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尾巴”
這位小戰士之所以會“照顧”汪鋒,主要是因為汪鋒有機會跑而未跑。
部隊夜渡丹江時,負責押解汪鋒的這位小戰士睡著了。
汪鋒叫醒他,在他的押解下追上部隊。
小戰士問汪鋒:你怎么不跑?
汪鋒答道:紅軍是我的家,我回到咱們部隊啦,為什么要跑呢?
小戰士說:你是犯人哪!
汪鋒說:我這個犯人將來會弄清楚的,我不是反革命,我是革命的。
這個情況,小戰士向上級做了匯報。
有位領導問汪鋒:能跑掉為什么不跑?
汪鋒答道:如果從紅軍隊伍中逃跑,以后無法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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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季英
對張漢民遇害的情況,戴季英在1980年代的訪談中披露:“處決張漢民是經鄂豫陜省委討論決定的”,“當時聽汪鋒說張漢民部有黨組織,張漢民是黨員,紅二十五軍負責人徐寶珊說張漢民部黨組織是假的,張漢民是叛徒”,“省委書記徐寶珊、軍長程子華找張漢民談話,徐寶珊提出張漢民反動要槍斃,后由保衛部部長(又稱政務科長)朱仰辛(興)監督用刀殺掉。”
戴季英還說:張漢民被俘以后,在關押期間曾給漢中地下黨寫過幾封信,找黨的關系和證明人,但都沒有回音。后因情況緊張,徐寶珊決定將其處死,殺于龍駒寨。
送出的信有沒有回音,都救不了張漢民,因為二十五軍對張漢民已經成見很深。
戴季英在西北局高干會上說過:關于張漢民問題,二十五軍的同志認為他是叛徒右派反革命,據我們知道西安沒有共黨市委,就認為張漢民所說他與西安市委的關系,是右派叛徒市委,是張漢民等叛徒的黨,認為他所說西安市委與陜甘黨有關系,也是右派反革命關系。……。然而我們在思想上,從張漢民問題認西安市委與陜甘黨有關系,而認為是右派關系的出發,就認為“陜甘有問題”,這樣預先成見。
在給中央的報告中,吳煥先言辭懇切地寫道:陜西黨的階級路線蒙糊,他們上層負責同志與法西斯蒂分子有經常的關系,如張漢民自認是二十二年加入法黨,并布置有他的組織,利用黨的關系,打入到我黨而施行其反革命陰謀的破壞(陜西黨內、紅四軍團及紅二十六軍中都有他派的布置)。陜西黨的接頭機關多在此種分子的家中,……,我們不是神經過敏誣蔑懷疑陜西的組織,確實黨的無產階級基礎薄弱,大多是小資產階級學生……不深入不刻苦下層勞動群眾的工作,盡是上層階級的活動,請中央審查他們的工作,并設法改造其組織,并防其奸細作用。當然我們不是說西安黨無真正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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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述申
郭述申兩次從肅反中死里逃生,他對肅反問題的認識是非常深刻的。
在西北局高干會議上,郭述申一陣見血地指出:二十五軍是有國燾路線的殘余的。國燾肅反政策的一種思想——要推進工作、開展工作,中心的一環就是肅反,以肅反為推動工作的中心。……。國燾路線的并吞政策,表現在從個人主義、從局部的利益出發,從部分的利益出發。
二十五軍系統非常抱團,在他們的集體敘述中,九間房雖有錯殺,九間房戰斗非打不可。
郭述申在1980年代的訪談中認為:(即使九間房真是非打不可),殺張漢民是不對的,不應殺俘虜,何況張漢民是共產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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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鋒
張漢民之死,以及一路跟隨二十五軍長征的跌宕經歷,給汪鋒留下巨大的心理創傷。
晚年之時,汪鋒還常在夢中呼喊:“漢民!漢民!”
經汪鋒、閻揆要一再向中央告狀,張漢民等終獲平反昭雪。
1942年12月,中央在《關于一九三五年陜北(包括陜甘邊)“肅反”問題重新審查的決定》中明確指出:在陜南錯誤的處理張漢民。
1945年4月,中組部將張漢民列入《死難烈士英名錄》,并在七大上追認張漢民為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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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軍軍旗
據戴季英回憶:“省委書記徐寶珊同汪鋒談話后說汪鋒是偵探,張漢民是反動分子,把汪鋒扣留起來。”
汪鋒自己總結的沒有被殺的第二個原因是:陜西省委派來的人要求見我。一次,陜西黨(實為姜旭初)派秋宏把一批文件送到紅二十五軍。秋宏來時,化裝成農民,在楊家斜找到紅二十五軍。秋宏向他們打聽我,并要求見我,他們同意了。這時,紅二十五軍還搞不清楚我究竟是不是反革命。
汪鋒的總結沒有抓住要害。
如前所述,鄂豫陜省委和二十五軍對陜西黨根本就不信任,但不知為何,他們還是允許秋宏會見汪鋒。
汪鋒作為“犯人”,一路跟隨二十五軍走完長征,他自嘲自己是長征“尾巴”。
7月2日,二十五軍在山陽縣袁家溝口設伙,全殲楊虎城部警1旅,俘虜旅長唐嗣桐。
戰斗結束后,紅二十五軍再度轉移到商縣楊家斜休整。
7月初的一天,看管人員通知汪鋒多打幾雙草鞋,
這時監管已寬松很多,汪鋒可以和張明遠說話了。
汪鋒和張明遠各打了一雙草鞋。
第二天清早,一個戰士把張明遠打的草鞋交給汪鋒。
汪鋒問:這不是那個“犯人”打的嗎?
戰士說道:那個犯人放走了,給你穿吧。
汪鋒憑著直感知道:壞了,張明遠已被殺!
真正保住汪鋒性命的是他的上海中央局軍委特派員的身份。
吳煥先在給中央的報告中特地提及:由敵人便衣隊中來一個自稱中央軍委特派員,名王烈君(汪鋒當時的化名),使命是中央派來找陜西黨的線索及張漢民部;據張漢民供,他是去年派到中央軍委去發生關系。此人又無介紹信及證明,此人究屬何種人?請示悉。
汪鋒總結的他取得二十五軍的信任的第三件事是:河南信陽道委派人來二十五軍聯絡,聯絡人員證明他是上海中央局派來的,他認為這是關鍵。
信陽道委來人后,二十五軍對汪鋒的監管明顯放寬,頭上的“狗頭帽子”取掉,也不用每天背上幾十斤大米了。
待遇改善后,汪鋒和戴季英、朱仰興談過一次話。
汪鋒表示:殺張漢民是不對的。張明遠是警3旅黨的負責人,我離開陜南時把黨的關系交給他了。我有問題,他也有問題。我既然沒有問題,他也不應該有問題。
汪鋒所說的信陽道委來人,即是原鄂豫皖省委交通員石健民。
石健民是吳煥先的發小,是老資格的鄂豫皖領導人。
他長期默默無聞地從事交通工作,成仿吾從鄂豫皖蘇區到上海中央局匯報工作,程子華從上海到鄂東北蘇區,都是經由石健民一路護送。
吳煥先向中央提交的報告也由石健民帶走。
石健民趕到上海時,上海臨時中央局已撤離,石健民想盡方法,不能找到接頭人,只好慕名找到魯迅,請先生代為轉交。
魯迅把這份報告和方志敏《可愛的中國》的遺稿,一起轉交給宋慶齡。
抗戰爆發后,石健民繼續擔任新四軍交通員,被捕后犧牲在立煌縣。
石健民歷盡千難萬險,于7月15日找到二十五軍在終南山下的駐地。
石健民帶來中央文件、密碼本,以及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在川西會師的消息。
當晚,鄂豫陜省委在長安縣灃峪口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立即率領二十五軍西征北上。
汪鋒繼續以“囚徒”身份,跟隨二十五軍長征。
汪鋒不知自己會不會在哪天突然被處決,他的惡夢不斷,無法解脫。
二十五軍行經周至秦嶺山區時,押解的戰士告訴汪鋒:殺了一個人。
汪鋒感到即將大難臨頭,為此惶恐數日。
直至建國后,汪鋒也沒搞清這次被殺的是張漢民部被俘人員,還是二十五軍人員。
與汪鋒一起被保衛部押解的勞役隊中,還有300余名從鄂豫皖一路走來的被冤屈人員,他們的罪名多是“AB團”、“改組派”之類。
中央紅軍抵達陜北后,紅十五軍團軍團長徐海東看到中央開始糾正陜北肅反,向毛澤東匯報二十五軍還有300多名受冤枉的同志在服苦役。
毛澤東問徐海東:這些同志跟著長征一路,吃了很多苦,為什么還當“反革命”?
老人家要求徐海東親自去給這些同志“摘帽子”,是黨員的恢復黨籍,是團員的恢復團籍。
徐海東傳達毛澤東的指示時,被冤屈人員當場和徐海東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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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東
7月下旬,二十五軍抵達留壩縣江口鎮進行休整。
在整編部隊時,因為鄂陜游擊師師長阮英臣等8人不愿離開陜南家鄉北上,二十五軍再開殺戒。
得知二十五軍在江口又殺了10余人,汪鋒膽戰心驚,非常擔心自己被視為“累贅”而被殺掉。
9月12日,二十五軍抵達陜甘邊區蘇所在地甘泉縣下寺灣。
經陜甘邊區蘇負責人證明,汪鋒獲釋。
汪鋒的安心日子沒過幾天。
張漢民事件是陜北肅反的重要誘因。
就如郭述申所言:處理張漢民以后,就認為陜西的黨不可靠,有許多右派、取消派,也就是反革命,是抱著不信任的態度進的陜北。
9月15日,二十五軍抵達永坪,與西北紅軍會師,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軍合編為十五軍團。
合編后,朱理治、聶洪鈞、程子華、徐海東、郭洪濤、戴季英六人召開座談會。
座談中,程子華、徐海東、戴季英介紹了在陜南圍殲警3旅的情況,以及張漢民在被俘后交代的他與軍委、西安黨組織、二十六軍之間的聯系的情況。
據程子華回憶:張(漢民)供詞內談有不少學生在二十六軍,這使我、徐(海東)、郭(述申)、戴(季英)對二十六軍內部混入反動派動搖分子,已有成見。
朱理治本來就“懷疑劉(志丹)、高(崗)有問題”,聽完程子華、徐海東、戴季英的介紹,更是覺得“陜甘邊右派問題很嚴重”。
與會六人共同商定:立即開始“肅反”,重點在張漢民已有“布置”處,即紅二十六軍和陜甘邊蘇區。
“張漢民已有‘布置’”,真是一點都不冤。
如果不是不幸被錯殺,張漢民就是當之無愧的陜西現代革命史前半部的見證人。
張漢民從駐守三原期間開始,一直和陜甘邊游擊隊(后改為紅二十六軍)有密切聯系,被譽為陜甘游擊隊的“模范運輸隊長”。
張漢民部被同志們稱為“黨的干部倉庫”,他不僅秘密協助地方黨和紅軍游擊隊工作,向陜甘邊游擊隊提供槍支彈藥,還向他們輸送了不少干部。
1930年,上海中央局任命張漢民為陜甘特派員。
張漢民在西安設立三處交通聯絡站,為過境的中央派出人員提供便利。
令人扼腕的是,因為領導人成見在先,紅二十六軍、陜甘邊蘇區被他們和已被錯殺的張漢民綁定在一起,成為陜北肅反的重點。
陜北肅反啟動后,汪鋒再次被捕,從下寺灣押解到瓦窯堡,投進省政保局監獄。
西北軍委主席聶洪鈞負責對汪鋒的審訊。
因為戴季英已在陜南審過汪鋒,已有汪鋒的材料在手,聶洪鈞對汪鋒的審訊基本上是走過場,汪鋒因此免受不少皮肉之苦。
汪鋒被定為“AB團”,重新戴上“狗頭帽子“,一遍一遍地寫檢查。
中央紅軍在吳起鎮休整期間,保安獨立營教導員龔逢春和營長馬福冀趕到吳起鎮,代表陜甘邊游擊隊歡迎中央紅軍,向中央匯報陜甘邊和陜北蘇區的基本情況。
龔逢春就肅反問題作出特別匯報。
毛主席非常重視,當即下令“刀下留人”、“停止捕人”,派國家政保局局長王首道緊急前往瓦窯堡接管陜甘晉省保衛局,汪鋒等被捕人員獲釋。
汪鋒對17路軍的工作被毛主席譽為“統戰工作的典范“,他也因此進入老人家的法眼。
從陜甘晉省保衛局獲釋后,汪鋒受命出使西安,代表紅軍與楊虎城聯系、談判,爭取聯合抗日。
在和楊虎城的交往中,汪鋒最難自圓其說的是楊虎城的一個問題:張漢民是共產黨,你們為何要殺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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