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倫倫
三四人賣梅,五六煠草馃。梅,指楊梅。春只,也寫作“春籽”、“春子”,音zi2(止)。黃姑魚,石首魚的一個品種。形似黃花魚,故謂之“假金龍”。(見百度·百科)刺朥頭,為露兜樹科露兜樹屬露兜簕,別名刺朥投、山朥投、假番梨、刺拉兜等。
今天是農(nóng)歷年廿四,潮俗“送神”,恭送“新面公”(司命君)到天宮去給玉皇大帝做年終述職。冬天也行將結(jié)束了,今天也冷起來,這也許是冬天最后的瘋狂。關(guān)于“冬”,潮汕話真的“有好多話說”。
冬·收冬·年冬音頻:00:0015:58
“冬”在古漢語中的原義是“終”,《說文解字·仌部》:“冬,四時盡也。……古文終字。”“冬”也是收獲、收藏的季節(jié),此所謂“秋收冬藏”,潮汕話把收獲的季節(jié)叫做“收冬”、“收冬頭”。然后再引申,“冬”就成為了某個收獲時段的意思了,就是“夏收”,也叫“早冬”(潮汕話把水稻的早造、晚造也叫“早季”“晚季”。季,音guê3),晚造通常叫做“十月冬”。所以有“十月十,新米飯,脹平目”的農(nóng)業(yè)諺語。或云:“立冬起,生稻無生米(時令到了立冬,晚造水稻就成熟了)。”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叫做“對冬頭”。如說:“天時對冬頭,人唔閑到愛死,底人還閑佮你去逷跎(現(xiàn)在正是收割季節(jié),大家都忙得很,還有誰有空跟你去游玩)?” “年冬” 則通常指晚季的收成,或者泛指一年的收成。“大冬”則指年冬豐收。收成情況,叫做“冬情”,如說:“今年十月冬個冬情無乜好(今年水稻晚造的收成不怎么好)。”潮語歌謠中也使用過“年冬”“大冬”等詞來歌頌農(nóng)民的勞動生活和樸素的愛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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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倫倫翻拍自潮汕童謠繪本《拍啊拍鉸刀》(主編:林朝虹、顏桂,廣東高教出版社,2019;繪圖:周燕玲、黃彩萍)。
莿囝花,白披披,阿妹摜飯到田邊;保護阿兄年冬好,金花重重拍一枝。(“保護”的“護”音ho7,與“賀”同音。)
園中好花唔甘摘,留分娘囝插支辮;支辮插好去落田,保護阿兄收大冬。(大冬,指收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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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果冬:五月(農(nóng)歷)荔果樹尾紅。(林倫倫攝于增城)
更有甚者,就把“冬”當成時令、季節(jié)了。如說:“此在個是荔果冬,荔果好食了(現(xiàn)在是荔枝成熟的時令,荔枝可以吃了)。” 荔果,音noi7 guên2。還有“地豆冬”、“蔗冬”等。小時候,每逢“地豆冬”,我和小伙伴們帶著一只小竹籃和一把灰匙(泥瓦刀),跟在“挽(mang2)地豆”(拔花生)的生產(chǎn)隊員后面挖沒被拔取、斷掉在泥地里的花生,叫做“掊(bue2)地豆”。“蔗冬” 則提著竹籃子“掇(doh8)蔗批(撿甘蔗皮)”,因為經(jīng)常能撿節(jié)甘蔗吃,所以算是個“甜蜜的活兒”。
潮汕人吃東西很講究時令,什么“冬”吃什么東西,都是根據(jù)動植物,尤其是水果、蔬菜、魚的自然成熟季節(jié)來吃的,反季節(jié)的東西通常不吃。我把它叫做“季節(jié)的味道”(參閱拙文《季節(jié)的味道》)。關(guān)于什么時令吃什么蔬菜、水果的諺語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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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梅唔過四月八,楊梅唔過五月節(jié)。
五月荔果樹尾紅,六月蕹菜存?zhèn)€空。蕹菜,音êng3 cai3,通心菜。
七月七,多苨烏,龍眼咇。多苨,音do1 ni5,山棯子(一種桃金娘科植物,長于山里的灌木野果子。每年4-9月,邊開花邊結(jié)果。成熟果為紫黑色漿果,與藍莓差不多。見百度·百科)。龍眼,音nêg8 oin2。咇,音big4(必),裂開,同音字。
九月蕹菜蕊,食贏鮮雞腿。蕊,音lui2(蕾2),蔬菜的新嫩枝葉。
十月十,新米飯,脹平目。平,音bing5-7。
立冬蔗,食不會病痛。立冬到了,甘蔗也成熟可以吃了,不會因為吃甘蔗而生病。
霜降,橄欖落甕。落甕,指收成裝進容器。霜降,音sang1 gang3(雙杠)。甕,音ang3,指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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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關(guān)于魚類(海鮮類)食品,則有專門的的《十二月魚名歌》:
正月帶魚來看燈,二月春籽假金龍。
三月黃脊遍身肉,四月巴鱗身無鱗。黃脊,脊音 zia4(跡)。還有一種魚叫“薄脊”,也讀此音。
五月好魚馬鮫鯧,六月沙尖上戰(zhàn)場。
七月赤鯮穿紅襖,八月紅魚作新娘。鯮,讀zang1(鬃)。
九月赤蟹一肚膏,十月冬蠐腳無毛。蠐,音cih8(齊8)。字亦作“蠘”。
十一月墨斗放煙幕,十二月龍蝦擎戰(zhàn)刀。擎,音kia5(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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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還有一些諺語,如“寒烏熱鱸”、“六月鯽魚存支刺”等。
當然,“冬”在最基本詞義還是跟普通話話一樣,指冬天,關(guān)于冬至和冬天的民間諺語有很多。如:
冬節(jié)年腳邊,家家挲甜圓。甜圓,湯圓。
冬節(jié)烏,年夜酥;冬節(jié)紅,年夜?。酥,音sou1(蘇),干而脆,指少雨,濕度低;?,音dam5(耽5),濕漉漉的,指有雨。
春蒙雨,冬蒙露。春天起霧,天要下雨。冬天起霧,夜有重露。氣象諺語。蒙,音mong5,一些地方音mou5,指“蒙煙”,也叫“拍霧”,起霧、能見度很低。
大寒不寒寒過冬。大寒如果不冷的話,到了立春以后就要冷了。氣候諺語。
冬行春令,百物具凈。冬天里不寒冷,反而像暖春一樣,對農(nóng)作物生長不利,本來冬天里收成的東西,如蘿卜、大芥菜等都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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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無過三日雨。冬天里不會下太長日子的雨。更夸張的是“冬日雨落唔過刺林頭”。“刺朥頭”音ci3 la5 dao5,指天邊的小片荒野。刺朥頭,是長刺的朥頭(la5 dao5),各種各樣的野生劍麻。
夏天日落斬擔柴,冬天日落洗雙腳。指夏天白晝長,日落后還可以繼續(xù)砍柴干活;冬天白晝短,日一落天馬上就黑了,可以洗腳上床了。這是典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模式的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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