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豫西伏牛山腳下有個趙家莊,莊里有個叫趙大柱的后生,為人老實,靠著在山里打獵為生。
這年秋天,趙大柱進山追一頭野豬,追了大半日,直到天色擦黑,才扛著獵物往回走。剛走到半山腰,就聽見雷聲滾滾,豆大的雨點緊跟著砸了下來。
山路頓時變得泥濘濕滑,趙大柱趕緊找地方避雨。不遠處有座破廟,墻皮剝落,屋頂塌了一角,看著荒廢有些年頭了。他扛起野豬,深一腳淺一腳跑過去,推開虛掩的廟門躲了進去。
廟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尊缺了胳膊的泥塑神像,墻角堆著些干草,地上滿是灰塵。趙大柱把野豬靠在墻角,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下,剛想喘口氣,廟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尼姑跌跌撞撞跑進來,一身灰色僧袍被雨水打透,緊緊貼在身上,露出單薄的身形。她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師太,您也來避雨?” 趙大柱站起身,有些詫異。這荒山野嶺的,怎么會有尼姑?
尼姑沒應聲,只是死死盯著廟門,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趙大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廟門外除了瓢潑大雨,什么也沒有。
“師太,您怎么了?” 他剛問完,就見尼姑突然撲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指甲都快嵌進他肉里了。
“跟我來!” 尼姑的聲音又尖又啞,拉著他就往神像后面拖。
趙大柱被拽得一個趔趄,心里納悶,卻見尼姑眼神急切,不像是要害他,便跟著躲到了神像后面,那里有個狹窄的空隙,只能勉強容下兩人。
剛躲好,就聽見廟門 “吱呀” 一聲被推開了,有人走進來,腳步聲在空蕩的廟里回響,一步一步,格外清晰。
“奇怪,明明看見有人進來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嬌滴滴的,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趙大柱屏住呼吸,透過神像的縫隙往外看。只見一個穿紅衣的女子站在廟里,身段妖嬈,臉上帶著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別扭,尤其是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有些嚇人。
女子在廟里轉了一圈,目光掃過墻角的野豬,嘴角咧得更大了:“倒是有現成的肉,可惜啊,不是我要找的。”
她走到神像前,伸出纖纖玉手,撫摸著神像的臉頰,幽幽地說:“藏好了嗎?我知道你在這兒呢…… 出來吧,陪我喝杯茶,多好。”
趙大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覺得那女子的目光像是能穿透神像,落在自己身上。他身旁的尼姑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紅衣女子又在廟里待了一會兒,見沒人出來,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廟門被她隨手關上了。
過了好半天,尼姑才松開手,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趙大柱這才發現,自己的胳膊被她抓出了幾道血痕。
“師太,那…… 那是誰啊?” 他的聲音還有些抖。
尼姑抬起頭,眼神驚恐:“是山精!專門在雨夜出來勾人魂魄的!”
趙大柱嚇了一跳:“山精?她…… 她勾我魂魄干啥?”
“你身上有陽氣,她要吸了你的陽氣修煉。” 尼姑定了定神,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魚,緊緊攥在手里,“我剛才在山下化緣,看見她跟著你,一路追到這兒來了。”
趙大柱這才明白,尼姑是在救他。他感激地說:“多謝師太救命之恩!”
尼姑搖搖頭:“別謝太早,她還沒走。你看那廟門。”
趙大柱透過縫隙一看,廟門明明關著,可門縫里,卻有一道紅光透進來,一動不動,像是有人在外面盯著。
“她不會走的,今晚非要抓到你不可。” 尼姑嘆了口氣,“這山精修行多年,能化人形,最擅長用幻術,尤其是她泡的茶,誰喝了,魂魄就會被她勾走。”
趙大柱聽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水壺,那是他出門時帶的水。
雨還在下,雷聲滾滾,把廟門震得嗡嗡響。紅衣女子沒再進來,可那道紅光一直沒消失,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尼姑從懷里摸出幾個干硬的窩頭,遞給趙大柱一個:“吃點東西,保存力氣。等雨小點,我帶你從后面的狗洞出去,繞路下山。”
趙大柱接過窩頭,卻沒胃口。他看著尼姑,忽然想起什么:“師太,您怎么會在這里?這破廟……”
“我本是后山觀音庵的,庵里就我一個人。” 尼姑咬了口窩頭,慢慢說,“三年前,我也遇到過這山精,是我師父用性命換了我一命,她臨終前囑咐我,要是再遇上,一定要躲遠點,千萬別喝她遞的任何東西,尤其是茶。”
兩人靠著神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知不覺,天快亮了,雨也小了很多,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廟門外的紅光消失了。尼姑站起身,朝外面看了看:“她走了,我們快走吧。”
趙大柱扛起野豬,跟著尼姑從神像后面走出來,繞到廟后,果然有個狗洞。他先鉆了出去,然后伸手把尼姑拉了出來。
“順著這條小路下山,能避開她。” 尼姑指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記住,回家后,不管誰給你遞茶,都千萬別喝!她很可能會跟著你去家里,變作你認識的人騙你。”
趙大柱點點頭,把這話牢牢記在心里:“師太,您去哪兒?”
“我回庵里。” 尼姑雙手合十,“施主多保重,后會有期。”
兩人告別后,趙大柱順著小路往山下走。一路上,他總覺得背后發涼,像是有人跟著,回頭看卻什么也沒有。
快到村口時,遇見了鄰居王大娘,提著個籃子,像是剛從娘家回來。看見趙大柱,她笑著打招呼:“大柱,進山啦?收獲不小啊。”
“是啊,王大娘。” 趙大柱放下心來,“剛遇上大雨,在山上躲了一夜。”
“快回家吧,你娘肯定急壞了。” 王大娘走過來,塞給他一個油紙包,“剛蒸的饅頭,你拿著路上吃。對了,我家里新沏了茶,你回家洗把臉,過來喝杯暖暖身子。”
趙大柱心里一動,想起尼姑的話,剛要拒絕,卻見王大娘笑得格外親切,眼睛亮晶晶的,和昨晚那紅衣女子的眼神,竟有幾分相似。
“不了,王大娘,我娘肯定在家等著我呢。” 他勉強笑了笑,扛起野豬,快步往家走。
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娘在院里喊:“大柱?是你回來了嗎?”
“娘,是我。” 趙大柱推開門,看見娘正站在院里,手里端著個茶壺,“可算回來了,娘給你沏了熱茶,快進來喝。”
趙大柱看著娘手里的茶壺,心里咯噔一下。娘平時節儉,很少買好茶,今天怎么突然沏茶了?他再看娘的臉,雖然笑著,可眼神有些呆滯,不像平時那般靈動。
“娘,我不渴。” 他放下野豬,“我在山上喝了不少泉水。對了,我在山上遇見個尼姑,她說家里的茶葉可能受潮了,讓我先別喝。”
娘端著茶壺的手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聲音也變了,變得嬌滴滴的:“傻孩子,尼姑的話怎能信?快進來喝茶,這茶可香了……”
趙大柱猛地后退一步,轉身就往外跑:“我去找王大爺,他說要看看我打的野豬!”
他剛跑出院子,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尖叫,像是那紅衣女子的聲音,又像是娘的聲音,刺耳得很。
他一口氣跑到村東頭的王大爺家,王大爺正在院里編筐。看見趙大柱,他驚訝地問:“大柱?咋了?臉色這么白?”
趙大柱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王大爺聽完,臉色大變:“你娘呢?她沒事吧?”
“我不知道……” 趙大柱這才想起娘,急得直跺腳,“我得回去看看!”
“別慌!” 王大爺拉住他,“那山精怕是附在你娘身上了!我年輕時聽老人們說,對付這種東西,要用黑狗血。你等著,我這就去王屠戶家弄點!”
王大爺跑出去沒多久,就提著個碗回來,里面裝著黑狗血。兩人匆匆往趙大柱家趕,剛到門口,就看見趙大柱的娘站在院里,手里還端著茶壺,只是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嘴角卻咧著笑。
“你…… 你們回來了?” 娘的聲音變得又尖又啞,和那尼姑的聲音有些像。
“妖孽!快離開我娘的身子!” 王大爺舉起碗,把黑狗血潑了過去。
“啊 ——” 娘發出一聲慘叫,渾身冒起白煙,踉蹌著后退幾步,倒在地上。一道紅光從她身上飄出來,化作紅衣女子的模樣,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壞我好事!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完,紅光一閃,消失在院墻外。
趙大柱趕緊跑過去,扶起娘。娘慢慢睜開眼,茫然地問:“我…… 我咋在這兒?剛才發生啥了?”
見娘恢復了神智,趙大柱這才松了口氣,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娘聽得心驚膽戰,拉著他的手:“多虧了你,也多虧了那個尼姑啊。”
這事很快傳遍了村子。村里的老人說,那山精在附近山里修煉了幾百年,每年都要勾幾個男人的魂魄,尤其是陽氣重的年輕人。以前也有人見過她,只是沒人知道她怕黑狗血。
趙大柱心里感激那尼姑,第二天特意買了些香油點心,想去后山觀音庵道謝。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什么觀音庵,只有一片荒草坡,坡上有座小小的墳,墓碑上刻著 “慧能師太之墓”,看日期,已經去世三年了。
趙大柱這才明白,救他的,是尼姑的鬼魂。他在墳前磕了三個頭,把香油點心擺在墳前,心里五味雜陳。
從那以后,每逢雨夜,趙家莊的人都早早關門閉戶,沒人敢出門。趙大柱也不再夜里進山,每次出門,都會帶上些黑狗血,以防萬一。
有人說,那紅衣山精被黑狗血傷了元氣,再也不敢出來了;也有人說,她還在山里等著,總有一天會再來。
但不管怎樣,趙大柱總記得那個雨夜,破廟里的尼姑,還有那句救命的話:“回家千萬別喝茶。”
這故事在伏牛山一帶流傳了很久,老人們常告誡晚輩:“雨夜莫獨行,陌生人的茶,千萬別喝。有時候,救你的,可能不是人;害你的,卻長著張熟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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