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毀了我們的一切!十五萬!我們幾年的心血!”
女友的嘶吼像一把淬毒的尖刀,扎進我的心臟。
我看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世界瞬間崩塌。
扶一個大爺,毀了我的人生。
可三個月后,當我為了一份工作走進最終面試的董事長辦公室,看著那張緩緩轉過來的臉時,我徹底懵了。
01
六月的城市,像一個巨大的蒸籠。
午后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總算給這憋悶的天氣帶來了一絲喘息。
我叫張默,一名普通的快遞員。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我的頭盔和雨衣上,匯成水流,模糊了前方的視線。
電動車后座的快遞箱里,還剩下最后一個件。
是個貴重件,保了價的。
收件地址是一個老舊小區,導航在這里失了靈,我只能憑著記憶和路牌摸索。
心里有點急。
今天是我和女友李雪(小雪)的戀愛三周年紀念日。
我訂了她最喜歡的那家西餐廳,還用上個月的獎金,給她買了一條她念叨了很久的項鏈。
禮物就揣在懷里,隔著雨衣都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份量。
一想到小雪看到禮物時驚喜的表情,我身上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再送完這一單,就能收工去見她了。
我加快了擰動電門的手。
電動車拐進一個狹窄的巷口,前面就是“文昌小區”的南門。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小區門口有幾級濕滑的臺階,一個拄著拐杖的大爺,似乎是腳下一滑,身體猛地失去平衡。
“哎喲!”
一聲痛苦的呻吟傳來。
我下意識地猛地剎車,電動車輪胎在積水的路面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大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拐杖滾到了一邊。
雨下得正大,周圍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大爺躺在冰冷的雨水里,抱著腿,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我沒有絲毫猶豫。
我立刻停好車,連車鑰匙都來不及拔,就沖了過去。
“大爺,您怎么樣?摔到哪了?”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要扶他。
雨水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流,分不清是雨還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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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我的腿好像動不了了……”大爺的聲音帶著顫抖。
“您別急,我先扶您到旁邊躲躲雨,然后給您叫救護車。”
我將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盡力氣,將他一點點地從地上攙扶起來。
大爺很瘦,但身體卻很沉。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到旁邊的門洞下。
“謝謝你啊,小伙子,真是個好人。”大爺靠著墻,喘著粗氣,連聲道謝。
我擺擺手,掏出手機準備打120。
就在我按下撥號鍵的前一秒,一個暴怒的聲音從我身后炸響。
“你他媽的別動!撞了人還想跑?!”
我一回頭,一個穿著花襯衫、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青年,正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一臉的橫肉,眼神里透著一股不講理的兇悍。
我愣住了:“我沒有……”
“沒有?我爸都躺地上了,你還說沒有?!”青年一把推開我,沖到大爺面前。
“爸!你怎么樣?是不是他撞的你?!”他聲色俱厲地問道,同時用一種威脅的眼神死死盯著大爺。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青年和大爺有幾分相像。
原來是他的兒子。
剛才還對我連聲道謝的大爺,在看到他兒子后,眼神明顯變得躲閃起來。
他張了張嘴,看了看兒子兇惡的表情,又看了看我,最后低下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嗯”,像一道晴天霹靂,在我腦子里炸開。
我的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
“大爺,您怎么能這么說?明明是您自己摔倒的,我好心扶您起來!”我急得臉都紅了。
“好心?現在這年頭還有幾個好心人?你就是看下雨天沒人看見,想肇事逃逸!”那青年一口咬定。
周圍開始有零星的路人撐著傘圍觀,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報警!必須報警!”青年掏出手機,作勢要撥打110。
“還有,我要投訴你!你哪個快遞公司的?工號多少?我讓你干不下去!”
我徹底慌了。
報警我倒不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我怕投訴。
我們快遞公司對這類事情的處理方式,向來是“客戶至上”,不管誰對誰錯,為了公司聲譽,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我們一線員工。
輕則罰款,重則開除。
果然,沒過多久,我們片區的經理就打來了電話。
電話那頭,經理的語氣很不耐煩,他告訴我,對方已經打電話到總部投訴了,影響很不好,讓我“盡快私了,不要把事情鬧大”。
“公司不希望在新聞上看到自己的員工。”經理最后冷冰冰地扔下這句話。
我明白了。
公司放棄我了。
看著眼前這對父子,一個蠻橫無理,一個懦弱沉默,我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沒有監控,沒有人證,我百口莫辯。
那青年看我臉色煞白,知道拿捏住了我的軟肋,更加囂張起來。
“去醫院!必須做全身檢查!我爸這么大年紀了,摔一下可不是小事!后續的營養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你一分都別想少!”
我知道,我掉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或者說,一個臨場發揮的騙局。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噩夢。
在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說只是軟組織挫傷,并無大礙。
但那青年拿著幾張CT片子,硬是說他爸有“潛在風險”,可能會有后遺癥。
他獅子大開口,要二十萬。
我氣得渾身發抖,我和小雪辛辛苦苦攢了三年,全部家當也才十五萬出頭。
那是我們準備用來付首付的錢,是我們對未來的全部希望。
我不同意。
他就坐在醫院走廊里撒潑打滾,罵我是黑心腸的肇事司機,引得整個樓層的人都來看熱鬧。
最后,在公司經理的不斷“勸說”和對方的無賴糾纏下,我崩潰了。
我妥協了。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價格定在了十五萬。
我當著他們的面,用手機銀行,把我卡里所有的錢,一分不剩地轉了過去。
那串數字,是我和小雪吃了無數頓泡面,放棄了無數次約會,一天跑十幾個小時換來的。
在轉賬成功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空了。
我簽下了一份手寫的和解協議,上面寫著“自愿賠償,兩清了結”。
拿著那張薄薄的紙,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
雨已經停了,但我的世界,卻下起了傾盆大雨。
02
回到公司,等待我的是一紙辭退通知書。
理由是“個人行為對公司聲譽造成潛在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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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我拿著那個裝著私人物品的紙箱,走出了奮斗了三年的地方。
門口的保安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鄙夷。
我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冤大頭、倒霉蛋。
天已經黑了。
我這才想起和小雪的約會。
我看了看手機,幾十個未接來電,全是小雪打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撥了回去。
“張默!你死哪去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電話一接通,小雪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小雪,對不起,我……”
“你別跟我說對不起!你人呢?”
“我在回家的路上。”
“馬上給我滾回來!”
電話被狠狠掛斷。
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了我和她共同租住的出租屋。
推開門,小雪正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得可怕。
桌上,是她精心準備的晚餐,已經涼透了。
“說吧,怎么回事。”她冷冷地開口。
我坐在她對面,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從扶大爺,到被訛,再到轉賬,最后被公司開除。
我講得很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但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像被凌遲一刀。
當我說道“我把十五萬都轉給他們了”的時候,小雪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她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錢……沒了。”
“十五萬?!張默,你瘋了嗎?!那是我們準備買房子的錢!”
小雪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聲音尖利得刺耳。
“那是我們倆的未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就這么給別人了?!”
“我沒辦法……”我痛苦地捂住臉,“他們不放過我,公司也逼我……”
“沒辦法?你就是個窩囊廢!”
“你為什么不報警?為什么不找律師?你就這么任由他們欺負?你是個男人嗎?!”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工作也沒了?呵呵,真是好樣的啊張默!你現在一無所有了!”
“錢沒了,工作也沒了,你拿什么給我未來?拿什么買房?拿什么結婚?”
爭吵在一瞬間爆發,激烈而丑陋。
我試圖解釋我的無助和委屈,但她根本聽不進去。
她只看到了一個結果:我們幾年來的所有努力,化為泡影。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她眼中愚蠢又懦弱的我。
“分手吧。”
當這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
“小雪,我們三年的感情,就值十五萬嗎?”我沙啞地問。
她冷笑一聲:“不是值十五-萬,是你讓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我爸媽說得對,你根本就靠不住。”
那天晚上,她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衣柜里,她那一邊空了。
洗手臺上,她的化妝品不見了。
墻上,我們親密的合照,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釘子眼。
她帶走了所有屬于她的東西。
也帶走了我活下去的,最后一點光。
我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看著桌上那個我沒來得及送出去的項鏈盒子,眼淚終于決了堤。
接下來的三個月,我活得像一條狗。
我退掉了那個充滿回憶的出租屋,搬到了一個更便宜的城中村單間。
那是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空氣里永遠彌漫著潮濕和霉味。
我徹底斷了和所有朋友的聯系,把自己鎖了起來。
白天,我出去打零工,什么臟活累活都干。
去工地搬磚,去物流園卸貨,偶爾也注冊個新的賬號跑幾單外賣。
賺來的錢,只夠我每天一頓泡面,偶爾加根火腿腸。
晚上,我回到那個小黑屋,就對著墻壁發呆。
我一遍遍地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想不通自己到底錯在哪里了。
是錯在不該扶那個大爺嗎?
還是錯在太軟弱,沒有堅持到底?
我也嘗試過找新的工作。
我投了很多簡歷,都是快遞行業。
但這個圈子太小了。
我“扶人被訛十五萬”的“光榮事跡”,早就傳遍了。
沒有一家公司敢要我。
他們怕我“晦氣”,怕我給公司帶來麻煩。
一次次的拒絕,像一把把鈍刀,反復切割著我早已脆弱不堪的自尊。
我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畏懼和人交流。
看到街上有老人,我都會下意識地繞著走。
我開始懷疑人生,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公道可言。
我瘦了三十斤,整個人形銷骨立,眼神空洞。
鏡子里的那個人,陌生得讓我自己都害怕。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艘在黑夜里迷航的破船,隨時都可能被一個浪頭打翻,沉入無盡的深淵。
03
就在我快要徹底放棄的時候,一縷微光照了進來。
那天,我在一個臨時工市場等活,遇到了一個老鄉。
他叫老王,也是個落魄人,但消息靈通。
我們蹲在馬路邊,抽著最便宜的煙。
他看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張,別這么頹著了。”
“我聽說,有家新開的大公司在招人,你要不要去試試?”
我自嘲地笑了笑:“誰會要我?”
“不一定。”老王說,“這家公司叫‘遠途供應鏈’,聽說是搞高端物流的,背景很神秘,給的錢特別多。”
“最關鍵的是,他們現在在招一個‘城市運營專員’,點名了不要高學歷的紙上談兵,就要我們這種在馬路上跑出來的‘活地圖’,要求對全市的物流線路、交通狀況有變態級的熟悉程度。”
我心里咯噔一下。
要論對這個城市的熟悉,我跑了三年快遞,閉著眼睛都能畫出地圖來。
哪條路在哪個時間段最堵,哪個小區的入口最難找,哪個片區的派送效率最高……這些東西,全都刻在我的腦子里。
“真的?”我有點不敢相信。
“千真萬確!我一個遠房親戚就在那棟樓里當保潔,聽他們員工說的。你去試試,反正也沒什么損失。”老王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碾滅。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老王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泛起了圈圈漣漪。
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我不能再這么爛下去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把我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全部取了出來。
我去了一家廉價的男裝店,買了一件最便宜的白襯衫和一條西褲。
然后,我去了路邊的理發店,讓師傅給我剪了一個最精神的平頭。
刮掉胡子,洗了個熱水澡,換上新衣服,看著鏡子里雖然憔??瘦但總算有了點人樣的自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這還不夠。
我沒有學歷,沒有光鮮的履歷,還有一個不光彩的“前科”。
我憑什么讓別人看中我?
那天晚上,我趴在那個狹小的單間里,就著一盞昏黃的臺燈,開始在一沓稿紙上寫寫畫畫。
我把我這三年跑快遞積累的所有經驗,毫無保留地寫了出來。
《關于提升A區高峰期派送效率的五點建議》。
《B區新建商業體物流動線預判及優化方案》。
《C、D兩區跨區調配線路最短路徑分析》。
我把整個城市劃分成無數個網格,分析每一個網格的特點,提出最優的解決方案。
我寫得手都酸了,眼都花了。
但我的大腦卻異常興奮。
這些曾經只是我工作中下意識的思考和抱怨,如今被我系統地整理出來,變成了一份獨一無二的“作品”。
這是我的心血,也是我唯一的敲門磚。
我帶著這份厚厚的手寫方案,和一份簡單到寒酸的簡歷,走向了“遠途供應鏈”所在的CBD。
站在那座高聳入云、玻璃幕墻閃閃發光的寫字樓下,我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襯衫的領口,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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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的過程,出乎我意料的順利。
第一輪是HR面試。
當我把那份手寫的方案遞過去時,那位妝容精致的HR小姐姐明顯愣了一下。
她翻看了幾頁,眼神從最初的驚訝,變成了濃厚的興趣。
她沒有多問我簡歷上的東西,而是就著我的方案,問了幾個非常專業的問題。
我都對答如流。
第二輪是部門主管面試。
主管是個雷厲風行的中年男人,他拿著我的方案,如獲至寶。
他和我激烈地討論了近一個小時,從城市南邊的交通樞紐,一直聊到北邊的新開發區。
我們之間,更像是一場高手過招,而不是一場面試。
最后,他合上方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伙子,你是個天才!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的心狂跳不止。
“你的專業能力,完全沒有問題。”主管看著我,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不過,我們這個職位非常重要,需要董事長親自見一面,做最后一輪的把關。”
“你準備一下,董事長現在有時間。”
我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從一個被行業拋棄的失敗者,到現在馬上要面見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
這反差大到讓我覺得不真實。
我跟著HR,穿過一塵不染的走廊,走向最里面的那間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厚重的實木做的,上面掛著一塊金色的牌子:“董事長辦公室”。
HR幫我敲了敲門。
“請進。”
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HR對我做了一個“加油”的口型,然后轉身離開。
我攥緊了拳頭,手心里全是汗。
成敗,在此一舉。
我推開了那扇門。
辦公室大得驚人。
整面墻的落地窗,將整個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
裝修是沉穩的中式風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和茶香。
一個人影背對著我,正站在窗前。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身形雖然有些清瘦,但站得筆直,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他似乎正在俯瞰著這座他親手打下的“江山”。
聽到我開門的聲音,他沒有立刻回頭。
04
“來了?”他淡淡地問了一句,聲音不大,卻在空曠的辦公室里帶起一絲回響。
“是的,董事長,您好。”我緊張地回答,聲音都有些發緊。
我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是該往前走,還是就站在原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過了足足有十幾秒,那個身影才緩緩地轉了過來。
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正好照在他的臉上。
光線有些刺眼,讓我一時間看不清他的樣貌。
我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當我的視線終于聚焦,看清了那張臉時,我的大腦“轟”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我整個人,如同被一道九天驚雷劈中,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