那張紅色的請柬，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手心發疼。
走出公司大門，剛進小區，就被坐在花園石凳上納涼的劉大媽叫住了。劉大媽是小區里有名的“廣播站”，退休前是街道辦的主任，消息靈通，嗓門也大，哪家有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和耳朵。
“小安下班啦？哎，我跟你說，你那個同事，就住你樓上那家王俊，是不是要結婚了？”
“是啊，劉大媽，您怎么知道的？”安然停下腳步。
“嗨！他媽昨天就在這花園里嚷嚷了半天！”劉大媽一臉神秘地湊近了些，把手里的蒲扇搖得飛快，“說她兒子有本事，在市里大公司當領導，要娶個城里媳婦，媳婦家是拆遷戶，陪嫁一套房一輛車。
還說啊，這次辦酒席，彩禮就給了十八萬八，酒席要辦在全市最好的‘環球’酒店，一桌就得好幾千。她掰著指頭算呢，說這次收禮金，怎么著也得把這彩禮錢和酒席錢給掙回來，最好還能有點賺頭。”
劉大媽撇撇嘴，壓低聲音，“我在這住了幾十年了，就沒見過這么會算計的人家。平時在菜市場買根蔥都要跟人講半天價，恨不得把蔥葉子都掰下來稱。兒子結婚倒是指望把本錢都收回來。小安啊，你跟他是同事，可得小心點，別被人當冤大頭宰了。”
安然只是笑了笑，沒搭腔。她不喜歡在背后議論別人，但劉大媽的話，像一顆顆小石子，在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劉大媽，我爸媽等我回家吃飯呢，我先上去了啊。”她找了個借口，匆匆上了樓。
02
回到家，母親李桂芳已經把飯菜擺上了桌。安然的父親安大國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弟弟安浩則戴著耳機在自己的房間里打游戲，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時不時還傳出一兩句罵罵咧咧的吼聲。
“回來了？快洗手吃飯。”李桂芳給安然盛了碗湯，眼神在她臉上掃了一圈。
飯吃到一半，李桂芳清了清嗓子，開了口：“然然啊，你這個月工資發了吧？”
安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題來了。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是固定的“家庭會議”時間。
“發了，媽，怎么了？”
“你弟弟最近不是在準備考駕照嘛，教練說，要是想快點拿證，得給點‘辛苦費’，打點打點關系。再說，他那幫朋友，個個都用最新的蘋果手機，就他還在用你前年淘汰下來的舊手機，在朋友面前也抬不起頭來，人家聚會都不愛帶他玩了。”
李桂芳頓了頓，往安然碗里夾了一筷子菜，嘆了口氣，繼續說：“你看……你這個月工資是不是寬裕點？先拿一萬塊出來，給你弟弟換個手機，剩下的交駕校。男孩子嘛，在外面混，行頭很重要的，不能讓人家看扁了。”
“媽，我上個月才給了他五千生活費。我這個月還要還房貸，還有公司的份子錢，日常開銷也大，哪有一萬塊的閑錢？”安然有些無奈，聲音里帶著疲憊。
安浩是家里的獨苗，從小被寵到大，專科畢業后一直沒正經工作，眼高手低，做過幾份工都嫌累嫌錢少，干不了幾天就辭了。整天在家里打游戲，花錢卻大手大腳。父母總是以“他還是個孩子”、“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為由，把所有負擔都理所當然地壓在安然身上。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李桂芳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什么叫閑錢？這是給你弟弟花的，是正事！你是當姐姐的，幫襯一下弟弟不是應該的嗎？你一個月工資一萬多，拿一萬出來怎么了？難道你要看著你弟弟因為一部手機，被朋友排擠，變得自卑嗎？”
安大國也從報紙后抬起頭，扶了扶老花鏡：“你媽說得對，你一個女孩子，掙那么多錢干什么？以后總是要嫁人的。現在多幫襯家里，多幫你弟弟，以后你嫁了人，娘家有實力，你在婆家腰桿子也硬。家里就指望你了，你多出點力是應該的。”
房間里傳出安浩打游戲勝利的歡呼聲：“Nice！贏了！”這聲音和客廳里的沉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安然看著父母理所當然的表情，感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堵得慌。她默默地扒了兩口飯，低聲說：“我……我沒那么多，我這個月真的要隨份子，我只有三千。”
“三千？三千夠干什么的！”李桂芳的調門猛地高了起來，“安然，你是不是在外面談男朋友了？把錢都給外人了？我告訴你，你別想騙我們！你是不是覺得你翅膀硬了，可以不管這個家了？”
安然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吃飽了。”
她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關上了門，將父母的數落和弟弟的游戲聲隔絕在外。一千塊的份子錢，一萬塊的“贊助費”，像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03
第二天到公司，安然頂著兩個黑眼圈，臉色不太好。跟她關系不錯的同事小林端著杯咖啡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安然，你昨天沒事吧？王俊沒為難你吧？”
“什么意思？”安然不解。
“你不知道？昨天下午，王俊他媽來公司了！”小林一臉的不可思議，“簡直是奇景！她先是提著一籃子雞蛋，直接找到我們部門張總的辦公室，說王俊要結婚了，感謝公司多年培養，希望領導能在婚禮上‘表示表示’，給年輕人長長臉。張總當時臉都綠了，礙于情面收下了雞蛋。”
“后來她又跑到我們辦公區，像個領導視察一樣，挨個跟我們這些小年輕‘聯絡感情’，說的話跟王俊昨天跟你說的差不多，就是拐彎抹角地暗示份子錢不能少。有人問她隨多少合適，她就笑呵呵地說，‘看心意，看關系，關系越好，心意越重嘛！’”
安然這才明白王俊那句“我媽特意交代了”是什么意思，原來不是說說而已，是真的付諸了行動，而且是全公司范圍內的“精準通知”。
“她還說，她兒媳婦家是J市本地的，家里有兩套房呢，我們王俊是高攀了，所以婚禮絕對不能辦得寒磣，不能讓親家看笑話。”小林學著王俊母親的口氣，撇了撇嘴，“我看她不是怕親家看笑話，是想借機斂財吧。”
安然只覺得一陣反胃。這種把婚姻當買賣，把人情當生意的做法，讓她從心底里感到厭惡和不齒。
下午快下班時，安然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是安然姐嗎？我是王俊的女朋友，李娜。”電話那頭的聲音甜得發膩，帶著一種刻意的親熱。
“你好。”安然有些意外，她和李娜只在公司樓下見過一次。
“是這樣的，安然姐，我們明晚在‘夜色’酒吧有個婚前單身派對，都是一些年輕人，你一定要來玩啊！王俊說了，你在公司最照顧他了，平常工作上幫了他不少忙，人又好，他一直把你當親姐姐看。你可一定要來！”
安然對那種吵鬧的場合向來敬而遠之，而且她手頭還有個項目急著趕：“不好意思啊李娜，我明晚可能要加班，就不去了，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玩得開心。”
“別啊，安然姐！”李娜的語氣突然變得可憐兮-兮，“我那些閨蜜你也都不認識，王俊到時候肯定要陪他那幫哥們兒，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多沒意思啊。你就當來陪陪我嘛，好不好？就一會兒，露個臉就行！你不來，王俊會說我不會做人的。”
安然最招架不住這種軟磨硬泡，加上對方搬出了王俊，她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
04
第二天晚上，安然硬著頭皮去了“夜色”酒吧。震耳欲聾的音樂，五光十色的閃爍燈光，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味道，讓她很不適應。
李娜穿著一身性感的亮片短裙，在舞池中央被一群男人眾星捧月般圍著，玩得正嗨。看到安然，她也只是遠遠地招了招手，喊了一聲“安然姐你來啦”，就又扭頭跟別人喝酒劃拳去了，根本沒有她電話里說的半點“孤零零”。
王俊正在另一邊的卡座跟人吹牛，看到安然，也只是舉了舉酒杯，算是打過招呼。
安然在角落的一個小卡座里坐了不到半小時，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盤絲洞的唐僧，渾身不自在。她給李娜發了個信息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先走了，然后便逃離了那個喧囂的地方。
安然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剛想洗個澡睡覺，領導張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小安，你現在方便嗎？城南那個項目的方案，甲方那邊臨時開了個會，提了幾個顛覆性的新要求，原來的方案要全部推翻重做。時間很緊，后天早上就要看到新方案，你辛苦一下，今晚通個宵，明天中午之前必須把初稿給我。這個項目要是拿下來，年終獎你拿大頭。”張總的語氣不容置喙，先給一棒子，再給個甜棗。
“好的，張總，我馬上開始。”安然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掛了電話，她認命地打開電腦，濃縮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屏幕的光照亮了她蒼白的臉。
剛理清一點頭緒，手機又響了，是弟弟安浩。
“姐，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錢怎么還沒給我打過來？我同學今天都拿到新手機了，就我沒有！我在他們面前都抬不起頭了你知道嗎？”安浩的語氣理直氣壯，充滿了被怠慢的憤怒。
“我現在沒空，在通宵加班！”安然煩躁地回了一句。
“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你是不是不想給了？我不管，你明天必須把錢給我打過來，一萬塊，一分都不能少！不然，不然我就去你公司找你！”安浩說完就惡狠狠地掛了電話。
安然看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CAD圖紙和數據，又看了看手機上弟弟發來的威脅信息，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哀席卷了全身。她覺得自己像一頭被蒙上了眼睛的驢，被家庭和工作兩根鞭子抽打著，永無止境地拉著磨盤。
那一夜，她加班到凌晨三點多，實在撐不住了，趴在桌上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又被設定的鬧鐘無情地叫醒，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繼續修改方案。
一直忙到婚禮當天上午十點，她才把方案的最后一版發給張總，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她這才猛然想起來，今天是王俊的婚禮，11點58分正式開始。
她匆匆洗了個澡，想從衣柜里找件得體的衣服，卻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買過新衣服了。最后隨便找了件還算平整的連衣裙換上，從抽屜里拿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進包里，然后打車趕往“環球”酒店。
05
安然趕到酒店門口時，已經快十一點半了。出租車在門口停下，她付了錢，推開車門，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愣在了原地。
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堂門口，沒有她想象中的迎賓隊伍和簽到臺，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讓她目瞪口呆的景象。
王俊的母親和一個穿著大紅色敬酒服、臉上畫著精致妝容的年輕女人——應該就是新娘李娜，兩人竟然在酒店大堂最顯眼的位置，擺了一張鋪著紅絨布的長條桌，桌后放了兩把高背椅。
桌子上赫然放著一個紅色的禮簿，一本攤開的筆記本，幾支筆，還有一個銀行專用的點鈔機，正嗡嗡作響。
王俊的母親手里拿著一個剛拆開的紅包，扯著嗓子，對著禮簿大聲念道：“張總，公司領導，禮金2888！哎呀，張總真是太大方了！娜娜，快記上，張總是貴客！”
李娜則在旁邊笑盈盈地記著賬，一邊記一邊點頭附和：“謝謝張總！您里面請，主桌給您留著位置呢！”
周圍的賓客們面面相覷，一個個手里捏著紅包，臉上都帶著尷尬又好奇的笑容，想進又不敢進，想走又不好意思走，場面一度十分滑稽。
“哎，下一個，市場部小李，禮金600！”王俊的母親把錢放在點鈔機上過了一遍，撇了撇嘴，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財務部王姐，禮金800！”
王俊的母親中氣十足，聲音響徹整個大堂，生怕有人聽不見。每念一個名字和金額，她的表情都會有細微的變化，低于一千的，她就只是點點頭；高于一千的，她就笑開了花，熱情地招呼人家進去喝茶。
安然站在人群后面，感覺自己像在看一場荒誕的、與自己無關卻又身在其中的鬧劇。她甚至看到幾個年輕的賓客，正偷偷拿著手機在錄像。
很快，就輪到了排在安然前面的小林。小林紅著臉，像上刑場一樣，硬著頭皮遞上紅包。王俊母親一把抓過去，動作熟練地拆開，抽出里面的鈔票，放在點鈔機上過了一遍。
“‘滴滴滴……’一千！”點鈔機報出數字。
“設計部小林，禮金1000！嗯，不錯不錯！小林真是個好孩子，快進去坐！”王俊母親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小林如蒙大赦，紅著臉，快步走進了宴會廳。
終于，輪到了安然。
她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拿出那個紅色的信封，走上前，遞了過去。
“安然是吧？我聽王俊說過，你們是鄰居，關系最好。”李娜笑著接過紅包，話里有話地強調著。
她用手指捏了捏信封的厚度，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她當著安然的面，用她那做了漂亮美甲的手指，利索地撕開了信封的封口。
當她看清里面的東西時，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錯愕和不可置信。她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拿著信封的手都開始微微發抖。
王俊的母親見狀，不耐煩地一把搶了過去，低頭一看，臉色也驟然大變。她猛地抬頭，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死死地瞪著安然，剛要張開嘴破口大罵。
全場的目光，在這一刻，全都聚焦在了這個小小的風暴中心。
安然卻搶在了她前面開了口。
她看著臉色鐵青的李娜和暴怒的王俊母親，臉上竟然綻開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小刀，瞬間劃破了現場詭異的氣氛，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哎呀，阿姨，娜娜，你們這樣私下記賬多沒意思啊？”
她不慌不忙地從包里拿出手機，熟練地解鎖，打開了攝像頭，對著她們那兩張精彩紛呈的臉晃了晃，笑得更加明媚動人了：
“要不，我開個直播，讓所有親朋好友，不，讓全網的網友都來見證一下這份‘大禮’，給你們的婚禮好好增加點熱度，怎么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