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你快回來吧!你哥他……得了罕見病,治療費要五十萬啊!”
電話那頭,父親的哭喊聲像一把重錘,砸碎了我在上海打拼八年構筑起的一切。
為了救哥哥的命,我毫不猶豫地掏空了準備買房的全部積蓄。
可就在我以為用金錢換回親情時,卻在深夜的門縫里,聽見嫂子對侄子輕描淡寫地說:“傻兒子,你爸身體壯著呢,這錢是你小姑給的。反正她是外人,這錢正好留著給你將來娶媳婦。”
那句“反正她是外人”,瞬間將我打入冰窟。
原來,我所以為的親情救贖,不過是一場為我精心設計的騙局……
01
周晴原本的生活軌跡,清晰得像設計圖紙上的直線。
她在上海這座巨大的城市里,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坐標點。
那是一間四十平米的出租屋,朝南,陽光很好。
窗臺上養著幾盆多肉植物,是她從網上買的。
桌上攤開的,是一份新樓盤的宣傳冊,上面用紅筆圈出了一個她心儀的小戶型。
她的手機銀行應用里,一個六位數的存款余額,是她過去八年青春的全部結晶。
五十五萬。
這個數字,是她對抗所有漂泊感的底氣。
她計劃在年底,就去付掉那套房子的首付。
然后,她就真正地在這座城市扎下根來。
一個電話,將這條筆直的線,硬生生砸出一個斷裂的拐點。
電話是爸爸周建國打來的。
屏幕上跳動著“爸爸”兩個字時,周晴正用加濕器給辦公室的綠蘿噴水。
她笑著接通電話,語氣輕快。
“喂,爸,今天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熟悉的回應。
只有一陣壓抑的、粗重的喘息聲。
周晴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爸?你怎么了?說話啊。”
沉默延續了十幾秒,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接著,一聲壓抑不住的哭腔,從聽筒里猛地爆發出來。
“晴晴啊……”
周建國只喊出她的名字,就泣不成聲。
周晴的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她握著手機,沖出辦公室,躲進了無人的樓梯間。
“爸,你別哭,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媽怎么了嗎?”
“不是你媽……”
周建國好不容易穩住聲音,卻帶著更大的絕望。
“是你哥……你哥他……”
“我哥怎么了?”
“他得了怪病,醫生說是叫什么‘進行性神經元萎縮’,是罕見病!”
周晴的腦子“嗡”的一聲。
“罕見病?”
“醫生說,要是不馬上治療,人……人就沒了!”
周建國在電話那頭嚎啕大哭。
“治療費要……要五十萬啊!”
五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周晴的太陽穴。
世界在她眼前旋轉,然后變成一片空白。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晴晴啊,家里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么多錢,你哥他才三十三歲啊……”
父親的哭喊聲,將周晴從眩暈中拉了回來。
“爸,你先別急。”
她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磨過喉嚨。
“我現在就請假,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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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電話,她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
樓梯間的聲控燈滅了,黑暗將她吞沒。
她沒有去開燈。
她立刻給部門主管發了信息,只說了家里有急事,需要請假一周。
主管很快回復了同意。
她回到工位,打開訂票軟件。
最近一班回老家的高鐵,在兩小時后。
她定了票,關掉電腦,拿起包就往外走。
同事們投來關切的目光,她只是擺擺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走出辦公樓,上海的晚高峰正洶涌而來。
車流像凝固的巖漿,緩慢地向前蠕動。
周晴坐上出租車,報了高鐵站的地址。
窗外的霓虹燈光怪陸離,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想起小時候。
有一次她從土坡上摔下來,摔破了膝蓋,血流不止。
是哥哥周明背著她,一路跑了三里地,送她到村里的衛生所。
夏天的太陽很毒,汗水濕透了哥哥的背心。
她趴在哥哥并不寬闊的背上,覺得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還有一次,鄰居家的男孩搶了她的新文具盒。
是哥哥帶著她,氣勢洶洶地找上門,硬是把文具盒要了回來。
哥哥一直體弱,卻總是在她面前,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
高鐵在軌道上飛馳。
周晴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心也跟著一路下沉。
她打開手機銀行,看著那個五十五萬的數字。
這是她對抗世界的鎧甲。
現在,她要親手把它卸下來,去救她的哥哥。
十幾個小時后,她終于站在了家門口。
門是虛掩著的。
她推開門,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混合著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里,爸爸周建國坐在沙發上,背影佝僂。
短短一天不見,他的頭發仿佛白了一半。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涌出淚水。
“晴晴,你回來了。”
周晴放下行李,快步走過去。
“爸,哥呢?”
周建國指了指里屋的臥室。
周晴推開臥室的門。
哥哥周明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他的臉蠟黃,嘴唇干裂,雙眼緊閉,似乎睡著了。
嫂子劉燕坐在床邊,正用毛巾給他擦臉。
她看到周晴,眼睛立刻紅了。
“晴晴,你可回來了。”
劉燕站起身,一把拉住周晴的手,聲音哽咽。
“我們把家里能賣的都想過了,也湊不齊啊,你哥他……”
她說著,又開始抹眼淚。
周晴看著床上氣若游絲的哥哥,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嫂子,你別急,醫生怎么說的?”
“醫生說這是慢性病,但最近突然急性發作,必須馬上用進口藥控制,不然……不然肌肉會一直萎縮下去,直到呼吸衰竭。”
劉燕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砸在周晴的心上。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桌前,誰都沒有動筷子。
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周建國嘆了口氣,開口了。
“我跟你媽把所有親戚都問遍了,東拼西湊,也就借來了三萬多塊。”
他說著,把頭埋進手里。
“這離五十萬,差得太遠了。”
劉燕也跟著哭起來。
“我把我媽給我的嫁妝金鐲子都拿出來了,可那也不值幾個錢啊。”
屋子里只剩下父女倆的哭聲和嘆氣聲。
周晴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哥哥。
她深吸了一口氣。
那個艱難的決定,其實在回來的路上,她就已經做好了。
“爸,嫂子,你們別急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哭聲和嘆氣聲都停了下來。
周建國和劉燕同時看向她。
“錢,我來想辦法。”
周建國愣住了。
“晴晴,你在上海打工也不容易,哪里有那么多錢?”
“我卡里有五十五萬。”
周晴平靜地說出這個數字。
“是我準備在上海買房子的錢。”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家人震驚的臉。
“先拿去給哥治病。”
“命,比什么都重要。”
這句話說完,周建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一把抓住周晴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女兒,我的好女兒啊!”
劉燕也愣住了,隨即臉上爆發出狂喜和感激。
她沖過來,作勢就要給周晴跪下。
“晴晴,你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是我們全家的救命菩薩!”
周晴連忙扶住她。
“嫂子,你這是干什么,我們是一家人。”
“對,一家人,一家人。”
劉燕語無倫次地重復著,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周晴沒有耽擱。
她當著全家人的面,拿出了手機。
她打開手機銀行,找到轉賬頁面。
她輸入哥哥周明的銀行卡號。
她輸入轉賬金額:500000。
屏幕上跳出確認彈窗。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哥哥,毫不猶豫地點了下去。
“叮”的一聲輕響,轉賬成功的提示跳了出來。
周晴看著自己賬戶上瞬間縮水到五萬的余額,感覺心臟被掏空了一塊。
但同時,一種換來家人希望的踏實感,又填補了那份空虛。
她覺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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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到賬了,家里的氣氛瞬間變了。
愁云慘霧一掃而空。
周建國挺直了腰板,開始打電話聯系省城醫院的床位。
劉燕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開始忙前忙后地收拾東西,準備住院的行李。
她不停地對周晴說:“晴晴,等把你哥的病治好了,嫂子給你做牛做馬都愿意。”
周晴看著這一切,心里也松了口氣。
02
第二天,奇跡發生了。
哥哥周明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甚至能自己下床,在屋里慢慢走動了。
周晴驚喜地問劉燕是怎么回事。
劉燕笑著解釋:“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知道有錢治病了,心里那塊大石頭落了地,心情一好,身體也就跟著好了。”
周晴覺得有道理,便沒有多想。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錢,給了哥哥求生的希望和力量。
當晚,劉燕做了一大桌子菜。
她說這是“團圓飯”,也是“慶功宴”。
飯桌上,周建國和劉燕不停地給周晴夾菜。
“晴晴,多吃點,你在外面一個人,都瘦了。”
“是啊晴晴,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們這個家就散了。”
周晴看著他們真誠的臉,心里暖洋洋的。
她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
為了親情,為了這個家,一套房子又算得了什么。
夜深了。
周晴躺在自己多年未住的房間里,有些睡不著。
心里裝著事,總覺得口干舌燥。
她悄悄起床,準備去客廳倒杯水喝。
房子是老式的格局,她的房間在走廊盡頭。
路過哥哥和嫂子的臥室時,她發現門虛掩著,留著一道縫。
里面透出昏黃的床頭燈光。
還有壓得極低的人聲。
是嫂子劉燕和侄子小杰的聲音。
周晴放輕了腳步,不想打擾他們。
就在她準備走過去的時候,侄子小杰的一句話,讓她停住了腳步。
“媽媽,大伯的病真的要花那么多錢嗎?”
小杰的聲音稚嫩,帶著孩子氣的好奇。
周晴心里一動,大伯?他說的是誰?
隨即,她聽到劉燕發出了一聲輕笑。
那笑聲里,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得意和不屑。
“傻兒子,你爸身體壯著呢,就是老毛病犯了,在診所掛幾天水就好了,哪要那么多錢。”
周晴端著水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聽到了什么?
你爸身體壯著呢?
那躺在床上一天,說得了罕見病的,是誰?
小杰又問:“那小姑的錢我們能用嗎?”
劉燕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毒蛇在吐信子,冰冷而現實。
“怎么不能用?”
“反正你小姑是外人,早晚要嫁出去的。”
“她的錢不留給自家人,難道便宜外人?”
“這錢啊,媽媽給你存著,等你長大了,正好拿來給你娶媳婦用,在城里買個好房子!”
“轟——”
周晴的腦子里像有炸彈爆開。
“反正你小姑是外人……”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準地刺入她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然后,在里面狠狠地攪動。
她手里的玻璃杯猛地一抖。
滾燙的開水灑在手背上,瞬間燙起一片紅。
她卻毫無知覺。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到天靈蓋。
她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原來,所謂的罕見病。
原來,所謂的命懸一線。
原來,爸爸的眼淚,嫂子的哭求,哥哥的虛弱。
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為她精心設計的騙局。
一場針對她那五十萬存款的,完美圍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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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無聲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動作像一個幽靈,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輕輕地關上門,然后反鎖。
巨大的背叛感和屈辱感,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落,最終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沒有哭。
眼淚似乎在聽到那句話的瞬間,就蒸發干凈了。
她也沒有怒吼。
憤怒在極致的寒心面前,也失去了溫度。
她就那么靜靜地坐著。
腦海里一遍遍回放著這幾天的畫面。
父親的哭訴,嫂子的感激,哥哥的病容,還有她轉賬時那份自以為偉大的犧牲感。
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荒謬的笑話。
她像個小丑,傾盡所有,去參演了一場別人為她編排的悲情戲。
而她,是唯一的觀眾,也是唯一的輸家。
一夜無眠。
窗外的天光,從墨黑,到灰白,再到泛起魚肚白。
周晴一直坐在地板上,直到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
她站起身,走到鏡子前。
鏡子里的女人,臉色蒼白,雙眼布滿血絲,眼神卻異常平靜。
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所有的溫情和幻想,都在那個晚上,徹底破碎了。
她明白,現在沖出去對質,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會抵賴,會倒打一耙,甚至會說她聽錯了,是在挑撥離間。
她需要證據。
需要讓他們無法辯駁的,鐵一般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