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派”

第160期

編者按：

10月12日22時20分，倉前派出所輕裝PTU隊員郭建輝、張浩然結束工作后一起去跑步，至綠汀路加油站附近，發現一名騎電動車的男子受傷，兩人立即撥打了120 急救電話，網友評價他們“一秒上班”，兩人回應，“救助受傷群眾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沒有上班和下班的區別”。

10月18日晚上7點，剛剛下過一陣秋雨，倉前派出所51歲的輔警章文杰跳入4米多深的余杭塘河中救人，圍觀群眾對老章紛紛豎起大拇指，老章卻說了句“我是在派出所上班的”，說完不久老章渾身濕透的背影便消失在這一抹薄霧之中。

在我們正式開始講述倉前派出所的故事前，還是想更多的人讀到這兩個片段——

都是普通人，都在努力地生活，在“派出所上班的”和“沒有上班下班區別的”這些警察，總是更快一步，來到我們的身邊。

杭州市余杭區未來科技城

在杭州余杭，有一片叫未來科技城的區域。作為全國四大未來科技城之一，杭州未來科技城于2011年底掛牌成立。經過短短十余年的發展，當初的鄉村郊野之地，如今已經是以數字經濟等為代表的產業新城，高樓林立的繁華都市和杭州的新城市中心。而余杭，自從在2017年成為浙江省第一經濟強區以來，也幾乎年年蟬聯了這個省內第一。

我們的故事主角——余杭倉前派出所，可以說是未來科技城這一帶區域發展的見證者之一。

倉前派出所位于杭州云城和未來科技城核心區域，轄區面積46.29平方公里，下轄11個社區、6個行政村，總人口20萬(其中常住人口6.6萬)，潮汐人口峰值可達36萬余人。未來科技城范圍內企業眾多，連接著“未來”和“夢想”；光倉前派出所轄區內，園區就達到了44個，樓宇310幢，實際辦公企業3021家，而注冊企業則有21034家，轄區內“樓宇經濟”特色明顯。

我們叫不出他們的名字，記不住他們的警號，可是進出寫字樓和大小社區總是看到KT版上，他們的模樣，風來，在，落雨，還在。

故事可以從1985年說起。這一年，倉前設立了民警值班室，實行“治安承包制”，負責轄區內社會治安的綜合治理工作。朱建國就是這個時候，成了值班室里的一名“合同制民警”。不過，這個“合同制民警”并非真正的警察，也不隸屬于警察系統。1995年12月28日，對朱建國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在經過考試選拔后，當初像他這樣有著“合同制警察”身份的100多個人，最后有18人被公安系統錄用，他在這一天終于到余杭區公安分局報到，成了一名正式的警察，并在1996年年初，穿上了警察制服。

這身警服，在老朱心里，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2004年，倉前派出所成立。不過，派出所剛成立時，周圍幾乎全都是農村和廣闊的田地，在倉前小鎮，路面都尚未平順。派出所雖然一直在倉興街348號，不過，當時的派出所辦公樓，只是一幢小民房。派出所成立之初，也只有從余杭派出所過去的四個民警。朱建國那時雖然在別的派出所，但卻清楚記得倉前派出所最初的四個人，分別是：李召國、陳建勝、沈仁法、倪曉俊。當時派出所沒有所長，由副所長李召國主持工作。

人民公安在身邊。

朱建國是土生土長的老倉前人，他見證了倉前從一個鄉轉變為倉前鎮，再到倉前街道的過程。在他的印象中，早期的倉前派出所，四個人的警員數量一直維持了五年左右。那時候派出所一天接到的警情也就五六起，大部分是鄰里糾紛、雞毛蒜皮的小事。“2012年開始，隨著未來科技城建設的推進，工地鋪天蓋地而來，外來民工數量多了，派出所接到的警情，也開始有了明顯變化。”朱建國回憶。

朱建國是所里的老民警，明年，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齡。在這個老民警心目中，老倉前的名片就是一個“掏羊鍋”—— 這是當地一道有名的以羊肉和羊雜為主要食材的“吃文化”，在杭州本地頗有點名氣；而在老朱心中，現在的倉前名片，是2022年9月開通的杭州西站這個地標性建筑。

倉前羊鍋村（圖片來自網絡）

“僅僅十年時間，倉前以及整個未來科技城區域，發展變化真的是非常大、非常快。比如綠汀路，以前只是一條羊腸小道，現在已經是未來科技城范圍內的交通要道了，甚至有點城區中軸線的味道。又比如與派出所一街之隔的余杭塘河，以前兩邊都是泥濘，雜草叢生，現在成了一條景觀河道，河邊的夢想小鎮，是一個在舊糧倉基礎上改建起來的特色小鎮。”朱建國感慨，“就倉前派出所而言，已經從最初的一個‘三類派出所’，成了現在的‘一類派出所’。”如今，倉前派出所有民警39人，協輔警385人。不過，派出所面對的，是日均100起左右的警情。

從前的江南模樣。（拍攝：李斌）

在朱建國這個老民警看來，以前老倉前雖然人口和警情數量少，現在警情數量多，但現在的倉前，包括未來科技城范圍，治安其實比以前好。“以前這里沒有外地人，都是本地的村民，農村里收入主要靠田地，老百姓比較重視田地上的事，所以為了田地上的事，比如打個圍墻、田里引個水什么的，村民之間就會打起來。現在人們的素質、遵紀守法的觀念，比以前都要強。警情多的一個原因是，現在的報警通道多、人們的法治觀念也強了。”

現在的倉前派出所，周邊的田地，已為樓宇林立的景象所代替。警務工作從原來的田地糾紛變為樓宇經濟糾紛等。其中，圍繞著樓宇經濟產生的物業費、屋房租賃、勞動糾紛、經濟合同等糾紛就比較多。派出所教導員陶林峰坦言，“派出所民警警力不足，依靠協輔警力量，開展相關工作就比較重要。”

夢想小鎮（圖片來自網絡）

樓宇經濟的主體是企業。倉前派出所就會經常遇到企業報案的情況。2017年3月調入倉前派出所的民警蔡理文，負責轄區樓宇園區管理、同時兼顧園區企業互聯網安全管理等工作。據他介紹，期間轄區內有一家企業，有一天老板帶著公司法務來報案，隨身還帶著一疊厚厚的報案材料，說公司在盤點倉庫的時候，發現少了一臺設備的核心部件，該部件為進口產品，購買時價值人民幣將近500萬元，里面的程序代碼是該設備的核心價值。查閱監控后發現該部件被公司的一名老員工拿走了。于是企業以員工侵犯公司商業秘密為案由，到派出所報了案。經過倉前派出所調查，員工承認是他拿走了設備，但目的是出于感興趣、做研究而已。

派出所民警先對目前情況進行了核實，考慮到現實情況單從法律角度講很難定性，于是請求刑偵部門協助幫忙進行甄別，將這名員工幾點離開公司，幾點到家，拆走設備后，有沒有時間拿給第三方進行破解等等，做了進一步詳細的調查，發現現實情況并不存在泄露商業秘密的可能性。于是這家企業在了解了整個事件的情況后，作出了進行公司內部處理的決定，撤銷報案。

處于樓宇經濟發達區域的倉前派出所，有時候也會面臨一些一時難以解決的新型案件。

2024年9月29日，有一家企業負責人，帶著一疊厚厚的材料，直接到倉前派出所報案，案由是一名員工破壞了公司計算機系統。原來這名負責運營工作的員工，有系統管理員權限，在登錄公司系統后，把公司在云端的數據全都給刪了；然后公司通過后臺日志發現，該員工還拷走了相關數據。公司擔心這名員工準備另起爐灶，開設公司，如此一來就變成了同行。因此才來報案。

“這類案件內容比較專業，我們會移交給分局的專門業務部門來協助處理。這些都是比較新型的復雜案件，有的派出所可能從來沒接觸過。”民警蔡理文說。

心與心之間最好的距離，永遠是這就去看看。

針對樓宇經濟和轄區內企業眾多的客觀情況，倉前派出所也注重營商環境的風險防范。“比如有些皮包公司，在網絡平臺上做宣傳，吹得天花亂墜，如果你聯系了之后，就會有客服來對接，告訴你在一個高檔的大酒店開招商會，如果達成合作協議的話來回機票、住宿什么的費用全報，去了之后，所謂的‘講師’會把項目包裝得高大上，后期能夠獲得的收益也是頗為可觀，甚至還有前期項目合作的代表會在現場分享經驗和收益，在現場氣氛的烘托下，有時候還會出現搶著簽約的情況。”蔡理文說，“這些加盟項目，比如某品牌食品項目，還會找一些托，分享成功案例，目的就是要營造開店掙錢很容易的感覺，而對投資風險避而不談，屬于典型的夸大虛假宣傳，現場簽約加盟，加盟費往往在5萬-25萬不等，其實很多人都是只賠不賺，這就給當地營商環境埋下了不穩定因素。”類似這類加盟案例，派出所轄區內也發生過多起糾紛，倉前派出所會同分局經偵大隊以及街道，每年都開展提醒防范宣傳活動。”

2024年4月，倉前一家公司的財務人員，在微信上接到老板指令，說向某賬戶轉賬320萬。對于這個指令，財務人員沒有懷疑，沒有打電話向老板本人核實。錢轉出后，老板本人隨即收到了一條賬戶變動的提示短信，便詢問財務人員具體情況和款項用途。這時候，財務人員明白過來這是一起詐騙案。

后來，民警發現財務人員的電腦被植入了一個木馬程序，電腦被遠程操控了，騙子首先把財務人員微信聯系人中的真老板給拉黑，然后自己偽裝成老板，通過微信向財務人員發送轉賬指令。

發現被騙后，財務人員想起派出所的防詐騙培訓內容，就第一時間報警并聯系銀行，最終在警方的協助下，挽回了全部損失，這筆被騙出去的320萬失而復歸。

做過治安反詐工作的民警周咪娜分享了上述這個案例。由于企業財務人員是騙子瞄準的重點人群，騙子往往會冒充老板或客戶，要求財務人員轉賬，被騙金額從幾萬到幾百萬的案件，都發生過，尤其是那些內部財務轉賬制度不嚴格的企業。針對以上情況和轄區內企業多的特點，為了有效防范企業被騙案件的發生，倉前派出所召集轄區內的企業財務人員，組織線上線下防詐騙培訓，培訓完了還要考試，考試合格頒發合格證書；若考試不合格，則會反饋給企業負責人，并建議財務人員繼續培訓。

截至2024年9月份，這樣的防詐合格證（見下圖）已經發出去1360張。

開展反詐宣傳，就像一針必要的流感疫苗。

開展轄區內企業財務人員防詐騙培訓，只是倉前派出所的“企業服務”特色內容之一。和“企業服務”有關的事項，出入境的業務辦理，是派出所受理比較多的一項業務。民警車鴻萍（見下圖）介紹，現在推“一次不用跑”理念，大量業務已經轉到線上辦理，不過，大部分出入境業務目前仍然只能到線下辦理。“窗口如果接到企業的需求電話，會為企業提供綠色通道，提高辦事效率、服務好企業。”

車鴻萍2007年入職倉前派出所，從事過內勤、防區民警、社區民警等崗位，目前負責綜合服務大廳的工作，服務大廳是面向企業服務的一扇重要窗口。而倉前派出所內的這個綜合服務大廳，也是浙江省首家設在派出所內的，出入境、戶籍、流動人口服務、交警、網警業務“五合一”的公安綜合服務大廳。

為了提高企業服務的效率和質量，倉前派出所走訪了很多企業，建立起了企業業務辦理接口人機制。“大一點的企業比較重視這件事，接口人對業務的了解熟悉了，企業員工有問題就可以在內部快速解決，仍然有問題的，接口人可以直接找到我們。”車鴻萍說，“建立起這個機制后，員工線上退件率降低了很多。”

周咪娜是外表柔和的江南女警。2018年11月，學“刑事科學技術”專業的她，從浙江警察學院畢業，來到倉前派出所，成了所里一名年輕的治安民警，負責轄區內娛樂場所、酒店、網吧等特種行業場所的治安工作。在她從治安民警崗位上轉崗時，轄區內特種行業場所的數量已多達300家。

周咪娜說自己讀警校之前，性格偏內向，讀了警校尤其是到派出所工作之后，開始變得外向起來。2023年，周咪娜轉為了一名內勤崗民警。作為所里為數不多的四名女民警之一，周咪娜和同事充分利用互聯網進行業務宣講，她也承擔起了所內互聯網視頻宣講的出鏡主播任務，目前這類視頻已經制作了幾十個。這些視頻從腳本到拍攝，再到剪輯和發布，都是派出所民警自己一條龍搞定。

周咪娜和丈夫李駿聰的一張特殊婚紗照

在視頻中穿著警察制服的周咪娜，溫和而不失嚴肅。視頻中宣講的話術，也朗朗上口，容易記憶和傳播。比如，“親朋好友遇事急，不忙匯款先聯系。冒充領導公檢法，都是騙子在演戲。”等等。

“我暈，這個警官也太好看了！”在一條周咪娜2020年12月發布的視頻下方，有網友如此評論。

外表雖然溫婉，但周咪娜行動起來雷厲風行。她吃飯很快，“吃飯快，是因為接到警情時，出警有時間要求。為了這個原因，所里值班民警有不用排隊，就可以直接打飯的‘特權’。”周咪娜笑稱。

出警時，尤其是作為值班民警出警時，周咪娜就從一名溫婉的女民警，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女漢子”。有時候，她要在腰間別著沉重的裝備，包括兩三斤重的槍支。裝備重，讓周咪娜損壞過兩套褲子。

周咪娜剛從事民警工作時，就表現出了“女漢子”的一面。2019年，轄區內有一處回遷房發生了火災，派出所接到了報警。周咪娜接到警情后，帶著三名輔警迅速趕到現場，此時消防人員還未趕到，現場濃煙滾滾。周咪娜首先在樓下，組織疏散群眾；疏散完了，聽說樓上還有人，她也沒戴防毒面具，跟附近的居民要了兩塊濕毛巾，捂著鼻就直挺挺沖上了樓。到了四樓，發現一對夫妻還在房里，丈夫已經喝醉了酒，周咪娜就和女主人一塊把男的拖下樓。根據盤問得知，火源正是這名醉酒男子，由于和老婆吵架，然后把酒精灑在被子上、點火引起的。

轉移到樓下后，周咪娜安排一名輔警控制住醉酒男子，這時消防也趕到了現場，周咪娜又和消防一起上了樓，繼續尋找留在樓上的人員。果然在六樓的一間房里，發現還有一個小姑娘，由于害怕不敢下樓。小姑娘被帶到樓下后，周咪娜發現自己的鼻腔都已經黑了，臉上也都是灰。后來120趕到現場，把小姑娘送到了醫院。

“后來回想這件事，還是有點后怕的。”周咪娜笑笑。

倉前派出所面對著轄區里的大量企業，以及企業從業人員，給周咪娜的感覺是，這里來報警的人，文化水平普遍高一些，報警人往往了解一些法律術語。所以處置警情的時候，民警有的時候，其實是在和報警人辯論。

有時候報警的內容，其實并非受民警管轄，民警就要告訴報警人，報案事由并不是一個案件。“比如他騙了我，和這是一起詐騙案，并不是一個概念。”周咪娜說，“這就對派出所民警，提出了法律方面素養的要求。”

辯論的同時，難免會引起旁觀，這時往往會有人拿出手機拍攝。“我們會提醒視頻拍攝者，要拍就要完整拍攝全過程，不能斷章取義。”經過這么一提醒，有的人就放棄不拍了，周咪娜說。

做過社區民警的車鴻萍，對此也有切身體會。隨著倉前派出所周圍環境的變化，派出所的服務對象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在車鴻萍的印象中，以前做社區民警，只要跟村社搞好關系、只要民警的群眾基礎好，很多問題都比較容易解決；后來，轄區里外來年輕人多了很多，很多是企業里的員工。“面對這些新杭州人，我們民警其實感受到了比以前更大的壓力。”2021年底的《杭州日報》有一篇報道，其中有個數據也印證了這片區域年輕人多的特點：十年間，未來科技城的就業人口平均年齡，從46歲下降到了32.5歲。

采訪后記

每一家派出所，都會有自己的特點。倉前派出所是一個相對比較“年輕”的派出所，伴隨著未來科技城和余杭的發展而同步發展。和企業產生的交集比較多，看起來是倉前派出所的特點之一。這次采訪，可以說是采訪了派出所里的老、中、青三代民警。派出所周圍的發展是迅速的，作為未來科技城核心區域內的一家派出所，派出所也在進行著生命力的傳承。

不過，作為基層單位，派出所貼近你我的底色總是在的。倉前派出所也一樣。比如說，2023年2月份開始，在倉前派出所轄區內，頻繁發生拉車門、拉商鋪門后的盜竊案件，連續發生幾起報警案件，說車里丟了東西。面對一伙外地來的流竄作案小偷團伙嫌疑人，倉前派出所開始加強巡邏，在案件高發地段，夜巡民警(輔警)就會檢查車門，有時候還會拉一下車門，看看車門有沒有鎖好。“你警察拉我車門干什么？”有車主看見民警拉車門，質問民警。民警就耐心解釋，如果發現未鎖好車門，就會通知車主，然后守在車子邊上，等車主或車主指定的聯系人到了才會離開。

這樣的暖心和善意之舉，自然會受到大家歡迎，不是么？

如果，你遇見正在停車場巡邏的警察，請記得對他說一聲謝謝！

注：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 ：馮明華

編輯 ：胡 冰

排版 ：胡 蔥

【近期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