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平遙城里,有個姓周的綢緞鋪。鋪?zhàn)永锏纳倌棠塘希妹寄壳逍悖宰訁s柔得像團(tuán)棉絮。
成婚三年,丈夫周生忽得急病去了。柳氏哭得肝腸寸斷,守著空蕩蕩的院子,日子過得像浸在黃連水里。
入秋后的一個深夜,月黑風(fēng)高。柳氏正睡得沉,猛地被一陣寒意驚醒。帳子外頭,似乎有黑影晃了晃。
“娘子,我冷……”
是周生的聲音!柳氏渾身汗毛倒豎,顫著嗓子問:“是……是你嗎?”
黑影沒答話,卻傳來壓抑的哭聲,嗚嗚咽咽的,聽得人心頭發(fā)緊。柳氏壯著膽子撩開帳子,院里空空蕩蕩,只有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
她縮回頭,冷汗?jié)裢噶酥幸隆傄上拢蘼曈制穑@次更近了,像是貼在窗紙上。
“娘子,我死得冤……你要替我報仇啊……”
柳氏嚇得尖叫起來,聲音刺破夜空。隔壁的老仆張媽聽見動靜,舉著油燈跑過來,見她縮在床角發(fā)抖,忙問:“少奶奶,咋了這是?”
“他……他回來了……”柳氏指著窗戶,話都說不囫圇。張媽圍著院子轉(zhuǎn)了圈,啥也沒看著,只當(dāng)是少奶奶思念過度,說了些寬心話,守著她到天亮。
天亮后,柳氏把夜里的事告訴了公公周老爺。周老爺皺著眉,捻著花白的胡子,半晌才說:“怕是生兒惦記你,托夢來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請了個道士來。道士在院里轉(zhuǎn)了三圈,又燒了符水讓柳氏喝了,說:“是冤魂不散,得做場法事超度。”
法事辦得熱鬧,鑼鼓聲敲了三天三夜。可到了第四天夜里,周生的聲音又來了,這次更清楚,帶著哭腔說:“那碗藥……有毒……”
柳氏再次驚叫,張媽趕來時,見她嘴角掛著白沫,竟像是中了邪。周老爺聞訊趕來,看著兒媳人事不省,臉色鐵青。
“這不是托夢,是有人裝神弄鬼!”周老爺一拍桌子,“張媽,去請捕頭來!”
平遙城里的捕頭姓趙,是個精明能干的漢子。聽說周府出了怪事,帶著兩個捕快就來了。他圍著院子轉(zhuǎn)了圈,目光落在西廂房的窗臺上。
窗臺上有幾個淺淺的腳印,像是新踩的。趙捕頭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沾起些黑灰。“這灰,像是燒過的桐油捻子。”
他又問柳氏:“周先生去世前,可有啥異常?”
柳氏緩過神來,想了想說:“他病的那幾天,總說心口悶,喝了三副藥就去了。抓藥的是……是二弟周明去的。”
周明是周老爺?shù)亩鹤樱宰佑突饺绽锟倫圪€錢,常被周老爺罵。趙捕頭心里有了數(shù),又去問抓藥的藥鋪。
藥鋪掌柜是個老實(shí)人,聽捕頭問起周生的藥,支支吾吾地說:“那天周二少爺來抓藥,是按方子抓的,只是……他多要了些附子。”
附子是味猛藥,用多了會毒死人。趙捕頭眼睛一亮,又去查周明最近的行蹤。這一查,查出些名堂:周明欠了賭坊三百兩銀子,債主天天上門催。
“看來,是這小子為了奪家產(chǎn),毒死了大哥,又裝神弄鬼嚇唬少奶奶。”趙捕頭對周老爺說,“今晚我?guī)е嗽谶@兒守著,定能抓住他。”
周老爺氣得渾身發(fā)抖,咬牙切齒地說:“若是這逆子干的,我定不饒他!”
當(dāng)天夜里,趙捕頭帶著三個捕快,藏在周府的柴房里。月上中天時,西廂房的窗戶果然動了動,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爬了上來,手里還拿著個竹筒。
黑影把竹筒湊到窗紙上,輕輕一吹,里面?zhèn)鞒鰡鑶璧目蘼暎侵苌穆曇簦≮w捕頭使了個眼色,捕快們猛地沖出去,將黑影按在地上。
燈籠照過去,那人果然是周明!他嘴里還塞著個哨子,哨聲和哭聲一模一樣。
“說!你大哥是不是你毒死的?”趙捕頭厲聲喝問。
周明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不是我!我只是想嚇唬嫂子,讓她回娘家,我好占了這院子……”
他說,那附子是想帶回家毒老鼠的,藥里根本沒放。至于那哭聲,是他學(xué)了周生的腔調(diào),用哨子吹出來的。
趙捕頭皺起眉,這說法聽著像編的,可搜遍周明全身,也沒找出別的證據(jù)。只好先把他關(guān)進(jìn)大牢,再做打算。
周明被抓后,周府倒安生了幾天。柳氏以為沒事了,可到了第七夜,剛躺下,就聽見院里傳來拖拽的聲音,像是有人拖著鐵鏈子走路。
“娘子,我好苦啊……”周生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帶著鐵鏈聲,“那藥里的毒,是張媽放的……”
柳氏嚇得差點(diǎn)暈過去,連滾帶爬地跑到周老爺房里。周老爺聽了,臉色變得很古怪,半晌才說:“張媽在周家待了三十年,看著生兒長大,咋會害他?”
話雖如此,他還是讓人把張媽叫來盤問。張媽跪在地上,哭得老淚縱橫:“老爺明鑒,我咋會害少爺?定是那妖怪想挑撥離間!”
趙捕頭聽說了,覺得這事兒越來越蹊蹺。他再次來到周府,仔細(xì)查看西廂房。這次,他在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個小陶罐,里面裝著些白色粉末,聞著有股杏仁味。
“這是砒霜!”趙捕頭心里一驚,“少奶奶,這罐子是誰的?”
柳氏搖搖頭,說從沒見過。趙捕頭又去問張媽,張媽也說不知道。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怯生生地說:“前幾天,我見張媽在灶房燒過啥東西,灰里有這罐子的碎片。”
張媽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我……是我放的藥……”
原來,張媽年輕時受過周老爺?shù)亩骰荩芍芾蠣敽髞砑{了小妾,把她的兒子趕去當(dāng)了兵,死在了戰(zhàn)場上。她心里恨,卻不敢發(fā)作。周生長大繼承家業(yè),她見周生待柳氏好,想起自己的苦,就起了歹心。
她在周生的藥里下了砒霜,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就趁周明裝神弄鬼,把罪責(zé)推到他身上。那晚的鐵鏈聲,也是她用鐵鏈子在院里拖出來的,想嫁禍給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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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毒婦!”周老爺氣得渾身發(fā)抖,抄起拐杖就要打。趙捕頭攔住他,讓人把張媽押進(jìn)大牢。
案子破了,周老爺卻病倒了。柳氏守在床邊伺候,心里卻總覺得不對勁。張媽雖恨周家,可平日里對周生很是疼惜,咋會突然下毒?
這天夜里,柳氏做了個夢。夢里,周生站在一片白霧里,臉色蒼白,對她說:“娘子,張媽是替人頂罪的。那砒霜,是爹放的。”
柳氏驚醒,冷汗直流。她想起周生去世前,周老爺總說他身子弱,讓他多喝補(bǔ)藥。又想起周明被抓后,周老爺偷偷去過大牢,回來時臉色很難看。
她越想越怕,偷偷去找趙捕頭。趙捕頭聽了,也覺得事有蹊蹺。他再次提審張媽,張媽起初不承認(rèn),可經(jīng)不起拷問,終于說了實(shí)話。
原來,周生不是周老爺?shù)挠H兒子。當(dāng)年周老爺?shù)男℃聜€死胎,他怕被人笑話,就抱了個別家的孩子,也就是周生。后來他自己有了周明,看著周生占著家業(yè),心里早就不痛快。
周生成年后,周老爺想把家業(yè)傳給周明,可周生威望高,他沒機(jī)會。直到周生生病,他才覺得時機(jī)到了,讓張媽下了毒,又許諾給她一大筆錢,讓她頂罪。
“那你兒子……”趙捕頭問。
“我兒子根本沒死,是老爺騙我的。”張媽哭著說,“他說只要我聽話,就把兒子還給我,可我等了這么多年……”
真相大白,周老爺被抓那天,平遙城里的人都來看熱鬧。周明在牢里聽說了,哭得捶胸頓足,說自己不該賭錢,更不該裝神弄鬼,害得大哥冤屈這么久。
柳氏看著周家敗落,心里五味雜陳。她收拾了些東西,準(zhǔn)備回娘家。臨走前,她去了周生的墳前,燒了些紙錢。
“生哥,都結(jié)束了。”她蹲在墳前,輕聲說,“你安息吧。”
一陣風(fēng)吹過,墳頭的草輕輕晃了晃,像是在點(diǎn)頭。柳氏站起身,回頭望了眼周家的方向,轉(zhuǎn)身離去。陽光灑在她身上,前路雖長,卻也亮堂。
后來,有人說,每逢月圓之夜,周府的院子里還會傳來哭聲,只是那哭聲里,再沒了冤屈,只有無盡的悔恨。而柳氏回了娘家,守著本分過日子,再也沒提起過周家的事。
這世上的陰謀,就像埋在土里的毒草,看著不起眼,一旦破土,就會纏得人喘不過氣。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再深的算計,終究會有敗露的一天。就像那夜里的哭聲,起初聽著嚇人,到頭來,不過是人心底的鬼在作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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