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雨絲敲在絹燈上,濺起細碎的濕痕。
沈知薇的手臂突然被攬住,明黃常服的衣角掃過她沾了泥的裙裾。
是皇帝。
“陛下!” 她踉蹌著要屈膝,腳踝的疼卻讓她倒抽冷氣。
“腳還疼?” 皇帝的指尖落在她腫起的腳踝上,溫度燙得她一顫。
“不、不疼。” 她垂著頭,不敢看帝王的眼睛。
下一秒,腰腹被力道托起,她整個人被橫抱在懷里。
梅枝的影子落在皇帝臉上,明暗交錯。
“陛下!回寢殿吧,梅林里……”
她伸手去推,指尖觸到帝王胸前的龍紋補子,燙得縮回手。
皇帝低頭,氣息拂過她耳畔,帶著梅香與龍涎香:“回寢殿做什么?”
“有人會看見……”
“看見又如何?” 皇帝腳步沒停,往梅林深處的暖閣走,“雨這么大,你不出聲,誰能知曉?”
雍正三年的雪,比往年來得早。
沈知薇裹著繡暗紋的青緞披風,站在順貞門外,指尖攥得發白。
她是漢軍旗秀女,父親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同知,能選入宮,已是祖墳冒了青煙。
可此刻,她心里裝的不是榮寵,是惶恐。
方才入宮門時,管事嬤嬤遞來的那雙花盆底鞋,正硌得她腳心發疼。
鞋是青緞面,木底三寸高,邊緣裹著白布,針腳卻粗糙得扎人。
沈知薇跟著引路宮女春桃往儲秀宮走,宮道上鋪著青石板,
雪化了一半,滑得很。
她每走一步,木底就往外側傾一下,
她得把重心往內側移,才能勉強穩住。
走了沒半柱香,腳后跟就傳來一陣刺痛,像有針在扎。
“薇答應,您慢些?!?/p>
春桃回頭,見她臉色發白,想扶她,卻被旁邊的教習嬤嬤用眼刀制止了。
那嬤嬤姓劉,是宮里待了三十年的老人,臉上沒一點笑:
“漢軍旗的姑娘,就是嬌貴。這花盆底,滿軍旗的秀女十歲就開始穿,走得比你穩當多了?!?/strong>
沈知薇咬著唇,沒敢回話。
她知道,劉嬤嬤說的是實話。
![]()
同批入宮的滿軍旗秀女,比如正黃旗的那拉氏,
此刻正走在前面,花盆底踩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 “篤篤” 聲,
裙裾隨著小碎步輕輕綻開,像朵盛開的牡丹。
而她,連跟上隊伍都要費盡全力。
好不容易到了儲秀宮偏殿,劉嬤嬤讓她們站成一排,接受皇后派來的女官檢視。
沈知薇站在末尾,腳后跟的疼越來越烈,她能感覺到襪子已經濕了。
是血。
她悄悄挪了挪腳,想把重心移到前腳掌,卻被劉嬤嬤看見了。
“站好!”
劉嬤嬤的聲音陡然拔高,“滿洲貴女的風骨,都在這鞋上。
走不穩,便是扶不起的命。入宮是來伺候皇上的,不是來當大小姐的!”
沈知薇的臉瞬間紅了,從臉頰燒到耳根。
她死死盯著地面,指甲掐進掌心。
女官走過來,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沒停留太久,只淡淡說了句 “尚可”,就去看別人了。
直到入夜,春桃才敢幫她脫鞋。
羅襪褪下來時,沈知薇疼得倒抽冷氣。
腳后跟磨出了兩個血泡,一個已經破了,
滲出來的血把襪子粘在皮膚上,撕下來時,連帶著一層皮。
“小主,我給您敷點金瘡藥吧?!?/p>
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是沈知薇從家里帶來的丫鬟,見不得自家小姐受這罪。
沈知薇點點頭,靠在床沿上,看著那雙青緞花盆底。
鞋底的白布已經臟了,邊緣還沾著宮道上的泥。
她忽然想起入宮前母親說的話:“知薇,到了宮里,要乖,要懂規矩。
皇上喜歡端莊的女子,你穿好這雙鞋,走穩每一步,才能有機會見著皇上?!?/strong>
那時她還不懂,這雙鞋,哪里是 “穿好” 那么簡單。
春桃敷藥時,動作很輕,可沈知薇還是覺得疼。
她望著窗外的雪,雪花落在窗欞上,很快就化了。
宮里很靜,只能聽見遠處巡夜太監的梆子聲。
她忽然覺得,這深宮就像這雙花盆底,看著光鮮,踩上去,全是疼。
“春桃,” 她忽然開口,“你說,我要是一直走不好這鞋,會不會一輩子都見不著皇上?”
春桃愣了愣,趕緊說:“不會的小主,您這么聰明,肯定能學好的。等您見了皇上,皇上一定會喜歡您的。”
沈知薇沒說話,只是把腳縮了縮,讓被子蓋得更嚴實些。
她知道,春桃是在安慰她。
可她心里清楚,在這宮里,見不著皇上,就等于沒有活路。
她必須穿好這雙鞋,哪怕磨破腳,也要走穩。
不為別的,只為能讓那位九五之尊,多看她一眼。
臘月的儲秀宮,冷得像冰窖。
沈知薇已經入宮半個月了,
除了入宮那天見過皇后派來的女官,連皇上的影子都沒見著。
每天清晨,劉嬤嬤都會帶著她們在院子里練走步,
從辰時到午時,踩著三寸花盆底,繞著院子走圈。
滿軍旗的那拉氏走得最穩,劉嬤嬤??渌?“有大家風范”,
偶爾還會讓她示范給其他人看。
沈知薇就站在隊伍里,偷偷學那拉氏的步態。
![]()
膝蓋微屈,腳尖先落地,重心隨著步子輕輕移,這樣裙裾才會有好看的弧度。
可她學了十幾天,還是走不好,
腳后跟的血泡好了又破,破了又好,新肉長出來,一磨就疼。
“小主,您看那拉氏姑娘的鞋,好像和咱們的不一樣。”
一天練完走步,春桃悄悄對沈知薇說。
沈知薇順著春桃的目光看去,那拉氏正坐在廊下喝茶,
腳上的花盆底鞋尖繡著細小的珍珠,鞋底似乎比她們的厚些。
她心里一動,想起入宮前聽人說過,宮里的鞋履司會給得寵的娘娘改良鞋子,
軟木底,里面墊著絨布,走起來不磨腳。
“春桃,你去打聽打聽,鞋履司能不能幫忙改雙鞋?” 沈知薇壓低聲音說。
春桃面露難色:“小主,鞋履司的太監都勢利得很,沒有例銀,他們怕是不肯幫忙。
咱們每月的例銀才五兩,還要買胭脂水粉,哪有多余的錢……”
沈知薇咬了咬唇。
她知道春桃說的是實話,可她實在受不了這磨腳的疼了。
她想了想,把頭上的銀簪取下來。
那是母親給她的陪嫁,上面鑲著顆小珍珠,能值些錢。
“你把這個拿去,找鞋履司的王太監,就說我想改雙軟木底的花盆底?!?/p>
沈知薇把銀簪遞給春桃,“告訴他,只要改得好,以后還有好處。”
春桃拿著銀簪去了,當天傍晚就回來了,手里捧著一雙新改的花盆底。
鞋還是原來的青緞面,可鞋底換成了軟木,
里面墊著一層薄絨,摸起來軟軟的。
沈知薇趕緊試穿,走了兩步,腳后跟果然不疼了,連步子都穩了些。
“王太監說,這軟木底防滑,走冰面也不怕摔。”
春桃笑著說,“他還說,以后小主要是還想改鞋,找他就行?!?/strong>
沈知薇心里松了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從那天起,她每天夜里都會留在院子里練走步。
月色灑在青磚上,像鋪了層霜,
她提著盞小宮燈,一步一步地走,琢磨著裙擺的弧度,
想著要是皇上看見了,會不會喜歡。
可沒過幾天,意外就發生了。
那天夜里,她練得太投入,沒注意到院子角落里結了冰。
一腳踩上去,軟木底雖然防滑,可她的重心沒穩住,整個人往前栽去。
她下意識地用手撐地,手腕磕在青磚上,鉆心地疼,
腳踝也扭了,疼得她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小主!” 春桃聽見聲音跑出來,趕緊把她扶起來,
“您沒事吧?要不要喊太醫?”
沈知薇搖搖頭,咬著唇說:“別喊,讓人知道了,又要被劉嬤嬤罵。”
她扶著春桃的手站起來,腳踝腫得像個饅頭,連鞋都穿不上了。
春桃扶著她回屋,給她敷了活血化瘀的藥膏。
夜里,沈知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腳踝的疼一陣陣傳來,可她心里更疼的是。
要是因為扭傷了腳,耽誤了練走步,以后怎么見皇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是那拉氏的聲音:
“聽說薇答應摔了?”
沈知薇趕緊讓春桃把燈吹滅,假裝已經睡了。
她聽見那拉氏在門外輕笑了一聲,說:
“漢軍旗的人,就是底子差,改了鞋也走不穩?!?/p>
然后腳步聲就遠了。
沈知薇攥緊了被子。
她知道,那拉氏是在嘲笑她。
可她沒生氣,只是把腳踝往被子里縮了縮。
她想,等她練好了走步,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看看,
漢軍旗的姑娘,也能把花盆底走得好看,也能讓皇上喜歡。
那天夜里,她做了個夢。
夢里,她穿著新改的花盆底,在御花園里遇見了皇上。
皇上穿著明黃常服,笑著對她說:“你走得很好看?!?/p>
她想屈膝行禮,卻忽然摔了一跤,醒來時,眼角還掛著淚。
元宵佳節,宮里要辦宮宴。
儲秀宮的答應們都要去幫忙,沈知薇被分到了給皇后獻果的差事。
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有機會去前殿,也是第一次有可能見到皇上。
宮宴前一天,沈知薇特意讓春桃把那雙改良的軟木底花盆底拿出來,仔細擦了一遍。
青緞面被擦得發亮,軟木底也檢查了,沒一點問題。
她還換上了新做的粉緞裙,領口繡著細小的梅花,是春桃用省下的絲線繡的。
“小主,您今天真好看。”
春桃幫她梳理頭發,笑著說,“說不定今天就能見著皇上了?!?/p>
沈知薇對著鏡子笑了笑,可心里還是慌。
她想起劉嬤嬤說的話:“宮宴上規矩多,一步都不能錯。
要是失了儀態,不僅你自己要受罰,連儲秀宮都要跟著丟臉。”
宮宴設在太和殿偏殿,殿外的庭院里搭了燈棚,
掛滿了紅燈籠,連地面都灑了燈油,亮得像白天。
![]()
沈知薇跟著其他答應,端著玉盤,里面盛著蜜餞果子,往皇后的席位走去。
走到庭院中央時,沈知薇忽然停住了。
地面結了層薄冰,是白天雪化了又凍上的。
旁邊的滿軍旗答應臉色都變了,腳步頓住不敢動。
沈知薇也慌了,她想起春桃說的,軟木底防滑,可她還是沒底。
“快走啊,磨蹭什么?”
后面的太監催促道。
沈知薇深吸一口氣,抬起腳,踩在了冰面上。
軟木底果然沒打滑,她穩住重心,一步一步地走,
膝蓋微屈,腳尖輕點,像在冰上跳舞。
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驚訝,有羨慕,還有不滿。
她知道,那是那拉氏的目光。
走到皇后席前,沈知薇屈膝行禮,把玉盤遞了上去。
皇后接過玉盤,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說:“你叫沈知薇?”
“是,奴婢沈知薇。” 她垂著頭,聲音有些發顫。
“走得很穩?!?皇后淡淡說了句,然后揮揮手讓她退下。
沈知薇退到旁邊,站在陰影里,偷偷往皇上的席位看去。
皇上正和旁邊的大臣說話,穿著明黃龍袍,側臉輪廓分明。
她看了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心跳得像要跳出來。
宮宴快結束時,太監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傳陛下口諭,薇答應沈氏,賞杭綢一匹?!?/p>
沈知薇愣了愣,然后趕緊跪下謝恩。
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拉氏的臉都白了。
她捧著杭綢,心里又喜又慌。
皇上終于注意到她了,可這會不會引來別人的嫉妒?
回到儲秀宮,那拉氏果然來找茬了。
她坐在廊下,手里端著茶杯,見沈知薇回來,冷笑一聲:
“喲,這不是得了賞賜的薇答應嗎?怎么,漢女學步,還真讓你東施效顰出花樣了?”
沈知薇沒理她,抱著杭綢往屋里走。
那拉氏站起來,攔住她:“你站住!不過是得了匹杭綢,就尾巴翹上天了?
我告訴你,皇上不過是一時新鮮,你別得意得太早!”
“那拉氏姑娘,” 沈知薇抬起頭,目光堅定,
“奴婢只是做好分內的事,皇上賞罰分明,奴婢不敢得意?!?/p>
那拉氏被噎了一下,氣得把茶杯摔在地上,轉身走了。
夜里,沈知薇把杭綢鋪開。
杭綢是天青色的,摸起來軟軟的,滑滑的。
春桃說:“小主,這杭綢做件新裙子多好啊?!?/p>
沈知薇搖搖頭,拿起剪刀,把杭綢裁成了小塊。
春桃愣住了:“小主,您這是做什么?”
“做鞋墊?!?沈知薇笑著說,“這杭綢軟,墊在鞋里,更不磨腳?!?/strong>
春桃看著她,眼睛紅了:“小主,您何必這么委屈自己……”
“不委屈?!?沈知薇拿起針線,開始縫鞋墊,
“只要能讓皇上多注意我一點,這點委屈算什么。”
燈光下,她的手指飛快地動著,杭綢被縫成了小小的鞋墊,塞進了花盆底里。
她試了試,果然更舒服了。
她想,等下次再見到皇上,她一定要走得更好看,讓皇上記住她。
三月里,宮里又選秀了。
這次選進來的秀女里,有個正白旗的謙貴人,是太后的遠親,
一入宮就得了皇上的恩寵,住進了承乾宮偏殿。
儲秀宮的答應們都忙著去巴結謙貴人,只有沈知薇,還是每天練走步,
偶爾去御花園逛逛,希望能偶遇皇上。
這天下午,沈知薇聽說皇上在御花園的澄瑞亭賞魚,就趕緊換了衣服,踩著那雙墊了杭綢的花盆底,往御花園走去。
春桃勸她:“小主,謙貴人現在正得寵,您還是別去湊這個熱鬧了,免得惹禍上身?!?/strong>
沈知薇搖搖頭:“我就是去逛逛,不一定能遇見皇上?!?/p>
御花園里的桃花開得正好,粉的、白的,一片一片,像云霞。
沈知薇沿著石子路走,心里想著要是能遇見皇上,該說些什么。
走到澄瑞亭附近時,她忽然聽見前面有說話聲。
是謙貴人的聲音。
她趕緊躲到桃樹后面,想等謙貴人走了再過去。
可沒等多久,就聽見謙貴人喊她:
“那不是薇答應嗎?躲在樹后面做什么?”
沈知薇沒辦法,只好走出來,屈膝行禮:“奴婢參見謙貴人?!?/strong>
謙貴人上下打量著她,目光落在她的花盆底上,冷笑一聲:
“喲,這鞋改得不錯啊,難怪上次宮宴能出風頭。怎么,這是來找皇上的?”
“奴婢只是來逛逛。” 沈知薇垂著頭說。
“逛逛?” 謙貴人走上前,用腳碰了碰她的鞋跟,
“這軟木底倒是挺舒服,就是不知道經不經得起踩?!?/p>
她說著,突然用力踩了一下沈知薇的鞋跟。
沈知薇疼得倒抽冷氣,腳踝一歪,差點摔倒。
她穩住身子,剛想說話,就聽見遠處傳來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 。”
謙貴人立刻換了副笑臉,整理了一下衣服,往皇上的方向走去。
沈知薇也想跟著走,可剛抬起腳,就覺得鞋底不對勁。
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前栽去,摔在了春泥里。
發髻散了,珠釵掉在地上,花盆底也歪了。
她想爬起來,卻發現鞋底裂開了,里面的杭綢鞋墊露了出來,還沾著黏糊糊的東西。
她湊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是松膠!
有人在她的鞋底灌了松膠,遇熱融化,就會打滑。
皇上走了過來,停在她面前。
沈知薇趕緊想爬起來行禮,可剛一動,腳踝就疼得厲害。
她抬頭,看見皇上的目光落在她滲血的足踝上,又落在裂開的鞋底上。
他沒說話,只是皺了皺眉,然后轉身,跟著謙貴人走了。
沈知薇坐在春泥里,看著皇上的背影,眼淚掉了下來。
她知道,是謙貴人做的手腳。
松膠是宮里用來粘東西的,只有承乾宮的太監能輕易拿到。
謙貴人是怕她搶了恩寵,所以才故意害她。
春桃跑過來,把她扶起來,哭著說:
“小主,咱們回去吧,這宮里太欺負人了!”
沈知薇搖搖頭,撿起掉在地上的珠釵,擦了擦上面的泥。
她看著裂開的花盆底,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狠勁。
她不能就這么算了。
![]()
謙貴人越想害她,她就越要好好活著,越要讓皇上注意到她。
回到儲秀宮,沈知薇把裂開的花盆底拆開,里面的松膠還沒干。
她把松膠刮掉,看著破損的軟木底,心里有了個主意。
她想起母親教她的蘇繡手藝,母親說過,棉布納成的墊子最軟,也最結實。
“春桃,你去拿些棉布來,要最厚的那種?!?沈知薇說。
春桃拿來棉布,沈知薇就坐在燈下,開始納鞋墊。
她把棉布疊了五層,用粗針線,一針一線地納,每個針腳都很小,很密。
納鞋墊很費手,她的手指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可她沒停,一直納到深夜。
第2天, 她把納好的棉布墊放進新的花盆底里,試了試,比軟木底還舒服,而且更防滑。
她想,以后再也不用求鞋履司了,也不用怕別人做手腳。
這雙鞋,是她自己做的,最安全。
從那天起,她每天四更天就起床,悄悄去西六宮的長巷練走步。
西六宮偏僻,很少有人去,夜里更是安靜。
她提著宮燈,一步一步地走,腳步聲在長巷里回蕩。
可有天夜里,她練到一半,忽然聽見巷角有動靜。
她趕緊關掉宮燈,躲在柱子后面。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一點錦緞的鞋尖從巷角閃過去,繡著纏枝蓮。
那是承乾宮宮女穿的鞋。
她心里一緊。
她沒敢聲張,等鞋尖消失后,才提著宮燈,悄悄回了儲秀宮。
她知道,這深宮里,到處都是眼睛,她必須更小心,更努力。
只有走得更穩,才能活下去,才能讓皇上看見她。
谷雨過后,天氣漸漸暖了。
沈知薇的棉布鞋墊已經用壞了兩雙,
她又納了新的,墊在花盆底里,走起來越來越穩。
她還是每天四更天去西六宮長巷練步,那里安靜,沒人打擾,
她可以放心地琢磨步態。
長巷的青磚被歲月磨得光滑,夜里撒上點露水,就像鏡子一樣。
沈知薇提著宮燈,燈光在青磚上投下她的影子,隨著步子輕輕晃動。
她現在已經能把花盆底走得很好看了,裙裾綻開的弧度恰到好處,
腳步聲清脆又穩重,連劉嬤嬤都夸她 “有進步”。
可她還是沒見到皇上。
謙貴人越來越得寵,皇上很少來儲秀宮這邊。
沈知薇心里急,卻沒辦法,只能更努力地練走步。
她想,只要她走得足夠好,總有一天,皇上會看見她的。
從那天起,沈知薇每次去長巷練步,都會先在巷口等一會兒,確認沒人后再進去。
她還把宮燈的光調暗,盡量不引人注意。
不管怎么樣,她已經走到這里了,不能回頭。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走下去。
她要穿好這雙花盆底,走穩每一步,不僅要讓皇上看見她,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漢軍旗的姑娘,也能在這深宮里,走出自己的路。
06
谷雨那夜,下著細雨。
沈知薇想著第二天可能會有機會見到皇上。
因為太后要在御花園設宴,所有低位份的嬪妃都要去侍宴。
她想練出最裊娜的步態,讓皇上在宴會上能注意到她,所以吃過晚飯,就提著絹燈,悄悄溜進了梅園。
梅園在御花園的西北角,偏僻得很,夜里很少有人來。
細雨打在梅枝上,發出 “沙沙” 的聲音,花瓣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濕,變成了淡淡的粉色。
沈知薇提著絹燈,燈光在細雨中暈開一圈昏黃,照亮了腳下的青磚。
她走得很專注,膝蓋微屈,腳尖輕點,重心隨著步子輕輕移,
裙裾在細雨中輕輕綻開,像一朵在夜里盛開的花。
她能感覺到腳踝的疼,是舊傷復發,可她沒停。
沒練多久,她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很輕,卻很有節奏。
她心里一緊,以為是太后或謙貴人派來的人,趕緊關掉絹燈,想躲起來。
可沒等她躲好,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力道不重,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抬頭,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見了明黃常服的衣角,繡著暗金龍紋。
是皇上!
“陛下!” 她驚得差點叫出聲,趕緊想屈膝行禮,可腳踝的疼讓她踉蹌了一下。
皇上伸手扶住她,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眉頭皺了皺:
“這么晚,在這兒做什么?”
“回陛下,奴婢…… 奴婢在練走步?!?/p>
她垂著頭,聲音有些發顫,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皇上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細雨落在他的頭發上,凝成了小小的水珠。
沈知薇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腳踝上,那里因為練步,已經微微腫了起來。
“練了多久?”
皇上的聲音很輕,被雨聲蓋著,卻清晰地傳到她耳朵里。
“回陛下,才來片刻?!?/p>
她撒謊了,她已經來了快一個時辰了。
皇上沒拆穿她,只是忽然俯身,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和后背,將她橫抱了起來。
沈知薇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皇上的脖子。
她能感覺到皇上的體溫,透過明黃常服傳過來,燙得她渾身發抖。
“陛下,放奴婢下來!”
她羞得臉通紅,頭埋在皇上肩頭,不敢看周圍。
皇上沒放她,反而往梅林深處的暖閣走。
梅枝的影子落在他臉上,明暗交錯。
沈知薇能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混合著梅香和雨絲的味道,讓她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陛下,回寢殿吧,此處…… 此處太偏僻了?!?/strong>
她小聲哀求,指尖攥著皇上的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皇上低頭,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帶著溫熱的濕氣:“回寢殿做什么?”
“有人會看見……”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看見又如何?”
皇上的腳步沒停,暖閣的輪廓已經在前方隱約可見,
“梅林深,雨聲大,你不出聲,誰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