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兒欠您一句“對不起”

老太太是個極其強勢的人，年輕時指揮子女，控制老頭，在那個家中，她就是女王，她已習慣呼風喚雨，年老后依舊如此，只是子女不再對她言聽計從，她變本加厲的控制起了老頭。

這是妻對母親的偏見，我不敢茍同，下面才是真實的母親。

媽，您走后的每一個深夜，我總想起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年輕時能扛起整座磚房，晚年卻顫巍巍地給我遞來攢了半輩子的養老錢。您總說“人活一張臉”，寧可自己啃咸菜也要擺滿待客的宴席，可病床上那些您曾幫過的本家兄弟，連影子都沒見著。您強勢了一輩子，可臨終那句“誰也不想見”，撕開的全是心酸。

生前我嫌您“沒文化”，沒見過大世面，農村老太太啥也不懂——您坐兩小時公交去聽養老保健藥品推銷，只為了掙5顆雞蛋，結果換來的卻是被騙了幾千元的電子器材；有時候您又很摳門，啥也不舍得扔，您給我結婚縫制的大紅棉被是單人的，我嫌土氣直接做了床墊打入冷宮；甚至您在生命的盡頭，還撐著身體為父親做飯，父親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咸了”；您在臨終前最后一次走出家門，都咬著牙自己一步一步挪著走下去，兒想背您，您卻不好意思，直到如今兒面臨困境，才懂您當年凌晨四點熬粥的溫柔——原來您不是“控制”，是怕我們摔進您吃過的苦里。

最后一次給您擦身，兒都不忍心看您的條條肋骨，您瘦得像片枯葉，卻還嘟囔“別耽誤工作” ，直到心電圖拉成直線您依然催我上班。媽，我真混啊！您走后，我翻出您藏在衣柜里的還未撕封的新毛巾，寫著東家長西家短借出去的錢，一盒盒未拆封的皮膚過敏止癢膏，一雙雙還有補丁的襪子……您記不清兒女的頂撞，卻記得每一份施予的恩；您記不住兒女的埋怨，卻記得一粥一米來之不易。若時光能倒流，我多想抱抱那個倔強的老太太，說聲：“媽，您歇歇，換我來疼您……”。

在兒的記憶里，母親是村里出了名的“鐵娘子”——沒文化卻精明強干，五六十年代餓著肚子咬緊牙蓋起五間大瓦房，為兒女拼盡血汗，連壽衣棺木的錢都自己備妥。

母親像一棵倔強的老樹，用強勢的枝干庇護全家：為舅舅納鞋底到深夜，替妹妹撫養外孫女十幾年，甚至將家里年三十晚上舍不得吃的最后一塊豬頭肉端給叔伯兄弟，只為換一句廉價的好評“大嫂人厚道”。可是母親的愛總裹著鋒芒：指揮子女的人生，控制老伴的起居，連兒媳的育兒方式也要插手。年輕時，全家噤若寒蟬；年老后，子女的反抗卻讓她孤獨——病榻前，那句“誰也不想見”的遺言，是驕傲一生的她最后的絕望。

曾幾何時，您的兒媳視您為“暴君”：嫌你管太寬，怨她偏心你兒子，更恨她將節儉刻進骨子里，連剩菜發霉也舍不得扔。直到母親倒下，妻才看清那強勢背后的脆弱——透析時咬緊的牙關，臨終前不忘記詢問孫輩的前程，最刺痛兒的是，您走后，那些曾受她恩惠的親朋鮮少登門。

媽，您爭了一輩子面子，可我們都沒給您里子！

如今，常夢到媽媽站在陽臺的灶臺前，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

媽，對不起，若重來，我愿做您唯一的聽眾，聽您說那些沒人在意的委屈……

墓碑沉默，唯有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