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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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來源：《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唐會要》
弘道元年十二月初四，洛陽貞觀殿。
五十六歲的李治在病榻上口授了最后一道遺詔，其中有一句話足以改變整個大唐的走向："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兼取天后進止。"
這句話的意思是：凡是朝廷決定不了的軍國大事，都要一并聽取皇后武則天的意見。
當天，李治駕崩。
他大概沒有想到，就在他閉眼之后不到七年，他的妻子武則天就登上了皇位，改唐為周，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正統女皇帝。
后世無數人讀到這段歷史，都會發出同樣的感慨：李治怎么就看不出武則天的野心。
一個病懨懨的皇帝，一個精明強干的皇后，三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他竟然對枕邊人的心思毫無察覺。
這種說法流傳了一千多年，幾乎成了定論。
貞觀十七年的長安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這一年的四月，太子李承乾謀反事敗，被廢為庶人，流放黔州。這場政變震動朝野，牽連者眾，光是被處死的就有好幾十人。
太子之位空了出來。
按照嫡長子繼承的原則，下一個該輪到魏王李泰。李泰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嫡次子，從小就表現出過人的才華，深得李世民喜愛。
他主持編撰的《括地志》五百五十卷，是一部了不起的地理學著作，在當時學術界影響很大。論才學、論能力，他都是太子的最佳人選。
李泰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爭儲這件事上表現得非常積極。他頻繁出入宮禁，和李世民的關系越來越親近。朝中很多大臣都以為，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可李泰在關鍵時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為了表示自己對李世民的忠心，他向父親許諾：如果自己將來當了皇帝，一定會殺掉自己的兒子，把皇位傳給弟弟李治。
這話聽起來很感人，實際上卻暴露了他的狠辣心腸。
李世民是什么人？那是從玄武門之變的血雨腥風中走過來的人，對皇位爭奪的殘酷性心知肚明。一個連自己親兒子都能下手的人，將來怎么可能放過其他兄弟？
更何況，李泰這番話明顯是在說給李治聽的。言下之意是：你看，你能當上皇帝，全靠我讓著你。將來你得對我感恩戴德，什么事都得聽我的。
李世民不是傻子，他聽出了李泰的弦外之音。
一個還沒當上皇帝就敢這樣威脅兄弟的人，將來當了皇帝還得了？
就這樣，李泰也出局了。
最后的人選，落在了晉王李治身上。
李治是李世民的第九個兒子，嫡出排行第三。他的生母是長孫皇后，舅舅是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從血統上說，他當太子完全夠格。
可從性格上看，他似乎差了點意思。
史書里對李治的描述是"寬仁孝友"，說白了就是脾氣好、對人和善、特別孝順。這些品質放在普通人身上是優點，放在皇帝身上卻容易被解讀為軟弱。
貞觀十七年四月初七，李治被冊立為太子。這一年，他十六歲。
很多人覺得，李治能當上太子純粹是運氣好。兩個哥哥自己作死，便宜了他這個老實人。他就像是站在路邊看熱鬧的觀眾，稀里糊涂地被拉上了舞臺，成了主角。
這種看法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準確。
李世民選繼承人，從來不是只看嫡庶順序。他自己就是通過非常規手段上位的，對政治斗爭的殘酷性心知肚明。如果李治真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不可能把偌大的帝國交給這樣一個人。
史書記載，李世民在立李治為太子之后，花了大量時間親自教導他處理政務，讓他參與朝廷的各種決策。李治的表現讓李世民很滿意，他曾多次在大臣面前稱贊這個兒子。
貞觀二十一年，李世民在翠微宮養病，病情時好時壞。
李治得知消息后立刻趕到翠微宮，晝夜不離地侍奉在父親身邊，親自端茶倒水、喂藥擦身。這一守就是好幾個月，直到李世民的病情穩定下來。
這段經歷經常被后人拿來證明李治的"孝順"，卻忽略了另一層意思：在父親重病期間，李治能夠讓李世民如此放心地把朝政托付給他，說明他的處理能力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認可。
一個真正無能的太子，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李世民駕崩于終南山翠微宮，享年五十二歲。
一代雄主就此落幕，他留下的是一個疆域遼闊、國力強盛的大帝國。
六月初一，二十二歲的李治在長安太極殿即位，是為唐高宗。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既輝煌又復雜的局面。
輝煌的是，唐太宗給他留下了一個太平盛世。經過"貞觀之治"的二十多年發展，唐朝國力空前強盛，對外威震四方，對內百姓安居樂業。
復雜的是，唐太宗也給他留下了一幫功高蓋主的老臣。這些人從開國之初就跟著李世民打天下，資歷深、功勞大、勢力盤根錯節，在朝堂上說話的分量往往比皇帝還重。
這些人包括：太尉長孫無忌、仆射褚遂良、司空李勣、大將程知節、尉遲敬德……
每一個名字拿出來都是響當當的人物，每一個人背后都有一張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年輕的李治要想真正掌權，就必須在這些老家伙中間找到自己的位置。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位之初的李治表現得很低調。他遵循父親留下的制度，重用父親留下的大臣，不輕易改變任何既定政策。在朝堂上，他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大多數時候都是聽從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的安排。
這種姿態讓很多大臣感到放心。他們覺得這個年輕的皇帝很好控制，只要把他架在龍椅上當個象征，朝政還是由他們這些老人說了算。
可他們都想錯了。
李治的低調不是軟弱，而是隱忍。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可以打破現有格局的時機。
這個時機，很快就出現了。
它的名字叫武則天。
永徽元年五月二十六日，是唐太宗的周年忌日。按照禮制，李治要到感業寺進香，為父親守喪。
感業寺是長安城外的一座尼姑庵，里面住著一批特殊的人——先帝的后宮妃嬪們。
按照唐朝的規矩，皇帝駕崩之后，那些沒有生育過子女的妃嬪要么殉葬，要么出家為尼。武則天屬于后者。
武則天是貞觀十一年入宮的，那時候她才十四歲，被封為才人。才人在后宮的等級很低，屬于"九嬪"之下的"世婦"級別，往上數還有昭儀、婕妤、美人等好幾個品級。
更要命的是，她在宮里待了十二年，一直沒有懷孕。在這個講究"母以子貴"的時代，沒有子嗣就意味著沒有地位。
所以唐太宗一死，她就被打發去了感業寺。
按照正常的劇本，她的人生應該到此結束了。一個失勢的先帝才人，在青燈古佛中了此殘生，最后悄無聲息地死去，連正史都懶得記上一筆。
可歷史偏偏在這里轉了一個彎。
關于李治和武則天在感業寺的重逢，正史的記載非常簡略，只說李治見到武則天后"悅之"。
這個"悅之"背后，其實大有文章。
《唐會要》里有一條記載透露了更多的信息："太宗在日，充才人，無寵。高宗為太子時，入侍太宗，見之悅焉。"
這段話說得很清楚：李治對武則天的好感，早在他當太子的時候就產生了。
也就是說，兩人的關系，在唐太宗活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這是一段大逆不道的關系。武則天是唐太宗的女人，是李治名義上的"庶母"。兩人私下來往，按照當時的倫理觀念，是可以治罪的。
可李治就是這么干了。
一個真正懦弱膽小的人，會冒這樣的風險嗎？
永徽二年五月，李治不顧朝臣的議論，把武則天從感業寺接了出來，帶回了宮中。
這個舉動震驚了整個朝廷。
一個皇帝娶自己父親的女人，這在當時是嚴重違反倫理綱常的行為。別說在朝堂上，就是在民間，這種事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可李治根本不在乎。
他把武則天接回宮后，先封她為昭儀，后來又一步步往上提拔。短短幾年時間，武則天就從一個小小的昭儀，變成了后宮中最受寵的女人。
這一年，武則天二十八歲，李治二十五歲。
他們之間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永徽六年的長安，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秋天。
這一年的六月，李治正式向朝臣們宣布了一個決定：他要廢掉原配王皇后，改立武則天為后。
這個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朝堂上炸開了鍋。
反對的聲音鋪天蓋地。
反對最激烈的是兩個人：太尉長孫無忌和諫議大夫褚遂良。
長孫無忌是李治的親舅舅，唐太宗臨終前的托孤重臣之一。當年玄武門之變，他是核心策劃者；
貞觀年間的政治運作，他是幕后操盤手。在朝廷里經營了幾十年，他的勢力根深蒂固，說話的分量比皇帝都重。
褚遂良也是托孤重臣，以敢于直諫著稱。他的書法天下聞名，政治地位也極高，在士林中威望極大。
這兩個人聯手反對，阻力可想而知。
當李治召集重臣商議廢后之事時，場面一度非常激烈。褚遂良當場表示強烈反對，把話說得非常直白：武則天是先帝的女人，這事天下人都知道，您想瞞也瞞不住。
長孫無忌雖然沒有像褚遂良那樣激烈表態，但他的態度也很明確：不同意。
滿朝文武，幾乎沒有人站在李治這邊。
換成一般的皇帝，遇到這種陣勢，多少得掂量掂量。你的親舅舅反對，你的托孤大臣反對，滿朝重臣幾乎都反對，你還能怎么辦？
可李治就跟沒看見似的。
他一邊聽著大臣們的反對意見，一邊繼續推進自己的計劃。在這個過程中，他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支持者：司空李勣。
李勣是唐朝開國功臣之一，軍事才能極高，在朝中威望僅次于長孫無忌。當李治私下征求他的意見時，李勣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此陛下家事，何必問外人。"
這話表面上是推托，實際上是在暗示：皇帝想換皇后，那是你的家務事，我們這些外人不方便插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有了李勣的這個表態，李治的底氣一下子足了很多。
永徽六年十月十三日，李治下詔：廢王皇后和蕭淑妃為庶人，立武昭儀為皇后。
十月二十一日，武則天正式被冊封為皇后。
那些反對過她的人，很快就遭到了清算。
顯慶四年七月，長孫無忌被流放黔州。
這位權傾朝野幾十年的重臣，是被他扶上皇位的外甥親手拉下馬的。他被安上的罪名是"謀反"，雖然這個罪名到底有多少實質內容，史書記載語焉不詳。
三個月后，朝廷派人去黔州，逼長孫無忌自縊。一代權臣，就此落幕。
褚遂良的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先是被貶到潭州，后來又貶到桂州、愛州，一路往南，越走越偏。顯慶三年，褚遂良病死在流放途中，死的時候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
曾經權傾朝野的托孤重臣，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
后世很多人在評價這段歷史的時候，都把責任推到武則天頭上。說是她在背后搞鬼、陷害忠良、迫害功臣。
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準確。
有一個問題需要想清楚：長孫無忌、褚遂良這些人都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在朝中經營了幾十年，勢力盤根錯節。想扳倒他們，談何容易？
如果沒有皇帝的授意和配合，武則天一個后宮女人，憑什么能把這些人整垮？
答案很明顯。
"廢王立武"這場大戲，表面上是后宮爭斗，實際上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清洗。
唐太宗留下的那幫功臣，個個都是功高蓋主的人物。他們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利益集團。新皇帝要想真正掌權，就必須把這個集團打破。
可李治是出了名的"仁孝"，如果親自動手清洗老臣，難免落下"刻薄寡恩"、"忘恩負義"的罵名。畢竟這些人都是他父親的老部下，有的還是他的親舅舅。
這時候，武則天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她可以當那個"惡人"。
廢后也好，清洗老臣也好，所有的臟活累活都可以推到她頭上。李治只需要在幕后點頭，表面上還可以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樣一來，老臣被清除了，皇權鞏固了，而李治的名聲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從這個角度看，李治和武則天之間的關系，從一開始就不是簡單的"誰拿捏誰"，而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政治聯盟。
他們各取所需：李治需要武則天幫他打壓老臣、鞏固皇權；武則天需要李治給她提供政治舞臺、實現自身價值。
這種聯盟在"廢王立武"這件事上達到了完美的配合。
老臣們以為他們面對的只是一個不知輕重的后宮女人，殊不知背后站著的是皇帝本人。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太晚。
長孫無忌倒了，褚遂良倒了，那些跟著他們反對武則天的大臣們也一個接一個地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新人，一批唯李治和武則天馬首是瞻的新人。
到顯慶年間，朝廷的格局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那些貞觀年間的老臣要么死了，要么失勢了，要么選擇明哲保身、不再多嘴。
李治終于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皇帝。
而武則天，也從一個小小的昭儀，變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他們的聯盟，取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
顯慶五年十月，李治的身體出了大問題。
根據史書記載，他患上了一種叫做"風眩"的病。這種病發作起來頭疼得厲害，眼睛也看不清東西，有時候甚至會出現短暫的昏迷。
用現代醫學的眼光來看，這很可能是高血壓或者腦血管疾病引起的癥狀。
病情最嚴重的時候，李治幾乎無法處理政務。奏章堆積如山，大臣們排著隊等著面圣，可皇帝卻躺在病榻上起不來。
在這種情況下，武則天開始替他處理朝政。
起初只是幫忙批閱一些不太重要的奏章，后來慢慢地擴大到軍國大事。到最后，幾乎所有的政務都要經過武則天的手才能呈報給皇帝。
這個變化是漸進的，一開始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畢竟皇帝生病了嘛，皇后幫忙分擔一些工作，也在情理之中。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武則天在朝政中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已經不僅僅是"幫忙"那么簡單了。
到麟德年間，武則天和李治一起坐在朝堂上接見群臣，共同處理政務。這種獨特的執政模式被時人稱為"二圣臨朝"。
"二圣"這個稱呼非常有意思。
"圣"在古代是對皇帝的專稱，一個皇帝叫"圣上"或者"今上"。現在武則天和李治并稱"二圣"，等于是把皇后的地位抬到了和皇帝并駕齊驅的高度。
這在中國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后世有些史書在提到這段歷史的時候，往往會用一種帶點嘲諷的口吻：看看，李治就是這么窩囊，讓老婆騎到頭上來了，簡直是個怕老婆的典型。
這種評價流傳很廣，幾乎成了對李治的定論。
可如果仔細看看那段時期的歷史，就會發現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
李治雖然生病，但他的腦子一點都不糊涂。在"二圣臨朝"期間，唐朝發動了幾場意義重大的戰爭，而這些戰爭的決策權始終牢牢握在李治手中。
顯慶二年，蘇定方率軍西征，滅西突厥。
這是一場改變中亞格局的大戰。西突厥曾經是唐朝在西部的心腹大患，控制著從天山到里海的廣大地區。
蘇定方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徹底消滅了這個政權，把唐朝的勢力范圍推進到了中亞腹地。
唐朝在西突厥故地設立了濛池都護府和昆陵都護府，對這一地區實施有效管轄。從長安出發，沿著絲綢之路一直往西走，一路上都是大唐的地盤。
顯慶五年，蘇定方再次出征，這次的目標是百濟。
百濟是朝鮮半島西南部的一個國家，和高句麗、新羅鼎足而三。它的位置非常重要，控制著朝鮮半島通往日本的海上通道。
蘇定方率領水陸大軍從山東半島出發，渡海攻入百濟腹地。經過一百多天的激戰，百濟滅亡，其國王扶余義慈被俘送往長安。
唐朝在百濟故地設立熊津都督府，對朝鮮半島南部的控制大大加強。
可這還不是最大的勝利。
真正讓李治青史留名的，是對高句麗的征服。
高句麗是盤踞在東北地區的一個古老政權，實力強悍，民風彪悍。隋煬帝曾經三次出兵征討高句麗，每次都以慘敗告終，最后連自己的江山都丟了。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期間也曾親征高句麗，雖然取得了一些勝利，但始終未能徹底征服這個對手。這成了李世民晚年的一塊心病。他曾經專門交代李治：一定要完成這個遺愿。
李治記住了父親的囑托。
從顯慶五年開始，唐朝對高句麗發動了一系列持續不斷的軍事打擊。這場戰爭斷斷續續打了八年，動用了幾十萬大軍，終于在總章元年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總章元年九月二十一日，唐軍攻破高句麗都城平壤。高句麗末代王高藏出城投降，這個延續了七百多年的政權宣告滅亡。
唐朝在高句麗故地設立安東都護府，治所就設在平壤城。從遼東到朝鮮半島北部的廣大地區，都納入了大唐的版圖。
隋煬帝拼了老命都沒能做到的事，唐太宗傾全國之力都沒能完成的遺愿，被李治實現了。
到李治晚年的時候，唐朝的疆域達到了歷史上的最大范圍：東至朝鮮半島，西達中亞，北抵貝加爾湖，南到越南北部，總面積超過一千二百萬平方公里。
這是一個什么概念？
后來的唐玄宗開元盛世，疆域其實比李治時期還小一些。所謂"開元盛世"的版圖，是在李治奠定的基礎上慢慢收縮的結果。
換句話說，唐朝歷史上疆域最大的時期，不是在唐太宗，不是在唐玄宗，而是在這個被后人嘲笑了一千多年的"懦弱皇帝"李治手中。
這些赫赫戰功，都是在李治的主持下取得的。每一場戰爭的發動、每一次戰略的調整、每一回將領的任命，最終決策權都在他手里。
武則天確實參與了朝政，但軍事指揮權始終沒有旁落。那些百戰名將——蘇定方、李勣、薛仁貴、劉仁軌——都是直接向李治負責的。
一個真正被老婆"拿捏"的傀儡皇帝，能做到這些嗎？
當然不能。
所謂"二圣臨朝"，并不是武則天獨攬大權、李治淪為擺設。而是一種分工合作：日常政務主要由武則天處理，軍國大事還是由李治拍板。
這種安排在當時的情況下是有道理的。李治的病情反復發作，確實沒有精力事事躬親。讓武則天幫忙分擔一部分工作，可以保證朝政正常運轉。
可問題在于，這種安排是有風險的。
武則天的能力太強了，野心也太大了。她在朝政中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勢力也越來越大。她開始培植自己的親信，提拔自己的黨羽，打壓那些對她不滿的大臣。
這一切，李治都看在眼里。
他不是沒有警覺，也不是沒有做過反擊。
麟德元年十二月，發生了一件大事。
宦官王伏勝向李治告發：武則天在宮中行"厭勝之術"。
所謂"厭勝"，是一種用巫術詛咒別人的做法，在古代屬于重罪。如果指控成立，武則天的皇后之位肯定保不住。
與此同時，西臺侍郎上官儀向李治進言，建議趁這個機會廢掉武則天。
李治顯然動了心。他讓上官儀起草廢后的詔書，準備把武則天拉下馬。
眼看著事情就要成了，可武則天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消息，直接沖到李治面前質問。
然后，廢后的計劃就此擱淺。
上官儀被殺，李治對外宣稱"這都是上官儀教我的"，把責任推得干干凈凈。武則天的地位不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更加穩固了。
這件事被很多人當作李治軟弱的鐵證：你看，他明明想廢后，結果老婆一鬧就認慫了，還把替他出頭的大臣給賣了。這不是是什么？
窩囊廢
這種說法流傳很廣，幾乎成了定論。
可如果換一個角度想想，事情也許沒那么簡單。
皇帝要廢一個皇后，這是天大的事情。從起草詔書到正式頒布，中間要經過多少道程序、多少人的手？
武則天是怎么這么快就知道消息的？
是真的有人通風報信，還是李治故意走漏的風聲？
如果是后者，那李治的真實目的也許根本就不是廢后，而是敲山震虎。
他想讓武則天知道：我隨時可以動你，只是現在不想動而已。你做事悠著點，別太過分。
上官儀不過是一個棋子，一個用來釋放信號的棋子。他的死，換來的是武則天的收斂和警覺。
這種解讀有沒有道理？
沒有人能給出確定的答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經過這件事之后，武則天確實在明面上變得更加恭順了，至少在李治活著的時候，她沒有再做過太出格的事情。
"二圣臨朝"的格局維持了下去，但其中的張力一直存在。
李治在等，等一個時機。
武則天也在等，等同樣的時機。
只是他們等待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上元二年，李治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他的頭風病愈發嚴重，發作起來頭疼欲裂，眼睛幾乎完全看不見東西。有時候連朝堂上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這一年，李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根據《資治通鑒》的記載，他一度打算把皇位讓給武則天，自己退居幕后養病。
這個提議后來被宰相郝處俊否決了。郝處俊的理由很直接：天下是高祖、太宗打下來的，是李家的天下，不能隨便送人。
李治聽了，沒有堅持。
可這件事本身，已經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一個對妻子野心毫無察覺的人，會主動提出讓位給她嗎？
從上元二年到弘道元年，這是李治生命的最后八年。
在這八年里，太子的人選換了又換。每一次更換，背后都有復雜的原因，都牽扯到一場看不見的較量。
李弘、李賢、李顯，三個太子，三種命運。
那道著名的遺詔，藏著一個被歷史掩蓋了上千年的真相。那個躺在病榻上的皇帝，遠比后人想象的要清醒得多。
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而棋局的結果，直到他閉眼之后很久很久，才終于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