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哥！你TMD到底還要不要咱爸的命了？”
我弟弟陳剛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的臉上，他雙眼通紅，像一頭被逼急了的野獸，在醫院繳費大廳里壓低聲音對我咆哮。
“為了一個躺了十年、醫生早就說醒不過來的植物人，你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把店也賣了！現在爸躺在里面等著八萬塊錢做手術，你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你是不是瘋了？！”
弟媳趙慧抱著胳膊，冷冷地靠在墻上，尖酸地補充道：“陳宇，做人不能太自私。那林薇是救了你，可你這十年也算仁至義盡了。咱爸可是你親爹，你忍心看著他活活疼死？”
“夠了！”我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不許你們這么說薇薇?！?/strong>
我的手死死攥著口袋里那張銀行卡，那里面是我給林薇留的一萬五千塊應急錢，是她最后的保障。也是我們最后的錢。
01
醫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十年了，我還是沒能習慣。
十年前，工地上失控的吊臂當頭砸下，是林薇，我那傻得可愛的未婚妻，用她單薄的身體將我推開。我只受了點皮外傷，她卻永遠地躺下了。
深度昏迷，植物人。醫生說，能維持生命體征，已經是奇跡。
可我不信奇跡，我只信她。我相信她那雙愛笑的眼睛，總有一天會再次為我睜開。
為了這個信念，我變賣了所有家產，從一個準備開裝修公司的小老板，變成了一個專職護工，我的病人，只有林薇一個。
“哥，你清醒一點！”陳剛見我不說話，更加激動，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領，“爸的肝病不能再拖了！醫生說了，再湊不齊手術費，就只能回家等著了！回家等什么？等死??！”
“就是啊，陳宇。”趙慧走了過來，語氣緩和了一些，但話里的刺卻更深，“我們也不是逼你。你看這樣行不行，城北新開了一家安養院，條件不錯，一個月也就三千多。你把林薇送過去，有專業的人照顧，你也能脫開身去找個工作。你今年都三十五了，總不能守著個活死人過一輩子吧？”
“活死人……”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心里。我猛地甩開陳剛的手，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最親的人，他們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割著我的血肉，也割著我這十年搖搖欲墜的堅持。
我知道他們說得對，從現實的角度來看，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對。
可他們不懂。
他們不懂林薇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她不是一個“植物人”的標簽，不是一個“拖累”的符號。她是我陳宇的命。是她用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
“錢的事，我會想辦法?！蔽业暮韲迪袷潜皇裁礀|西死死扼住，每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爸的手術，一分錢都不會少。但是，誰也別想打林薇的主意。”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就走。身后傳來趙慧的冷笑和陳剛氣急敗壞的咒罵。
“想辦法？他能有什么辦法！我看他是被那個女人下了降頭了！”
“陳宇！你混蛋！”
我沒有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口袋里的那張銀行卡，被我的手心攥得滾燙，仿佛也在灼燒著我的靈魂。
02
回到我和林薇的“家”，一個不到五十平米的出租屋，已經是下午。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醫療儀器發出的“滴滴”聲，規律得像時間的腳步，冷漠又無情。
林薇靜靜地躺在床上，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灑在她蒼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垂著，像兩把精致的小扇子。如果不是因為她毫無反應，任何人都會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十年了，她的容貌幾乎沒什么變化，時間仿佛在她身上靜止了。可我知道，她身體的機能在一點點衰退。醫生說，這就像一盞油燈，看著還亮，但里面的油，早就快耗干了。
我放下從外面買的菜，熟練地給她擦拭身體，按摩肌肉防止萎縮。她的皮膚依然細膩，只是常年不見陽光，白得有些嚇人。
“薇薇，今天天氣不錯，我扶你起來坐一會兒吧?！蔽乙贿呡p聲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讓她靠在床頭的枕頭上。
我拿起梳子，輕輕地梳理著她烏黑的長發。她以前最寶貝她的頭發了，總說要為我留長發及腰。現在，及腰了，可她卻看不見了。
“今天……阿剛和趙慧去醫院了?！蔽覍χ?，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匯報，“他們……還是老樣子。你別怪他們，他們也是被逼急了。爸的病，確實不能再拖了?！?/p>
“他們讓我把你送到安養院去?！闭f到這里，我的聲音頓住了，手里的梳子也停了下來。我看著鏡子里那張憔悴的臉，雙眼布滿血絲，胡子拉碴，哪還有半點十年前的意氣風發。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我苦笑了一下，“連自己的親爹都救不了，還要靠你……薇薇，我把給你存的應急錢先拿去給爸墊上，好不好？你放心，等我賺到錢，馬上就給你補回來，雙倍補給你。”
回應我的，依舊是儀器的“滴滴”聲。
我給她梳好頭，又去廚房準備流食。這些年，我學會了營養搭配，學會了打針，學會了處理各種突發狀況，我幾乎成了一個全能的護工。
可我唯獨學不會的，就是放棄。
晚上，我端著一盆熱水給她泡腳，感受著她雙腳冰涼的溫度，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下沉。
“薇薇，你知道嗎，你剛出事那會兒，我天天晚上做噩夢，夢見你站在血泊里，哭著問我為什么不救你?！蔽乙贿呌妹聿潦弥哪_，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
“后來，我不做噩夢了。我開始做美夢，夢見你醒了，我們結了婚，生了一對龍鳳胎。你開了一家畫室，當了最漂亮的美術老師。我就在隔壁開個小小的裝修公司，天天中午去給你送飯?！?/p>
“多好啊……”
我把她的腳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坐在床邊，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看著，眼淚就模糊了視線。
我這一輩子，所有的好運氣，是不是都在遇見你的那一刻，就全部用光了？
03
第二天下午，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房東又來催這個月的房租，打開門，卻愣住了。
門口站著的，是林薇的父母。
兩位老人比我記憶中又蒼老了許多，頭發花白，腰也有些佝僂了，臉上刻滿了風霜和悲傷。
“叔叔，阿姨，你們怎么來了？”我趕緊把他們請進屋。
“小宇啊，我們……來看看薇薇。”林媽媽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快步走到床邊，握住林薇的手，眼淚就掉了下來。
林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塞到我手里。
“小宇，這里是三千塊錢，你拿著?！?/p>
我一愣，連忙推辭：“叔叔，我不能要。照顧薇薇是我的責任。”
“孩子，你聽我說?！绷职职值难劭粢矟駶櫫?，“我們知道你爸生病住院的事了。這十年，你為薇薇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們林家對不起你?！?/p>
“別這么說，叔叔，這都是我自愿的?！?/p>
“我們知道你自愿。”林媽媽轉過身，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可我們不能這么自私?。∧悴湃鍤q，你的人生還長著呢！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為了薇薇，把你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阿姨……”
“小宇，聽我們一句勸吧?！绷职职值穆曇魩е唤z懇求，“把薇薇……送去安養院吧。我們兩個老的，還能動彈，可以經常去看看她。你……你也該有你自己的生活了，去找個好姑娘，結婚生子，忘了薇薇吧。”
“忘了她？”我渾身一震，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殘忍的話。
這比我弟弟弟媳的打罵還要讓我痛苦。
我最怕的，不是窮困潦倒，不是眾叛親離。我最怕的，是連他們，連薇薇最親的父母，都放棄了。
“叔叔，阿姨，你們別說了?！蔽业穆曇粼陬澏叮拔也粫艞壦模蓝疾粫?。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會照顧她一天。”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 绷謰寢屖曂纯奁饋?。
整個下午，小小的出租屋里都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兩位老人陪著女兒說了很久的話，臨走時，林媽媽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
“小宇，是我們家薇薇沒福氣……是我們拖累了你……”
送走兩位老人，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里，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所有的人，我的親人，我愛人的親人，全世界都在勸我“往前看”。
可他們不知道，林薇不是我的過去，她就是我的全世界。我的世界早就塌了，是守著她的這個信念，才讓我像個活人一樣，撐到了今天。
04
第三天一早，我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是父親的主治醫生，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
“陳宇嗎？你趕緊來一趟醫院！你父親的情況突然惡化，出現了急性肝衰竭的癥狀，必須馬上進行手術！”
“什么？！”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你快點過來簽字，準備手術費！再晚就來不及了！”醫生說完，便匆匆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呆立在原地，感覺手腳冰涼，血液都凝固了。
“來不及了……”
這四個字，像一聲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再也無法用“再想想辦法”來拖延了。
一邊是生我養我的父親，命懸一線。
一邊是我承諾要守護一生的愛人，和她最后的救命錢。
我該怎么辦？
我沖到床邊，看著靜靜躺著的林薇，內心的痛苦和掙扎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跪在床邊，握住她冰涼的手，額頭抵著她的手背，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
“薇薇……對不起……對不起……”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三個字，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我得去救我爸……我不能沒有爸爸……”
“你等我，我發誓，我一定會把錢給你掙回來的！我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臉上滿是冰涼的淚痕。
我猛地站起身，擦干眼淚，從口袋里掏出那張被我攥得有些變形的銀行卡。
這是我最后的選擇，也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林薇，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進骨子里。然后，我毅然決然地轉過身，沖出了家門。
我必須去救我爸。
哪怕……這意味著對她的背叛。
05
我像個瘋子一樣，在街上狂奔。
周圍的景物飛速倒退，行人的議論，汽車的鳴笛，全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去銀行，取出那一萬五千塊錢。也許不夠手術費，但至少能交個押金，讓醫院先把手術做了！一線生機，也是生機！
銀行就在前面那個路口，我已經能看到那熟悉的招牌了。
我喘著粗氣，心臟狂跳，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上臺階。
然而，就在我即將沖進銀行大門的那一刻，我的腳步，卻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地上，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我的瞳孔，在瞬間收縮到了極致。
就在銀行門口的臺階上，站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條藍色的長裙，那是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最喜歡的一條。身形略顯單薄，微風吹動著她的發梢和裙角，讓她看起來像是隨時會乘風而去。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背對著我，似乎在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是幻覺嗎？
是我因為愧疚和壓力，精神失常了嗎？
我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可那個身影，依舊清晰地站在那里。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薇薇明明還躺在家里，她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就在我驚疑不定，幾乎要以為自己瘋了的時候，那個身影，緩緩地，緩緩地轉了過來。
一張熟悉到刻骨銘心，卻又陌生到讓我不敢相信的臉，映入了我的眼簾。
是林薇。
她比以前瘦了，臉色也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那雙曾經盛滿了星星，我看了整整十年的眼睛，正溫柔地注視著我。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她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我思念了整整十年的，虛弱卻真實的微笑。
她的嘴唇輕輕翕動，用一種略帶沙啞，卻是我此生聽過最動聽的聲音，輕輕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陳宇。”
“啪嗒”一聲。
我手里的銀行卡滑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我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沖擊力從頭頂灌到腳底，讓我幾乎無法站立。我的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死死地盯著她，眼淚洶涌而出，模糊了我的整個世界。
“你……你……怎么……？”我用盡全身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你怎么會……在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