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參考文獻:《三國志》《資治通鑒》《華陽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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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十二年秋,公元234年八月,渭水南岸的五丈原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蜀漢丞相諸葛亮病重,已到油盡燈枯之時。軍營里寂靜得可怕,十萬將士心中都明白,一旦丞相去世,這場北伐便要功虧一簣。
更讓人揪心的是,失去諸葛亮,蜀漢這艘風雨飄搖的船還能撐多久。
就在諸葛亮生命的最后時光里,一個三十出頭的降將始終守候在營外。
此人名叫姜維,字伯約,天水冀縣人,六年前才歸降蜀漢。
諸葛亮曾在給留府長史張裔和參軍蔣琬的信中寫道:"姜伯約忠勤時事,思慮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諸人不如也。其人,涼州上士也。"
八月二十三日夜,五十四歲的諸葛亮在五丈原軍營中與世長辭。
臨終前,他命長史楊儀和司馬費祎統領各軍撤退,讓姜維次于魏延斷后。蜀漢失去了最后的支柱。
這一年,姜維三十三歲。從這一刻起,蜀漢軍事的重擔漸漸落到了他的肩上。
這個當年被太守拋棄、被迫投降的魏國降將,竟會在接下來的二十九年里,獨自扛起整個蜀漢的軍事重任。
【一】天水變故:被命運推著走的降將
姜維的人生轉折,發生在建興六年春天。
那年他二十七歲,在天水郡擔任參軍,算是個小官。
他的父親姜冏原本是天水郡功曹,在羌戎叛亂中護衛太守戰死沙場,朝廷因此賜姜維中郎之職,讓他參與本郡軍事。
姜維從小喜歡讀書,特別推崇儒家大師鄭玄的學說,在天水一帶小有名氣,算是個讀書人出身的武將。
建興六年春,蜀漢丞相諸葛亮發動第一次北伐,采用聲東擊西之計。
他派鎮東將軍趙云、揚武將軍鄧芝為疑兵出箕谷,吸引魏軍主力,自己率大軍向祁山進發。
這一招相當厲害,魏國朝野震動,南安、天水、安定三郡紛紛響應蜀軍,一時間隴右局勢岌岌可危。
當時天水太守馬遵正帶著姜維和功曹梁緒、主簿尹賞、主記梁虔等幾個屬官在各地巡查。
突然聽說蜀軍殺到,各縣都在歸降,馬遵整個人都慌了。
他本來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再加上多疑,竟然懷疑姜維這些屬官會投降蜀軍,連夜逃往上邽,壓根沒告訴姜維他們一聲。
等姜維發現太守不見了,急忙追趕,可哪里趕得上。追到上邽城下,城門已經緊閉。
守城的人認定姜維是來投敵的,死活不開門。姜維沒辦法,只好返回老家冀縣,想著冀縣總該讓自己進城吧。
可冀縣的守軍也不信任他,同樣緊閉城門,拒他于千里之外。
這下姜維徹底傻眼了。魏國的大門對他緊鎖,而城外又有蜀軍壓來,前后都是絕路。
這種窘境讓姜維心寒透了——他在魏國兢兢業業做事,到頭來卻落得個被懷疑、被拋棄的下場。
姜維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既然魏國容不下他,那就走吧。他帶著梁緒、尹賞等人一起投奔了諸葛亮。
后來有野史記載,姜維的母親曾寫信讓他回魏國,姜維回了一句:"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志,不在當歸。"
這話聽起來很有骨氣,可史學家孫盛認為不太可信,因為姜維是個孝子,不至于這樣對待母親。
實際情況是,姜維投降后就與母親失散了,這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諸葛亮見到姜維,簡直如獲至寶。
兩人徹夜長談,從天下大勢聊到兵法韜略,越談越投機。
諸葛亮發現這個年輕人不光腦子靈活,而且對隴右地區的羌胡情況了如指掌,正是自己需要的人才。
可惜街亭失守,馬謖兵敗,諸葛亮第一次北伐功敗垂成。
撤軍回到漢中后,諸葛亮立刻任命姜維為倉曹掾,加奉義將軍,封當陽亭侯。
這個待遇相當高了——姜維當時才二十七歲,還是個降將,能有這樣的封賞,足見諸葛亮對他的器重。
更讓人驚訝的是,建興八年春,也就是公元230年,姜維被提拔為征西將軍。
要知道,當年黃忠為劉備出生入死,直到斬殺了魏國名將夏侯淵,才被封為征西將軍。
而姜維入蜀才三年,還沒立下什么大功,就已經是征西將軍了。這在蜀漢是極其罕見的。
【二】師徒六年:諸葛亮傾囊相授
從建興六年到建興十二年,整整六年時間,姜維跟隨諸葛亮南征北戰,成長迅速。
建興九年,諸葛亮第三次北伐,派人攻取武都、陰平二郡。
魏將郭淮率兵來援,諸葛亮親自率軍到建威,郭淮畏懼諸葛亮的威名,不戰而退。
蜀漢成功占領武都、陰平二郡,擴大了戰略縱深。這次戰役中,姜維開始嶄露頭角,展現出過人的軍事才能。
建興十二年春,諸葛亮發動最后一次北伐。二月,蜀軍出斜谷道,據守武功五丈原,在渭水邊屯田,準備打一場持久戰。
魏國派大都督司馬懿率軍抵抗,兩軍在渭水南岸對峙。
這次北伐,姜維一直跟在諸葛亮身邊。諸葛亮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有意培養姜維。
兩人經常在帳中推演沙盤到深夜,諸葛亮把自己一生所學傾囊相授——如何排兵布陣,如何籌措糧草,如何與羌胡部族打交道,如何應對敵軍的各種戰術。
夏天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讓諸葛亮更加確信姜維有當統帥的潛質。
當時魏將司馬懿向魏明帝曹叡請求出戰,魏明帝派衛尉辛毗持節前去制止。
姜維得知消息后,對諸葛亮說:"辛佐治持節而到,敵軍不會再出戰了。"果然不出姜維所料,司馬懿收到詔令后,再不敢輕易出戰,只是堅守不出。
諸葛亮對姜維的判斷力非常滿意。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心里已經把姜維當成了軍事上的繼承人。
八月,諸葛亮病重。他知道自己撐不住了,開始安排后事。
劉禪派尚書仆射李福前來問后事,諸葛亮說可以讓蔣琬接替自己的位置。
李福又問蔣琬之后誰能繼任,諸葛亮說可以讓費祎。至于費祎之后呢,諸葛亮沒有再說。
可在軍事部署上,諸葛亮已經有了明確的安排。
他命長史楊儀、司馬費祎統領各軍撤退,讓征西大將軍魏延、護軍姜維負責斷后。
這個安排很有深意——讓姜維次于魏延斷后,實際上是在鍛煉他的指揮能力,也是在向眾將表明,姜維是可以擔當大任的。
八月二十三日,諸葛亮在五丈原軍營中與世長辭。楊儀秘不發喪,率軍撤退。
司馬懿得知蜀軍撤退,立刻派兵追擊。關鍵時刻,姜維令楊儀反旗鳴鼓,作出反攻的架勢。
司馬懿以為這是諸葛亮的詭計,不敢進逼,急忙退兵。蜀軍安全撤回漢中。
這一仗,姜維展現出了過人的膽識和謀略。
他不光能打,還能算,知道司馬懿怕諸葛亮怕到了骨子里,所以用疑兵之計嚇退了魏軍。
回到成都后,姜維被任命為右監軍、輔漢將軍,封平襄侯。這一年,他三十三歲,已經是蜀漢的高級將領了。
【三】孤獨的征程:十一次北伐的開始
諸葛亮去世后,蜀漢的軍政大權交給了蔣琬。
蔣琬是個穩重的人,對北伐并不那么積極。
他的想法跟諸葛亮不太一樣,認為從秦川北伐多次不能成功,不如順著漢水、沔水東下,攻打魏國的魏興、上庸。
可朝中大臣多數認為這個計劃不可行,于是朝廷派尚書令費祎和姜維去勸阻蔣琬。
延熙六年,也就是公元243年,蔣琬上書說要效仿過去偏軍入羌的策略,建議以姜維為涼州刺史。
如果姜維出征,自己當率軍后繼。同年,姜維升任鎮西大將軍,領涼州刺史。
從延熙元年開始,姜維隨蔣琬駐軍漢中。
蔣琬讓姜維擔任營司馬,率領偏軍多次西入羌中作戰。這是姜維北伐的開始,也是他二十多年孤獨征程的起點。
延熙三年,公元240年,姜維率軍攻打隴西。魏將郭淮進軍羌中,姜維退軍。這次北伐規模不大,算是小試牛刀。
延熙六年,公元243年,姜維率軍出兵隴右,在洮西與魏國郭淮、討蜀護軍夏侯霸交戰。
這個夏侯霸本是魏國大將,因為得罪了司馬懿,害怕被殺,投奔了蜀漢。
姜維利用自己也是降將的身份,跟夏侯霸談得很投機,兩人成了好搭檔。
這次北伐,姜維收服了羌胡首領白虎文、治無戴等人,把他們遷到蜀境。
這是諸葛亮"和戎"政策的延續,姜維很好地繼承了老師的策略。
延熙十年,公元247年,姜維升任衛將軍,與大將軍費祎共錄尚書事。
同年,汶山郡平康縣的羌族起事,姜維率兵討平。不久,雍州、涼州的羌胡族背魏降蜀,姜維率兵出隴右接應。
這一時期,蜀漢的北伐還受到費祎的制約。
費祎認為蜀漢國力有限,不宜大規模北伐,每次只給姜維一萬多人馬。姜維雖然心里著急,可也沒辦法,只能小打小鬧。
轉機出現在延熙十六年春,也就是公元253年。
大將軍費祎在成都參加宴會時,被魏國降將郭循刺殺。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姜維終于獲得了獨掌軍權的機會。
延熙十七年,公元254年,姜維升任大將軍。從這一年開始,姜維加大了北伐的力度,不再受人制約。
同年,姜維率軍出隴西,直抵狄道,與魏將王經在洮西展開大戰。
這一仗打得相當漂亮,王經大敗,損失數萬人馬,退守狄道城。魏國隴西震動,一時間人心惶惶。
姜維本想趁勢拿下狄道,可魏國征西將軍陳泰率大軍來援。
加上蜀軍糧草不繼,姜維只能撤軍。這次北伐,是姜維軍事生涯的高光時刻,也是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可從這以后,姜維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朝中反對北伐的聲音越來越大,宦官黃皓開始當權,蜀漢的政治環境急轉直下。
延熙十九年,公元256年六月,姜維與鎮西將軍胡濟約定在上邽會合,共同北伐。
可胡濟失期不至,姜維在段谷遭遇魏將鄧艾,大敗而歸,蜀軍死傷慘重。這是姜維北伐生涯中最慘重的一次失敗。
戰敗之后,姜維上表自貶為后將軍,可朝中的風向已經變了。
益州士族本來就不愿意打仗,現在有了口實,紛紛指責姜維窮兵黷武。宦官黃皓更是趁機與右將軍閻宇勾結,想奪姜維的兵權。
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魏國征東大將軍諸葛誕在淮南起兵反叛司馬昭。
諸葛誕是諸葛亮的族弟,他看不慣司馬昭專權,聯合東吳起兵。吳國派了三萬人相助,一時間魏國東線告急。
姜維抓住這個機會,率兵出駱谷,進駐芒水,與魏將司馬望、鄧艾對峙。
可惜諸葛誕很快兵敗被殺,姜維也只能退兵。這次北伐雖然沒打什么大仗,可也牽制了魏國的部分兵力。
景耀五年,公元262年,姜維再次出兵,與鄧艾戰于侯和,又被鄧艾擊破。這是姜維最后一次北伐。
從延熙元年到景耀五年,二十四年間,姜維共發動十一次北伐。
大勝兩次,小勝三次,相持不下四次,大敗一次,小敗一次。勝多敗少,可對蜀漢國力的消耗卻是巨大的。
更讓姜維心寒的是,朝中的政治環境已經糟糕到了極點。
宦官黃皓把持朝政,劉禪整天沉迷享樂,根本不理朝政。姜維多次上書,請求整頓軍備,加強防務,可都被黃皓從中作梗。
姜維甚至向劉禪請求誅殺黃皓,可劉禪不僅沒有答應,反而對姜維產生了猜忌。
姜維察覺到危險,為了保住兵權,為了躲避黃皓的陷害,他主動請求到沓中屯田。
從景耀五年開始,這位蜀漢的軍事最高統帥,竟然被迫遠離戰略要地漢中,在邊遠的沓中種起了田。
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可這就是蜀漢末年的現實。
景耀六年春,公元263年五月,一個消息讓整個蜀漢震動。
魏國晉公司馬昭調集十八萬大軍,準備大舉伐蜀。這不是普通的邊境沖突,而是一場滅國之戰。
征西將軍鄧艾率三萬多人,從狄道進攻沓中的姜維。
雍州刺史諸葛緒率三萬多人,從祁山向武都、陰平橋頭進軍,準備切斷姜維的退路。
鎮西將軍鐘會率主力十余萬人,分別從斜谷、駱谷、子午谷進攻漢中。
姜維雖然遠在沓中,卻時刻關注著魏軍的動向。他憑借多年的軍事經驗,立刻判斷出這是司馬昭的滅蜀之戰。
他急忙上書劉禪:"聞鐘會治兵關中,欲規進取,宜并遣張翼、廖化督諸軍,分護陽平關口、陰平橋頭,以防未然。"
可宦官黃皓迷信鬼神,聽信巫師說魏軍不會來攻,竟然把姜維的奏章壓了下來。
劉禪和滿朝文武都被蒙在鼓里,根本沒有任何準備。直到八月魏軍大舉進攻,朝廷才慌了神。
鐘會的大軍勢如破竹,漢中很快失陷。姜維在沓中被鄧艾牽制,好不容易甩開鄧艾,又差點被諸葛緒堵在橋頭。
姜維用了個詐計,佯裝要繞道攻擊諸葛緒后部,誘使諸葛緒向北堵截,自己趁機迅速通過橋頭,與廖化、張翼等合兵,退守劍閣。
劍閣,天下第一雄關。姜維憑險據守,鐘會的十余萬大軍在這里啃了一個多月,始終打不進去。
鐘會因為糧草不繼,已經準備退兵了。
十月,當姜維在劍閣死守,以為局勢還有轉機的時候,一個驚天噩耗從成都方向傳來。
那個消息,將徹底改變蜀漢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