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來得格外早,第一場雪落下時,林曉正在宿舍樓下的公用電話亭里發抖。聽筒那頭傳來齊秦略帶沙啞的歌聲:“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是陳默打來的。他說部隊要調防了,明天一早就走,駐地在漠河,信號時斷時續,以后可能沒法常打電話。林曉攥著冰冷的話筒,看見雪片落在他上個月送的紅圍巾上,瞬間化成小小的水痕。
“什么時候回來?”她的聲音像被凍住的湖面,裂出細縫。
“說不準。”陳默的呼吸聲混著風聲,“等開春吧,或者……大約在冬季。”
他走的那天,林曉沒去送。她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一遍遍寫“漠河”兩個字,鋼筆水洇透了好幾頁紙。后來收到他的信,字跡被凍得有些潦草,說那邊的雪能沒過膝蓋,站崗時呵出的白氣能在睫毛上結冰,還說聽當地老鄉講,冬至那天白天只有三個小時,他總在那段時間里想她。
林曉開始收集所有關于冬季的東西:結冰的河面照片、暖手寶的包裝紙、甚至是天氣預報里提到“寒潮”的剪報。她在信里畫江南的梅,說花瓣上的雪化得快,像他笑起來時眼角的紋路。
轉年春天,陳默的信越來越少。最后一封說通訊線路檢修,可能要斷聯一陣子。信封里夾著一片干枯的興安落葉松針葉,邊緣泛著紅褐色,像被凍壞的傷口。
林曉等了一個又一個冬季。她換了工作,搬了家,那臺老式錄音機還在,磁帶里的《大約在冬季》已經卡殼,每次唱到“沒有你的日子里”就會卡頓,像誰在哽咽。
三十五歲那年冬天,同學聚會有人提起陳默,說他后來轉業留在了東北,娶了個當地姑娘,生了個女兒叫“念南”。林曉端著酒杯走到窗邊,外面正飄著雪,和他走的那天一模一樣。
手機突然響起,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一句話:“今天漠河下了今年第一場雪,突然想起你。”
林曉望著窗外漫天飛雪,手指懸在屏幕上,遲遲沒有落下。遠處的路燈下,有人哼著那首老歌,“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雪花落在手機屏幕上,很快融化成水,像一滴來不及拭去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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