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參考來源:《明史》《明太祖實錄》《國榷》《名山藏》等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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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一年的應天府,天空陰沉得像要壓下來。
六十九歲的朱元璋病體日重,宮中太監進進出出,神色凝重。這位從濠州乞兒一路打拼成開國帝王的傳奇人物,生命正走向盡頭。
南京城里的勛貴大臣們心里都清楚,一個時代就要結束了。可接下來呢,這偌大的江山會落到誰手里。
朱元璋的兒子們個個不簡單。燕王朱棣鎮守北平,麾下精兵十萬,多次北征蒙古,立下赫赫戰功。
秦王朱樉封地西安,是諸王之首。晉王朱棡駐守太原,威震一方。這些藩王手握重兵,在封地就像土皇帝一樣。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老皇帝選中的繼承人,竟然是他的孫子——皇太孫朱允炆。
這個剛滿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從小跟著儒臣讀書,舉止溫文爾雅,說話細聲細氣,跟朱家那些殺伐果斷的男兒完全不是一路人。
【一】太子暴斃,精心布局三十年毀于一旦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的應天府,春暖花開,正是好時節。
可就在這個時候,太子朱標突然病倒了。
朱標是朱元璋的嫡長子,打從娘胎里出來就被當接班人培養。
元至正十五年九月,朱標生于太平府。那時候朱元璋還在跟陳友諒、張士誠拼命,可兒子一出生,他就在山中刻石:"到此山者,不患無嗣。"可見有多高興。
等到元至正二十四年,朱元璋稱吳王,立即就立朱標為王世子。
洪武元年大明建立,正月初四朱元璋在應天登基,隨即冊封朱標為皇太子。這一當就是二十五年。
朱元璋給朱標配的班底,那真是豪華到沒邊。左丞相李善長兼太子少師,右丞相徐達兼太子少傅,中書平章常遇春兼太子少保。
開國功臣們幾乎個個在東宮兼職,就是為了讓朱標跟這些人建立關系。
文臣方面更不用說。宋濂這樣的大儒,被專門請來給太子講課。
朱元璋還在宮中設了個大本堂,收藏天下圖書,讓名儒輪流給太子和諸王上課。
朱元璋對朱標的教育,那真是下了血本。
他不光讓朱標讀書,還讓他學治國理政。
洪武十年之后,朝中所有奏折都要先送到東宮,讓朱標過目處理,然后再報上來。這是在用實戰歷練太子。
朱元璋還常常跟朱標說:"人君治理天下,每天要處理無數事務。一件事做對了,天下人都受益。一件事做錯了,天下人都受害。
我經歷過那么多事,知道民間疾苦,處理起來不容易出錯。你生在富貴里,要是不提前歷練,將來當了皇帝很容易犯錯。"
朱標這人性格跟他爹完全不一樣。朱元璋殺伐果斷,動不動就要殺人。朱標卻仁慈寬厚,總是勸老爹手下留情。
有一回朱元璋又要大開殺戒,朱標忍不住勸道:"父皇殺人太多了,恐怕傷了和氣。"
朱元璋聽了不說話。第二天他故意在地上放了根布滿荊棘的木杖,叫朱標去撿。朱標看著那些刺,不敢下手。
朱元璋就說:"你怕有刺不敢拿,我就替你把這些刺都去掉。等刺都沒了,交給你不就容易了。內部不整理清楚,你將來怎么當這個家。"
這番話其實透露了朱元璋的真實想法——他殺那些功臣,很大程度就是為了給兒子鋪路。
朱標在諸王中威望極高。秦王朱樉、周王朱橚、晉王朱棡、燕王朱棣這些弟弟,沒少犯錯惹惱父皇。
每次朱標都會出面求情,讓弟弟們免受責罰。兄弟們心里都服他,覺得將來大哥當皇帝,日子肯定還過得去。
洪武二十四年八月,朱元璋有意遷都。
南京雖然形勢險要,物產豐富,可離北方邊境太遠,不方便調度。老皇帝就派朱標去陜西和洛陽考察,看看哪里適合建都。
朱標八月十一日從應天出發,十一月二十八日回京,獻上陜西地圖?？删驮谶@之后不久,他病倒了。
史書上說朱標得的是"風疾",具體什么病沒說清楚。
反正就是病倒之后,一直不見好轉。朱標病中還給父皇上書,商議建都的事?？缮眢w越來越差,終于熬不住了。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太子朱標在應天府薨逝,年僅三十八歲。
這個消息傳出來,整個朝廷都震動了。
發喪那天,朱元璋哭得撕心裂肺。這不光是喪子之痛,更是他經營三十多年的接班計劃徹底泡湯了。
朱標的葬禮按照太子規格辦理,八月葬于孝陵東側,謚號"懿文太子"。
朱元璋喪期已過,還不忍除去喪服。禮官再三勸說,他才勉強上朝議政。可見對朱標的感情有多深。
朱標一死,大明朝的繼承體系突然就亂了。
朱元璋面臨一個選擇:要么從剩下的兒子里選一個當新太子,要么立孫子為皇太孫。
【二】諸王坐大成尾大不掉之勢,老皇帝左右為難
朱標死后,擺在朱元璋面前的選擇不多。
按慣例,太子死了,該從其他兒子里選一個。
朱元璋一共生了二十六個兒子,除去早夭的和朱標,還有十幾個活著。這些藩王個個都有本事,論能力論資歷,誰上位都說得過去。
可問題就在這兒——他們太能干了,也太有實力了。
朱元璋建國之初,就實行分封制。
洪武三年,他頒詔天下:"朕惟帝王之子,居嫡長者必正儲位。其諸子當封以王爵分土,以藩屏國家。"
意思就是嫡長子當太子,其他兒子封王鎮守各地。
這些藩王可不是擺設。他們有自己的護衛軍隊,有征稅的權力,有獨立的司法權。在封地里,藩王就是土皇帝。
秦王朱樉封在西安,是首藩?？蛇@位秦王讓朱元璋很失望。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專門寫了本《御制紀非錄》,里面狠狠訓斥了朱樉的各種不法行為。有這樣的黑歷史在,秦王基本沒戲。
晉王朱棡封在太原,駐守山西。這位晉王比秦王強些,可性格剛烈,不好駕馭。
燕王朱棣封在北平,鎮守北方邊境。這個兒子最像朱元璋,能征善戰,屢立戰功。朱元璋曾經當著群臣的面夸他:"燕兒像我。"
朱棣從小就跟著朱元璋南征北戰,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
北方是蒙古殘余勢力的地盤,朱棣在那里多次北征,打得蒙古人節節敗退。
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讓晉王朱棡和燕王朱棣一起出塞征戰,兩人立下不少戰功。
可正因為朱棣太像朱元璋,老皇帝反而有顧慮。這個兒子有野心,有手腕,不會甘心屈居人下。
更要命的是,立朱棣會破壞嫡長子繼承制。前面還有秦王、晉王呢,要是跳過他們立老四,諸王之間不得打起來。
朱元璋想來想去,從兒子里選誰都不合適。立能力強的,怕他們不服管教。立能力弱的,又鎮不住局面。
更要命的是,朱元璋已經六十五歲了,時間不等人。
這時候朝中一些大臣提出了建議:立皇太孫。
這個主意乍一聽挺荒唐——皇帝還活著呢,兒子不傳,傳孫子,這不是亂套了么。
可仔細一琢磨,這招確實妙。
朱標的長子朱雄英,洪武七年出生,可惜洪武十五年就夭折了,年僅八歲。次子就是朱允炆,洪武十年出生。
朱標的原配是常遇春的長女常氏,洪武四年成婚。常氏給朱標生了朱雄英和朱允熥兩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
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常氏生下朱允熥后不到兩天就病逝了,年僅二十四歲。
常氏死后,朱標將次妃呂氏扶正為太子妃。呂氏是太常寺卿呂本的女兒。朱允炆就是呂氏所生。
按照宗法制度,嫡子指的是正妻所生的兒子。
朱允炆出生時,呂氏還是次妃,算庶子。可等呂氏被扶正為太子妃后,朱允炆的身份就從庶子變成了嫡子。
朱雄英夭折后,朱允炆就成了朱標的長子。從禮法上講,朱允炆是嫡長孫,繼承順位排在嫡長子之后,其他兒子之前。
立朱允炆為皇太孫,符合"有嫡立嫡"的原則,名正言順。
更重要的是,立朱允炆可以避免諸王爭位。那些藩王再怎么不服,也不好公然跟侄子搶皇位。那樣就是亂臣賊子,會被天下人指責。
朱允炆從小跟著儒臣讀書,性格溫和,沒有什么野心。讓他當皇帝,朝中文臣容易輔佐,局面也好控制。
朱元璋權衡再三,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十二日,正式下詔冊立朱允炆為皇太孫。
這道詔書一出,滿朝文武都松了口氣。至少名分定了,不會亂套。
可那些藩王心里是什么滋味,史書沒明說。從后來發生的事來看,燕王朱棣肯定不服氣。
他在北平聽到消息,沉默了很久,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三】為皇孫鋪路大開殺戒,功臣宿將幾被殺盡
朱元璋做事從來不做一半。既然決定讓孫子接班,他就要確保這個決定能順利執行。
先看文臣這一手。
朱元璋給朱允炆配了個豪華的智囊團。這些人都是當時的頂尖人才,而且忠心耿耿。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朱允炆登基后,立即任命齊泰為兵部尚書,黃子澄為太常卿,都參與軍國大事。
七月又召漢中府教授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講。
這些人都支持嫡長子繼承制,不會有二心。
朱元璋還專門召見朱允炆,給他上了好幾堂帝王課。
他告訴孫子:"那些藩王手里有兵,可朝廷的資源更多。只要你守住中央,控制住錢糧,他們翻不了天。"
這話說得確實有道理。明朝的財政、軍隊、官員任命權都在中央手里。
藩王雖然威風,可糧餉要朝廷撥付,武器要朝廷供應。離開了中央,他們啥也不是。
可朱元璋還是不放心。文臣有了,可那些手握重兵的老將怎么辦。
這些開國功臣都是從戰場上爬出來的,個個都是人精,不好對付。朱元璋活著的時候,他們還老實?？梢菗Q了個年輕皇帝,會不會挾功自重。
朱元璋不能冒這個險。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爆發了——藍玉案。
藍玉是誰,開國名將,常遇春的妻弟,朱標原配太子妃常氏的舅舅。
藍玉早年跟著常遇春打仗,臨戰勇敢,所向多捷,從管軍鎮撫一路升到大都督府僉事。
洪武四年,藍玉跟著傅友德進攻四川。洪武五年跟著徐達征討北元,又跟著沐英收服吐番。因為屢立戰功,洪武十二年被封為永昌侯。
洪武十四年,藍玉以征南左副將軍的身份跟著傅友德進攻云南。
洪武二十年,北元納哈出屢次進犯遼東,朱元璋命藍玉為右副將軍,跟著征虜大將軍馮勝統兵二十萬北征。納哈出不敵,投降。
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拜藍玉為大將軍,統率十五萬兵馬征伐北元脫古思帖木兒。
這一仗打得漂亮,藍玉率軍直抵捕魚兒海,大破北元主力,俘獲脫古思帖木兒的次子地保奴、妃子、公主等一百多人,還有男女七萬七千余人,以及寶璽、符敕金牌、金銀印等物,馬駝牛羊十五萬余頭。
脫古思帖木兒逃往和林,北元從此一蹶不振。
捷報傳到應天,舉國歡騰。
朱元璋本來打算封藍玉為梁國公,后來聽說藍玉有逼奸元妃的劣跡,改梁為"涼"。涼就是冷的意思,其實已經透著幾分寒意了。
藍玉立了大功,自然有些驕橫。他在軍中擅自升降將校,不聽朝廷號令。
有一次北征回師,夜里到了喜峰關,守關的人沒及時開門,藍玉就縱兵毀關強行進入。這事讓朱元璋很不高興。
在地方上,藍玉霸占東昌民田,私蓄奴婢,縱奴作惡。有御史彈劾他,藍玉竟然把御史趕走了。他還讓家人私買云南鹽一萬多引,搞走私。
這些事朱元璋都知道,可在朱標活著的時候,他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藍玉畢竟是太子妃的舅舅,將來朱標當了皇帝,藍玉就是外戚重臣。
可朱標一死,藍玉的處境就變了。
朱允炆是呂氏所生,跟藍玉沒什么關系?？芍煸蕿傻牡艿苤煸薀资浅Ｊ纤?是藍玉的外甥。
朱元璋擔心,自己死后,藍玉會不會擁立朱允熥,廢掉朱允炆。
這個隱患必須除掉。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初八,錦衣衛指揮蔣瓛向朱元璋密報,說藍玉謀反。朱元璋立即動手,將藍玉抓捕下獄。
審訊過程中,朱元璋派皇太孫朱允炆親自審案,吏部尚書詹徽協助。
詹徽這人比較小人,見藍玉落難了就落井下石,在審訊中極盡侮辱之能事。
藍玉被激怒了,說:"我沒什么同黨,唯一的同黨就是詹徽。"
這一說不要緊,詹徽立馬從審訊者變成了被審訊的人,被當場拿下,斷了手足,在街市上處死。
藍玉最終以謀反罪名被凌遲處死,誅滅三族。這個案子牽連極廣,一萬五千多人被殺,包括一個國公、十三個侯爵、兩個伯爵。
朱元璋還手詔布告天下,將審訊記錄編成《逆臣錄》頒行天下。列名《逆臣錄》的有一公、十三侯、二伯,可見牽連之廣。
那些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老兄弟,幾乎被殺了個干凈。
徐達、常遇春早就去世了,剩下的李善長在洪武二十三年因胡惟庸案被處死,現在藍玉又沒了。
洪武二十六年九月,朱元璋頒詔:"藍玉的案子到此結束,除了已經揭發出來的,其余人不再追究。"
可這事還沒完。潁國公傅友德、定遠侯王弼、宋國公馮勝等人,在一兩年內相繼自盡或被殺。
到洪武末年,開國功臣幾被殺盡,只剩下湯和、耿炳文等寥寥幾人。
朱元璋這么做,就是為了給朱允炆掃清障礙。
等朱允炆接班的時候,朝中已經沒有能跟他抗衡的老臣了,都是一些聽話的新人。
按照朱元璋的設想,這樣一來,朱允炆既有文臣輔佐,又沒有功臣掣肘,日子應該能過得很順當。
可他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藩王的實力,遠比他想象的強大。
洪武二十八年,秦王朱樉病死。洪武三十一年三月,晉王朱棡也去世了。這樣一來,燕王朱棣就成了諸王之長。
朱棣這時候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手握重兵,戰功赫赫,在諸王中威望最高。
朱元璋心里也明白,這個兒子不是省油的燈。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朱棣能顧念父子兄弟之情,老老實實輔佐侄子。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給朱棣下了一道敕諭:"朕諸子獨汝才智,秦、晉已薨,系汝為長,攘外安內,非汝其誰……爾其統率諸王,相機度勢,防邊乂民,以答天心,以副朕意。"
這話說得很明白,就是讓朱棣當諸王之首,輔佐朱允炆。
可這話同時也埋下了隱患——朱棣手握重兵,又是諸王之長,要是起了野心,誰能擋得住。
朱元璋臨死前還留下遺詔:"諸王臨國,毋得至京。王國所在文武吏士,聽朝廷節制。"意思就是藩王不許隨便進京,封地里的官員軍隊都要聽朝廷的。
這是在防著諸王,可也只能防一時,防不了一世。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初十,朱元璋在南京西宮駕崩,享年七十一歲。
二十一歲的朱允炆繼位,是為建文帝,改明年為建文元年。
新皇帝登基,大明朝進入了新的時代。
建文帝朱允炆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他從小讀儒家經典,滿腦子都是仁政理想。
還在當皇太孫的時候,洪武二十九年,他就向太祖請求修改《大明律》。
他參考《禮經》及歷朝刑法,改了七十三條過分嚴苛的條文,深得人心。
建文元年六月登基后,他立即推行新政。大赦天下,赦免有罪之人,蠲免百姓拖欠的賦稅,減輕刑罰,平反冤案。
在建文帝統治期間,監獄里的囚犯比洪武年間少了三分之二。
朝野上下,一片稱頌。文臣們都覺得,這位新皇帝仁慈寬厚,大明朝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齊泰和黃子澄找到了建文帝。兩人神色凝重,跟皇帝密談了很久。
幾天后,朝廷突然對周王朱橚動手了。詔書說周王有謀反之心,廢為庶人,遷往云南。
接著是代王朱桂,被廢為庶人。
然后是岷王朱楩,被廢為庶人,遷往漳州。
再然后是齊王朱榑,因謀逆被廢。
湘王朱柏接到詔書,知道自己也在劫難逃,舉家自焚于府中。
短短幾個月,五個藩王被廢。朝廷動作之快,手段之狠,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北平的燕王府里,朱棣聽到一個個消息傳來,臉色越來越陰沉。他很清楚,削藩的刀子,遲早會砍到自己頭上。
建文元年七月,朱棣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將改變大明朝的命運,也將改變他自己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