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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強,你要是敢把那個瘸子娶進門,我就喝了這瓶敵敵畏!讓你紅事白事一起辦!”
母親手里死死攥著那瓶刺鼻的農藥,坐在滿是積雪的院子里,哭得嗓子都啞了。父親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腳邊的煙頭扔了一地,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膝蓋早已經沒了知覺,但我咬著牙,給他們磕了一個頭:“爹,娘,秀娥是不方便,可她也是個人。再說咱家這條件,能有個媳婦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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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的冬天特別冷,那是東北很多年沒遇見過的大寒。
西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疼,不光是疼,是那種透進骨頭縫里的涼。村里的土路凍得硬邦邦的,路面上的車轍印像是被鐵水澆筑過,踩上去嘎吱嘎吱響,聽著都讓人牙磣。
我叫趙大強,那年二十八歲。在那個年代的農村,二十八歲還沒娶上媳婦,基本上就被判了“死刑”。村頭的老槐樹底下,那是老娘們兒碎嘴子的地方,她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沒人要的爛菜幫子。在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屯子里,打光棍不僅僅是個人的事,那是全家的恥辱,意味著你這戶人家“絕了戶”,是要被戳一輩子脊梁骨的。
我家窮,窮得叮當響。三間老掉牙的土坯房,墻皮脫落得像賴皮癬,露出里面的草泥。一下雨,屋里就得擺上大大小小的臉盆接水,“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在奏樂。我爹是個老實巴赫的莊稼人,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只會悶頭干活;我娘身體不好,常年是個藥罐子,家里那點賣糧錢,大半都進了藥鋪。這種條件,十里八鄉好人家的姑娘,眼又不瞎,誰愿意往火坑里跳?
可我想有個家。那個念頭就像野草一樣在心里瘋長。我想每天在冰天雪地里干完活回來,屋里不再是冷鍋冷灶,那鋪涼席子能有人給捂熱乎了,哪怕只有一碗熱粥,哪怕有個人能聽我嘮嘮嗑,這日子就有奔頭。
所以我看上了鄰村的秀娥。
秀娥今年二十四,長得其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挺清秀。她皮膚白,不像村里其他干粗活的姑娘那么黑糙,瓜子臉,大眼睛水靈靈的。要是好好的,哪怕我家有金山銀山也輪不到我。可惜,命不好,她是個瘸子。左腿那是出了名的廢,聽說小時候發高燒沒錢治,燒壞了筋,左腿又細又短,根本使不上勁。她走路的時候,整個人得往左邊大幅度地傾斜,全靠手里那根磨得光溜的木棍撐著,右腿邁一步,左腿就在地上拖行一下。
村里那些嘴損的人,背地里都叫她“鐵拐李”。
我要娶她的消息一傳出來,我家那個原本死氣沉沉的院子,瞬間就炸了鍋。
那天下午,天陰得厲害。
母親披散著頭發,手里死死攥著一個還剩半瓶的敵敵畏,一屁股坐在滿是積雪的院子里。她不嫌涼,或者說,心里的火早就把那點涼意蓋過去了。
“你是不是缺心眼?是不是鬼迷了心竅?”母親把那個農藥瓶子往地上一頓,玻璃瓶底磕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聽得我心里一顫,“大強啊,咱家是窮,可咱家身子骨硬朗!你是咱老趙家的獨苗,你娶個廢人回來,以后誰伺候誰?那是娶媳婦嗎?那是請了個祖宗回來供著!”
我跪在地上,膝蓋下的雪已經化成了冰水,浸透了棉褲,鉆心的涼。鼻涕凍得流了出來,我隨手用滿是老繭的袖子一抹,聲音都在抖:“娘,我都打聽好了。秀娥不要彩禮,一分錢不要。媒人說了,只要給兩百塊錢給她爹買酒,再給口飯吃就行。咱家這光景,能省一分是一分啊。”
“那也不行!省錢也不能娶個殘廢!”母親尖叫起來,聲調高得嚇人,刺破了冬日的死寂,“我丟不起這個人!以后我在村里怎么抬頭?人家都抱大胖孫子,我也想抱孫子,可我兒子娶個瘸子,生出來的孩子要是也隨她是個殘廢咋辦?你是想讓我死不瞑目啊!”
父親一直蹲在門口的磨盤石上,吧嗒吧嗒地抽著那桿老旱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那一明一滅的煙鍋紅點。
終于,父親說話了。他把煙袋鍋子在鞋底上狠狠地磕了磕,磕掉了里面的煙灰,聲音悶悶的,像是從胸腔里發出來的:“大強,你想清楚了。這女人進門,你就得養她一輩子。她那腿,地里的活一點干不了,就能在炕上做做針線。你一個人得干兩份活,以后有了孩子,你就得累吐血。這日子,苦啊。”
“我不怕累,爹,我不怕苦。”我抬起頭,看著父親那張滿是皺紋、像老樹皮一樣的臉,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也想娶個好手好腳的,可誰跟咱?隔壁二狗子比我小三歲,人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我呢?我不想老了以后,死在炕上都沒人知道,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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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父親的心口窩上。在農村,窮不可怕,可怕的是斷了香火,那是大忌。
父親沉默了很久,又重新裝了一袋煙,劃著火柴的手有點抖。過了半晌,他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隨你吧。反正日后受苦的是你,別回來跟我們哭。”母親見父親松了口,哭得更兇了,罵我沒良心,罵我不孝順,罵那個還沒過門的秀娥是個掃把星。可她最終沒有喝那瓶敵敵畏,只是回屋躺了兩天沒吃飯。
親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沒有三轉一響,沒有大紅花轎。
到了迎親那天,天陰沉沉的,飄著細碎的雪花。我跟村東頭的三叔借了輛手扶拖拉機,車斗里鋪了一床舊棉被,這就當是婚車了。
我去接秀娥的時候,她家冷清得不像話。她那個繼父,是個酒蒙子,正坐在炕桌上喝得滿臉通紅。看到我來了,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顧著數我遞過去的那兩百塊錢。
“帶走吧帶走吧,”她繼父把錢揣進懷里,那是他未來半個月的酒錢,“以后是死是活都是你趙家的人,別往回領。”
秀娥穿著一身紅棉襖,那顏色紅得刺眼,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她沒說話,手里拎著一個小包袱,這就是她全部的嫁妝。
她走路真的很費勁。
從屋門口到拖拉機這幾步路,她走得滿頭是汗。左腿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樣,僵硬地在地上拖行,每邁一步,身子都要大幅度地歪一下。我在旁邊看著,心里也不是滋味,想上去扶她一把。
她躲開了。
“我自己能行。”她的聲音很小,但很冷。
我愣了一下,把手縮了回來。
拖拉機“突突突”地發動了,冒著黑煙往回走。秀娥坐在車斗里,縮在那床舊棉被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風雪吹在她的紅頭巾上,顯得格外孤單。
回村的路上,不少人站在路邊看熱鬧。
農村人閑,嘴也碎。
“快看快看,大強把他那瘸媳婦接回來了!”
“哎呦,這哪是娶媳婦,這是請了個奶奶回來供著吧?”
“聽說那腿都萎縮成干棍了,晚上睡覺不嚇人嗎?”
二狗子站在人群里,笑得最大聲:“大強啊,晚上悠著點,別把你媳婦那條好腿也給弄折了!”
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
我握著拖拉機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臉燒得滾燙。我回頭看了一眼秀娥,她像是沒聽見一樣,依舊低著頭,只是抓著包袱的手指節發白。
到了家門口,鞭炮稀稀拉拉地響了幾聲,算是告訴老天爺,趙家辦喜事了。
酒席辦得很寒酸。幾大盆豬肉燉粉條,里面全是白菜,肉片沒幾塊。再加上一盆酸菜,幾碟花生米,這就是婚宴。
雖說菜色不好,可來吃席的人卻把院子擠得滿滿當當。村里人平時肚子里也沒啥油水,再加上這是趙家的“大熱鬧”,大多是沖著看笑話來的。
他們縮著脖子,袖著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著滾燙的粉條,吸溜聲此起彼伏。嘴上說著言不由衷的“恭喜”“早生貴子”,那眼神卻不老實,總往西屋那邊瞟,或者是互相擠眉弄眼,壓低了嗓子嘀咕。
我知道他們在看啥,他們在等著看那個“鐵拐李”怎么下地,看我趙家到底撿了個什么樣的殘廢回來。
父親和母親全程黑著臉,坐在主桌上一言不發,像兩尊泥塑的菩薩。
母親甚至連件喜慶點的新衣服都沒換,身上穿的還是平時喂豬做飯的那件舊棉襖,袖口都磨得發亮了,上面還帶著點油漬。
她這是做給全村人看的,也是做給我看的,意思很明白:這根本不算個正經婚禮,她不認這個兒媳婦。父親則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面前的酒盅動都沒動,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天我喝了不少酒。那個年代的散白酒,辣嗓子,喝下去胃里像火燒一樣。只有喝醉了,我就聽不見那些閑言碎語,看不見父母那張冷臉。
天慢慢黑了,賓客們吃飽喝足,抹抹嘴走了。
院子里狼藉一片。父親和母親早就回了自己屋,燈一關,好像要把這個家隔絕開來。
新房是西屋,原本是放雜物的,收拾出來貼了幾張紅紙,就算是洞房了。屋里冷颼颼的,窗戶縫雖然糊了報紙,但還是往里灌風。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秀娥正坐在炕沿上。
她還是那個姿勢,低著頭,一身紅衣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
我打了個酒嗝,把門插上。屋里靜得只能聽見外面呼呼的風聲。
“那個……吃飯沒?”我沒話找話,舌頭有點大。
秀娥搖搖頭。
“鍋里還有點粉條,我去給你端?”
“不餓。”她終于開口了,聲音很輕。
我撓了撓頭,覺得氣氛尷尬到了極點。這是我媳婦,我費勁巴力娶回來的媳婦,可我現在站在這兒,手腳都沒處放。
“那……那就洗洗睡吧。”我走到臉盆架那兒,拿起暖壺倒了點熱水,又兌了點涼水,試了試水溫,“燙燙腳,解乏。”
我把洗腳盆端到炕邊上。
秀娥身子僵了一下,往后縮了縮。
“不用……我自己洗。”她說。
“咋地?”我借著酒勁,膽子大了起來,“都是兩口子了,還得避嫌啊?你那腿腳不方便,我伺候你一次咋了?”
說著,我就要去抓她的腳。
我是好心。我想著,既然娶了人家,就得對人家好。她是個殘疾,我在外面受了氣,不能回家還給她氣受。我想讓她知道,我趙大強雖然窮,雖然沒本事,但是個知冷知熱的男人。
秀娥反應很大,她猛地抬起手擋了一下,眼神里全是驚恐:“別!大強哥,我自己來,真不用你!”
她的反應讓我有點不高興。
“怕啥?”我皺起眉頭,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村里人都說你那腿嚇人,我趙大強偏不信邪。我是你男人,我不嫌棄你!”
我一定要表現出我的大度,我的男子氣概。我不顧她的阻攔,強行抓住了她的左腳踝。
隔著厚厚的棉褲,我的手頓了一下。
手感不太對。
按理說,那條腿廢了二十年,應該肌肉萎縮,摸起來細細的一根骨頭才對。可是我手里的感覺,雖然隔著棉花,但能感覺到里面是實誠的。
而且,特別沉。
秀娥開始發抖。不是那種害羞的抖,是那種極度恐懼的抖動,像是遇到了什么滅頂之災。
“放手……求你了,放手……”她帶著哭腔說。
我這時候倔脾氣上來了。酒勁沖腦,我覺得她這是在跟我生分。我都把你娶進門了,為了你差點跟爹娘決裂,你連腳都不讓我碰?
“我就要洗!”我大著舌頭喊了一句,“把你鞋脫了!”
秀娥卻只是死死抓著褲腿,眼睛通紅地看著我。
屋子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
那盞只有十五瓦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
突然,秀娥不抖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的眼神變了,剛才那種軟弱和驚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在農村女人臉上從未見過的狠勁和決絕。
“趙大強,”她連名帶姓地叫我,聲音不大了,也不再發顫,“你是個好人。今天你看我的眼神,跟別人不一樣,沒有那個壞心眼。”
我被她這突然的變化弄得有點懵,抓著她腳脖子的手也沒松開:“那是自然,我是正經人。”
“好。”秀娥點了點頭,“既然嫁給你了,有些事,我也不想瞞你一輩子。但是你得答應我,接下來無論看見啥,不許喊,不許叫。”
我心里咯噔一下,酒醒了一半。難道她那腿爛了?還是長了什么怪東西?
“我不喊。”我吞了口唾沫。
秀娥推開我的手。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想去扶她,怕她摔倒,可是她卻很穩。
接著,她彎下腰,當著我的面,把那條據說殘廢了二十年的褲腿,一點一點地挽了起來。
我卻徹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