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
盡管濱湖區(qū)區(qū)委書記鄭衛(wèi)紅守口如瓶，但是他升任安州市委副書記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濱湖區(qū)區(qū)長劉曉綱也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幾個人之一，得知這一消息后，他高興的程度不亞于鄭衛(wèi)紅。
濱湖區(qū)是楚安市委、市政府所在地，因位于清泉湖的南岸而得名。在楚安市，濱湖區(qū)可謂“大哥大”，各項工作均走在全市的前列。
鄭衛(wèi)紅政績突出，提拔在情理之中。作為鄭衛(wèi)紅的搭檔，劉曉綱認為，濱湖幾年來所取得的成就和他這個區(qū)長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因為很多具體工作都是他這個區(qū)長去組織實施的，鄭衛(wèi)紅高升后，區(qū)委書記這把交椅由他繼任亦應是順理成章的事。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多月后，鄭衛(wèi)紅任安州市委常委、組織部長，雖然不是先前傳說的安州市委副書記，但常委組織部長也是副廳級，是管官的官，也是大權(quán)在握。
在鄭衛(wèi)紅走馬上任的當天，受市委的委托，楚安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江濤(部長楊忠誠到中央黨校學習去了)到濱湖區(qū)宣布了楚安市委的決定：
由區(qū)委副書記、區(qū)長劉曉綱主持濱湖區(qū)的全面工作。
肥頭圓腦、一身富態(tài)的劉曉綱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心想：
再有幾個月就要開黨代會了，屆時憑著自己的政績和才能，還有經(jīng)濟學碩士的頭銜，及從師著名經(jīng)濟學家的光環(huán)，當選書記應是穩(wěn)操勝券，非我莫屬。
想到這里他心里甜滋滋的。
也許劉曉綱的想法是有些天真的。自古官場如戰(zhàn)場，誰不想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呢。
其實，在楚安盯著濱湖區(qū)委書記寶座的人還是不少的。其中比較有競爭力的有楚安市財政局局長宋明，財大氣粗又懂經(jīng)濟；
建設局局長李大為，熟悉城市規(guī)劃建設，他若當書記對濱湖區(qū)乃至整個楚安市的發(fā)展十分有利；
還有臨江縣縣長張建平，經(jīng)驗豐富，有駕馭全面工作的能力。
但按慣例，一般主持工作的都是有意識安排接班的首要人選，只要不出意外，劉曉綱接任濱湖區(qū)委書記應該是十拿九穩(wěn)的。
盡管如此，有競爭力的幾位人選還是在暗中較勁。人生難得幾回搏嘛，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也不是不可能的。
陳勝吳廣起義不是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么。
抱著這種理念，收錢和送錢都是把老手的宋明，以要到省財政廳跑錢為名，把剛從團市委調(diào)任局辦公室主任的何春華叫來。
“小何，明天你到財務那里給我提100萬元現(xiàn)金出來，我有急用。”
“好的。”初來乍到，何春華似乎還有點膽怯，點頭哈腰地答道。剛轉(zhuǎn)身，覺得數(shù)額這么大，有必要問個明白：
“謝局長，這么大的數(shù)額怎樣操作?”
“你怎么這么笨，想去財政廳辦事不就行了嘛。”
“到時怎么出賬?”
“你真是個書呆子，不會找點理由到外面開幾張發(fā)票來沖銷。”宋明有點不耐煩了。
"開假發(fā)票，到時紀檢監(jiān)察部門來查怎么辦?"
“你怎么這么多‘怎么辦’，莫講紀檢監(jiān)察，就是檢察院也不敢查，一查就會涉及到上面。惹怒了上頭，以后我們市再到上面找錢找項目就難了，這個責任誰來負，他們敢負嗎?”
何春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要看他們牛，他們的人事權(quán)是市委管的，財權(quán)是政府管的，他們敢得罪市委市政府?”
何春華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宋明的手機響了。“好啦，沒工夫和你說了，記住，明天給我把事情辦好了。”說罷匆匆走出辦公室。
第二天，何春華寫了一張借條，經(jīng)宋明簽字后從財務處借出100萬元現(xiàn)金，然后把錢交給宋明。
過了一個多星期，何春華去找人開了許多張張房屋修繕、車輛修理、辦公用品、會議費、接待餐費、禮品等假發(fā)票，經(jīng)宋明大筆一揮簽上“同意”二字，然后拿到財務核銷了。
天真的何春華還真的以為宋明是拿去財政廳辦事，其實它已變成宋明跑官的“運動”費了。
套錢是門藝術，送錢更是門學問。
如果不了解情況，盲目行事，遇到一個“黑包公”。或者時機把握得不好，或者有閑人在場，搞不好可能會雞飛蛋打，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適得其反，成為反面教材。
誰都知道，要登上濱湖區(qū)委書記的寶座，楚安市委書記張為民可是關鍵的關鍵。然而，要敲開張為民這扇深奧莫測的大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張為民原是從北京插隊到賓州市的知識青年，血氣方剛的他，憑著一股革命熱情來到賓州，被安排到龍頭山林場當了一名伐木工人。
在那個講出身講成分的70年代，根正苗紅出身好、工作踏實肯干的他，被推薦上了工農(nóng)兵大學，畢業(yè)后不久被任命為林場場長。
改革開放之初文憑熱盛行，只要有文憑就可以當官，于是他脫穎而出，先后當過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常務副市長、省衛(wèi)生廳黨組副書記，可謂是一步一個腳印。
略顯花白的頭發(fā)，折射出他飽經(jīng)風霜的閱歷；額頭上因時常眉頭緊鎖而產(chǎn)生的兩道深深的皺紋，讓人覺得城府很深，難以捉摸；
不茍言笑的瘦削的長方形臉上總給人一種嚴謹穩(wěn)健的感覺。他以清正廉潔著稱，曾有過當面訓斥送紅包的故事，一時傳為佳話。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現(xiàn)在的張為民剛從省衛(wèi)生廳黨組副書記升遷來不久，很多人尚不知其深淺，因此宋明覺得不能貿(mào)然行事，以免羊肉吃不到惹了一身臊。
急于升遷的宋明轉(zhuǎn)念一想，畢竟時過境遷，今天的張為民還是過去的張為民嗎?說不定他已經(jīng)“與時俱進”了呢。
不能無動于衷啊，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方能提拔重用，這個道理他是懂的。
俗話說：聰明的腦袋不長毛，熱鬧的地方不長草。禿頭圓腦的宋明，人稱“宋光頭”又稱“宋聰明”，腦子轉(zhuǎn)得特別快。
他交代在市公安局戶政科工作的妻子從電腦中調(diào)出張為民家人的出生日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再過幾天就是張為民外孫女的三歲生日。
終于等到生日那天，宋明從120萬元現(xiàn)金中，抽出90萬元裝進三個大蛋糕盒里，然后驅(qū)車來到張為民家。
“祝小壽星生日快樂!”當宋明提著“生日蛋糕”，笑容可掬地出現(xiàn)在張為民家門口時，著實讓張為民吃了一驚——自己剛到楚安不久，他怎么知道自己外孫女的生日呢。
張為民連聲致謝并客氣地挽留他吃晚飯，宋明以有事為借口推辭了。
張為民把生日蛋糕放到桌子上，覺得這蛋糕有點不大對勁，別人生日送一個蛋糕，他怎么送三個，而且特別沉重。
突然妻子黃文惠發(fā)現(xiàn)蛋糕上有一張粉紅色的彩紙，彩紙上寫著一首打油詩：
濱湖宋明，蛋糕自開封。
壽星添小歲，恭賀盡其中。
“這個宋局長，怎么這樣浪漫。”黃文惠笑道。
張為民似乎覺得里面另有文章，于是他把蛋糕拿進臥室，打開一看，簡直傻了眼，哪里是蛋糕，全都是一捆一捆的人民幣!
他明白了“濱湖宋明”的意思，原來是想用錢買個濱湖區(qū)委書記的頭銜。
他拿起電話，正要打給宋明，叫其過來把錢拿回去。這時黃文惠走了進來，連忙制止道：
“老頭子，你那寶貝兒子今天又打電話回來催要房款了，現(xiàn)在在上海買套房子加上裝修費沒有一百萬怎么行?”
“一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那點工資，又談女朋友，不靠父母怎么買得起？又不聽我講，回楚安多好，省了這筆錢。”張為民有些埋怨兒子不聽話。
“人家大都市的姑娘會愿意來你楚安?”黃文惠有點挖苦地說道。
“我是領導干部，已經(jīng)到了這個年齡，難道你讓我犯錯誤?”
“我講過多少遍了，現(xiàn)在只要大小是個官，誰不富得流油?再說啦，現(xiàn)在社會風氣和游戲規(guī)則都是這樣，難道眾人皆醉，唯你獨醒?"
黃文惠曾擔任過林場婦女主任、公社副書記、人事局副局長、婦聯(lián)主席，一向潑辣干練，講起話來像放機關槍，喋喋不休。
張為民似乎覺得她的話有一定道理，自己工作了幾十年，不大不小的官干過不少，如今連為兒子買套像樣的商品房都成問題。
而那些原來成績不好的同學，一個個做生意發(fā)了財，建起了房子，買了車子，玩起了婊子，一副闊佬的派頭，開的奔馳、寶馬比自己不知強多少。
不知不覺中，他產(chǎn)生了一種失衡的感覺。的確，自己的年齡已經(jīng)不小了，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兒子的幸福考慮考慮。
猶豫了良久，他終于放下了話筒，然后自我安慰道：別人送我錢，只是表示感謝，又不是伸手向別人要的，不拿白不拿，何必那么認真呢。今天不知咋的，似乎覺得自己老了許多。
宋明回到家，心中忐忑不安，是禍是福，會不會遭遇退貨他心中沒底。第二天，張為民在財稅工作會議上對宋明大加贊賞，宋明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了地。
在提拔使用干部問題上，書記的話一言九鼎，但組織部長的話也不能輕視。
因為組織部門是拿方案的第一道關口，官場上不是常講嗎：“想進步緊跟組織部，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這話看來不假。
組織部長楊忠誠是個“直升機型”的領導干部，仗著省委副書記小外甥這層關系，從市委辦一個普通的科長，短短幾年間連升三級，成為一個令人敬畏的實權(quán)人物。
什么錢都敢收，什么女都敢摳，沾滿了公子哥兒的氣息。
宋明知道組織部長的分量，因而不敢怠慢，他飛到北京，以“匯報工作”的名義把30萬元送給楊忠誠，真可謂公私兼顧，一舉兩得。
楊忠誠知其來意，電話指示市長江濤把宋明作為濱湖區(qū)委書記的考察對象。
建設局長李大為也不甘示弱。他把自己的心腹副局長莊高祥叫來，如此這般地進行了交代。
莊高祥是個聰明人，很能理解領導意圖，深得李大為的賞識，年紀輕輕就被李大為提拔為副局長。
他采用加大臨江開發(fā)區(qū)工程預算列支的方式，套出現(xiàn)金100萬元，通過包工頭把錢領出，然后交給李大為。
在如何把錢送得藝術些，避免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可讓李大為費盡了心機。經(jīng)過多方打聽，李大為了解到張為民有收藏書畫的嗜好。
轉(zhuǎn)眼“三八”婦女節(jié)到了，李大為主動找到楚安市婦聯(lián)主席黃文惠，邀請婦聯(lián)一起搞聯(lián)誼活動，去蘇州、杭州“考察”。
黃文惠見到有人主動買單，欣然同意。李大為作為“特邀代表”也一同前往。
在蘇州、杭州游了一圈，又前往上海。在上海一家酒店下榻后，黃文惠迫不及待地去看望兒子和未來的兒媳。
次日，李大為特意安排大家到上海美術館參觀。
黃文惠在一幅《金秋》國畫前駐足不前，這幅畫是以晚唐詩人杜牧《山行》“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中的著名詩句為背景，讓人百看不厭。
黃文惠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要是老頭子也來該多好啊!她想買回去給張為民欣賞，一問價錢要50萬元，只好作罷。李大為看在心里，暗自高興。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為匆匆趕到美術館，以刷卡的方式用50萬元買下了這幅《金秋》名作，然后送到黃文惠的房間，黃文惠一看，笑得合不攏嘴。
李大為趁機把自己想到濱湖區(qū)當書記的想法和盤托出，黃文惠表示一定會在張為民面前美言提攜。
回到楚安后，黃文惠把《金秋》拿給張為民欣賞，張為民驚呆了，簡直是稀世精品!
當張為民問其價錢時，黃文惠如實相告，張為民覺得物有所值，他太愛這幅畫了。
因此當黃文惠把李大為想當濱湖區(qū)委書記的意思告訴他時，他毫不猶豫地表態(tài)同意讓組織部門將李大為列為考察對象。
給楊忠誠送禮，李大為也很藝術，他以去俄羅斯考察“順便繞道”北京，看望領導捎些洋貨為名前去相送，送的的確也是“洋貨”——美金八萬八千元。
再說劉曉綱，別看他不茍言笑，其實也是腦瓜飛轉(zhuǎn)的人。見各路“諸侯”競相往市委領導那里跑，也不甘示弱。心想，絕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掉!
抱著志在必得的架勢，他拿出平時搜刮到的100萬元，分別給張為民和楊忠誠送去60萬和40萬。
由于劉曉綱是以“五一”勞動節(jié)“慰問”領導的名義送的，兩位領導也“不便”推辭，笑納了。
臨江縣縣長張建平向來為官清廉，沒有搜刮民脂民膏。
他知道，那幾位對手均在“皇城”腳下，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也就不跑不送，用他的話來講，順其自然，相信組織。
正當幾位競爭對手在進行送禮大比拼的時候，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物亦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濱湖區(qū)委書記的寶座，此人便是楚安市委副秘書長孫建光。
孫建光，一米八五的個頭，高高的鼻梁下那張有棱有角的方嘴，總是笑容可掬的樣子，給人一種大方和具有親和力的感覺。
他沒有架子的原因可能是與他來自農(nóng)村、出身低微有關。
改革開放恢復高考制度后，要想魚躍龍門，對于農(nóng)家子弟，唯一的出路就是參加高考。
孫建光家境貧寒，生活十分清苦，幾次因交不起學費而差點輟學。他甚至經(jīng)常面臨吃不飽的窘境，當時一個月能吃上一頓肉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含辛茹苦的母親積勞成疾，手指頭上長了個毒瘤，舍不得花錢看病的她為了止痛，竟將手指浸泡在尿水中。
這一切都被孫建光看在眼里，他心如刀割，更加堅定了他跳出農(nóng)門、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決心。
他廢寢忘食，發(fā)奮苦讀，在煤油燈下甚至路燈下經(jīng)常都可以看到他勤奮學習的身影。
功夫不負有心人，孫建光終于考上了武漢大學政治系，如愿以償?shù)爻闪艘幻熘溩印?/p>
畢業(yè)后，孫建光被分到濱湖區(qū)政府辦公室當了一名秘書，整整奮斗十二年才擔任升任市委辦公室副主任，不久又被提拔為市委副秘書長。
張為民任楚安市委書記后，欲找一個能寫能喝又能干的人當隨員，孫建光又幸運地被選中，這使他感到受寵若驚。
為了贏得張為民的歡心，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鞍前馬后，極盡殷勤奉承之能事，很快博得了張為民的好感。
但如何才能得到張為民更大的信任，孫建光可謂絞盡腦汁。
特別是眼下濱湖區(qū)委書記鄭衛(wèi)紅履新，書記空缺，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絕不能放過。
但他知道，與財政局長宋明、建設局長李大為相比，自己不占優(yōu)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