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榆林有個靠山屯,屯里住著個張老漢。老漢六十出頭,無兒無女,就養(yǎng)了條黃狗,起名叫“阿黃”。阿黃通人性,老漢上山砍柴,它跟著叼柴捆;老漢夜里咳嗽,它就趴在床邊舔他的手,是老漢唯一的伴兒。
這年臘月,天格外冷,鵝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把山路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老漢存的口糧不多了,米缸見了底,肉更是連影子都沒有。眼看就到年三十,別家都在剁肉餡、蒸饅頭,老漢卻對著空鍋發(fā)呆。
“阿黃啊,”老漢摸了摸黃狗的頭,聲音發(fā)顫,“不是我心狠,這年三十,總不能讓灶王爺看著空鍋吧?”阿黃像是聽懂了,用頭蹭著他的褲腿,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聲兒,眼睛濕漉漉的。
年三十這天,雪總算停了。日頭剛偏西,老漢就從墻角翻出那把銹跡斑斑的菜刀。刀是他年輕時用的,剁骨頭格外利索。他坐在門檻上,磨著刀,“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屯里格外清楚。阿黃蹲在他對面,耷拉著尾巴,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菜刀。
天黑下來,屯里響起零星的鞭炮聲。老漢把阿黃拴在院里的老梨樹上,轉(zhuǎn)身要去拿刀。剛走到屋檐下,就見阿黃猛地掙斷了麻繩,“嗖”地竄到廚房,嘴里叼著菜刀,往外就跑。
“你這畜生!”老漢又氣又急,抄起掃帚就追。阿黃跑的不快,像是故意等著他,嘴里的菜刀“哐當(dāng)哐當(dāng)”撞著石頭。它跑到屯口的老槐樹下,把菜刀往雪地里一扔,竟開口說話了,聲音尖尖的,像個小孩:“老漢,過兩天再吃我,中不?”
老漢嚇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掃帚掉在地上。他活了六十多年,從沒聽過狗能說話!阿黃蹲在他面前,尾巴夾在兩腿間:“我知道你餓,可這兩天,屯里要出事。你留著我,有用。”
“出……出啥事?”老漢的牙直打顫。阿黃抬起頭,望著遠(yuǎn)處的山:“后山的雪化了些,夜里要發(fā)山洪。你信我,把菜刀撿回去,明兒個跟我上山,我給你指個地方,能救你命。”
這時,屯西頭的王二愣子提著燈籠路過,見老漢蹲在雪地里,笑著喊:“張大爺,大過年的不回家,跟狗較勁呢?”老漢剛要說話,阿黃突然沖王二愣子吠了兩聲,聲音兇狠。王二愣子罵了句“瘋狗”,搖搖頭走了。
“別理他,”阿黃轉(zhuǎn)回頭,又變回那副溫順樣,“快把刀撿回來,我跟你回家。你要是還想殺我,等過了初三,隨便你。”老漢看著阿黃的眼睛,那里面沒有兇光,只有懇切。他嘆了口氣,撿起菜刀,跟著阿黃回了家。
夜里,老漢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阿黃的話,心里七上八下。后半夜,果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像是悶雷。他披衣下床,推開窗一看,只見后山方向亮起一片水光,正往屯里涌來!
“阿黃!阿黃!”老漢急得直喊。阿黃從窩里竄出來,叼著他的褲腳就往外拉:“快走!往高處去!”老漢這才反應(yīng)過來,抓起墻角的布包,里面裹著幾件舊衣裳和僅剩的半袋干糧,跟著阿黃就往外跑。
剛跑出院門,就見王二愣子的屋“嘩啦”一聲塌了,泥水裹著石頭涌了出來。“救命啊!”王二愣子的媳婦在水里撲騰。阿黃掙脫老漢的手,跳進(jìn)洪水里,用嘴叼著她的衣襟,往高處拖。
老漢也顧不上害怕了,撿起根長竹竿,幫著把人往坡上拉。等把王二愣子媳婦拽上來,屯里已有大半的房子被淹了,哭喊聲、呼救聲混在水聲里,讓人揪心。
“往老槐樹那邊去!”阿黃對著幸存的人喊。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狗會說話,嚇得不輕,可看著洶涌的洪水,也顧不上多想,跟著阿黃往屯口跑。老槐樹長在高坡上,洪水漫不到那里,十幾口人擠在樹下,凍得瑟瑟發(fā)抖。
后半夜,洪水漸漸退了。天蒙蒙亮?xí)r,眾人看著一片狼藉的屯子,都后怕不已。王二愣子的媳婦跪在老漢面前,磕著頭:“張大爺,多虧了你家狗啊!不然我早就喂魚了!”
老漢這才想起阿黃說的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摸了摸阿黃的頭:“好畜生,大爺錯怪你了。”阿黃搖了搖尾巴,舔了舔他的手:“走,上山,我給你找吃的。”
跟著阿黃往山上走,沒多遠(yuǎn),它就在一塊大石頭旁停下,用爪子刨著雪。老漢跟著刨,刨了沒一會兒,竟露出個洞口,黑漆漆的,往里透著股暖烘烘的氣。“進(jìn)去看看。”阿黃往洞里拱了拱。
老漢點(diǎn)燃火把,往洞里一照,眼睛都直了——洞里堆著不少東西,有米袋、臘肉,還有幾件嶄新的棉襖,像是有人藏在這兒的。“這……這是誰的?”阿黃叼過來塊木牌,上面刻著個“李”字:“前兩年,李掌柜的商隊(duì)在山里遇了難,東西藏在這兒,人沒出來。你拿些回去,夠吃一陣子了。”
老漢眼圈紅了。他想起李掌柜,那人是個好人,前年還送過他兩斤茶葉。他挑了袋米、一塊臘肉,又拿了件棉襖,對著洞口拜了拜:“李掌柜,多謝了,日后定給你立個牌位。”
回到屯里,幸存的人都在收拾東西。老漢把米和肉分給大家,自己留了一小部分。王二愣子聽說了洞里的事,非要跟著再去拿,被阿黃攔住了:“夠吃就行,貪心會招禍。”王二愣子不聽,帶著幾個人往山上跑,結(jié)果剛到洞口,就被塌下來的石頭砸傷了腿。
初三那天,老漢殺了只自己養(yǎng)的老母雞,燉了鍋湯,給阿黃舀了滿滿一碗。“阿黃,”老漢喝著酒,臉紅紅的,“你是啥來頭?咋會說話,還能預(yù)知事?”
阿黃喝著湯,尾巴搖得歡:“我本是山里的黃皮子,修了百年,遭了天譴,變成狗身,托生在你家。這百年劫,今兒個就滿了。”它放下碗,身上冒出白光,等光散了,原地站著個穿黃襖的小伙子,濃眉大眼,對著老漢作揖:“多謝老漢這兩年照拂,大恩不言謝。”
“你……你是黃仙?”老漢驚得站了起來。小伙子笑了:“算是吧。我得走了,去山里再修五百年。你多保重,這屯子,往后會太平的。”說完,化作一道黃光,往山里飛去,沒了蹤影。
老漢站在院里,望著遠(yuǎn)山,手里還攥著那把菜刀。陽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他把菜刀擦干凈,掛回墻上,再也沒動過殺阿黃的念頭——不,該叫他黃仙了。
后來,靠山屯的人都知道了張老漢和黃仙的事。有人說,那黃仙是來報恩的,當(dāng)年老漢救過一只受傷的黃皮子;也有人說,是老漢心善,感動了山神。不管咋說,自那以后,屯里的人都把狗當(dāng)寶貝,再也沒人舍得殺狗過年了。
老漢活到八十多歲,無病無災(zāi)。臨終前,他讓鄰居把那把菜刀埋在老槐樹下,說:“這刀沾過黃仙的氣,能護(hù)著屯子。”如今,那老槐樹還在,只是樹干上多了個刀形的疤,風(fēng)吹過,像是有人在說:“過兩天再吃我,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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