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文/陸琳
踏上潮州，恍如踏入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夢境。這里是母親的老家，卻是她一生未能再歸的故土。
外婆、舅舅與母親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便漂泊異鄉。如今他們皆已作古，連同那些未曾言盡的鄉愁，一同埋入異鄉的黃土。老家，終究成了他們回不去的遠方。
行走街頭，內心翻涌著難以言說的惆悵。血脈的源頭之地，唯余無邊陌生。縱然是根之所在，于我，終究成了異鄉。
牌坊街食肆林立，蠔烙在鐵板上滋滋作響，油柑汁的叫賣聲不絕于耳，焦脆的蝦粿鮮香誘人，香酥的姜薯堆積滿筐，生腌熟腌色彩濃艷，牛肉丸彈牙勁道……
這些滋味，想必是外婆、舅舅與母親當年所熟悉的吧？在那顛沛流離的歲月里，饑腸轆轆時，他們是否也曾追憶過這故鄉的味道？或許他們并不知道，這滋味一直留存世間，默默等待著離家的游子歸來相認。
開元寺香火繚繞，雕梁畫棟間游人如織。立于殿外，凝望那唐代的石經幢，遙想它見證過多少悲歡離合。斷斷續續的誦經聲里，仿佛夾雜著時光悠長的嘆息。
廣濟橋上人潮涌動，韓江水緩緩流淌，載著浮光碎影，奔向遠方。橋下十八梭船在陽光下輕輕搖晃，恍若沉睡的舊夢，無聲訴說著離散的必然與聯結的永恒。
龍湖古寨商鋪林立，潮繡、木雕、陶瓷、蜜餞比比皆是。耳畔濃重的鄉音，熟悉又陌生，恍惚間，似見母親幼時隨舅舅們在此奔跑的身影……
我與外婆從未謀面，當年，她是懷著怎樣不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這里？想象著她（他）們當年的身影，眼前卻唯有陌生面孔如流涌動。
潮州于我，終究是客。然而，對那已逝的至親而言，這方水土是他們生命的起點，血脈奔涌的源頭。他們一生如舟，終未能回靠最初的港灣。如今，我足下的每一寸土地，口中品嘗的每一種滋味，都仿佛替他們重吻了故鄉的泥土。味蕾深處，浸出幾分命運曲折沉淀后的咸澀與回甘。
人生如舟，未必相認，總能歸航最初的渡口。有些地方，人縱使無法歸去，但根脈延伸出的枝葉，終能在風中彼此相識。
供圖陸琳（路開文化）
陸琳，教師，退休，贛州市章貢區作家協會理事、會員。現居江西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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