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說老總（七）

意志堅如鋼

懋功會師后，張國燾見麾下兵馬強過中央紅軍，遂有篡奪之心。

為滿足張國燾的權力欲，周恩來在蘆花會議上辭去總政委職務，由張國燾接任。

總政委有最后決定之權，張國燾實際上成為紅軍最高負責人。

紅軍總部決定部隊重新編組，分左右兩路北上，左路軍由朱德、張國燾率領，劉伯承任參謀長，經阿壩北進；右路軍由徐向前、陳昌浩率領，葉劍英任參謀長，經班佑北進，中央隨右路軍行動。

左路軍第一縱隊進入草地，來到噶曲河邊，張國燾借口河水暴漲，要求部隊掉頭返回。

朱德問藏民向導：能不能過？

向導說：河不深，只要不漲大水，可以徒步過河。

朱德說：空談無益，還是派人下去試試。

朱德的警衛員潘開文和五軍一位戰士自告奮勇下去試水。

朱德讓潘開文兩人拿上棍子，騎馬下河。

潘開文兩人過河后，高聲喊道：水不深，最深的地方才到馬肚子，大家快過來吧！

五軍軍長董振堂正準備組織前衛部隊下河。

“誰也不準過！叫他們兩人給我回來”，張國燾喝道，然后轉頭對朱德說：河水分明在上漲，我不能拿幾萬人的生命當兒戲。

朱德說：河水沒有漲，即使漲，也漲得很慢，現在正是大隊人馬過河的好時機。

劉伯承也說：兩個人都過去了。

董振堂向朱德請示：總司令，我們前衛部隊先過去吧。

張國燾搶先吼道：不行！現在誰也不準過河，要等河水不漲了，才能決定。

董振堂強調：小河嘛，可以過去的。

張國燾以五軍不聽指揮為由，下令將董振堂的警衛排繳械。

董振堂非常氣憤，和張國燾吵起來：國燾同志，你是用馮玉祥那一套對付我們，馮玉祥把我們當兒子，你又用這一套，馮玉祥已經垮了，你這樣做也是要垮的！

董振堂

當晚，因朱德拒絕簽字，張國燾擅自以“朱、張”名義，致電徐向前、陳昌浩并轉中央，要求中央率右路軍南下。

次日，董振堂來到張國燾所住帳篷，要求試渡。

張國燾黑著臉不出聲。

西北革命軍委秘書長黃超指責董振堂膽大妄為、竟敢懷疑總政委的判斷，當場連抽董振堂幾個耳光。

張國燾繼續不出聲，也不制止。

朱德知道，黃超是打給自己看的。

因為環境特殊，朱德不便發作，氣憤地轉身走出帳篷。

董振堂強忍怒火，繼續向張國燾陳述理由。

完后，董振堂來到朱德的帳篷。

董振堂一進門就掉淚，朱德、康克清好言寬慰，讓董軍長見了中央再說。

董軍長告訴總司令：當兵打仗這么多年，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侮辱。若不是為了團結，我會當場給他好看。現在他要帶四方面軍部隊回阿壩，我決定帶紅五軍北上同右路軍會合。

康克清同情董軍長，心里贊成董振堂的想法。

朱德勸告董振堂：要顧全大局，向遠看，不能憑一時感情辦事。你如果帶走紅五軍，就要承擔分裂左路軍的責任。我們還應當對張國燾做團結爭取的工作。

老總照相有個特點，合影時盡力收斂自己。單人照往往能真實展現老總鷹揚虎視之姿

據時任張國燾警衛排長的何福圣回憶，9月6日晚，在左路軍折返阿壩的途中，“張國燾命令我和特務營長徐澤明解除朱德、劉伯承兩位首長的衛隊以及參謀人員的武裝，把他們全部抓起來。任務是張國燾親口向我和徐澤明下達的，黃超作了補充和具體的布置。”

當夜，朱德、劉伯承被武力挾持。

朱德被帶到張國燾住處，張國燾表示：為挽救紅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希望總司令諒解并支持南下主張，要求朱德公開譴責毛澤東，斷絕和毛澤東的一切關系。

朱德凜然表示：要殺要砍隨你，不過，我不會改變我的政治主張。

因為四方面軍偵察科幾位戰士在房子下面燒火，衛生部長賀誠被煙熏得難受，朝著下面罵了幾句。

被訓的戰士跑去告狀，說賀誠捆了他們指導員。

當夜，有一幫人來到賀誠樓下，要賀誠出來。

賀誠怕有事，不敢開門，樓下的尋釁者鳴槍恐嚇。

次日，張國燾召開“解決賀誠捆人問題”大會。

朱德、劉伯承、賀誠走進會場時，早已布置好的警衛故意拉動槍栓，抬起槍頭。

斗爭會一開始，黃超就喊打，整個場面就象打群架。

因電臺密碼被總部收繳后重新編制，中央無從知曉左路軍的具體情況。

1935年9月10日凌晨，鑒于形勢危急，中央率三軍和軍委縱隊先行北上。

得知中央率一軍、三軍北上已成定局，張國燾一時慌了神。

他對朱德吼道：他們走了！他們這樣搞法，使革命受到損失，何以對先烈于地下！

說完，張國燾痛哭起來。

朱德不明內情，將張國燾的表現告訴劉伯承。

劉伯承知道總司令為人忠厚，說道：可千萬不要信他！

9月15日，張國燾在阿壩格爾登喇嘛廟大殿召開“川康省委和工農紅軍中黨員活動分子會議”，會場懸掛著“反對毛、張、周、博逃跑路線”的橫幅。

張國燾先做報告，公開提出南下主張，譴責毛澤東帶領一、三軍北上是右傾逃跑路線。

張國燾講話完畢，由黃超主持會議，安排四方面軍干部和紅五軍地方工作部部長邵式平發言表態。

邵式平等人的發言激起與會人員對中央的嚴重不滿，會議實際上變成對朱德、劉伯承的斗爭會。

張國燾首先發難：總司令，你講講嘛，你對這個問題怎樣認識，是南下還是北上？

有人質問朱德：你同意中央，把紅軍搞剩了多少，要交代！

有人更是把矛頭對準朱德、劉伯承二人：難道你們不知道毛澤東逃跑的陰謀？你們把中央蘇區丟掉了，把中央紅軍搞垮了，你總司令和總參謀長責任重大，推脫不了。你們在戰略上犯了嚴重錯誤，必須老實交代！

朱德起身，誠懇作答：中央蘇區的喪失，我們有責任，這是黨內左傾路線的結果，這個問題在遵義會議上解決了。有些問題在以前都講清楚了，現在大家要顧全大局，團結北上。

朱德話沒說完，就被噓聲和“反對毛澤東的右傾逃跑主義！”、“反對北上，擁護南下！”的口號聲淹沒。

面對車輪戰般的逼問，朱德反復強調：南下是沒有出路的！中央的決議，我舉了手贊成，不能出爾反爾。我和老毛從井岡山會師就在一起，人家都講“朱毛”，外國人都以為朱毛是一個人，哪有朱反對毛的！

張國燾繼續要求朱德表態。

朱德正色而言：你可以把我劈成兩半，但是你絕對割不斷我和毛澤東的關系。

黃超沖上前來，罵朱德是 “老右傾”、“老烏龜”、“老頑固”、“老糊涂”。

康克清對這種侮辱性做法非常憤怒。

1937年，政治局在延安召開擴大會議，批判張國燾路線是中心議題之一，康克清列席會議。

在會上，康克清憶及阿壩會議上的不堪場景，依舊滿腔怒火。

混亂中，有人沖到臺上，向朱德揮起拳頭。

有人反扭總司令的胳膊，企圖將朱德架起來。

劉伯承實在看不下去，大聲抗議：你們不是開黨的會議嗎？又不是審案子，怎么能這樣對待總司令！

見劉伯承跳將出來，發難者把矛頭對準總參謀長。

劉伯承見他們根本不講理，干脆坐下不說話。

見劉伯承油鹽不進，發難者又把火力轉向朱德，使出激將法：既然你擁護北上，那你現在就走啊！

朱德答道：我是中央派到這里的，既然你們堅持要南下，我只好跟著你們走。

黃超又罵朱德是“兩面派、騎墻派”，還有人高喊“不讓他當總司令了！”

當晚，張國燾召集高級干部舉行會議，討論如何對付朱德、劉伯承和五軍、三十二軍。

到天亮時分，與會者才決定不殺劉伯承、軟禁起來；徹底改造五軍，派黃超去當政委；三十二軍要撤換一批干部。

走出格爾登寺，潘開文偷偷提議：搞幾棵槍打起走！

劉伯承趕忙喝住：你曉得啥子，不要吭聲！

編入左路軍的一方面軍廣大指戰員對張國燾所為非常不滿。

董振堂打算將朱德、劉伯承及原司令部參謀人員搶出來，一起北上。

朱德反對這種做法，勸導大家要小心忍耐，要掌握正確的斗爭策略，是非總有一天會弄清楚的，要顧全大局，維護紅軍的團結。

因為罵張國燾是“軍閥”、“法西斯”，總司令部一局偵察科長、“龍潭三杰”之一的胡底被誣為“日本華北駐屯軍德田派出的偵探”。

張國燾派人將胡底從紅五軍搶走，加以殺害。

紅五軍保衛局長歐陽毅來到總部澄清掉隊戰士的問題，被人掏出槍指著罵是反革命。

朱德及時制止這種軍閥主義行為，歐陽毅化險為夷。

這段時間，是朱德一生中最兇險的日子。

他的坐騎被人偷偷殺掉，張國燾有七匹馬，也不給朱德一匹。

董振堂知道后，給總司令送來一匹馬，才解決朱德的行軍問題。

朱德的警衛被撤。

在隨時可能遭到土司游騎偷襲的環境下，堂堂總司令被安排和騎兵班在草原上露宿。

為逼朱德就范，有人跑到朱德住處鬧事。

總部連續兩天不給朱德送飯，朱德的老衛士知道后，噙著眼淚、拿著面盆煮些麥粉給總司令充饑。

10月5日，張國燾在理番縣卓木碉召開高級干部會議，宣布另立中央，自封為“軍委主席”。

朱德心平氣和地發表意見：我們不能反對中央。大敵當前，要講團結！天下紅軍是一家。中國工農紅軍在黨中央統一領導下，是個整體。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國和全世界都聞名。要我這個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論發生多大的事，都是紅軍內部問題，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可不能叫蔣介石看我們的熱鬧！

張國燾封朱德為“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

朱德義正辭嚴地表示：你不能另起爐灶，我要接受黨中央的領導，不能當你封的那個委員、這個委員什么的。我按黨員規矩，保留意見，以個人名義做革命工作。

張國燾誣陷原一方面軍部隊有個營有叛變行為，打算對該部繳械。

朱德對張國燾提出忠告：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如何保全力量支持下去。自己打自己，就等于不要命了。

三十軍參謀長彭紹輝是從一方面軍調任的。

彭紹輝帶著一方面軍同志，連夜追趕北上的中央紅軍，不巧遇上南下的陳昌浩，被軟禁起來。

卓木碉會議后，彭紹輝給朱德寫了一個報告，正巧三十二軍軍長羅炳輝前來看望被軟禁的一方面軍人員。

彭紹輝請羅炳輝向總司令轉交報告，結果羅炳輝把報告交到張國燾手中。

張國燾將彭紹輝叫過去，因為彭紹輝沒有立正，坐在一旁的王樹聲立即站起來罵道：“發什么牢騷！為什么要反對南下，反對張主席！”

說完，王樹聲掏出駁殼槍要槍斃彭紹輝，朱德趕緊上前攔下。

王樹聲收起槍，打了彭紹輝一個耳光。

朱老總的救命之恩，彭紹輝念了一輩子。

張國燾打算給劉伯承也安上“日本華北駐屯軍德田派出的偵探”的罪名。

朱德獲悉后，趕緊偷偷通知劉伯承。

劉伯承知道前路兇險，偷偷叮囑總部參謀劉少文，將藏在英文版《魯濱遜漂流記》里的與共產國際聯絡的密碼燒掉。

這套密碼燒掉后，張國燾與共產國際接上聯系的可能性被徹底切斷。

這才有了日后張浩假傳國際圣旨，巧妙調解張國燾與中央矛盾的可能性。

朱德一直不愿就范，張國燾嫌這個不好撤掉的總司令礙手礙腳，命令朱德隨徐向前部隊行動。

徐向前對總司令很尊重，朱德的處境得到大大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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