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我瘋了一樣地撲過去,雙手撐著他面前的辦公桌,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我的妹妹陳雪,她在哪兒?!”
老警察嘆了口氣,避開了我的目光。
他身旁年輕些的警官遞過來一張照片,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忍:
“我們在東郊的蘆葦蕩,發現了一個冷藏箱。經過確認......里面的,是您妹妹的......頭顱。”
轟的一聲,我整個世界都塌了。
![]()
01.
三天前,我還不是這個樣子。
三天前的我,是個本分的,甚至有些無趣的哥哥。
每天開著一輛小貨車,在城里各個建材市場和裝修工地之間穿梭,掙著一份不好不壞的辛苦錢。
我和妹妹陳雪,是這個城市里最普通的兩粒塵埃。我們很早就沒了父母,在鄰里親戚的接濟下,磕磕絆絆地長大。我沒什么大出息,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把妹妹拉扯大,供她讀完大學,看著她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善良,愛笑,眼睛像月牙,笑起來能把整個屋子都照亮。
我的人生,就是圍著她轉的。
所以,當周二晚上我收工回家,發現原本應該在家里做飯等我的妹妹不見了蹤影時,一種陌生的恐慌,第一次攫住了我的心臟。
桌上空空蕩蕩,沒有往日熱氣騰騰的飯菜。她的房間整整齊齊,不像出遠門的樣子。
我打了她的電話,關機。
我安慰自己,小雪長大了,可能有朋友約她出去吃飯了,手機沒電是常有的事。
我熱了點剩菜,一個人草草扒了兩口,坐在沙發上等。
時針從七點,走向八點,九點,十點......
我心里的那份鎮定,像被白蟻啃噬的木頭,一點點變得松動,最后“咔”的一聲,徹底斷裂。
我又一次撥打了她的電話,聽筒里依舊是那冰冷的、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給她最好的朋友打了電話,沒人知道她的去向。我又翻遍了通訊錄,聯系了所有她可能接觸的同學和同事,答案都是一樣的——沒有見過她。
最后,我撥通了她男朋友周浩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周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似乎是剛睡醒。
“喂,哥?這么晚了,什么事?”
“周浩,小雪跟你在一起嗎?” 我的聲音有些發抖。
“小雪?沒有啊,我們下午就分開了,她說晚上要回家給你做飯的。” 周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糊,“怎么了?她沒回家嗎?”
“她不見了,電話也關機了。”
電話那頭的周浩似乎瞬間清醒了,他急切地問:“怎么會?她有沒有跟你說要去別的地方?你別急,我馬上穿衣服出去找!”
掛了電話,我癱坐在沙發上,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包裹了我。鄰居們都知道我們兄妹倆可憐,從小相依為命。我總覺得,只要我在,就能為她撐起一片天,讓她不用再受我們小時候受過的苦。
可現在,我的天,好像要塌了。
那一晚,我幾乎找遍了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直到凌晨四點,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家,屋里依舊是漆黑一片。
天亮后,我立刻沖進了最近的派出所。
“警察同志,我報警,我妹妹失蹤了!”
![]()
02.
在警察局做筆錄的時候,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李的老警察,經驗很豐富,他試圖安撫我的情緒,讓我回憶一些有用的細節。
“她失蹤前,有沒有什么異常?比如情緒低落,或者跟人發生過爭執?”
我拼命地搖頭。
小雪的性格那么好,樂于助人,臉上總是掛著笑,她是那種連踩死一只螞蟻都會難過半天的姑娘,怎么會跟人爭執?
“那她最近的感情狀況呢?” 李警官繼續問。
“她有個男朋友,叫周浩,在一家公司當程序員,人......還算本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其實,我一直不太喜歡周浩。
他看起來太老實了,甚至有些木訥。小雪帶他回家吃過幾次飯,他總是低著頭,話很少,顯得很拘謹。我覺得他配不上我那活潑開朗的妹妹。
可小雪不這么認為。她說,周浩讓她覺得有安全感。他會在她加班的時候,算好時間,準時出現在她公司樓下;他會記得她所有喜歡和不喜歡的食物;他會在過馬路的時候,下意識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哥,你不懂,踏實,比什么都重要。” 小雪曾這樣對我說。
我承認,周浩對小雪很好,好到無微不至。可我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
“除了男朋友,她身邊還有沒有其他的追求者?” 李警官的問題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的心猛地一沉,想到了一個人。
“有,有一個......” 我艱難地開口,“是我們以前的鄰居,叫孫奇。他比小雪大幾歲,一直對小雪死纏爛打。小雪明確拒絕過他很多次,可他就像個影子一樣,總是在我們家附近晃悠。”
我記得有幾次,小雪下班回家,都白著臉跟我說,感覺孫奇在后面跟蹤她。
為此,周浩還專門去找孫奇警告過他,兩人差點動了手。從那以后,孫奇似乎安分了一些,但誰知道他私底下在想什么。
李警官把這些都仔細地記了下來,告訴我失蹤未滿48小時,他們會先按失蹤人口登記,幫忙留意,但暫時無法立案。
我明白流程,可我等不了。
我相信我的妹妹,她那么乖,那么懂事,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玩失蹤。她一定是在某個地方遇到了麻煩,在等我,等我去找她。
接下來的兩天,我像個瘋子一樣,開著我的小貨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我打印了幾千份尋人啟事,貼滿了電線桿和布告欄。我一遍遍地去她公司,去她常去的咖啡館,去她和周浩約會時走過的每一條路。
周浩也請了假,跟我一起找。他看起來比我還著急,眼睛熬得通紅,嘴上全是燎泡。他不停地自責,說那天下午不該讓小雪一個人回家。
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里對他的那點偏見,也淡了幾分。
可無論我們怎么努力,小雪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信。
每當夜深人靜,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就會想起小時候。那年冬天,爸媽剛走,家里冷得像冰窖。我和小雪縮在一床破棉被里,她把她的小手塞進我的咯吱窩取暖,小聲地問我:“哥,以后就剩我們倆了嗎?”
我抱緊她,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對她說:“不怕,有哥在,哥永遠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可現在,我把她弄丟了。
我不敢相信她會出事。我寧愿相信,她只是貪玩,躲在某個角落,等著我找到她,然后跳出來,笑著對我說:“哥,你真笨,這么久才找到我。”
![]()
03.
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了李警官的電話,讓我再去一趟警局。
他說,有了一些新的情況。
我沖進警局,李警官和另一位看起來更嚴肅的刑警隊長接待了我。
“陳先生,我們排查了你妹妹失蹤那天,沿途所有的監控錄像。” 刑警隊長指著屏幕上的幾張截圖,“我們發現,她下班后,并沒有直接回家。”
監控畫面顯示,小雪在離家還有兩條街的一個路口,上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
車牌號很清晰。
“我們查了車主信息,” 刑警隊長說,“車主,就是你提到的那個追求者,孫奇。”
我的血一下子沖上了頭頂。
“是他!一定是他把小雪帶走了!” 我激動地喊道。
“你先別激動。” 李警官按住我的肩膀,“我們已經依法傳喚了孫奇。他一開始什么都不肯說,但在證據面前,他承認了那天確實是他開車接走了你妹妹。”
“他把小雪帶去哪了?!”
“他說......” 李警官頓了頓,臉色變得異常凝重,“他說,他把你妹妹約到了東郊的蘆葦蕩。他說他想最后再跟她表白一次,如果再被拒絕,他就徹底死心。但他說,你妹妹在那里跟他吵了幾句,就自己一個人走了,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撒謊!” 我吼道,“小雪根本不可能大晚上跟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他肯定是用什么手段騙了她,或者強迫了她!”
刑警隊長點點頭:“我們和你懷疑的一樣。他的話漏洞百出。所以,我們加大了審訊力度。就在半個小時前,他的心理防線崩潰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招了什么?”
“他沒有承認殺人。” 刑警隊長的聲音冷得像冰,“但他提供了一個地點。他說,他在蘆葦蕩深處的一個廢棄小屋里,發現了一個東西。他因為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說出來。”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一種巨大的、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
李警官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不忍。
“陳先生,我們的人已經過去了。根據孫奇的描述,他們在小屋里......發現了一個白色的泡沫冷藏箱。”
![]()
04.
從警局到東郊蘆葦蕩的路,我這輩子都沒覺得有這么漫長過。
我坐在警車的后座,看著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卻什么也看不進去。我的耳朵里,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重,一聲比一聲沉。
李警官坐在我旁邊,一路上沒怎么說話,只是偶爾遞給我一瓶水,拍拍我的肩膀。
我沒有哭,從接到電話,到沖進警局,再到坐上這輛車,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因為我心里還存著最后一絲幻想。
或許是孫奇為了脫罪,故意胡說八道。或許那箱子里裝的,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或許......或許小雪只是被他藏起來了,她還活著。
只要她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
車子在顛簸的土路上停下。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邊的蘆葦。深秋的風吹過,卷起一陣蕭瑟的悲鳴。
幾輛警車已經停在了那里,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許多穿著制服的警察正在里面忙碌著。
我推開車門,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李警官扶住了我:“陳先生,你......做好心理準備。”
我推開他,踉踉蹌蹌地朝警戒線跑去。
“讓我過去!我是她哥哥!讓我過去!”
一名年輕的警察攔住了我,刑警隊長從里面走了出來,臉色鐵青。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然后對攔著我的警察說:“讓他進來吧。”
我穿過警戒線,腳下的泥土濕軟而冰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水草腐爛的腥氣,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不遠處的空地上,放著一個刺眼的白色泡沫箱。箱子不大,就是我們平時用來冰鎮飲料的那種。
幾個法醫正蹲在箱子旁邊,進行著取證工作。
我的腳步,再也無法向前挪動半分。
我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箱子。那個我幻想了一路,希望里面空無一物,或者只是孫奇惡作劇的箱子。
刑警隊長走到我身邊,聲音沙啞地說:“我們已經通知了她男朋友周浩,他也在趕來的路上。我們需要你們親屬,做最后的......確認。”
![]()
05.
周浩來得很快。
他沖過來的時候,臉上的血色褪盡,嘴唇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警察......警察同志......這......這是怎么回事?小雪呢?小雪她......”
刑警隊長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讓開了一條路,讓我們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個被打開的冷藏箱。
當我的目光,越過法醫的肩膀,落入那片純白之中的時候,我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瞬間抽空了。
那張我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臉。那張總是帶著笑,眼睛會彎成月牙的臉。
此刻,它靜靜地躺在箱子里,雙眼緊閉,臉色青白。
長長的睫毛上,甚至還凝結著幾顆冰霜。她的頭發被人仔細地梳理過,整齊地披散著,就好像......她只是睡著了。
可我知道,她永遠都睡不醒了。
“小雪——!”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個盛著我妹妹頭顱的冷藏箱。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一直涼到我的心里。
我抱著它,像抱著我那相依為命的妹妹,抱著我這輩子唯一的親人,抱著我整個崩塌的世界。我把臉埋在冰冷的箱蓋上,放聲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小雪......哥來晚了......哥對不起你......”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周浩癱倒在一旁,眼神空洞,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不停地喃喃自語,“昨天......昨天還好好的......怎么會......”
忽然,我感覺指尖似乎粘著一個東西。
我下意識地用指甲摳了一下,那個小東西掉進了我的手心。
我攤開手掌,借著昏暗的天光看去。
我握緊了手心里的那東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李警官,我知道兇手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