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會議室的冷氣開得很足，林楓握著簽字筆，指尖有些僵。對面坐著盛世集團的三人團隊，中間那個穿深藍色套裝的女人正翻看合同，動作優雅從容。
秘書清了清嗓子："這位是盛世集團的董事陳雨薇女士。"
那個名字像一記悶錘，砸在林楓胸口。他垂著眼，死死盯著桌面的條款，一個字都看不進去。H市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不會是她。
"林楓？"對面傳來女人的聲音。
他的后背瞬間僵直，那個聲音太熟悉了。哪怕過了十二年，哪怕語調變得沉穩許多，他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
"你抬起頭。"
不是請求，是命令。
林楓的脖子像生了銹，僵硬地抬起來。視線越過合同，對上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陳雨薇比大學時瘦了很多，眉眼間多了種久居高位的銳利。她就那么看著他，眼神復雜得讓人看不透。
四目相對的三秒，林楓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01
簽字的過程漫長得像場煎熬。
陳雨薇的助理在講解合作細節，聲音專業而流暢。林楓機械地翻動合同頁面，每個字都在跳舞，根本無法聚焦。他能感覺到上司李總頻繁投來的目光，眼神里滿是疑惑。
"林經理，這一條關于賬期的約定，你看有沒有問題？"助理突然點名。
林楓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呃……沒問題，這個賬期我們可以接受。"
李總在旁邊輕咳一聲，顯然對他的狀態不太滿意。林楓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但陳雨薇就坐在對面，她的存在像一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她始終沒再看他，只是翻看手里的資料，偶爾在某一頁停留片刻。那種刻意的冷漠，比直視更讓人難受。
終于到了簽字環節。林楓拿起筆，筆尖在紙面上停了好幾秒。那一刻，無數畫面在腦海里閃過——大學時代的教學樓、深夜的餐館后廚、陳雨薇遞錢給他時的表情。
筆尖落下，在紙上留下他的名字。
陳雨薇也簽了字，動作利落干脆。她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林楓站起來，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涼，骨節分明，和記憶中那雙因長期洗菜而泡得發白的手完全不同。
"合作愉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陳雨薇松開手，轉身離開。她的團隊跟在后面，腳步聲在走廊里漸行漸遠。林楓站在原地，盯著門口發呆。
"林楓，你今天怎么回事？"李總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那位陳董事，你認識？"
"大學同學。"林楓勉強擠出笑容，"很多年沒見了。"
李總盯著他看了幾秒，意味深長地點頭："她剛才一直在觀察你，我注意到了。你們……關系不錯？"
"就是普通同學。"林楓避開他的目光，"我去整理一下合同。"
回到工位，林楓癱坐在椅子上。辦公室里同事們還在討論剛才的簽約，語氣里滿是興奮。這是公司今年最大的單子，做好了獎金能拿到手軟。
但林楓一點都興奮不起來。他腦子里全是陳雨薇那張臉，那個"你抬起頭"的命令，還有她冷漠的眼神。
十二年了，她終于出現了。可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是以這種方式？
林楓拉開抽屜，從最深處掏出一個舊錢包。錢包里夾著一張銀行卡，卡里有6800塊錢。那是他十二年前借的5000塊，加上這些年的利息。
他每年都會給這張卡充值，利息按當時的標準計算。他一直在等，等陳雨薇出現，等她回來拿走這筆錢。
可現在她回來了，卻是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
02
時間回到十二年前。
那年冬天來得特別早，H市科技大學的校園里落葉還沒掃干凈，第一場雪就落下來了。林楓站在教學樓下，盯著手里的繳費通知單，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里凝成霧。
5000塊學費，截止日期就在三天后。
他口袋里只有3000塊，是在校外餐館洗了兩個月碗攢下的。還差2000。他給家里打過電話，父親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楓子，爸這個月腰又犯了，下不了地。你再等等，等我把玉米賣了就給你打錢。"
可截止日期等不了。
林楓在雪地里站了很久，腳凍得失去知覺。他想過去找同學借，但宿舍里幾個人家境都不好，每個人都在為生活費發愁。他想過找輔導員申請緩交，可這學期已經緩交過一次了。
"還差多少？"
一個女聲突然從旁邊傳來。林楓轉過頭，看見陳雨薇站在不遠處，手里拎著袋菜，正看著他。
陳雨薇是他們班最安靜的女生，總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背個褪色的帆布包。林楓和她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但他知道她也在打工，就在他洗碗的那家餐館。
"沒事。"林楓把通知單塞進口袋，"我能解決。"
陳雨薇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說："5000夠嗎？"
林楓愣住了："什么？"
"學費，5000夠不夠？"陳雨薇的語氣很平靜，像在問今天吃什么。
"你……"林楓不知道該說什么，"你哪來這么多錢？"
陳雨薇沒回答，只是說："明天我陪你去繳費。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第二天下午，陳雨薇真的來了。她拿出個信封，里面整整齊齊疊著五十張百元鈔票。林楓看著那些錢，指尖都在顫。
"我寫借條。"他說。
"不用。"陳雨薇搖頭。
"必須寫。"林楓從包里掏出紙和筆，認認真真寫了張借條，"我畢業后三個月內還你，加利息。"
陳雨薇接過借條，看了一眼，塞進包里："走吧，去繳費。"
兩個人一路無話。繳完費，林楓說了好幾聲謝謝，陳雨薇只是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那天晚上，林楓在餐館后廚洗碗時一直在想，陳雨薇到底哪來這么多錢。她和他一樣，也是窮學生，每天在餐館打工，一個月也就賺七八百塊。5000塊，對她來說應該也是天文數字。
但他沒問。有些事，不該問的就別問。
之后的日子里，林楓更加拼命地打工。他白天上課，晚上洗碗，周末還去商場發傳單。他把每一分錢都攢起來，想著盡快還清這筆錢。
陳雨薇還是每天來餐館打工，在后廚洗菜切菜。兩個人偶爾會碰面，但很少說話。林楓總想找機會和她聊聊，問問她最近缺不缺錢，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那年春天，林楓攢夠了3000塊。他本想再攢2000，連本帶利一起還，但陳雨薇突然不來餐館了。
林楓去她宿舍找人，舍友說她請假了。他等了一個星期，陳雨薇沒來上課。又等了一個星期，她還是沒出現。
大四下學期開學后，輔導員在班會上說："陳雨薇同學因為家里有事，辦理了休學手續。大家有誰知道她的聯系方式嗎？"
沒有人知道。
林楓打她的手機，關機。他去教務處問她的家庭住址，老師說涉及隱私不能告訴他。他托了好幾個同學幫忙打聽，都沒有結果。
陳雨薇就這么消失了。
畢業那年夏天，林楓把5000塊和500塊利息存進一張新辦的銀行卡里。他在卡上貼了張標簽，寫著"陳雨薇的錢"。他想，也許有一天，她會聯系他，他就能把錢還給她。
一年過去了，沒有消息。
兩年過去了，還是沒有。
三年、五年、十年……林楓從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變成了有妻子有孩子的中年人。那張銀行卡一直放在抽屜最深處，卡里的錢從5500變成6800，但陳雨薇始終沒有出現。
有時候林楓會想，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直到今天，直到那個簽約現場，他終于再次見到了她。
03
簽約后的第二天下午，林楓正在辦公室整理資料，門突然被敲響了。
"請進。"
門開了，進來的是昨天那個助理。她穿著職業套裝，手里拿著個牛皮紙袋。
"林經理，這是陳董事讓我轉交給您的。"助理把紙袋放在桌上，"她說，您會明白的。"
林楓看著那個紙袋，心跳莫名加速："這是什么？"
"抱歉，我也不清楚。"助理禮貌地笑了笑，"還有，陳董事想約您見一面，方便的話，后天上午十點，在鉑金大廈28層。"
"見面？"林楓愣住了，"為什么？"
"具體事宜陳董事會親自和您說。"助理說完，轉身離開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林楓和那個牛皮紙袋。袋子很厚，用蠟封著口，看起來很正式。林楓伸手摸了摸，里面好像是文件。
他正想打開，同事小張探頭進來："林哥，李總叫你去他辦公室。"
林楓只好把紙袋鎖進抽屜，起身去了李總辦公室。
"這次合作的細節要抓緊落實。"李總翻看著文件，"盛世集團的要求很高，我們不能出任何差錯。對了，你和那位陳董事什么關系？"
這已經是李總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林楓斟酌著說："就是大學時候的同學，很多年沒聯系了。"
"她對你好像挺關注的。"李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簽約的時候，她雖然表面上沒什么，但我注意到她一直在留意你。你們以前關系很好？"
"就是普通同學。"林楓重復著這句話，"可能是很多年沒見，覺得眼熟吧。"
李總點點頭，沒再多問。但林楓能感覺到，李總對這件事很上心，甚至有些疑慮。這也難怪，盛世集團是行業巨頭，突然主動找他們這種中小公司合作，本來就不太尋常。
回到辦公室，林楓坐在椅子上發呆。窗外是傍晚的城市，萬家燈火漸次亮起。他想起大學時代的那個冬天，想起陳雨薇遞給他錢時平靜的表情。
為什么她要借他5000塊？她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突然休學？這十二年她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從一個窮學生變成上市公司董事的？
問題太多了，林楓理不清頭緒。他看了眼抽屜，那個牛皮紙袋還鎖在里面。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打開。
晚上回家，妻子王芳正在廚房做飯。她是個溫柔的女人，和林楓結婚八年，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平淡安穩。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王芳端著菜出來，"兒子一直念叨你。"
"公司簽了個大單，事情比較多。"林楓坐在沙發上，摘下領帶。
王芳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是不是工作壓力大？"
"沒有。"林楓勉強笑了笑，"就是有點累。"
吃飯的時候，林楓一直在走神。兒子說了好幾句話，他都沒聽見。王芳又看了他好幾眼，欲言又止。
晚上躺在床上，林楓翻來覆去睡不著。王芳已經睡熟了，呼吸均勻。他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全是陳雨薇的臉。
為什么她要見他？那個紙袋里到底裝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林楓早早到了公司。辦公室里還沒什么人，他打開抽屜，拿出那個牛皮紙袋。
袋子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盯著封口的蠟印看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撕開了封口。
里面是一疊文件，厚厚的。林楓翻開第一頁，看見一行大字：股權轉讓協議。
他愣住了。
再往下看，協議書上寫著，盛世集團旗下一家子公司10%的股份，轉讓給林楓。
協議后面還附著一份資產評估報告，那10%的股份價值——
三百萬。
林楓的呼吸停滯了。他又翻了幾頁，發現最后一頁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張銀行卡。卡的背面貼著便簽紙，上面寫著密碼，是他的生日。
這是什么意思？
林楓完全理解不了。陳雨薇為什么要給他股份？為什么要給他這么多錢？難道她是想……還那5000塊？
可這也太夸張了。5000塊就算加十二年的利息，也不可能變成三百萬。
林楓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盯著那份協議發呆。整個上午，他都心神不寧，一個字都工作不進去。同事們陸續到了，辦公室熱鬧起來，但林楓感覺自己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下午三點，林楓的手機響了。是盛世集團助理打來的。
"林經理，關于后天的會面，陳董事說您可以提前準備一下想問的問題。另外，她讓我轉告您，這次見面，會解答您所有的疑惑。"
掛了電話，林楓坐在椅子上，盯著手機發呆。
所有的疑惑？包括那5000塊的來歷？包括她這十二年的經歷？包括她為什么要給他三百萬？
林楓深吸一口氣，拉開抽屜，拿出那張存著6800塊的銀行卡。十二年了，他一直想把這筆錢還給她，想當面說聲謝謝。可現在，她突然給了他三百萬。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04
見面的日子很快到了。
那天早上，林楓特意穿了最正式的西裝，打上領帶，對著鏡子整理了好幾遍。他的指尖一直在輕微顫動，領帶打了三次才打好。
"今天這么正式？"王芳端著豆漿走過來，"要見什么重要客戶嗎？"
"嗯，一個很重要的合作伙伴。"林楓避開她的目光。
王芳盯著他看了幾秒，沒再問。但林楓能感覺到，她這幾天一直在觀察他，眼神里滿是疑慮。
出門前，林楓從抽屜里拿出那張銀行卡，裝進一個信封。信封上，他用筆寫著"陳雨薇收"。
6800塊，整整十二年的等待。
車子開到鉑金大廈樓下，林楓在車里坐了十分鐘。他握著那個信封，掌心一直在冒汗。他不知道一會兒該怎么面對陳雨薇，該說些什么。
九點五十五分，林楓走進大廈。電梯升到28層，助理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林經理，這邊請。"
走廊很長，墻上掛著盛世集團發展歷程的照片。林楓走過去，看見其中一張照片里，陳雨薇站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中間，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笑容。那個笑容很淡，眼神卻很堅定。
"陳董事在里面等您。"助理推開一扇門。
辦公室很大，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天際線。陳雨薇站在窗前，背對著門，身影被陽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陳……"林楓的聲音有些發干。
陳雨薇轉過身，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坐。"
林楓坐在沙發上，握著那個信封，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辦公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窗外隱約的車流聲。
"股權協議你看過了？"陳雨薇先開口。
"看過了。"林楓說，"但我不能要。"
"為什么？"
"太多了。"林楓深吸一口氣，"我只是借了你5000塊，不值這么多。"
陳雨薇盯著他，眼神復雜："你覺得那只是5000塊？"
"是啊。"林楓低下頭，"如果沒有那筆錢，我可能就沒法畢業了。我一直想還給你，這些年攢了利息，一共6800塊。"他把信封遞過去。
陳雨薇沒接，反而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她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泛黃的信封。
"你先看看這個。"
林楓接過那個泛黃的信封，心里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信封很舊，邊角都有些磨損了，看起來存放了很多年。
他撕開封口，里面是一張借條。字跡有些褪色，但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十二年前寫的那張。
借條下面，還壓著幾張紙。
林楓抽出那些紙，看清上面的內容，整個人僵住了。
那是幾張醫院的收費單。
第一張：急診掛號費，5000元整。
第二張：血液檢查費，2800元。
第三張：骨髓穿刺檢查費，3500元。
所有收費單的日期，都在他向陳雨薇"借錢"的前后幾天。
最下面，還有一張門診病歷。
患者姓名那一欄，寫著：陳雨薇。
林楓的視線往下移，看到初步診斷那一欄，上面寫著幾個字。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林楓的喉嚨像被堵住了，"這是……"
陳雨薇站在窗前，背對著他："那5000塊，從來不是你借我的。是我，向你要的。"
林楓站在鉑金大廈28層的辦公室里，握著那些泛黃的收費單，血液仿佛凝固了。門診病歷上的診斷結果，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進他的心臟。
"我不明白。"他的聲音在顫抖，"你明明是借給我的……"
陳雨薇轉過身，眼眶微紅："你還記得那天，我在教學樓下問你還差多少錢嗎？"
林楓點頭。雪地里，她拎著一袋菜，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你知道我那天去了哪里嗎？"陳雨薇的聲音很輕，"我剛從醫院回來。那袋菜，是在醫院門口的菜市場買的。醫生讓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要不要繼續治療。"
林楓盯著手里的收費單，上面的數字開始模糊。
"我媽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還找親戚借了一圈，湊到5000塊。"陳雨薇繼續說，"醫生說，這只夠做初步檢查，后續的治療費用，至少還要十幾萬。"
"所以你……"林楓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所以我拿著那5000塊往學校走，一路上都在想，要不要去辦休學手續。"陳雨薇走到辦公桌前，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東西，"然后我看見你站在雪地里，盯著那張繳費通知單。我突然意識到，這5000塊，我們兩個人都需要。"
她把那個東西放在桌上，輕輕推向林楓。
那是一個更舊的信封，封口已經泛黃發脆。
"打開它。"陳雨薇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就會明白，那個冬天，我到底做了什么選擇。"
林楓撕開那個泛黃的信封，手指因為用力過猛，指節都泛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