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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首都劇場舞臺上,正在演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鎮院之寶”《茶館》。主演濮存昕仰望吊桿和面光,有片刻的“出戲”——劇院仍在使用傳統的燈具,而非時下流行的電腦燈。
“這是一種堅守,有著與很多戲不一樣的舞臺效果。”濮存昕說,這一版《茶館》的布景、燈光、服裝等設計,都沿用導演焦菊隱近70年前帶領劇組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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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導演話劇《茶館》2025年12月在首都劇場演出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作為北京人藝創始人之一和總導演,焦菊隱用畢生的藝術實踐探索了一條話劇民族化之路,對北京人藝乃至中國話劇界產生了深遠影響。
2025年是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北京人藝日前在京舉辦的紀念座談會上,人們緬懷這位卓越戲劇家的同時,也表達了對中國話劇民族化“再出發”的思考與期待。
成就北京人藝演劇學派
話劇《茶館》是焦菊隱的導演代表作,1958年在首都劇場首演,至今仍公認是最能代表北京人藝特色的劇目。該劇1980年赴歐洲巡演,成為新中國第一部走出國門演出的話劇,被西方觀眾譽為“東方舞臺的奇跡”。
“它是現實主義精神和民族傳統有機融合的典范,在運用戲曲美學原則上,得心應手,出神入化。”北京人藝紀念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專題展如此介紹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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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導演話劇《茶館》1958年3月在首都劇場首演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事實上,焦菊隱在北京人藝第一次有意識地進行話劇民族化的嘗試,是1957年初首演的《虎符》。劇中,他結合寫實和寫意風格,并借鑒戲曲的一些表演方法。
此后在1958年、1959年,焦菊隱相繼執導了老舍的《茶館》與郭沫若的《蔡文姬》,實現了話劇民族化前所未有的突破。《茶館》中,他借用戲曲的“亮相”手法,突出繁雜場面中主要人物的出場;《蔡文姬》中,他借用戲曲景隨人遷的美學原則,創造出寫意的舞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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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導演話劇《虎符》1957年1月在首都劇場首演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鄒紅表示,焦菊隱話劇民族化的一個根本點,是以話劇為本位吸收、借鑒戲曲手法以至戲曲精神,而不是取消話劇與戲曲的差別,這就是話劇發展創新中的“守格”。
1963年初,焦菊隱在一系列實踐基礎上撰寫了《論民族化(提綱)》一文,提出“通過形似達到神似”“以少勝多”“以虛代實”等美學原則,為中國話劇民族化的發展提供了重要啟示。
“在豐富的藝術實踐與建立新中國戲劇藝術的理想驅使下,焦菊隱先生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思想與中國戲曲藝術的美學原則融匯于自己的導演創造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導演風格,更成就了北京人藝演劇學派。”北京人藝院長馮遠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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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導演話劇《蔡文姬》1959年5月在首都劇場首演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以我為主”融匯中西戲劇美學
“他的一切創造,都立足于中國文化豐沃的土地上。”1982年,北京人藝建院30周年之際,時任院長的劇作家曹禺,如此闡釋焦菊隱的藝術成就。
話劇作為20世紀初傳入的舶來藝術,如何實現外來劇種的民族化,始終是中國戲劇人的重要課題。在這條路上,焦菊隱是公認的集大成者。
業界認為,焦菊隱的獨特成就,源于他在中國戲曲和西方話劇兩方面均有豐厚的理論修養和實踐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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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1938年在巴黎大學完成并在法國出版的博士論文《今日之中國戲劇》。(北京人藝供圖)
早在燕京大學求學期間,焦菊隱便廣泛涉獵西方戲劇理論與劇作;畢業后擔任中華戲曲專科學校校長,又打下了扎實的戲曲理論和創作基礎;遠赴法國深造,他在博士論文中以西方戲劇為參照,系統梳理了中國戲曲的歷史與現狀。
抗戰爆發后,焦菊隱謝絕巴黎大學留校任教的邀請,毅然回國,輾轉桂林、江安、重慶、蘭州、上海、北平等地,從事戲劇翻譯、教學、創作、研究等工作,尤其在接觸蘇俄戲劇文學和導表演理論后,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導演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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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1943年翻譯的莫斯科藝術劇院的創建者之一丹欽柯的回憶錄。此書對焦菊隱日后特別是在北京人藝的藝術實踐和劇院管理產生了深遠影響。(北京人藝供圖)
“焦菊隱將西方戲劇理論與中國傳統美學和現實語境相結合,解決了話劇如何表現中國歷史、中國現實、中國人精神世界的問題。”中國國家話劇院原常務副院長、導演王曉鷹說,“他的工作,使話劇在中國文化土壤中扎根、開花,獲得了本土的生命力。”
97歲的戲劇教育家、導演藝術家徐曉鐘表示,中國話劇界對待西方戲劇歷來有兩種態度,一是亦步亦趨、全盤照搬,一是以本民族優秀傳統為根基,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焦菊隱采取的正是“以我為主”的態度。
“焦菊隱與北京人藝的同代藝術家們一道,克服了20世紀50年代前期中國話劇中的自然主義傾向,為中國話劇藝術理想樹立了一座豐碑。”徐曉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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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4月,《茶館》再次演出前,導演焦菊隱(前排右一)和編劇老舍(前排右二)與劇組成員在排練場聚談。(北京人藝供圖)
走出中國氣派的戲劇之路
2005年冬,在紀念焦菊隱百年誕辰研討會上,曾主演《茶館》《蔡文姬》的藍天野引用了焦菊隱的口頭禪:“讓我實驗一點點。”原中國青年藝術劇院院長、評論家林克歡對此至今記憶猶新:“正是這種永不停下腳步的進取心,造就了一個藝術家的敏感性和創造力。”
20年后,當戲劇界人士再次聚首,緬懷這位已離去半個世紀的導演藝術家,其時代意義更在于,通過深入討論焦菊隱未竟的話劇民族化實踐,推動中國戲劇乃至文藝事業實現更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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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菊隱各時期。(北京人藝供圖)
“焦菊隱的藝術追求,是破解當下戲劇界許多困境的一座燈塔。”中國戲劇家協會秘書長傅亦軒指出,當前部分創作,或脫離現實生活,缺乏思想深度與情感厚度,或盲目追隨西方范式,弱化民族文化根脈,這些現象都值得警惕。
北京市文聯副主席董昕認為,焦菊隱始終將個人藝術追求與時代發展、民族命運緊密相連,以舞臺為載體講述中國故事、塑造民族魂魄,其彰顯的文化自信、藝術匠心與使命擔當,至今仍是激勵文藝工作者潛心創作、勇攀高峰的精神源泉。
為紀念焦菊隱誕辰120周年,北京人藝特別選定《哈姆雷特》與《櫻桃園》作為2025年新排劇目,前者寄托了焦菊隱在劇院未竟的排演心愿,后者則被焦菊隱視為主題最積極的契訶夫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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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遠征、楊佳音導演話劇《哈姆雷特》2025年9月在首都劇場首演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王曉鷹認為,焦菊隱的藝術追求,是立足中國話劇的現實主義傳統與中國文化抒情寫意的底蘊,致力于打通中西戲劇的內在聯系,充分彰顯戲劇藝術的“詩性”本質。他因此呼吁中國戲劇界沿著焦菊隱的足跡,構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整體性舞臺形象。
“新時代新征程,中國戲劇需在前輩藝術家豐厚積淀的基礎上,進行富有民族特色的美學探索,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高質量發展之路,屹立于世界戲劇之林。我想這是以焦菊隱先生為代表的前輩戲劇家們所希望看到的。”傅亦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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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藝特邀格魯吉亞導演大衛·多伊阿什維利執導話劇《櫻桃園》2025年12月在曹禺劇場首演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策劃:張曉松
主編:林暉、孫聞
記者:白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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