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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請客我買單,一頓飯花近萬,第二天公司就被舉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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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打來電話時,語氣輕松得像往年任何一個尋常傍晚。

      他說,老董,出來吃頓便飯吧,好久沒聊了。

      董澄泓放下手中圖紙,窗外城市華燈初上。

      他笑著應了,心里還想著上周剛借給這位老友二十萬周轉的事。

      包廂里菜色精致,李博超熱情倒酒,眼神卻總往手機屏幕上飄。

      酒喝到一半,他接到電話,臉色驟變。

      “女兒發燒,我得趕緊去醫院。”他抓起外套,滿是歉意。

      董澄泓連忙擺手:“孩子要緊,快去吧。”

      三個小時后,服務生遞來賬單:九千八百元。

      董澄泓看著那瓶未開封的拉菲和無人動過的龍蝦,微笑刷卡。

      他走出餐廳時,夜空飄起細雨。

      第二天早晨八點,稅務局的人踏進了他的公司。



      01

      六月下旬的江城,空氣黏稠得能擰出水來。

      董澄泓坐在辦公室窗前,手指輕揉著太陽穴。

      桌上攤開的項目文件密密麻麻,那是城東新區文體中心的競標方案。

      公司為這個項目準備了整整七個月。

      “董總,三號標段的建材報價需要您最終確認。”

      財務主管謝思妍敲門進來,遞上一份表格。

      她二十九歲,做事卻老練得像在行業里浸淫了二十年。

      董澄泓接過文件,目光在幾個關鍵數字上停留。

      窗外傳來施工車輛的轟鳴聲,他這間辦公室正對著公司承建的老城區改造工地。

      手機在這時響了。

      屏幕上跳動著“李博超”三個字,董澄泓嘴角不自覺上揚。

      他和李博超相識于微時,那時兩人都還是工地上的技術員。

      “老董,在忙嗎?”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還行,你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李博超的笑聲透過聽筒傳來:“瞧你說的,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少來這套,你上次借錢時也是這個開場白。”

      “這次真不借錢。”李博超頓了頓,“晚上有空嗎?吃頓便飯,聊聊近況。”

      董澄泓看了眼日程表,晚上原計劃和項目合作方許康見面。

      但許康下午臨時改了期。

      “行啊,去哪兒?”

      “我訂了個地方,等會兒發定位給你。六點半,不見不散。”

      電話掛斷后,董澄泓繼續審閱文件,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和李博超上次見面是三個月前,那時李博超的裝修公司剛接了個大單。

      但聽說后來工程款出了問題,李博超四處籌錢周轉。

      董澄泓借給他的二十萬,連張欠條都沒要。

      謝思妍又敲門進來,手里拿著另一份文件。

      “董總,這是上季度的稅務報表,需要您簽字。”

      “放著吧,我晚點看。”

      “另外……”謝思妍猶豫了一下,“我聽說宏毅建設也在競標文體中心項目。”

      董澄泓抬起頭:“楊宏毅的公司?”

      “是的,他們最近動作很大,挖走了我們兩個投標組的員工。”

      楊宏毅,四十五歲,在江城建筑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三年前他曾和董澄泓競爭過一個政府項目,最后以微弱劣勢落敗。

      從那以后,兩家公司就再沒有過合作。

      “知道了,你多留意他們的動向。”

      謝思妍點頭離開,輕輕帶上了門。

      董澄泓望向窗外,夕陽正在高樓間緩緩下沉。

      手機震動,李博超發來了定位——一家位于江畔的高檔餐廳。

      人均消費至少上千。

      董澄泓皺了皺眉,這可不是李博超平時會去的地方。

      他想起李博超在電話里輕松的語氣,又覺得自己多心了。

      也許老友最近生意有了起色,想找個好地方慶祝一下。

      他收拾好文件,給妻子發了條晚歸的消息。

      離開辦公室時,員工區還有幾個年輕人在加班。

      “董總慢走。”

      “早點回去休息,別熬太晚。”董澄泓笑著囑咐。

      電梯下行時,他對著鏡面整理了一下領帶。

      鏡中的男人三十六歲,眼角已有了細紋,但眼神依然清澈。

      這些年他從技術員做到項目經理,最后創辦自己的公司。

      靠的是扎實的技術,更靠的是誠信和口碑。

      電梯門開,他走向停車場,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許康發來的消息:“董總,明天上午十點見面可以嗎?有個重要情況需要溝通。”

      董澄泓回復同意,啟動了車子。

      晚高峰的車流像一條緩慢移動的河,紅色尾燈綿延不絕。

      他打開收音機,本地新聞正在播報城東新區的規劃進展。

      文體中心項目被重點提及,主持人說這將改變江城文化設施的格局。

      董澄泓握緊方向盤,這個項目對他太重要了。

      公司已經連續兩個季度業績下滑,急需一個大項目提振士氣。

      更重要的是,這是他轉型做公共建筑的契機。

      如果能拿下,公司將在江城徹底站穩腳跟。

      手機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餐廳坐落在江邊一棟民國風格的老建筑里,燈火輝煌。

      門童禮貌地為他拉開門,大堂里流淌著輕柔的鋼琴曲。

      “先生幾位?有預訂嗎?”

      “我姓董,朋友訂了位置。”

      服務生查看記錄后,臉上露出更加恭敬的笑容。

      “李先生訂的包廂在二樓,請跟我來。”

      踩著厚實的地毯上樓時,董澄泓注意到墻上的裝飾畫都是真跡。

      這里確實不是普通工薪階層會來的地方。

      包廂門打開,李博超已經坐在里面了。

      他站起身,張開手臂:“老董!可算來了!”

      兩人擁抱了一下,董澄泓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

      李博超穿著嶄新的襯衫,頭發精心打理過,但眼下的烏青遮不住。

      “最近怎么樣?”董澄泓落座,環顧包廂環境。

      裝修奢華,窗外就是江景,視野極佳。

      “還行,還行。”李博超遞過菜單,“先點菜,咱們邊吃邊聊。”

      服務生安靜地站在一旁,手里拿著點單器。

      李博超翻開菜單,熟練地指向幾個招牌菜。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酒嘛……”他看向董澄泓,“喝點紅的?”

      “隨意,你定就好。”

      “那就來瓶拉菲,年份要好一點的。”

      服務生記下后退出包廂,輕輕帶上了門。

      董澄泓看著老友,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李博超避開他的目光,掏出煙盒遞過來。

      “戒了,你嫂子不讓抽。”

      “對對,健康要緊。”李博超自己點了一支,深吸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博超,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

      “沒有啊,為什么這么問?”

      “直覺。”董澄泓笑了笑,“咱們認識十幾年了,你騙不了我。”

      李博超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煙灰落在桌布上。

      他剛要開口,服務生敲門進來上菜。

      精致的冷盤擺上桌,水晶酒杯折射著吊燈的光芒。

      那瓶拉菲被小心地放置在醒酒器旁,深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動。

      “來,先喝一杯。”李博超舉杯,“為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

      董澄泓端起酒杯,兩人輕輕碰杯。

      紅酒入喉,醇厚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

      窗外的江面上,游船緩緩駛過,留下一道閃爍的光帶。

      02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酒嗎?”

      李博超又倒了一杯,臉上泛起紅暈。

      “當然記得,工地旁邊的燒烤攤,啤酒五塊錢一瓶。”

      董澄泓笑著回憶,“你喝了兩瓶就開始哭,說想家了。”

      “那時候真年輕啊,覺得什么都難,現在回頭看,那都不算事。”

      李博超的目光飄向窗外,聲音有些飄忽。

      服務生陸續上菜,清蒸東星斑、澳洲龍蝦、黑松露焗雞。

      每一道都擺盤精致,價格不菲。

      董澄泓看著滿桌菜肴,心里的疑問越來越重。

      這不是李博超的消費水準,除非他真的發了大財。

      可如果生意順利,又為什么要向他借錢?

      “博超,你上次說的那個酒店裝修項目,進展如何?”

      “哦……那個啊,”李博超夾菜的手頓了一下,“還在收尾階段,工程款還沒結清。”

      “需要幫忙的話隨時開口。”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搞定。”李博超連忙擺手,又舉杯,“喝酒喝酒。”

      兩人碰杯,水晶杯發出清脆的響聲。

      李博超喝得很急,半杯紅酒一飲而盡。

      他的手機就放在手邊,屏幕不時亮起,但他看都不看。

      董澄泓注意到,他的手指一直在無意識地敲打桌面。

      這是李博超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十幾年來都沒變。

      “老董,你們公司最近是不是在競標文體中心?”

      李博超突然問道,眼睛盯著酒杯。

      “你怎么知道?”

      “圈子里都在傳,說這是今年江城最大的公共項目。”

      “嗯,我們準備了很久。”董澄泓謹慎地回答。

      “聽說宏毅建設也在競爭,楊宏毅那家伙手段可不太干凈。”

      董澄泓放下筷子:“你聽到什么風聲了?”

      “沒,就是隨口一說。”李博超又點了一支煙,“楊宏毅這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得小心點。”

      “謝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包廂里安靜了片刻,只有空調出風口的輕微嗡鳴。

      李博超頻繁地看表,這個動作在十分鐘內重復了三次。

      “你還有別的安排?”董澄泓問。

      “啊?沒有沒有,就是……”李博超舔了舔嘴唇,“我女兒晚上要上網課,得回去看看。”

      “孩子上幾年級了?”

      “初二,叛逆期,難管得很。”

      說起女兒,李博超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但眼神依然閃爍。

      董澄泓記得那個小女孩,扎著羊角辮,說話奶聲奶氣。

      最后一次見她還是三年前的春節,現在已經上初中了。

      時間過得真快。

      “你女兒成績怎么樣?”

      “還行吧,中上游。”李博超又看了眼手機,“這孩子從小就懂事,知道家里不容易。”

      他的聲音里帶著愧疚,董澄泓聽出來了。

      “博超,那二十萬你不用急著還,先把家里安頓好。”

      李博超猛地抬起頭,眼眶有些發紅。

      “老董,我……”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要說的話。

      李博超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瞬間變了。

      他站起身,對董澄泓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快步走出包廂。

      門被輕輕帶上,董澄泓獨自坐在桌前。

      他夾了一塊龍蝦肉,肉質鮮甜,但他吃得沒什么滋味。

      窗外的江面上,一艘游輪緩緩駛過,甲板上人影綽綽。

      董澄泓想起二十歲那年,他和李博超第一次來江城。

      兩個年輕人站在江邊,指著對岸的高樓說,總有一天要在那里有間辦公室。

      現在他的公司在江對岸的寫字樓里,而李博超還在掙扎。

      命運這東西,真是難以預料。

      包廂門開了,李博超走回來,臉色比剛才更差。

      “怎么了?”

      “我女兒發燒了,她媽媽剛打來的,我得趕緊去醫院。”李博超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嚴重嗎?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不用,你繼續吃,我都安排好了。”

      李博超語速很快,幾乎不敢看董澄泓的眼睛。

      “這桌菜我才點了不到一半,酒也沒喝完,太可惜了。”

      “沒事,你慢慢享用,賬我已經結過了。”李博超說這句話時,聲音有些發虛。

      “這怎么行,說好是我請你的。”

      “下次,下次一定讓你請。”李博超已經走到門口,“老董,對不住了,孩子生病實在沒辦法。”

      “快去吧,孩子要緊。”

      李博超最后看了董澄泓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人讀不懂。

      然后他轉身離開,腳步聲在走廊里急促遠去。

      董澄泓獨自坐在偌大的包廂里,滿桌菜肴散發著香氣。

      服務生敲門進來:“先生,需要把菜熱一下嗎?”

      “不用了,幫我打包吧。”

      “好的,您稍等。”

      服務生開始收拾,動作輕柔而專業。

      董澄泓走到窗邊,點燃一支煙——他其實沒完全戒掉。

      夜色中的江城燈火輝煌,這座他奮斗了十五年的城市。

      他看見樓下停車場里,李博超快步走向一輛黑色轎車。

      那車不是李博超的,董澄泓記得他開的是輛白色國產SUV。

      黑色轎車的駕駛座有人,李博超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沒有立即開走,他們在車里待了大概三分鐘。

      然后轎車駛出停車場,匯入江濱路的車流。

      董澄泓掐滅煙頭,回到桌前。

      紅酒在醒酒器里泛著暗紅的光,像凝固的血。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嘗。

      這酒確實不錯,醇厚綿長,回味里有一絲橡木的香氣。

      只是喝在嘴里,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服務生打包完畢,輕聲詢問:“先生,這瓶酒需要幫您裝起來嗎?”

      “不用了,打開就喝掉吧。”

      董澄泓慢慢喝著酒,腦子里回放著今晚的每一個細節。

      李博超的緊張,頻繁看手機,突然的離開。

      還有停車場里那輛黑色轎車。

      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對勁。

      但他不愿意深想,那是他認識了十幾年的兄弟。

      人總是愿意相信最好的可能,即使證據指向相反的方向。

      喝完最后一杯酒,董澄泓叫來服務生結賬。

      “先生,李先生已經結過了。”

      “還是把賬單給我看一下吧。”

      服務生猶豫了一下,轉身去取賬單。

      當那張精致的單據遞到面前時,董澄泓的瞳孔微微收縮。

      數字清晰得刺眼:九千八百元。

      其中那瓶拉菲就占了六千八,龍蝦兩千二,其余是菜品和服務費。

      李博超說他結過了,但如果是這樣,為什么要給他看賬單?

      除非……他根本沒結賬。

      董澄泓抬頭看向服務生:“李先生真的結賬了?”

      服務生避開他的目光:“是的,已經結過了。”

      但董澄泓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閃爍。

      “把POS機拿來吧,我重新結一下。”

      “先生,這……”

      “別讓我說第二遍。”

      服務生匆匆離開,幾分鐘后帶著POS機回來。

      董澄泓刷了卡,輸入密碼時手指平穩。

      小票打印出來,他仔細折好放進口袋。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服務生鞠躬。

      董澄泓拎著打包盒走出包廂,走廊里的鋼琴曲換了一首。

      更加舒緩,更加憂傷。

      下樓時他經過一面巨大的落地鏡,鏡中的男人表情平靜。

      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那平靜下隱藏的冰冷。

      大堂經理親自送他到門口:“董先生慢走。”

      “今晚的監控,能保留多久?”

      經理愣了一下:“通常保留三十天,您需要調閱嗎?”

      “也許,謝謝。”

      門童拉開門,夜風吹進來,帶著江水的濕氣。

      董澄泓坐進車里,沒有立即發動。

      他拿出手機,給謝思妍發了條消息:“明天一早來我辦公室,有重要的事。”

      然后他撥通了另一個號碼:“老陳,幫我查一輛車,車牌號是江A·8B6T9。”

      電話那頭的人很痛快地答應了,沒有多問一句話。

      董澄泓放下手機,看著餐廳的大門。

      燈火輝煌的建筑在夜色中像一座精致的牢籠。

      而他剛剛從里面走出來,帶著滿腹疑問和一張近萬的賬單。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匯入夜的車流。



      03

      第二天早晨七點,董澄泓已經坐在辦公室里。

      他面前擺著昨晚的賬單小票,還有打包回來的菜肴。

      龍蝦沒動過,整只裝在保溫盒里,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謝思妍敲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

      “董總,您找我?”

      “坐。”董澄泓把賬單推到她面前,“看看這個。”

      謝思妍拿起小票,眼睛微微睜大:“九千八?這是……”

      “昨晚李博超請我吃飯,中途他女兒生病先走了,留下這個賬單。”

      “李總?他不是……”謝思妍欲言又止。

      “不是什么?”

      “財務部上周整理往來賬目時,發現李總去年借的二十萬還沒還。”

      謝思妍說話很小心,“而且我聽說他的公司最近狀況很不好。”

      董澄泓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

      但他想不通的是,既然李博超經濟困難,為什么要選那么貴的餐廳?

      又為什么要點那么多根本吃不完的菜?

      更奇怪的是,李博超明明說結過賬了,餐廳卻給他看了賬單。

      “思妍,你以公司的名義,聯系那家餐廳調取昨晚的監控。”

      “理由是?”

      “就說我們在進行商務宴請費用審計,需要核對消費明細。”

      謝思妍點頭記下,又問道:“董總,您是懷疑李總……”

      “現在還不好說。”董澄泓打斷她,“對了,許康那邊約的幾點?”

      “十點,在樓下的咖啡廳。”

      “好,你忙去吧。”

      謝思妍離開后,董澄泓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街道。

      早高峰的車流像一條緩慢移動的河,行人匆匆。

      他的公司在這棟寫字樓的十五層,不高不低,視野剛好。

      辦公區里陸續有員工到來,鍵盤敲擊聲和電話鈴聲交織。

      這是董澄泓最熟悉的聲音,代表著秩序和正常運轉。

      手機震動,老陳回消息了。

      “車查到了,登記在宏毅建設名下,法人楊宏毅。”

      短短一行字,讓董澄泓的心沉了下去。

      李博超昨晚上了楊宏毅的車。

      而楊宏毅是他的競爭對手,正在競標同一個項目。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九點五十分,董澄泓下樓去咖啡廳。

      許康已經等在那里,面前擺著一杯美式。

      這個五十二歲的男人是國企項目負責人,做事一板一眼。

      “董總,不好意思臨時改期。”

      “沒關系,許主任的時間寶貴,我理解。”

      兩人寒暄了幾句,許康切入正題。

      “文體中心項目的招標,下周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我們準備好了。”

      “但有些情況你可能不了解。”許康壓低聲音,“最近有幾封匿名舉報信,說你們公司稅務有問題。”

      董澄泓的手微微一顫,咖啡差點灑出來。

      “稅務問題?我們一直合法經營,按時納稅。”

      “我知道,但舉報信寫得有鼻子有眼,說你們虛開發票,偷漏稅款。”

      許康看著他,“上面很重視,可能會在招標前進行核查。”

      “什么時候?”

      “可能就是這幾天。”許康嘆了口氣,“老董,咱們合作這么多年,我信你的人品。但這事你得早做準備。”

      “謝謝許主任提醒。”

      “另外……”許康猶豫了一下,“我聽說宏毅建設那邊活動很頻繁,楊宏毅找了不少關系。”

      董澄泓明白了,這不僅僅是匿名舉報那么簡單。

      這是一套組合拳,目的就是讓他出局。

      “我明白了,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客氣了,我也是不希望一個好公司被惡意競爭搞垮。”

      兩人又聊了些項目細節,十點半許康匆匆離開。

      董澄泓獨自坐在咖啡廳里,慢慢喝完已經涼掉的咖啡。

      窗外的陽光很刺眼,他卻覺得渾身發冷。

      回到辦公室時,謝思妍已經等在門口。

      “董總,餐廳那邊說監控需要警方介入才能調取,但賬單明細可以給我們。”

      “發到我郵箱。”

      “另外,稅務局的電話剛剛打到財務部,說今天下午要來進行例行檢查。”

      謝思妍的表情很嚴肅,“但他們通常不會突擊檢查,至少會提前一天通知。”

      董澄泓看了眼手表,上午十點四十分。

      距離下午檢查只有不到四個小時。

      “把所有賬目準備好,配合檢查。”

      “但董總,我懷疑這跟許主任說的舉報信有關。”

      “我知道。”董澄泓平靜地說,“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表現如常。”

      他走進辦公室,關上門。

      站在窗前,他望著遠處的江面,那里波光粼粼。

      昨晚的餐廳就在江對岸,此刻隱藏在樓群之中。

      李博超,楊宏毅,匿名舉報,稅務檢查。

      這些碎片在腦子里逐漸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但他還需要證據,確鑿的證據。

      手機響了,是李博超打來的。

      董澄泓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過了很久才接起。

      “老董,昨晚真對不住啊。”李博超的聲音充滿歉意,“孩子燒到三十九度,折騰了一晚上。”

      “孩子怎么樣了?”

      “已經退燒了,在醫院觀察。”李博超頓了頓,“那個……昨晚的賬你結了嗎?”

      “結了,九千八。”

      電話那頭沉默了,呼吸聲變得粗重。

      “博超,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沒、沒有啊。”李博超干笑兩聲,“那錢我回頭轉給你,連上次的一起。”

      “不急,你先照顧好孩子。”

      “謝謝理解,老董,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掛斷電話后,董澄泓把手機扔在桌上。

      那句“好兄弟”在耳邊回蕩,帶著虛偽的回音。

      下午兩點,稅務局的人準時到達。

      帶隊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科長,姓周,表情嚴肅。

      “董總,接到舉報說貴公司存在虛開發票的行為,我們需要核查。”

      “配合檢查是我們的義務,請便。”

      周科長帶著兩名工作人員進了財務室,謝思妍全程陪同。

      辦公室外的員工區氣氛緊張,大家壓低聲音議論著。

      董澄泓坐在辦公室里,門開著一條縫。

      他能聽見隔壁財務室傳來的翻閱聲、鍵盤敲擊聲。

      偶爾有低聲的詢問和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墻上的時鐘指向下午四點。

      周科長終于從財務室出來,表情緩和了一些。

      “董總,初步核查沒有發現明顯問題,但我們需要帶走部分資料進一步審核。”

      “可以,需要什么盡管拿。”

      “另外,舉報信中提到幾個具體的項目,我們需要核實。”

      “請說。”

      周科長報出三個項目名稱,都是去年完成的。

      巧合的是,這三個項目的甲方都跟宏毅建設有過合作。

      董澄泓心里有了更清晰的判斷。

      送走稅務局的人后,謝思妍走進辦公室,關上了門。

      “董總,他們在查宏豐家園和悅江苑這兩個項目。”

      “我知道。”

      “但這兩個項目的賬目很干凈,楊宏毅不可能抓到把柄。”

      “所以他換了個方向,從稅務入手。”董澄泓說,“即使查不出問題,也能拖住我們,影響招標。”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董澄泓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

      他在中間寫下“楊宏毅”,在左側寫下“匿名舉報”,右側寫下“李博超”。

      三條線連接起來,形成一個三角形。

      “思妍,你去查兩件事。”

      “您說。”

      “第一,查李博超公司最近三個月的銀行流水,特別是大額進出。”

      “第二,查宏毅建設和李博超公司之間有沒有資金往來。”

      謝思妍睜大眼睛:“您是懷疑李總被收買了?”

      “昨晚他上了楊宏毅的車。”董澄泓平靜地說,“在讓我付了九千八的賬單之后。”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夕陽斜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謝思妍深吸一口氣:“我馬上去辦。”

      她離開后,董澄泓站在白板前,久久不動。

      那個三角形在眼前不斷擴大,最終覆蓋了整個視野。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么這不僅僅是商業競爭。

      這是一場背叛,來自最信任的人。

      桌上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妻子。

      “今晚回家吃飯嗎?”

      “回,我會早點回去。”

      “聲音怎么這么累?公司出事了?”

      “沒有,就是有點忙。”董澄泓說,“晚上想吃你做的紅燒魚。”

      “好,我去買條新鮮的。”

      掛斷電話,董澄泓看著窗外的城市。

      萬家燈火次第亮起,每一盞燈背后都是一個家。

      他奮斗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守護那盞屬于自己的燈嗎?

      而現在,有人想親手掐滅它。

      04

      連續三天,董澄泓都工作到很晚。

      他在等謝思妍的調查結果,也在等稅務局的最終結論。

      第四天下午,謝思妍終于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董總,查到了。”

      她的表情凝重,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李博超的公司賬戶在兩周前收到一筆五十萬的轉賬。”

      “匯款方是?”

      “一家叫‘博遠咨詢’的公司,注冊地在開發區。”

      “和楊宏毅有什么關系?”

      謝思妍翻到第二頁:“博遠咨詢的實際控制人,是楊宏毅的妻弟。”

      辦公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空調的出風聲。

      董澄泓接過文件,仔細閱讀每一行字。

      五十萬,備注是“項目咨詢費”,轉賬日期是兩周前的周四。

      而李博超請他吃飯,是三天前。

      時間線吻合,動機也有了。

      “還有別的嗎?”

      “稅務那邊我托人打聽了,舉報材料很詳細,列舉了虛開發票的具體時間和金額。”

      “但那些都是捏造的,對吧?”

      “是的,我們根本沒有那些發票。”謝思妍說,“但舉報人顯然很了解我們的業務,說的都是真實存在的項目。”

      “所以是內部人提供的資料。”董澄泓說,“或者,是曾經接近內部的人。”

      李博超去年曾參與過公司一個項目的裝修,接觸過部分資料。

      當時董澄泓對他毫無防備,很多文件都讓他看過。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信任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董總,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招標會就在下周。”

      “按計劃準備投標文件,不要受任何影響。”

      “可是稅務問題如果不澄清,我們可能連投標資格都會被取消。”

      董澄泓站起身,走到窗前。

      樓下街角的花壇里,新栽的月季開得正艷。

      紅的,粉的,黃的,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

      “思妍,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我……”

      “我相信。”董澄泓轉過身,“做了壞事的人,總會露出馬腳。我們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但招標不等人啊。”

      “所以我們需要雙線并行。”董澄泓走回辦公桌,抽出一張紙,“第一,繼續配合稅務調查,要求他們盡快出結論。”

      他在紙上寫下“稅務澄清”,畫了個圈。

      “第二,查那家餐廳的監控,我要看到李博超上車后的畫面。”

      “可是餐廳說需要警方……”

      “那就報警。”董澄泓平靜地說,“就說我們懷疑那晚的消費涉嫌欺詐,金額接近一萬元。”

      謝思妍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這樣就有理由調取監控了。”

      “第三,”董澄泓寫下第三個詞,“李博超的妻子。”

      “您要見她?”

      “她可能不知道丈夫做了什么,但一定知道他最近的反常。”

      董澄泓記得李博超的妻子,叫王蕓,是個中學老師。

      溫婉賢惠,當年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了窮小子李博超。

      這么多年,她一直陪著丈夫吃苦,從無怨言。

      “我需要和她談談,但不是現在。”

      “等監控到手之后。”董澄泓說,“現在,你先去辦前兩件事。”

      謝思妍離開后,董澄泓給老陳打了個電話。

      “幫我查一下楊宏毅最近的行蹤,特別是晚上的。”

      “需要詳細到什么程度?”

      “常去的地方,見的人,越詳細越好。”

      “明白,三天內給你消息。”

      掛斷電話,董澄泓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二十歲那年,和李博超擠在工地工棚里。

      夏天熱得像蒸籠,兩人就爬到屋頂上睡。

      數著星星,說著對未來的憧憬。

      李博超說他要開一家裝修公司,做江城最好的家裝。

      董澄泓說他要蓋大樓,蓋很多很多大樓。

      后來他們都實現了夢想的一部分,卻又即將失去更多。

      電話鈴聲把他拉回現實,是許康打來的。

      “老董,有個情況得告訴你。”

      “楊宏毅今天下午來我們單位了,帶著一份材料。”

      “什么材料?”

      “說是你們公司稅務問題的補充證據。”許康的聲音很輕,“我看了,都是偽造的,但偽造得很像。”

      “他這么著急?”

      “他可能聽到風聲,知道稅務調查沒查出問題。”許康頓了頓,“老董,你要小心,這人做事沒有底線。”

      “謝謝許主任,我會注意。”

      “另外,招標會提前了,改到后天上午九點。”

      董澄泓坐直身體:“為什么提前?”

      “不清楚,說是領導的時間安排有變。但我懷疑,是有人想打你們個措手不及。”

      后天上午九點,距離現在只有三十八個小時。

      董澄泓看了眼日歷,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了,謝謝您提前告訴我。”

      “我能做的就這么多了,剩下的靠你自己。”

      電話掛斷,董澄泓立刻叫來謝思妍。

      “招標提前到后天上午九點,所有準備工作必須在明天下午前完成。”

      謝思妍的臉色變了:“這么急?我們的標書還有幾個細節……”

      “加班,所有投標組的人今晚全部留下,三倍加班費。”

      “好的,我馬上去安排。”

      “另外,報警的事怎么樣了?”

      “已經報了,警方下午會去餐廳調監控,我們的人可以一起去。”

      “你去,帶上執法記錄儀,全程錄像。”

      “您不親自去?”

      “我要去見一個人。”

      董澄泓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

      距離下班高峰期還有一個半小時。

      他需要在這之前趕到城南的實驗小學。

      李博超的女兒在那里上學,王蕓每天都會去接。

      四點二十分,董澄泓把車停在小學對面的路邊。

      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家長,電動車、汽車排成長龍。

      他坐在車里,窗戶降下一半,靜靜地等著。

      四點三十分,放學鈴聲響起。

      孩子們像潮水般涌出校門,穿著統一的校服,臉上洋溢著笑容。

      董澄泓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王蕓。

      她還是那么樸素,白襯衫,黑褲子,頭發簡單地扎在腦后。

      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跑到她身邊,應該就是李博超的女兒。

      女孩長高了很多,眉眼間有父親的影子。

      王蕓接過女兒的書包,牽著她過馬路。

      董澄泓推開車門,走了過去。

      “王老師。”

      王蕓回過頭,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他。

      “董總?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正好看到你。”董澄泓微笑著看向女孩,“這是小雨吧?長這么大了。”

      “小雨,叫董叔叔。”

      “董叔叔好。”女孩乖巧地打招呼。

      “你好。王老師,能借一步說話嗎?”

      王蕓看著他的表情,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她對女兒說:“你去那邊的小賣部等媽媽,別亂跑。”

      女孩跑開后,王蕓轉向董澄泓,眼神里帶著詢問。

      “博超最近……還好嗎?”

      “他……”王蕓低下頭,“董總,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

      “博超最近很不對勁,經常半夜接電話,一講就是很久。”

      王蕓的聲音很輕,“上周他拿回來五十萬,說是項目尾款,但我查了,那個項目早結束了。”

      “他有沒有說錢是哪來的?”

      “說是新接的項目,但我問細節,他就發脾氣。”

      王蕓的眼睛紅了,“董總,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當大哥。你告訴我,博超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

      董澄泓沉默了片刻。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想起她當年嫁給李博超時的義無反顧。

      想起她陪著丈夫住出租屋,擺地攤,一點點把日子過好。

      現在生活剛有起色,卻又要面臨崩塌。

      “王老師,如果博超真的做錯了事,你會怎么辦?”

      “我會讓他去自首,把不該拿的錢還回去。”王蕓抬起頭,眼神堅定,“我們窮過,知道錢來得不容易,但不能賺昧心錢。”

      “謝謝你這么說。”董澄泓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如果博超愿意跟我談談,隨時給我打電話。”

      王蕓接過名片,手指微微顫抖。

      “董總,是不是很嚴重?”

      “現在還來得及挽回。”董澄泓說,“告訴他,別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遠處的女兒在招手,王蕓擦了擦眼角。

      “我會勸他的,謝謝您。”

      她轉身離開,背影在夕陽下顯得單薄而倔強。

      董澄泓回到車里,沒有立即離開。

      他看著王蕓牽著女兒的手,慢慢消失在街角。

      手機響了,是謝思妍發來的消息。

      “監控拿到了,李博超上車后和楊宏毅交談了三分十七秒。”

      后面跟著一個視頻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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