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1993年深秋的那個夜晚,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煤油燈的火苗跳動著,把小平房照得昏黃一片。
我的新婚媳婦小禾坐在床邊,神情有些異樣。
她突然站起身,從臉盆架上端起那盆溫熱的洗臉水。
我當時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沒太在意。
可她背對著我,毛巾在臉上反復擦拭的時間,也太長了。
我心里泛起一股不安,放下手里的東西看向她。
她的動作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身。
昏黃的燈光下,我看清了她的臉。
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些布滿她半張臉的暗紅色斑痕,全部消失了。
燈光下,是一張干干凈凈、白白凈凈的臉。
我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她眼眶泛紅,聲音發顫地開口:"我騙了你……"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臉上的紅斑去哪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
事情,還要從那年開春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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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晚。
都三月底了,河北滄州這邊還刮著冷風。
縣城紅星磚廠的大門口,我蹲在墻根底下啃窩頭。
窩頭是早上從宿舍帶出來的,放了半天已經硬邦邦的。
我就著搪瓷缸子里的涼白開,一口一口往下咽。
這日子,我過了快三年了。
我叫李志余,那年25歲,滄州下面一個小村子的人。
家里窮,爹媽都是土里刨食的,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錢。
我還有個弟弟,在縣里念高中,成績挺好,全家人都指著他將來考大學。
所以我初中畢業就沒再念了,出來打工掙錢。
在磚廠扛磚,一天能掙五塊錢,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但我沒什么可抱怨的,村里比我還苦的人有的是。
就是有一件事,讓爹媽一直犯愁。
我25歲了,還沒說上媳婦。
不是沒人給介紹,是介紹了人家姑娘看不上我。
一來,我家窮,拿不出什么像樣的彩禮。
二來,我這人嘴笨,見了姑娘說不出話,悶頭悶腦的。
村里人背后說,李家大小子是個悶葫蘆,怕是要打光棍。
我爹媽聽了這話,臉上掛不住,卻也沒辦法。
我自己倒是想開了,打光棍就打光棍唄,總比餓死強。
那天中午,我正啃著窩頭,忽然看見廠門口站著個人。
是個年輕姑娘,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袖口都磨破了。
她低著頭,腳步有些遲疑,在門口來回走了好幾趟。
我起初沒太注意,以為是哪個工人的家屬。
可后來,她走到門衛那里,小聲問了句什么。
門衛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姓劉,平時挺和氣的。
可那天,他看了那姑娘一眼,臉色就變了。
劉大爺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擺手:"去去去,招什么招,這兒不要人!"
那姑娘愣了一下,沒有爭辯,轉身就要走。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看清了她的臉。
我心里猛地一跳。
她的臉,從左邊額頭一直到臉頰,布滿了大片大片的暗紅色斑痕。
那些斑痕顏色深淺不一,看著觸目驚心。
是胎記?還是被什么東西燙過?
我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里一陣發緊。
那姑娘低著頭,腳步匆匆往外走,背影顯得很落寞。
可還沒走出幾步,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叫了一聲。
那聲音在空曠的廠門口顯得格外響亮。
姑娘的腳步頓了頓,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然后繼續往前走。
我看著她的背影,手里的窩頭咬了一半,突然就咽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
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腿就已經邁出去了。
我拎著搪瓷缸子,追了上去,在她身后喊了一聲。
我開口叫道:"姑娘,你等等!"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眼神里帶著一絲戒備。
我走到她跟前,把手里咬了一半的窩頭遞過去。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你餓了吧?這個給你。"
姑娘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那雙眼睛很亮,黑白分明,和她臉上的斑痕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低聲說道:"謝謝你,不用了。"
我把窩頭往前遞了遞,說道:"拿著吧,我不餓,中午吃過飯了。"
這是假話,我中午就這一個窩頭,吃完就沒了。
但那會兒,我沒想那么多。
姑娘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接過了窩頭。
她說謝謝的時候,聲音很輕,像是怕被人聽見。
我問她是哪里人,來這兒干什么。
姑娘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叫趙小禾,從河南過來的,想找個活干。"
我點了點頭,又問她會干什么。
小禾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會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
我看著她瘦削的身影,心里不是滋味。
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跑到這么遠的地方找活干,肯定是家里有什么難處。
我想了想,對她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問問。"
說完,我轉身往廠里走去。
我要去找的人,是磚廠的工頭周由勛。
周由勛四十多歲,是廠里的老人了,廠長都得給他幾分面子。
我平時干活老實,從不偷奸耍滑,周由勛對我還算不錯。
我進了他的辦公室,把事情說了一遍。
周由勛聽完,眉頭皺了起來,說道:"志余,你小子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我站在那兒,沒有吭聲。
周由勛繼續說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你就敢往廠里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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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頭說道:"周哥,她看著怪可憐的,會干活,不挑事。"
周由勛點了根煙,吸了兩口,打量了我半天。
周由勛最后說道:"行吧,看在你小子平時干活賣力的份上,我幫你這個忙。"
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要是這女的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我連忙點頭,說了好幾聲"謝謝周哥"。
就這樣,小禾在磚廠有了個活兒。
她的工作是打掃廠房,一個月三十塊錢,管住不管吃。
住的地方是廠房后面的一間雜物間,又小又破,勉強能遮風擋雨。
小禾搬進去的時候,我幫她收拾了一下。
那間屋子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掃出來好幾簸箕灰。
小禾站在門口,看著這間破屋子,眼眶有些發紅。
我怕她傷心,連忙說道:"這地方是破了點,不過住著住著就習慣了。"
小禾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比露天睡覺強多了。"
我沒有再說什么,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子里老是浮現出小禾的臉。
那些暗紅色的斑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可她的眼睛,卻那么亮,那么清澈。
我想,這個姑娘,到底經歷過什么?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四月。
小禾在廠里的活兒干得很好,從來沒有人挑出毛病。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把廠房打掃得干干凈凈。
工人們進車間的時候,地上連一粒灰塵都看不見。
可廠里的人對她,大多都是躲著走的。
誰讓她臉上長著那些嚇人的斑呢。
有些人背后嘀咕,說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別傳染給人。
還有人說得更難聽,說八成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才長成這樣。
這些話,小禾肯定都聽見了。
可她從不爭辯,也不解釋,只是低著頭干自己的活。
我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照顧她。
每天中午,我都會多帶一個窩頭,等收工的時候送到她那里去。
我把窩頭遞給她,故意說:"今天吃太飽了,這個吃不下,給你吧。"
小禾看了我一眼,沒有拆穿這個蹩腳的謊話。
她接過窩頭,低聲說了句"謝謝"。
日子久了,我們慢慢熟絡起來。
我發現小禾其實不是個悶葫蘆,她只是不愛在人前說話。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她偶爾會和我聊幾句。
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細細柔柔的,像是春天里的風。
有一回,我在干活的時候不小心把衣服刮了個大口子。
那是我僅有的兩件像樣的衣服之一,刮破了就沒得換了。
我正發愁呢,小禾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她看了看那個口子,說道:"拿過來,我幫你補。"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不用了,自己回去縫兩針就行。
小禾伸手就把衣服拿走了,說道:"你那針腳,怕是補得比破洞還難看。"
第二天,她把衣服還給我。
我仔細一看,那個口子補得針腳細密,整整齊齊,根本看不出來。
我連聲道謝,小禾卻只是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還有一次,我發燒了。
磚廠的活兒太累,我又舍不得花錢吃好的,身體早就虧空了。
那天扛了一天磚,晚上回到宿舍就倒下了,渾身燙得嚇人。
工友們都躲著我,怕被傳染。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嗓子干得冒煙,卻連起來倒杯水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在喂我喝東西。
是一碗熱乎乎的姜湯,灌進嘴里,辣得我直咳嗽。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張臉在眼前晃動。
是小禾。
她端著碗,一勺一勺地喂我喝姜湯。
燈光很暗,她臉上的斑痕看起來沒那么嚇人了。
我啞著嗓子問道:"你怎么來了?"
小禾沒有回答,只是把碗里剩下的姜湯全都喂給了我。
然后,她在我床邊坐了下來,一直守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燒退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小禾趴在床邊睡著了,臉上還有一道干涸的淚痕。
我看著她熟睡的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我喜歡上這個姑娘了。
不管她臉上有沒有那些斑,我都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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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我對小禾的照顧更加用心了。
我會把自己省下來的錢,偷偷買些吃的塞給她。
我會在她打掃的時候,幫她搬重物。
我還會在別人說她閑話的時候,站出來幫她說話。
入夏以后,天氣熱起來了。
磚廠的活兒更累了,大太陽底下扛磚,一天下來渾身濕透好幾回。
可我沒覺得有多苦,因為每天都能見到小禾。
她給我送過水,幫我洗過衣服,還給我做過幾回飯。
她做的飯菜簡單,但味道特別好,比食堂的強一百倍。
有一回吃完飯,我問她是在哪兒學的手藝。
小禾低著頭,輕聲說道:"我媽教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眶微微泛紅。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知道,她背后肯定有故事。
但我不想逼她,她愿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可就在這時候,一件事情打破了這份平靜。
工頭周由勛開始對小禾動起了心思。
一開始,他只是找各種借口讓小禾去他辦公室。
什么"匯報工作"啦,什么"檢查打掃情況"啦,三天兩頭地叫。
小禾每次都找借口推脫,實在推不掉就硬著頭皮去一趟。
每次從他辦公室出來,她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我問她怎么了,她總是搖頭說沒事。
可我看得出來,她心里有事。
我開始留意周由勛。
這人我以前沒太在意,只知道他是廠里的老油條,跟廠長關系不錯。
可現在仔細一看,這人眼神滑溜溜的,說話也是油嘴滑舌,不像什么正經人。
我心里越來越不安。
終于有一天,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一個悶熱的晚上,我干完活回宿舍,路過小禾住的雜物間。
遠遠地,我看見那里的門開著,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
隱約有說話聲傳出來。
我心里一緊,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走近了,我聽見了周由勛的聲音。
周由勛的聲音聽著醉醺醺的:
"小禾啊,你一個人怪可憐的,我是想關心關心你。"
小禾的聲音帶著顫抖:"周哥,你喝多了,先出去吧。"
周由勛嘿嘿笑了兩聲:"喝多了怎么了?我清醒得很,我跟你說……"
我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屋里的情形讓我血往頭上涌。
周由勛摁著小禾的肩膀,把她逼在墻角。
小禾的臉色煞白,眼眶里全是淚。
我什么都沒想,沖上去一把推開周由勛。
周由勛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回過頭來瞪著我。
周由勛指著我罵道:"李志余,你什么意思?"
我攥緊拳頭,牙關咬得咯咯響。
我瞪著他說道:"周由勛,她是人,不是讓你糟蹋的!"
周由勛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志余,你小子是不是真看上這個丑八怪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他。
周由勛見我不吭聲,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指著我的鼻子說道:"行啊,你有種。我告訴你李志余,明天你也別來上工了。"
說完,他一甩袖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屋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小禾壓抑的抽泣聲。
我走到她身邊,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禾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道:"志余,都是因為我……"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關你的事。"
小禾抬起頭看著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禾的聲音沙啞:"你……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我想幫你。"
那一夜,我在她門口坐了很久。
我怕周由勛回來報復,就一直守到天亮。
第二天,我被磚廠開除了。
周由勛說我"不服從管理,擾亂秩序",讓我收拾東西滾蛋。
工友們都替我叫屈,可誰也不敢跟周由勛對著干。
我把鋪蓋卷好,走出磚廠大門的時候,小禾追了出來。
她站在我面前,眼睛紅紅的,嘴唇一直在抖。
小禾的聲音帶著哭腔:"志余,都怪我,都怪我……"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笑。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別哭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再找別的活就是。"
小禾低下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我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小禾,你要是在這兒待不下去了……跟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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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震驚。
我心跳得厲害,但還是把話說完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家在鄉下,雖然窮了點,但有你一口飯吃。"
小禾愣愣地看著我,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以為她會拒絕,心里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沒想到,她忽然就哭了。
哭得很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她邊哭邊點頭,聲音斷斷續續的。
小禾抽噎著說道:"好……好,我跟你走……"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開了花一樣。
我知道,從今往后,這個姑娘就是我的了。
我帶著小禾回了老家。
從縣城到我們村,坐拖拉機得一個多小時。
一路上,小禾一句話都沒說,低著頭,攥著衣角。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怕我家里人不接受她。
說實話,我心里也沒底。
我爹媽的脾氣我清楚,他們是要面子的人。
拖拉機進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村口有幾個人在閑聊,看見我們,全都停下了話。
我知道他們在看什么。
他們在看小禾的臉。
小禾跟在我身后,腳步越來越慢。
我能感覺到她想停下來,想轉身跑掉,可她沒有。
她一直跟著我,一直跟到了我家門口。
我家的房子是三間土坯房,院墻塌了一半,看著破破爛爛的。
我媽正在院子里喂雞,聽見動靜抬起頭來。
一看見小禾,她手里的盆"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媽愣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
我硬著頭皮開口叫道:"媽,我回來了。"
我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把把我拉到一邊:
"志余,這是誰?你從哪兒領回來的?"
我說道:"媽,她叫小禾,是跟我一起在磚廠干活的。"
我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媽指著小禾的方向說道:"她臉上那是什么毛病?該不會是傳染病吧?"
我搖頭說道:"不是傳染病,媽,她人很好……"
我媽打斷了我的話:"她人好不好我不管,你領她回來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媽,我想娶她。"
這句話一出口,院子里像是炸了鍋一樣。
我媽瞪著眼睛,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我媽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罵道:"你說什么?你腦子是不是讓驢踢了?"
我沒有躲,硬著頭皮說道:"媽,我說的是真的。"
這時候,我爹從屋里走了出來。
他手里拿著旱煙鍋子,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我爹看了看小禾,又看了看我,一句話都沒說。
但我知道,他心里也是反對的。
小禾站在門口,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她的肩膀在微微發抖,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我媽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你娶了她,以后出門讓人笑話死!"
"你弟弟還沒說媳婦呢,你讓人家咋看咱們老李家?"
"你對得起我和你爹嗎?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我聽著這些話,心里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可我沒有動搖。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看著小禾,心反而更堅定了。
她就站在那里,被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卻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她只是低著頭,默默地流淚。
我走過去,站到她身邊。
我轉過身,面對著我媽和所有人:"媽,我主意已定,這輩子我就娶她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我媽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
"你……你敢!你要是非娶她,以后就別進這個家門!"
我沉默了幾秒鐘,然后點了點頭。
我拉起小禾的手,轉身往外走。
身后傳來我媽的罵聲和哭聲,我沒有回頭。
一直走出村口,走到拖拉機停靠的地方,我才停下腳步。
小禾抬起頭看著我,眼睛哭得紅腫:志余,你……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看著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小禾,我想好了,咱們走,去縣城,我租間房子,以后好好過日子。"
小禾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這次不是委屈,是感動。
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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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不管前面有多難,我都不會后悔這個決定。
離開老家那天,是1993年的夏天。
我帶著小禾,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塊錢。
我們在縣城租了一間十平米的小平房,月租十五塊。
房子很破,墻皮都脫落了,窗戶用報紙糊著。
可小禾一點都沒嫌棄。
她把那間破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還用碎布頭做了個窗簾。
我在另一家磚廠找到了活,一天還是五塊錢。
雖然比之前的磚廠遠,干的活也更累,但我沒什么怨言。
有小禾在,再苦的日子也有盼頭。
她每天給我做飯,洗衣服,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年秋天,我攢了兩個多月的錢,終于下定了決心。
那天收工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供銷社。
我買了兩斤糖塊,一塊紅布,還有一條紅頭繩。
這是我能買得起的最好的東西了。
回到家,小禾正在灶臺邊做飯。
她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見我手里的東西,愣住了。
我把東西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氣:"小禾,咱們把婚事辦了吧。"
小禾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志余,你……你真的想好了?"
我點頭說道:"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我頓了頓,又說道:"我知道我沒本事,給不了你大魚大肉,給不了你金銀首飾……"
說到這里,我的嗓子有些發緊。
我繼續說道:"但我能保證,這輩子對你好,不讓你受委屈。"
小禾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什么都沒說,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
沒有酒席,沒有親戚,只請了幾個在磚廠認識的工友。
他們湊錢買了兩瓶酒,算是賀禮。
我給小禾買了一件紅棉襖,是供銷社里最便宜的那種。
她穿上的時候,眼睛亮亮的,比我見過的任何新娘子都好看。
她給我做了一雙新鞋,千層底的,針腳又細又密。
我穿上試了試,合腳得很,比買的還舒服。
那天晚上,工友們喝完酒就走了。
小平房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煤油燈的火苗跳動著,把她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我看著她,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幸福。
這輩子,就這樣了,挺好。
我這么想著,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就在這時候,小禾突然開口了:"志余,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頭也沒抬,隨口應道:"啥事?你說。"
小禾沒有馬上說話。
她站起身,走到臉盆架前,端起那盆溫熱的洗臉水。
我起初沒太在意,繼續收拾碗筷。
可很快,我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背對著我,毛巾在臉上反復擦拭,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那聲音持續了很久,比平常洗臉的時間長了很多很多。
我停下手里的動作,疑惑地看向她。
她的背影有些僵硬,肩膀微微顫抖著。
我開口問道:"小禾?你……你在干什么?"
小禾沒有回答。
她繼續擦著,毛巾從臉上拿起又放下,反反復復。
我的心里開始發慌。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我只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像是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終于,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那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然后,她慢慢轉過身來。
煤油燈的火苗跳了兩下,照亮了她的臉。
我看清了那張臉。
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