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汾州有個姓秦的貨郎,名喚秦柱,娶了鄰村的蘇婉娘為妻。兩口子恩愛,秦柱常年在外跑貨,婉娘在家操持,日子雖清苦,卻也和美。
這年秋末,秦柱趕完最后一趟貨,揣著賺來的碎銀,歸心似箭。離家還有半里地,就見村口老槐樹下,有個穿青布衫的后生,正踮腳往村里望,見了他,眼神躲閃著往旁邊莊稼地鉆。
秦柱心里犯嘀咕,那后生面生得很,不像是村里的。他加快腳步,到了自家院門口,卻見院門虛掩著,往常這個時辰,婉娘早該聽見動靜迎出來了。
屋里沒點燈,窗紙上卻印著兩個人影,一坐一站,靠得極近。秦柱的心猛地沉下去,像墜了塊鉛,手里的包袱“咚”地掉在地上。
屋里的人影慌了一下,隨即燈亮了。秦柱推門進(jìn)去,婉娘正對著銅鏡梳頭,見了他,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手里的木梳“啪”地掉在桌上。
炕邊站著個后生,正是村口遇見的那個,低著頭,手攥得發(fā)白。
“他是誰?”秦柱的聲音發(fā)緊,喉頭像堵了團(tuán)棉花。
婉娘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那后生卻突然抬頭,梗著脖子道:“我……我是婉娘的遠(yuǎn)房表弟,來借宿的。”
秦柱掃了眼炕,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不像有人躺過的樣子。可窗紙上那影,明明是兩個人挨在一處。他盯著婉娘,見她耳垂紅得厲害,眼神躲閃,心里像被刀剜了一樣。
“不必解釋了。”秦柱轉(zhuǎn)過身,聲音啞得厲害,“明天我寫休書,你……好自為之。”
他沒去廂房,就坐在院里的石碾上,一夜沒合眼。秋風(fēng)吹過,落葉子唰唰地響,像在笑他傻。他想起出門前,婉娘把烙餅塞他懷里,說“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心口就一陣陣發(fā)疼。
第二天一早,秦柱把休書放在桌上。婉娘紅著眼圈,想說什么,卻被他打斷:“走吧,我去送你。”
送婉娘回娘家的路上,她一路都在哭,嘴里反復(fù)念叨:“柱哥,我沒有……你信我……”秦柱卻只當(dāng)是她羞愧難言,頭也沒回。
婉娘走后,秦柱像丟了魂,整日坐在院里發(fā)呆。鄰居王婆來看他,見他這模樣,嘆了口氣:“柱小子,你是不是太急了?婉娘不是那樣的人。”
“王婆,我親眼見的。”
“你見啥了?”王婆往他跟前湊了湊,“前幾日我去給婉娘送菜,見她院里有個穿青布衫的后生,鬼鬼祟祟地往她窗臺上放東西,像是朵紫花兒,怪香的。”
秦柱心里一動:“紫花兒?”
“是啊,聞著讓人頭暈。”王婆拍了下大腿,“我當(dāng)時就覺得不對勁,想問問婉娘,她卻躲躲閃閃的,像是被啥迷了心竅。”
秦柱猛地站起來,往婉娘娘家跑。路上撞見個游方道士,背著個黃布包,攔住他道:“施主,印堂發(fā)黑,似有冤情纏身,何不細(xì)說?”
秦柱把前因后果說了。道士捻著胡須,眉頭緊鎖:“那紫花,怕是迷情花。此花產(chǎn)于南疆,聞之能亂人心智,受人操控。”
“您是說,婉娘她……”
“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套。”道士跟著秦柱往婉娘家趕,“那后生,怕是放花之人。”
到了婉娘家,她正坐在炕沿上發(fā)呆,見了秦柱,眼淚又下來了:“柱哥,你信我了?”
“婉娘,你仔細(xì)想想,那后生何時來的?有沒有給你帶過什么東西?”
婉娘想了半天,說:“他說是我舅家的兒子,半月前來的,帶了些糕點,說是舅母做的。我吃了兩塊,就總覺得頭暈,有時見了他,心里……心里怪怪的。”
道士掏出個小瓷瓶,倒出粒藥丸,讓婉娘服下。半個時辰后,她臉色漸漸紅潤,眼神也清明了:“我想起來了!前晚他趁我不注意,往我房里插了朵紫花,我聞了就渾身發(fā)軟,像做夢一樣……”
正說著,院外傳來腳步聲。婉娘的爹領(lǐng)著個后生走進(jìn)來,正是那個青布衫,后面還跟著個穿綢衫的中年男人,油頭粉面的,眼神黏在婉娘身上。
“婉娘,這是你張老爺,”婉娘爹搓著手,笑得討好,“以后你就跟張老爺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后生往張老爺身后縮了縮。秦柱一把抓住他:“說!是不是你給婉娘下的迷情花?”
后生嚇得臉色發(fā)白,剛要說話,張老爺卻踹了他一腳:“胡說什么!婉娘是自愿跟我的,休要血口噴人!”
道士上前一步,拂塵一掃:“張老爺,迷情花害人,可是要折陽壽的。你若識相,就如實招來,貧道或可饒你一次。”
張老爺臉色變了變,隨即冷笑:“哪來的野道士,敢管我的閑事?我看上的女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他身后突然竄出兩個家丁,手里拿著棍子,朝道士打來。道士不慌不忙,拂塵一甩,那棍子像被什么東西纏住,動彈不得。他從黃布包里掏出張黃符,往空中一拋,符紙“呼”地燃起來,化作一團(tuán)火球,朝張老爺飛去。
張老爺嚇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道長饒命!是我不對!是我讓那后生干的!”
原來這張老爺是鎮(zhèn)上的富戶,早就看上了婉娘,見秦柱出門,就買通了婉娘那個遠(yuǎn)房表弟,用迷情花害她,想等秦柱休了她,再娶回家做妾。
“那迷情花的解藥……”秦柱急忙問。
“解藥在我家,我這就去取!”張老爺磕頭如搗蒜。
道士讓秦柱看好他,自己跟著后生去取解藥。半個時辰后,道士回來了,手里拿著個小盒子,里面裝著些白色的粉末:“這是解迷情花的藥粉,混在水里喝了,就能除根。”
婉娘喝下藥粉,臉色徹底好了。秦柱看著她,心里又悔又疼,“噗通”跪在她面前:“婉娘,是我糊涂,錯怪你了。”
婉娘扶起他,淚汪汪地笑了:“不怪你,都過去了。”
張老爺被送了官,打了三十大板,罰了銀子,才算完事。婉娘的爹羞愧難當(dāng),再也沒登過秦柱家的門。
可事情并沒結(jié)束。過了半月,婉娘夜里總做噩夢,夢見自己被穿青布衫的后生追著跑,醒來就渾身冷汗。秦柱請道士來看,道士圍著院子轉(zhuǎn)了一圈,指著墻角說:“那里埋著東西。”
秦柱挖開墻角,挖出個小木人,上面寫著婉娘的生辰八字,心口插著根銀針,身上還纏著頭發(fā),正是婉娘的。
“這是魘鎮(zhèn)之術(shù)。”道士面色凝重,“張老爺雖被抓,怕是還有同黨想害婉娘。”
他取來桃木劍,把小木人劈成碎片,又用符水灑在墻角:“此術(shù)陰毒,施術(shù)者必遭反噬,只是怕他狗急跳墻,再來害人。”
秦柱心里不安,夜里不敢睡沉,總守在婉娘床邊。這天半夜,他聽見院外有動靜,悄悄出去看,見墻頭上趴著個黑影,手里拿著把刀,正是張老爺家的那個家丁。
秦柱抄起門后的扁擔(dān),大喝一聲沖過去。那家丁嚇得掉下來,舉刀就砍。秦柱閃身躲過,扁擔(dān)劈在他背上。家丁慘叫一聲,被秦柱摁在地上,捆了個結(jié)實。
審了半天,家丁才招認(rèn),是張老爺在牢里托他來的,說要殺了婉娘,讓秦柱也不好過。
道士聽說了,嘆道:“這張老爺,怕是被仇恨迷了心竅。”他寫了道符,讓秦柱送到衙門,貼在張老爺?shù)睦伍T上,“此符能安神定驚,或許能讓他少些戾氣。”
過了些日子,張老爺在牢里瘋了,見人就喊“別追我”,沒過多久就斷了氣。
秦柱以為這下總算太平了,可婉娘的身子卻越來越弱,吃不下飯,日漸消瘦。請了好幾個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道士又來了,給婉娘把了脈,眉頭皺得更緊:“她體內(nèi)還有迷情花的余毒,怕是和那魘鎮(zhèn)術(shù)纏在了一起,尋常藥石無用。”
“那怎么辦?”秦柱急得直轉(zhuǎn)圈。
“需得找到迷情花的根,燒成灰,混著雄黃酒喝下,才能徹底清除。”道士嘆了口氣,“只是這花產(chǎn)于南疆,離此地千里之遙,怕是……”
“我去!”秦柱打斷他,“只要能救婉娘,再遠(yuǎn)我也去。”
他收拾了行囊,道士給了他張地圖,標(biāo)著南疆產(chǎn)迷情花的地方,又給了些符咒,讓他防身。婉娘拉著他的手,哭得像個淚人:“柱哥,我等你回來。”
秦柱走了三個月,杳無音信。婉娘整日以淚洗面,盼著他能平安回來。這天,王婆慌慌張張跑來,說在鎮(zhèn)上看見個南疆來的商人,說秦柱在那邊被毒蛇咬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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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聽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醒來后,她不哭不鬧,只是坐在窗前,望著秦柱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
過了半個月,婉娘正在縫衣服,突然聽見院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秦柱!她扔了針線,跑出去看,秦柱果然站在門口,瘦了一大圈,臉上還有道疤,卻笑著朝她招手:“婉娘,我回來了。”
婉娘撲進(jìn)他懷里,哭得撕心裂肺。秦柱拍著她的背,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塊黑褐色的東西,像塊根莖:“這就是迷情花的根,我找著了。”
原來他在南疆確實被毒蛇咬了,幸好被個采藥的老人救了,養(yǎng)了個把月才好。那商人是道聽途說,沒弄清實情。
道士趕來,用迷情花的根燒成灰,混著雄黃酒,讓婉娘喝了。沒過幾日,她的氣色就好了起來,能吃能睡,再也不做噩夢了。
秦柱再也沒出去跑貨,在鎮(zhèn)上開了家小雜貨鋪,婉娘守著鋪子,日子過得平淡卻安穩(wěn)。
只是每年秋天,秦柱總會買些桃木枝,插在院墻上。婉娘知道,他是怕了那些陰邪事,想護(hù)著這個家,護(hù)著她。
有時夜里,秦柱會摸著婉娘的頭發(fā),輕聲說:“婉娘,這輩子,我再也不會不信你了。”
婉娘就笑著往他懷里鉆,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心里踏踏實實的。有些坎,跨過去了,就成了往后日子里,最結(jié)實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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