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1999 年 1 月 25 日，江南的殘陽正緩緩沉入地平線，給余杭喬司鎮的街道鍍上一層曖昧的橘紅。
信用社旁的建設銀行門口，晚高峰前的寧靜被兩聲突兀的槍響徹底擊碎。
“砰 —— 砰 ——”
沉悶的槍聲穿透暮色，像兩把重錘砸在行人的心上。
24 歲的沈金娟剛拎著沉甸甸的旅行袋邁出兩步，后背便傳來一陣劇痛，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旅行袋里的現金散落出幾張，在晚風里打著旋兒。
44 歲的徐永根緊隨其后，還沒看清襲擊者的模樣，后腦勺就遭到致命一擊，直挺挺地砸在水泥地上，鮮血瞬間漫過了鞋底。
“住手！”
55 歲的保安陳金水從信用社沖出來時，只看到一個戴著摩托車頭盔的身影正彎腰去扒旅行袋。
他攥緊拳頭撲上前，第三聲槍響劃破天際，老保安胸口一熱，踉蹌著后退兩步，重重栽倒在臺階上，眼睛還圓睜著望向搶劫者逃竄的方向。
戴頭盔的男人抓起錢袋，跨上一輛紅色 125 鈴木王摩托車，油門擰到最大，引擎的轟鳴聲刺耳地消失在街角。
整個過程不過三分鐘，三條鮮活的生命戛然而止，留下滿地狼藉和驚恐尖叫的人群。
王軍
1999 年 1 月 25 日下午 5 點 58 分，沈金娟的未婚夫騎著自行車來接她下班，遠遠看到路口躺著三個人，心臟驟然緊縮。
他瘋了似地沖過去，顫抖著撥通報警電話，聲音里滿是哭腔：“喬司信用社…… 殺人了！快派人來！”
余杭市公安局的警車呼嘯而至時，現場已經圍滿了群眾。
警戒線拉起，法醫蹲在尸體旁進行初步勘驗，刑偵人員用粉筆勾勒出死者的位置，散落的現金被小心翼翼地收起。
經清點，沈金娟和徐永根當天從香煙批發市場收取的 71 萬余元營業款，被洗劫一空。
“三個死者都是貫穿傷，開槍距離極近，兇手槍法很準。” 法醫站起身，臉色凝重地匯報，“現場提取到三枚 9 毫米口徑彈殼和三枚彈頭，初步判斷是東歐走私的制式手槍發射的。”
喬司鎮是余杭的經濟重鎮，改革開放后興起的香煙批發市場讓這里商戶云集，信用社每日上門收營業款早已是公開的慣例。
誰也沒想到，這條走了多年的路線，竟成了奪命之路。
案發現場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持槍殺人搶劫，這在余杭的治安史上前所未有。
1999 年 1 月 25 日當晚 6 點 45 分，余杭有線電視緊急插播協查通告，滾動播放著兇手的特征：身高一米八左右，瘦高體型，外地口音，騎無牌紅色 125 鈴木王摩托車，頭戴頭盔，身穿深色大衣，腳穿锃亮皮鞋。
通告呼吁市民提供線索，警方承諾給予重獎。
夜色漸濃，余杭警方成立 “1?25” 特大持槍搶劫殺人案專案組，一場覆蓋全城的排查就此展開。
125 鈴木王
香煙批發市場的商戶、加油站的工作人員、路邊商店的收銀員，凡是可能見過嫌疑人的人，都被逐一傳喚問話。
然而，兇手作案時戴著頭盔，行動迅速，目擊者要么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要么只聽到槍聲，拼湊出的線索零散破碎，案件陷入了迷霧之中。
醫院里的神秘租客
“兇手肯定踩過點，對信用社的收款時間、路線摸得一清二楚。”
專案組組長盯著地圖，手指在喬司鎮和臨平鎮之間滑動，“他選擇傍晚作案，光線昏暗，便于逃竄，而且熟悉周邊路況，大概率在余杭停留了一段時間。”
排查范圍不斷擴大，從喬司鎮延伸到整個余杭市區，可幾天過去，案件毫無進展。
就在偵查陷入僵局時，1999 年 1 月 29 日晚，兩個男人走進了派出所，帶來了一條關鍵線索。
來人是周來興和沈建業，兩人是同事，周來興的妻子在余杭市第一醫院對面開了家水果店。
“警官，我們可能見過你們要找的人！” 周來興搓著手，語氣急切。
他回憶起1998年 12 月開始，每天下午 2 點或晚上 8 點，總會有一個瘦高個男人準時走進余杭市第一醫院，晃悠十幾分鐘就出來，還總在醫院門口的 ATM 機前駐足，盯著機器看上好一陣子。
網圖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哪有人天天來醫院不看病，光盯著 ATM 機看的？” 周來興說，他還跟沈建業念叨過，這男人會不會是想搶銀行。
1999 年 1 月 7 號晚上，沈建業偷偷跟著那個男人進了醫院，看到他拐上四樓，打開走廊盡頭的 34 號寄存柜，把背包塞進去就走了。
“我們當時以為是住院病人，就沒多想。” 沈建業補充道，“直到看到協查通告里說兇手騎紅色鈴木王摩托車，我才想起 1999 年1 月 13 號那天，那個男人突然騎了一輛沒掛牌的紅色 125 鈴木王，騎車技術特別熟練。”
這條線索讓專案組眼前一亮。
警方立刻驅車趕往余杭市第一醫院，直奔四樓的寄存柜區域。
34 號寄存柜被打開，里面空空如也。
民警翻遍了住院登記冊，沒有找到符合特征的病人。
就在大家準備撤離時，夜班護士長陳秀英追了出來：“等等！那個男人我有印象！”
陳秀英回憶，起初以為對方是醫藥代表，直到有護士反映有人長期占用寄存柜，她才上前詢問。
男人自稱是肺結核病人，住在對面的傳染病房，因為那邊沒地方存放東西，才來這里寄存。
“但他用的鎖不是醫院的！” 陳秀英強調，醫院的寄存柜出租都要登記，收 5 塊錢押金，配統一的鎖，可那個男人用的是自己帶的鎖，樣式很特別。
民警重新檢查寄存柜，發現有三個柜子的鎖并非醫院統一配置。
逐一打開后，其中一個柜子里的黑色單肩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包里裝著一部諾基亞手機、幾盒抗肺結核的藥物、一把摩托車鑰匙，還有鐵絲、螺絲刀、老虎鉗等工具。
最讓人起疑的是，包里還有一小壺機油和兩塊沾了油的布條。
“這些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醫院寄存柜里？”
專案組民警皺起眉頭，“機油和布條，難道是用來偽裝或者銷毀證據的？”
所有物品被立即送往技術鑒定科。
與此同時，專案組兵分兩路：一路派人在醫院蹲守，以防嫌疑人返回取物；另一路對余杭市所有醫院、衛生所進行全面排查，重點篩查肺結核病人和近期有異常行為的人員。
1999 年1 月 30 號晚上，技術鑒定結果傳來：布條上的油漬與三名死者身上殘留的物質完全吻合，寄存柜里還提取到一枚清晰的右手指紋。
這個發現讓案件有了突破性進展 .
寄存柜的主人，極有可能就是 “1?25” 劫案的兇手。
為了盡快鎖定嫌疑人身份，公安部刑偵局派出了 “刑偵八虎” 之一的模擬畫像專家張欣。
張欣
張欣趕到余杭后，召集了所有目擊者，包括周來興、沈建業、陳秀英，以及案發時路過的幾位市民。
根據大家的口述，他一筆一畫地勾勒出嫌疑人的輪廓：三十多歲，身高一米八左右，瘦長臉，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皮膚白皙，長相十分周正，甚至可以說有些英俊。
“這嫌疑人長得不像悍匪，倒像個明星。” 一位目擊者看著畫像，忍不住說道。
1999 年1 月 31 號晚上，余杭電視臺第二次播出協查通告，這次附上了模擬畫像，并將懸賞金額提高到 10 萬元。
通告一經播出，立刻在全市引起轟動，市民們紛紛對照畫像，提供各種線索。
而此時的專案組，正拿著那枚指紋，在全國違法犯罪人員信息庫中進行比對。
五年前的槍擊陰影
指紋比對的結果，在 1999 年2 月 1 號凌晨傳來，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這枚指紋，與 1994 年臨平鎮電影院附近槍擊案嫌疑人的指紋，完全吻合！
那是一起被塵封了五年的舊案。
1994 年 4 月 28 日晚上，兩名聯防隊員在臨平鎮電影院附近巡邏時，發現一名男子騎著一輛有撬動痕跡的自行車，便上前詢問。
沒想到該男子突然掏出手槍，朝兩名聯防隊員連開兩槍，隨后在逃跑過程中，又開槍擊中了一名追擊的群眾。
王軍
這起案件導致一人頭部中彈失明，三人受傷，嫌疑人趁亂逃脫，從此銷聲匿跡。
當年警方曾對這起案件展開全面偵查，走訪了大量群眾，排查了無數嫌疑人，但始終沒有找到兇手的蹤跡。
沒想到五年后，這枚指紋竟將兩起案件聯系到了一起。
“原來他不是第一次作案！” 專案組組長一拳砸在桌子上，“五年前敢公然槍擊聯防隊員，五年后竟敢持槍搶劫殺人，手段越來越殘忍，反偵察意識也越來越強。”
警方立即調取了 1994 年槍擊案的卷宗，卷宗里記載著當年排查到的有限線索：嫌疑人操外地口音，身高約一米八，作案時使用的是手槍。
結合新案的線索，一個清晰的嫌疑人畫像逐漸浮現：該男子有犯罪前科，熟悉槍支使用，反偵察能力強，長期流竄，且對余杭的環境十分熟悉。
通過指紋庫的進一步比對，嫌疑人的身份終于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