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底,25歲的杰斯-羅和22歲的米莉亞姆-佩恩在西班牙小島拉戈梅拉上的酒吧初次相遇。對普通人來說,這座火山島是著名的旅游和度假勝地,但對羅和佩恩而言,則是一段偉大航路的起點。
一坤年后,她們將相約從秘魯啟程,在小小的劃艇上揮舞整整165天船槳,在海風、海鳥、抹香鯨、紫外線和凍干食品的包圍下,穿越12791公里的太平洋,抵達澳大利亞,創造人類的新奇跡。放眼全球,在太空行走過的人都比劃船橫渡太平洋的人更多。
這不是她們初次踏上冒險之旅,在酒吧相遇前,杰斯-羅就是大自然忠實的探險家,她曾徒步穿越英國西南海岸,爬過肯尼亞山,還騎自行車穿過西班牙,和佩恩見面時,她正與其他三人組隊準備橫渡大西洋。年輕的佩恩雖然還沒獨自遠行,卻在出酒吧后干了一票更大的——獨自劃船橫渡大西洋。
但在橫渡太平洋這一過于宏大的目標面前,這些熱身運動都只是小打小鬧。兩年間,羅和佩恩一直沒閑著,她們對著海圖規劃路線,上班攢錢籌集資金,每周末都泡在健身房,和劃船機與力量器械為伍,在適應長期劃船的同時,也讓身體盡可能強壯,以免受傷。
對這兩個人來說,大海可沒有8小時工作制,甚至連996都是奢望。為了盡早適應遠航作息,她們還花7.8萬美元買了艘9米長的二手劃艇,一到假期就泡在水上模擬“劃船2小時,睡覺2小時”的輪崗模式。
羅回憶道:“我們每次只能在水面上連續劃24或48小時,因為我倆都有全職工作。有趣的是,人們總覺得你首先要是一名遠洋航海家,才能劃船出海,但想成為遠洋航海家就必須完成一次遠洋劃行。你必須跳進深水區邊做邊學,在實踐中學習這一切。”
確實,不管她們在堅實的陸地上做了多少準備,終究要在真正的大洋里劃一趟才明白。于是不出意料地,她們的第一次嘗試就出了意外。
今年4月,羅和佩恩首次在秘魯推船下海,但一禮拜之后,船尾方向舵就壞了,她們試圖修理,結果連備用舵也出了問題。兩人終于明白了這艘船成為二手船的原因,被困在原地的她們不得不向秘魯附近的船友呼救。
好在她們的朋友亞歷克斯-休斯響應了她們,休斯剛啟程準備環游世界,收到消息后立刻花一周時間趕到現場,又花了一周時間把她們拖回起點。
佩恩現在想來還是感覺后怕:“如果不是休斯來幫忙,我們可能就要向秘魯海軍求援了,到時候我們必須棄船,整個探險之旅也要結束了。”
原地修整一個月后,羅和佩恩在五月再次起航。為了不讓悲劇重演,她們做足了準備——400公斤食物,其中八成都是耐儲存的凍干,足夠200天的消耗;一臺海水淡化器,一套微型蔬菜種植盒,一座簡易式馬桶,釣線若干;最基礎的導航設備和識別信標;以及用剪開的內衣制作的損管維修工具;當然,還有在劃艇表面鋪設的太陽能電池板,為所有電子設備供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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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這次船體再沒出現什么結構性的大問題,不幸的是,小問題總是一個接著一個。雖然一整趟旅程沒遇到大風大浪,甚至大部分時候過于風平浪靜,導致小船無法借助海風的力量,只能單靠兩雙手硬劃。但太平洋并不算太平,對9米長的袖珍小艇來說,大海稍微動一動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出海不到兩個月,她們就遭遇了海上風暴和9米多高的大浪,在穿越風暴后,船上的太陽能電池放電過快,直接讓輸出功率銳減,她們只能關閉導航和信標設備,把僅剩的電力供給凈水器。“我們的電力不斷下降,凈水器的管道也爆了,但在經過9次修理之后,我們設法繞過了故障,靠微弱的電力艱難維系凈水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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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途的大部分時間里,這艘船都是徹頭徹尾的“幽靈船”:其他船只的導航系統幾乎看不到她們,家人只能通過航海軟件和衛星通訊聯系她們,傳遞“那片區域有大船,小心避讓”之類的信息。
她們靠著這些年學習的航海知識手工導航,硬著頭皮橫穿遼闊的太平洋和擁擠的航道:“在穿過航運通道的時候,我們必須通過無線電呼叫那些大船,避免它們靠得太近。”
雙人橫渡太平洋的另一個考驗在于非人類的作息,這艘船沒有機械動力,必須時刻有人用雙眼把控方向、用雙手保持動力。于是她們每兩小時劃船,每兩小時休息,如此作息,不論日夜。到后來,為了趕進度,她們干脆白天持續劃船,到晚上再輪流兩小時上崗。

如此殘酷的作息和高強度的消耗,人體很快被逼到極限。佩恩經常會在劃船的時候睡著,最困的時候,她剛從2小時睡眠中被喚醒,還沒來得及握住槳,就重新進入了夢鄉。當然,杰斯-羅也沒好到哪去,她有一次邊吃零食邊睡著,當佩恩走出船艙,發現零食碎屑早已撒了一地。
這也是在現代化的背景下,小船依然難渡遠海的原因,補給和軟硬件都不是問題,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在人本身。有的勇士單人出海,每半小時就要醒一次掌控方向,羅和佩恩不得不依靠大量的音樂、播客、有聲小說來保持清醒,在整整165天里,她們沒有一次睡眠超過2個小時。
船和生活一樣,都是問題疊著問題,羅和佩恩已經習慣了船上出現的各種問題:“每次出現問題,我們都只是看著對方說,果然又來了。不過我們還是堅持下來了,我們共同努力,一起解決問題,始終朝著同一個目標而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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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問題,剩下的就都是旅途的收獲。
最廣袤的太平洋,最渺小的一葉舟,最孤獨又最團結的兩個人,這本身就是一種極致的浪漫。鰹鳥在船上過夜,抹香鯨碩大的身軀在她們五米外悠然游過,用釣線釣起的金槍魚,每隔幾百公里就會長出的新鮮蔬菜......10月初,為了慶祝英國戰勝加拿大獲得女子橄欖球世界杯冠軍,她們吃掉了倒數第二根巧克力。
“幾乎每一天,我們都對自然和生命充滿激情,覺得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更不用說那些夜空、日出和日落了。”
不過在旅程的最后一天,意外還是降臨了。她們已經看見了陸地和港口,卻被突如其來的時速37公里的大風攔在航道之外,她們筋疲力盡,幾乎想就地擱淺然后游上岸,可一想到澳洲沿海的鯊魚,只能硬著頭皮拼命劃槳。
“我們互相打氣,說不能走了這么遠卻在最后幾公里功虧一簣,好在碼頭用無線電告訴我們,前面的水域風力會減弱,我們才竭盡全力地抵達了終點。”
踏上陸地的那一瞬間,羅和佩恩幾乎脫力,但她們的精神卻徹底擺脫了睡眠嚴重不足的困擾,顯得無比興奮:“我們感到如釋重負,為自己感到無比自豪,我們為這一刻籌劃了太久了。”
這一刻,一萬多公里的艱苦漂流,遇到的所有問題和煩惱,每一次睡不好的覺,被凍干食物填塞了165天的胃,被紫外線和熱浪炙烤的皮膚,都得到了犧牲和付出的意義。
她們見證了大自然最樸素原始的模樣,接受了最漫長艱苦的考驗,用這種方式為自己的生命留下壯麗的注腳。
雖然她們還在適應陸地的生活,用過量的零食和睡眠犒勞疲憊的身心,但她們已經在謀劃下一站旅程,畢竟在共同完成這樣的壯舉后,還有什么冒險是杰斯-羅和米莉亞姆-佩恩搞不定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