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男主的性張力，非得靠PUA她嗎

本文系網易沸點工作室《談心社》欄目（公眾號：txs163）出品，每天更新。

國產偶像劇，又到疲軟期。

王安宇搭檔劉浩存出演《陷入我們的熱戀》，青春小甜劇卻借位拍吻戲，吵上熱搜。

宋威龍和小花包上恩的古偶《韶華若錦》，顏值養眼，美則美矣但“兒童劇情”。

還有風口浪尖的《折腰》，從男女主到劇情設定，拉扯了個遍。

從年初備受期待的《難哄》起，到最近幾部現偶古偶，可以說是各有各的洋相，各有各的刺眼。

不過，今天就暫且不談諸如“古偶丑男”這等陳年頑疾了。

當下比起清剿男主的臉，審判一下當今國產偶像劇的男主之核，可能更為重要。

01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大抵是如今國偶男主最大的封建迷思。

且這壞，可以說壞得種類繁多，五花八門。

拿現偶來說，“壞”集中展現于嘴。

年初的《難哄》、《濾鏡》、《國王在冬眠》，均沉迷塑造一位位嘴上抹了毒的“直男”。

他們或者在明知女主被性騷擾過的前提下，對著夢游的女主戲謔：

“剛洗完澡你就出來，目的性要不要這么強。”

又或者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被酒水噴灑脫妝的女主“直言”：

“好難看。”

更甚者，和女主初見時，非但沒有一點正常人的禮貌——

還對一個幾乎算陌生人的女性評頭論足——

嘖，臉都不要了。

而對如此總總，劇里的圓法，左不過一些“誤會”“心結”“傲嬌”。

但如今的女性觀眾，早也不吃這套了。

稍微有點尊嚴的人，在看完那些讓人啼笑皆非的所謂“誤解解開”后，也并不會覺得此前種種便能一筆勾銷。

好比《難哄》里，男主的心結是作為初戀女友的女主突然和他分手，于是他便自覺“備胎”。

《濾鏡》中的核心誤會，更是僅因女主天生神力，便被男主視為一個陰暗爬行的潛在校園霸凌者。

非但沒有任何證據，也不進行任何求證，純靠腦補。

在這種莫名其妙的誤會下發展出來的“虐戀”情節，實在讓人很難感到罪罰相當。

只會驚訝原來在國偶里，不但愛意可以自我攻略，恨意也行。

人均全能自戀/憐王。

試想，這種人身攻擊又或物化女性的“毒舌”，落在生活里，哪是輕飄飄幾句誤會便能遮掩過去。

依舊要如此塑造男主，為的不過就是那點兒“反差魅力”。

一般來說，男主的性張力＝他黑白兩面的反差值。

現偶尚且如此，離開法治之地的古偶就更加猖獗。

正播出的《折腰》中，男主魏劭與女主小喬是世家之仇，卻又對小喬一見傾心，而劇作是通過什么展現其擰巴的愛意呢？

上一秒：殺她祭旗。

下一秒：摟她入懷。

上一秒：掐她脖頸。

下一秒：悔不當初。

上一秒：扔她禮物。

下一秒：仔細鉆研。

當然了，《折腰》全片的頭號 cp 粉，男主御用戀愛軍師還為女主解釋了，說我們家男君這種行為啊，叫作“嘴硬心軟”。

懂伐？就是“打在你身，疼在我心”。

要不說他是軍師呢，放現代夠開幾個 PUA 培訓班了。

怪不得網友銳評：宋焰還是太權威了。

看，羅伯特都懂了

02

扯辮子，算愛嗎？

這類癲公的誕生，也不是無跡可尋。

《折腰》里有這么一段劇情。

魏劭因誤會解除，于是想對小喬示好，他尖銳的腦瓜靈機一動，想了個什么法子呢？

讓女主不斷地送湯送飯伺候他。

女主 be like：

你沒事兒吧？

但也是這一段，徹底展露了國偶對男主所謂“反差感”的核心理解——

“愛你，就是扯你辮子。”

很難想象，這種小學男生的思維糟粕，仍在當下的流行文化作品里被奉為圭臬。

國偶的女性觀眾，實在是吃得太差。

事實上，關于這一種“示愛手法”，早在2015年，韓劇劇王《請回答1988》便告訴了內耗的女孩們一個樸素的道理：

沒有感覺到的愛，不算愛。

劇中狗煥，相較起我們國偶男主已經實在正常，但仍然免不了一些青春男生的通病——

不懂正常表達愛。

他對德善的心意，在上帝視角下，其實一覽無余，清楚明白。

他會每天想盡辦法等德善一起上學。

會在擁擠的公交上為德善撐出一片安全。

還會在下暴雨的深夜去接自習完的德善。

只是，我們看著如此澎湃的愛意，狗煥卻一定要用“超絕不經意”去掩蓋。

明明是等德善上學，卻在人家家門口把鞋帶系開千百遍掩飾；

明明背地里常覺得德善可愛，卻偏要在本人面前大聲諷刺；

連好端端送一次菜，都非要把德善頂飛。

代入德善的第一視角，單是發現其心意都已經難如登天，更妄論她在終于起了疑心并小心試探后，狗煥為掩蓋心意的一再退縮。

所以最后，面對攔阻自己與心上人見面的紅綠燈，狗煥也心下明白，他們的距離從不是一盞燈，而是自己無數次的遮掩與猶豫。

而與狗煥恰恰相反，終成眷屬的阿澤，便是“大方示愛”的正面典型。

他永遠坦蕩地展示德善之于自己的特殊性。

贏了比賽時，他一一和小伙伴們擁抱，但唯有德善，是他主動迎上，甚至不等她放好衣服。

他也會特意給德善留出珍貴的香蕉。

會在每一次出發比賽前，單獨和德善好好道別。

與上述總總“反差男”的九轉回腸不一樣，阿澤總能以最少的字眼，用最快的方式，承接住德善最隱秘的失落。

德善說：“我不冷。”

阿澤說：“是我熱。”

德善說：“我不好看。”

阿澤說：“好看。”

德善說：“我沒有守護天使。”

阿澤說：“我做你的守護天使。”

試問這樣堅定又純粹的甜，到底是如何入不了國產劇的法眼？

當國偶執拗地將“反差”膚淺理解為“對低素質黑暗面的極端刻畫”時，韓劇早給出了更高維度的反差感。

她們的途徑，是對一個普通的正面人物進行復雜勾勒。

阿澤其實并非一個“能言善辯”之人，全劇所有人物里，數他的臺詞最少。

卻偏他擁有最強的示愛能力。

他的表達之高，高不在多，高在誠——

對自己內心情感的極致真誠。

而這份真誠，出自阿澤的一種潛意識觀念。

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他，平日只有寡言的父親相伴，同時，他自己又是一個自幼便被全國人民寄予厚望的天才棋手。

阿澤的人生，其實充斥著追名逐利的“贏”，卻鮮少擁有“允許輸”的“情感時刻”。

也是因此，渴望情感的阿澤從不以情為恥，他深知情感的寶貴，也就不覺求情之人卑微。

所以他的表“情”，能如此坦蕩。

發現沒，阿澤本人，就是一個巨大的反差。

不是反在最為膚淺的黑白配。

他反的，是整個男子氣概的差。

03

霸總是病，得治

而這，或許便是國產偶像劇寫不出真正女本位敘事的核心原因。

他們的腦回路，還沒離開那套霸總過家家。

所以如網友所說，無論怎么寫，都只是在重復“宋焰”。

還是拿《折腰》為例，國產劇并非沒有能力去書寫一個好好講話的男性角色。

劇中，大喬的官配比彘，便是如此。

他會關心大喬的飲食起居，會照顧大喬思念妹妹的情緒，縱然危險，也愿意陪大喬去找妹妹。

但這樣的角色，總只能屈居男配。

最后，也只能以“讓他成王成將”的方式，增添魅力。

說到底，寫再多表面上的“大女主”，國產偶像劇始終未對男本位敘事祛魅。

“嘴上罵得越狠，心理便是越愛”，這種邏輯的底色，依然是有毒的男子氣概。

因為在男子氣概中，情感價值是永遭貶斥的。

在他們的世界里，默認法則是，誰先動了情，就意味著其喪失了在這段關系中的上位者權力。

而那些扯辮子式的“欺凌”行為，正是為了掩蓋，并彌補回自己心理上的失權。

這樣的男性不是不可書寫，好比狗煥一角，也是實在收獲了一批心疼。

但以理解的角度書寫，并不代表對其這一特質的贊同。

所以韓劇一定不會寫德善與狗煥在一起，因為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無論這個行為是出自自發，還是被社會塑造。

國產劇顯然沒想明白這個道理，于是一邊以“贊同”的角度依靠“扯辮反差”給男性角色賦魅，一邊又放不掉吃“愛女”經濟的欲望。

然后，一部部十足畸形的本地“大女主”就應運而生——

在外大殺四方懟天懟地的女主，一面對男主，就如同被下了蠱一樣地喪失理智清醒。

非但能自我攻略，去原諒并寬容了對自己各種語言霸凌、乃至肢體暴力的男主，還必須進入浪漫愛敘事去“愛上”。

《折腰》里的糖，就給得如此莫名其妙。

明明連魏劭自己統治的城民都唾罵他“因被仇恨蒙了心智而枉顧百姓，與仇敵無異”了。

小喬身為男主的仇敵本仇，不知從哪里來的自信，才認識沒兩天，竟大言不慚地在他人質疑男主不顧百姓時，斬釘截鐵地來了一句“他不會”。

宛若一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

只能說，看國偶談戀愛，真的很費百姓。

這種怪糖，非但不會增加浪漫氛圍，反而會讓女主前期種種高智塑造，剎那功虧一簣。

《雁回時》被詬病“感情線毀所有”，也均源于此。

讓人不免惋惜。

國偶編劇但凡留心，便會發現，從15年《請回答1988》中的阿澤，到22年的《二十五，二十一》中的白易辰，再到今年的《苦盡柑來遇見你》中的梁寬植……

這些能在國內掀起波瀾的韓劇男主，已逐步開始了全面褪精英化，褪特權化。

他們身上不再具有“霸”的特質，取而代之的，是重誠重心，以情為尊的“女性氣質”。

樸寶劍都已經演兩回新式男性了，國偶仍在重復十年前慕強慕富的那一套愛情觀。

誠然，我們需要承認，霸總有霸總的時代性。

在女性意識尚未開化之時，這種“他不是不愛，只是不懂表達愛”的敘事雖有蒙蔽之嫌，但在無力更改現實的情況下，也有麻醉鎮痛之效。

但如今，已經清醒的女孩，已是回不去沉睡的年代。

需要的，也自然不再是這種自欺欺人的麻醉劑。

而是關于新時代的范本。

一如《苦盡柑來遇見你》的編劇，在為何塑造“梁寬植”一角中所說：

“因為人類會模仿，希望從這樣一個好角色開始，人們看到并意識到 ta 的存在。”

真的女本位，將男性往女性書寫。

假的女本位，將女性往男性書寫。

無論是當下的《折腰》，亦或《雁回時》、《相思令》，國產偶像劇的創作者們，不妨都捫心自問幾句。

那些看似殺伐果決的英雌們，展現的到底是一種女性魅力，還是移植了英雄的魅力？

而在那些所謂的“糖”中，我們真的創建過什么新型的、與時共進的關系嗎？

本文系網易沸點工作室《談心社》欄目（公眾號：txs163）出品，每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