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愛人》播到第五季,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快再見的愛人。
故事才剛開始,便因個人原因引發爭議,隨后退出節目。真應了鄧莎說的,在這段喪偶式婚姻里,她干啥都是一個人——連如今來錄夫妻綜藝,依然是一個人。但被路行圈粉的網友們不買賬,他們說沒有路行,一點看節目的欲望都沒有。“這個小老頭真實又復雜,坦誠又腹黑,具體又神秘,太有人格魅力。”甚至,他還被捧成了智性戀天花板,難得的好男人,網友追著嗑他和老婆的過期糖。晉江文學、狗血短劇里的豪門婚姻,如今出現在一檔雞零狗碎的離婚節目里,即使充斥著貶低冷漠,但捏著鼻子還是能嗑?鄧莎和路行的婚姻,是極為典型的女明星嫁有錢人的配置。節目剛開播時,路行便因“看不上鄧莎”的言行,而獲得一波討論度。鄧莎是《美人心計》的栗妙人、《知否》的余嫣然,長相有記憶點,演技也算中上。但路行對著自己的妻子、一個有代表作的女演員說:“她只是演了一些丫鬟宮女。”當年《笑傲江湖》播完,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的鄧莎,意外懷孕,選擇倉促結婚。她希望路行至少能看到,曾因為懷孕生子,她被迫擱置了事業。但很可惜,在路行的心里什么事業不事業都是幻想,鄧莎對這個家庭最大的付出不過就三個字:不是生孩子,不是養育孩子,而是非常確定而不遮掩的“生兒子”。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鄧莎在他眼中最大的價值,是傳宗接代的生育價值/《再見愛人5》同時他也會干預鄧莎教育孩子的方式,批評“沒有培養兒子的格局”。不過,倘若問他在教育上有什么高見,他又半天也說不出什么具體的方法。一頓厚黑學輸出“男孩不能太善良”,最終,七點早起已是他最了不起的言傳身教。鄧莎自認身處喪偶式婚姻,倆人分居兩地,沒話說,不見面,沒事一星期都不會發一條信息。她一個人產檢,一個人養育孩子,一家三口至今從沒有過一起出門的旅行。其實,路行在婚后去過新馬泰、濟州島,只是鄧莎沒被告知。但這樣不尋常的生疏,被路行形容為“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比喪偶式婚姻更可怕的是,“喪偶”還時不時會“詐尸”。如路行,平時沒這個人還好,一出現沒一句話能聽,只讓妻子感到莫大的壓力。縱使她對這段婚姻充滿疑惑,想搞清楚這個男人在想什么,也不敢問。如她尋問家里的財政狀況,也被路行糊弄搪塞過去,深得上一季楊子的真傳。沒有陪伴、認可、也沒有多少知情權。怎么看都不像是相伴一生的夫妻,鄧莎對這段婚姻不滿得很具體。他因忙于事業日理萬機,所以沒時間教育孩子,并看不起妻子的教育方式,沒有問題。他是成功人士,每天商海浮沉,所以不拘于兒女情長,給不了妻子情緒價值,不是缺點。照理說,如此濃重的“爹味”已經可以載入綜藝史冊了。但節目播出沒幾天,全網卻開始表示理解:“他好愛,鄧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喜夜2》有一期《新默劇》,演的是假設世界上有了個新行當“默劇翻譯員”,演員無聲表演時,他在逐句解讀,于是默劇也成了有聲版。荒誕抽象程度與《技能五子棋》不相上下,但如今還真有類似的角色出現了——網友們儼然已是路行的嘴替,把他言行的每一個細節,腦補出海量劇情,進行像素級解讀。“這哪里是離婚綜藝,這明明是老房子著火的甜寵偶像劇。”節目中鄧莎控訴路行:他經常不回家,但一喝醉酒卻總是要挾在外的鄧莎——“不回家就離婚”。網友看到的是,“霸總壓抑已久的深情,大佬在借酒撒嬌”。路行不喜歡鄧莎養的六只狗,總說要把狗送走,這話像針一樣扎著鄧莎的心,但觀眾已嗑瘋:他討厭狗,卻能記住六只狗的名字,他說要把狗送走,卻還是會幫妻子救狗——“路總鬧這么一出,只是希望自己的家庭地位比狗高罷了。”路行叫鄧莎吃飯被拒,是“沒見過這么卑微的霸總”,路行問鄧莎有沒有后悔結婚,是“小心翼翼試探的愛意”......如此“糖點”數不勝數。越看越像先婚后愛的晉江文學,而路總與所有小說里的霸總一樣,愛得格外克制,不易被察覺。明明是離婚邊緣的現實故事,卻也能無視雙方分居的生疏、隔閡,腦補出截然不同的甜寵風味。丑聞之前,信息顯示:他年近六十,是上市公司的CEO,有百家公司,之前做到過某銀行北京分行的副行長,幾個頭銜一出現,立刻有人腦補了他的人脈資源手眼通天:“幾個億的年終獎、幾十億的財務預算,每天的商戰都是頂級的《甄嬛傳》。”總之路總有錢有腦有格局,財富吊打上海灘霸總賀涵,深謀遠慮甚至勝“出馬仙”半子,一切行為都自有他的道理,來《再見愛人》這種節目就是向下兼容。進可攻退可守,連他臉上的那顆大痣,都是高人指點后留下的福痣。金錢和權力是最強的春藥,上起頭來能遮蔽任何人性的瑕疵。身為妻子的鄧莎,對這12年的婚姻、相處了12年的路行,滿是疑惑。但網友通過一期節目,就可以比她更了解,也更愛路行。人們腦補路行的財力和深情,也想象鄧莎的好命和不知好歹。“作為嫁入‘豪門’的女明星,就應該安分守己,別既要又要。”世俗觀念中,女明星嫁富豪,一個圖錢和階層,一個圖年輕和美貌,在資源互換的婚姻里,經濟上位者有制定規則的權力,鄧莎只需服從就享有榮華富貴。大眾對路行的寬容,與對鄧莎的責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為心藏深情、難以言喻的“爹系”愛找佐證,已近乎東亞人的膝跳反應。就像路行含糊其辭,也不必自證,全世界已經替他寫好了一千種愛的注釋。深沉不語是上位者的特權,理解和闡釋是下位者的勞動。另一面也反映了對“商業邏輯”下的婚姻實用主義的認同——哪怕如今霸總破產、女星養家的新聞不勝枚舉,即便大眾心知女明星可比霸總保值得多,但大家仍認定錢能止世間千萬種痛,由“成功企業家”的果,來追溯這段婚姻的因。如果是現實主義故事,鄧莎就是那個不盡職、不聰明、不懂夫妻經營之道的豪門妻子,即沒打好這份工。倘若是浪漫主義言情,她便成了不解風情,忽視霸總隱忍的深情,令路心碎的蠢女人,即不配這份愛。特別是當一個女性在婚姻里享受到了好的物質生活,那她在不平等關系中經受的一切創傷似乎就可以被撫平,她的“不被尊重”有了存在的合理性——書寫于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喜寶》中,女主角姜喜寶有一句名言:“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愛。如果沒有愛,很多錢也是好的。”而鄧莎被審判的地方,在于她“既要又要”,沒有安心做一個婚姻實用主義者。安穩的富貴日子不過,不抓緊利益,去索取虛無縹緲的愛和關心,看不到路行的階層和鈔能力,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男性。她走到現在這一步,在節目中呈現的正是想來探索婚姻的前路、冰山下的真相,以及兩個人之間愛和理解的交集。當成長的個體和停滯的關系不再匹配,對自我和愛的思考自然會浮出水面。《再見愛人》其實一直探討的,就是這樣的錯位和矛盾。朱雅瓊和王秋雨,王詩晴和紀煥博,黃圣依和楊子……類似的問題在不同的夫妻之間反復重演。他們和鄧莎路行,同樣都近似父親和女兒的相處,同樣都有地位的巨大不對等,關系中充滿控制與服從。她們在剛結束青春期不久時就進入了婚姻,而前期被崇拜的“爹系老公”,往往只能陪伴小女孩一小段路。多年的相處之后,長大的女孩不會再把控制當作愛,把不尊重當作引領,她們會想要真正的理解和支持。就像朱雅瓊對前夫貶低語言的反抗,王詩晴不再乖乖聽話,黃圣依想擁有家庭財產的知情權……只是到了鄧莎這里,她沒有如黃圣依的名氣,路行卻被傳有“25億”雄厚財力且不如楊子虛偽油膩,夫妻二人之間的落差更顯懸殊。“婚姻實用主義“的規訓,于是在鄧莎身上施行得更為徹底。這是在以“女性是否知足”的個人道德命題,掩蓋婚姻不健康的客觀事實。其實最近網絡上的輿論風向,也展現了現實潮水的流向。戀愛腦人人喊打,“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能在一開始就抓緊婚姻中的利益和功能性的人,才是真的人間清醒。結婚越來越像找一個搭子,一起打工、還房貸、養孩子,夫妻是共同抵御外部風險的項目合伙人。之前有一組數據表明,超過一半的00后可以接受相親找對象,而且他們開始相親的年齡跟上一代相比,越來越早。70后男性和女性開始相親的平均年齡分別是26.4歲和25.4歲,到了00后這一代,數字下降為20.6歲和20.2歲。在最有沖動探索愛情的年紀里,匹配條件的理性,遠遠勝過了荷爾蒙躁動的感性。這也印證了張春在《再見愛人》里說的,愛之于我們其實是一個很新的東西,婚姻里要有愛這件事,我們才談了幾十年。但到了現在,我們還沒來得及談明白,愛情已迅速衰朽。愛情在短短半個世紀里,從一個新東西變成了一個舊東西。現在的年輕人不信婚姻和愛情有關系,他們和五六十年代的人找到了理性的共鳴,日子和誰過都是一樣。當年,爺爺奶奶那代人盲婚啞嫁,沒有愛情同樣能生育一群孩子,過完一生。難怪他們嗑得到路行的愛,因為它閃爍著熟悉的傳統的復古光輝。時間來到2025年,當經濟實用成為婚姻的首要需求,當在婚姻中尋求愛和理解被視作“不知足”,在這樣的語境里,談論親密關系的細節,顯得那么不合時宜。連《再見愛人》這樣探索個人的邊界、愛情的可能性、關系的復雜性的節目,也淪為了大眾嗑假糖的情緒發泄地,只剩一個塌房的天降霸總萬人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