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還在搞什么原創……
國產劇起名已經開始走奶茶風了——
《玉茗茶骨》。
這四個毫不相干的字湊在一起,有種任你顛來倒去都記不住的破碎感。
玉骨茶茗?玉茗骨茶?玉骨茗茶?肉骨茶?
簡直比馬冬梅還馬冬梅。
這幾年的古偶宇宙,致力于像這樣考驗無辜觀眾的記憶力。
小花小生換乘戀愛,來來去去那幾張臉間接接吻,再輸出一些不痛不癢的金句。
連劇名也菀菀類卿大同小異。
看似古風古意,實則已被AI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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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錦月如歌》的劇名就被觀眾吐槽。
好好的颯爽《女將星》,換成毫無記憶點的四個字,索然無味。
和《錦心似玉》《韶華若錦》《錦繡南歌》玩起了對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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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孤例。
縱觀古偶,名改來改去,十之八九離不開兩大潮流趨勢:
一是變成面目模糊的AI味兒,合群。
接地氣的美食輕喜古言《長安小飯館》被改成諧音梗又拗口的《宴遇永安》,食縮力爆棚。
抬上來直接和《與晉長安》《永安夢》《寧安如夢》坐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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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回到老公自宮前》,這誰不想看?
結果華麗轉身,成了無色無味的《明月錄》。
還嫌《夢華錄》《簪中錄》《朝雪錄》的“錄”字輩不夠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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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國物語》被濃縮成《云秀行》,加入浩浩蕩蕩的“行家軍”。
《長歌行》《與鳳行》《驪歌行》《月歌行》《皓衣行》《雪中悍刀行》……
真沒招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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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宋殺手日志》,從名字即可識故事。
偏偏換成抽象的《烽影燃梅香》。
和《雁歸西窗月》《皎若云間月》《九霄寒夜暖》《山有木兮木有心》《明月曾照江東寒》一起詩興大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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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版本的電視劇《畫皮》,改名為極具瑪麗蘇氣質的《月鱗綺紀》。
比他作品中的角色名,更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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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技能命名,主打對男女主愛情的見證。
一部分讀不懂的劇名,用的是同一個最簡單的小巧思:
糅合男女主的名字,拼好名。
《一笑隨歌》劇與小說同名,女主叫付一笑,男主叫鳳隨歌,透出幾分古早味。
《盛世嫡妃》取男女主葉璃、墨修堯諧音,拼成電視劇新名《莫離》,勉強湊成了詞。
《白日提燈》變成《慕胥辭》,由女主賀思慕和段胥各用一字,又是一位嗑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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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古偶哪管改編、原創,抑或沿用原作名,條條大路通羅馬,最終都成了八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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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小紅書
好像離了那幾個排列組合的關鍵字,古偶就沒了古韻。
《陳情令》《山河令》《相思令》《花間令》《千秋令》《錦月令》《玉昭令》……
“令”字輩通貨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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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海報都撞款
《柳舟記》《顏心記》《擇天記》《擇君記》……
其實都是觀眾受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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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渡》《長風渡》,要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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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紫》和《九重紫》,“重”是查重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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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仙》和《定風波》剛播完,《水龍吟》抬上來了。
前有《長相思》,后面的《浣溪沙》和《雨霖鈴》還在排隊。
留給古偶蹭的詞牌名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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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字系列的劇名更經典,胡言亂語的集大成者。
《永夜星河》《星河長明》《長月燼明》《明月千里》《星漢燦爛》《四海重明》《天下長河》……
在這玩星星月亮的四字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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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偶就這么像面線一樣自我繁殖,毫無新意。
全是虛無縹緲的意象,正適配演員若隱若現的演技,和編劇似有似無的邏輯。
眾所周知,古偶已經全面實現間接接吻。
她吻他,他吻她,襯上“星月錦繡”系列的劇名,豆瓣基本不過六分,在古偶流水線上留下一串子涵、梓晗和紫涵。
但劇名無聊,還只是最不值一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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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古偶都打起了國風的大招牌。
這個服飾傳揚了文化,那個技藝承襲了非遺。
實則大都是復制同行、拼貼過往,越沒什么越要強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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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武林外傳》
純AI風味的劇名還能裝裝古風小生,內里的臺詞卻暴露本質,一個個錯漏百出。
下棋“手談”,錯成了不知所謂“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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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度華年》
古偶的刀,可以放進劍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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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師》原對話:“你知道為什么刀得有鞘?” “因為刀的真意不在殺,而在藏”。古偶抄都沒抄明白/圖源《九重紫》
出生時不足月的男主,被寫成了懷胎不足十月的男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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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云之羽》
病句隨處可見。
什么“一雙閱人無數的雙眼”“跟孝賢皇后做相較”,這通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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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護心》《如懿傳》
古代的深宅大院、皇宮大內,在內娛編劇筆下就是保安都沒有的小區。
太監來了,跟串門子一樣先喊一聲“皇貴妃娘娘在嗎?”。
也是不知道有幾個頭可以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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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如懿傳》
皇子生病了,妃子要帶他去太醫院掛號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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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如懿傳》
皇后日常還要化全妝搭配ootd送孩子上學。
敢情,清朝人享受的不是頤和園,是碧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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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如懿傳》
常識錯誤一堆,編劇選擇擺爛。
畢竟寫古文臺詞的功底不是流水線上可以練成,于是筆下多的是“半封建半現代”的縫合怪。
在沒有穿越元素的前提下,角色人均某博某書兩手抓,沒少偷偷上網。
開口“小哥哥”“小姐姐”已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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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九重紫》
那英的名言,郭敬明就這樣生搬硬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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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大夢歸離》
古代的公主就有“公主病”,命運的齒輪早已轉動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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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度華年》
他們的現代魂紛紛覺醒,個個跟傳教一樣到處宣揚“做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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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九重紫》《雁回時》
臺詞反復橫跳,前面還在玩“打臉”“混搭”的流行梗。
到后面,又開始編一些詞藻華麗、云里霧里的古風句子:
“不羨天地,唯云知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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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云之羽》
不然就是詞窮到編不下去,只會“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湊合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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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句連篇 /圖源《珠簾玉幕》
時文言,時現代,實在荒謬。
看古偶生硬賣弄文采,還不如看“沈明珠屋內不許蕩秋千”。

短劇《替君語落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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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這一屆的古偶越來越現代了。
穿景區寫真古裝,化網紅爆改妝容,講熱梗段子,產速食CP。
除此以外,大女主也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些上流階層的侯府千金、富家小姐,能治病、會經商、懂權謀,其高光時刻必談獨立,給屏幕前的現代女性支教。
她們在男尊女卑、等級森嚴、女性被視作財產的古代,高聲宣言:
“不靠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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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九重紫》
不同劇里的大女主,各有一番對性別、婚姻的真知灼見,卻難掩東拼西湊的尷尬。
一張張類似的臉,說著一段段雷同的金句。
無非是“女性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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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雁回時》《錦月如歌》
或者為女性情誼翻案,倡導女性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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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國色芳華》《水龍吟》
再反對封建禮教、三從四德對女性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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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辱柱”是一個西方概念,就這樣穿越到古代,圖源《雁回時》
接著揭示“女冠男戴”、女性失聲的歷史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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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雁回時》
情緒到位,便是極具現代感的“知曉我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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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雁回時》
她們在不同的時空統一口徑,共用同一個大腦。
都說女子有不同活法,不必比較,各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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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九重紫》《朝雪錄》
但時不時左右腦互搏,又借他人之口夸獎:大氣的獨立女性高于內幃的庸脂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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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詞、人設,自相矛盾/圖源《朝雪錄》
甚至還不忘尊為一檔“最高級”的女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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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朝雪錄》
眼熟嗎?
以上每一句,皆是21世紀20年代的社交平臺熱點。
一部分現代女性都未必覺醒的觀念,就這樣被古代人提前輸出。
更為先鋒的,還有對母系血脈傳承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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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雁回時》
以及長出一雙看破父權制陰謀的慧眼。
女主活得不耐煩了,在太子面前反君權反父權,留下九族消消樂語錄卻毫發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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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九重紫》
這些生活在古代的大女主,大概從小讀的不是《女則》《女誡》,而是《第二性》和《父權制與資本主義》。
上野千鶴子遇到她們,都要行禮道一聲“萬福”。
并非要求古裝劇一定要對時代精準復刻,不能有一點超越性的思想。
只是這些漂亮工整又不會出錯的句子,總是帶著上帝視角,指向宏大的虛無的倫理、結構。
開口都是“女子”“尊卑”“桎梏”“家國”之類空泛的概念。
價值觀在劇組如空中樓閣,角色只是輸出金句的工具人。
看不見具體的事件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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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多了AI和熱點喂養出來的古人說話,很難不產生恐怖谷效應。
在從前吃的細糠里,臺詞并非立場先行,而是服務于迥異的角色,指向的是具體的人。
同樣是講封建制度對女性的壓迫,《金枝欲孽》里的人,說的不是什么“尊卑”“女子”。
而是如玥、爾淳、玉瑩、安茜這些人在皇宮經歷困獸之斗后的疲倦細節。
它講后宮爭斗將活人變成“非人”的凄涼,如玥講出對皇宮的復雜感受:“這兒就是本宮的家,也是我鈕祜祿如玥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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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講在苦難中傳遞的女性情誼,但不說什么總結性的“女子不易該當互助”。
而是讓安茜在鼓勵爾淳出逃時說,“如妃做不到的事,她希望我可以做到,現在我做不到的,我希望你可以做到,離開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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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更講深宮女性逃離壓迫后奔向的自由之處。
不是什么虛無的山川湖海,而是一個具體的地點,安茜的家鄉——
杭州城北蓮萍縣的八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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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欲孽》的導演戚其義說,劇中對白都是“句中有骨”。
觀眾也有共鳴,當年熱播時“連街上幾歲的小孩也能栩栩如生模仿出某個妃子小主的對白和語調”。
因為這是活人在說人話。
再比如,同樣是講反對階層尊卑和男女婚姻的不平等處境,《還珠格格》里的人也不是AI。
小燕子反對上下尊卑,不讓太監宮女自稱“奴才”,是因為她生長于市井,見多了底層人的艱難,能共情窮人——
“他們也是爹娘生的,爹娘養的,給爹娘捧在掌心里長大的。
只不過是因為家里窮,沒辦法才被送來伺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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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對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要從一而終,拽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說:
人要對自己的感情負責,別弄了一大堆老婆又照顧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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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愛情超越階級的偉大之處,借由爾康之口說出來的經典臺詞,毫不空洞:
“我看重她,愛護她,不是因為她是格格,是因為她是世上唯一的紫薇。
她是販夫走卒的女兒也好,她是流氓地痞的女兒也好,她是殺人兇手的女兒也好,她是窮酸乞丐的女兒也好,她依然是我的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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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這三組臺詞,讓現在的古偶編劇來寫,大概把AI累癱也只能寫個不倫不類。
即使是當年被吐槽莎士比亞風的《大明宮詞》,現在去看,那些華麗哀婉的語句,和劇集的氣氛其實相襯。
女本位的臺詞,由一代女皇武則天說出來,才不顯懸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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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已是至高無上的武則天,劇作卻沒有一昧為她唱大女主贊歌,仍描繪了弄權者與權力之間的張力/《大明宮詞》
不是說古代人就不能有超前觀念,而在于臺詞和人物的立場、邏輯緊緊相扣,才能說得通。
再看現在的古偶,以為編幾句蹩腳詩詞就是絕美古風,實則有華麗皮囊,卻無結實骨肉。
或者,以為大女主最酷炫的成長之處在商場、戰場、朝堂,披著古人的皮,又不忘演談戀愛的甜甜爽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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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九重紫》
拼湊出的劇本錯字連篇,演員著華服站樁念對白。
丟了古典氣質,也丟了人物靈魂,實在可悲可嘆。
闖蕩江湖的俠客,看的不是真正的大好河山,而是布景綠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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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幕后,圖源網絡
香閨繡閣的小姐,人人經商致富,而不再討教詩詞歌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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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紅樓夢》
預制的流水線古偶幾乎已成一具鮮活的僵尸。
哪怕人物臺詞處處是漏洞,卻依然是年輕流量的走紅靈藥,慶功宴一場接一場,熱度數據花團錦簇,一如從前。
從前只知借尸還魂,現在卻是借魂還尸,如何不讓人認知失調?
很多人說,看劇就是圖一樂,腦子一扔就是看,何必如此較真。
看寶寶古偶,品人工糖精嘛。
似乎一部劇爛尚且值得一說,集體爛成了一窩就該習以為常。
可是,你我都知道,那么多古風古韻的文化寶藏,已被古偶消費得面目全非。
現代人的靈魂被批量空投到劇中,既關乎創作乏力,也顯出幾分傲慢——
不信舊時代真有值得書寫的人事,于是將時代化作背景板。
關漢卿在元代寫下的《趙盼兒風月救風塵》,到了現代改編,女主身份都得換掉,還要滿足“雙潔”的人設。
說封建誰更封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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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夢華錄》
傳世千百年的詩詞古文,似乎只剩下被切割作劇名的價值。
套一個古風的殼子,填上甜寵爽的里子。
賣時再打上“東方美學”“中式國風”“女性力量”“武俠復興”的招牌,又一個爆款誕生。
至此,古偶絕技,已然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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