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不僅僅是“榮耀”，還有吳石、朱楓的上海金融往事

文│石亦驊

2009年電視劇《潛伏》大結局里，中共地下黨余則成被帶往機場飛赴海峽對岸的那一幕，16年來彈幕里刷的全是同一句話：他到底犧牲了沒有？國慶假期熱播的《沉默的榮耀》，把這段留白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沉默的榮耀》聚焦1949年前后臺灣隱蔽戰線的殊死斗爭，基于吳石、朱楓等烈士的真實事件改編創作，而他們同上海解放前夕驚心動魄的金融暗戰又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01

“密使一號”與儉德坊

吳石

1949年初，“密使一號”吳石潛入上海愚園路儉德坊，送呈一組絕密情報，其中就有國民黨軍隊長江江防兵力部署圖，圖上標明的部隊番號竟細致到團。經張執一親手送出，得到了渡江戰役時任三野參謀長張震的高度評價：“上海地下黨送來的情報，及時雨啊！”

愚園路1293弄儉德坊，狹長幽深，鬧中取靜。同盟會元老何遂就住在其中一棟有圍墻院子的三層西式小樓里。何遂的五個孩子中，有四個都是共產黨員，還利用父親在國民黨高層的特殊地位，開展地下黨工作，截取了大量的國民黨秘密情報。

張執一

從日本投降到上海解放的五六個年頭里，曾經擔任新四軍五師政治部主任的張執一，一直在上海從事秘密工作。在國民黨聚集80萬軍隊企圖瘋狂“剿共”之時，他領導的情報網絡，向美軍“心理作戰部”上海組提供了假造的“新四軍政治部秘密訓令”的情報，擾亂了美國政府的戰略部署，為我軍爭取到大半年的休整時間。他安排情報人員打入敵人的心臟里，又策反國民黨機要部門成員以及進步人士，獲取蔣介石軍隊作戰計劃、鐵路沿線軍事部署圖等重要軍事情報，為共產黨贏得解放戰爭的節節勝利插上了“千里眼”“順風耳”。

未曾想到，張執一在“隱跡潛蹤”的同時，還著手創辦了多家金融工商企業：大安保險公司、天一保險公司、東方聯合營業股份有限公司、聯合藥房等等，以拓展業務為名，擔負聯絡和掩護任務，并開辟了數條通往東北、膠東、蘇北解放區的水路交通秘道，源源不斷地向解放區輸送干部、技術人員和電訊器材、藥材、布匹等物資。

儉德坊所在地塊

四處實地勘探，張執一看中了愚園路1293弄儉德坊的有利地理環境。他和中共上海局的領導人劉曉、劉長勝一起，假座錦江飯店宴請了2號樓的主人何遂，座上客里還有一位，正是因不滿蔣介石的獨裁統治而傾向革命的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后被毛澤東稱為“密使一號”。一頓飯的工夫，商定以吳家宅院為聯絡點傳遞機密情報，并作為黨內人士會面、暫避之處。

堅持抗日的何遂曾把兩個兒子托付給周恩來、董必武，奔赴延安參加革命，而三兒子何康則留在上海，擔任黨的地下經濟機構瑞明企業公司總經理。瑞明公司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處理善后救濟總署原本準備運往山東解放區的一批藥品，由于內戰爆發，數百箱緊缺藥品滯留申城，寸步難行。張執一握籌布畫，設法將這批物資轉到宋慶齡主持的中國福利基金會名下，暫存在四行倉庫，而后將藥品中的血漿、盤尼西林、消炎片、Neostin（治黑死病特效藥）打成小包，由張執一通過秘密通道運往解放區。其他大宗藥品等物資則在市場銷售，所得款項兌成黃金，轉充中共上海局的經費。

《沉默的榮耀》劇照

與此同時，“密使一號”吳石輾轉于十里洋場，巧妙周旋，屢立奇功。在解放大軍的炮火聲中，吳石奉命離開上海，隨國民黨軍隊抵達臺灣，期間多次與中共華東局派遣的女情報員朱楓會晤，提供重要軍事情報。可是，因叛徒出賣，被國民黨保密局逮捕，喋血臺北。臨刑前，吳石高亢吟誦在獄中所作的一首詩：“天意茫茫未可窺，悠悠世事更難知。平生殫力唯忠善，如此收場亦太悲。五十七年一夢中，聲名志業總成空。憑將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對我翁。”

02

“富家小姐”與鼎元錢莊

朱楓

當她把自己的名字由朱貽蔭改為朱楓的那一刻起，她就向往楓葉傲立于風霜雨霧之中的堅毅品格，將一腔赤誠奉獻給人民解放事業。

1905年，朱楓出生在寧波鎮海的一個富商家庭。從寧波女子師范學校畢業后，她放棄舒適富足的舊式家庭生活，投入到抵抗日寇、救亡圖存的洪流之中。1938年初，朱楓與丈夫一同加盟中共長江局直接領導下的武漢新知書店，從事革命出版工作。當她獲知書店開辦經費捉襟見肘時，即刻變賣家產，向組織捐獻了500元大洋。之后，又聽說新知書店接到印制進步書籍的緊急任務，豈料采購特殊用紙的費用相對吃緊，她二話不說，將存放在上海商業儲蓄銀行保管箱里的3克拉鉆戒變賣，解決了出版印刷的燃眉之急。

《沉默的榮耀》劇照

這位急公好義的“富家小姐”，交際能力和理財本領也非同一般。在擔任新知書店創辦的“副業”珠江食品店出納兼會計時，她白天以“老板娘”自居，在店堂里接待八方來客，遇到地下黨“自己人”就連忙引入二樓密室，晚上則“噼噼啪啪”撥打算盤，清理賬目。一位中共地下市委書記曾回憶朱楓的精明強干：“對進店的眾多顧客，都能應付自如，儼然‘阿慶嫂’模樣。”

鼎元錢莊舊影

為適應新的斗爭形勢需要，1944年，朱楓奉調回到上海，被安排到中共華中局在滬貿易機構聯豐棉布號和鼎元錢莊管理財務，兼管情報部門經費。在李克農的直接領導下，朱楓巧妙利用人脈關系，周旋于國民黨上層人物之間，保護著黨的事業和同志們的安全。一次，她與在國民黨軍統任職的親戚閑聊時，聽對方說：“共產黨真是無孔不入，連上海的金融業都鉆進去了，好像其中一家錢莊的名稱里有個‘鼎’字。”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數日后，朱楓設了一個飯局，餐余揮毫助興，請在南京政府任職的書法名家沙孟海為“鼎元錢莊”題字，并對那位親戚說：“我的朋友經商失敗，生活困難，好不容易借到一筆錢投資了一家錢莊，勉強維持生活，上次你聽到那個消息，帶‘鼎’字的，可不要搞錯，碰巧弄到我朋友頭上，他們一家人又要喝西北風了。”親戚連連表示：“放心，這事我不去追究就沒事了。”從此，中共地下黨辦的這家“紅色錢莊”相安無事。

1950年6月10日，臺北“吳石案”的判決現場

東方破曉，云蒸霞蔚，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然成立。為了祖國的統一大業，1949年11月，朱楓受組織委派，從香港潛入臺灣繼續從事情報工作。完成任務后正準備悄然返回大陸之際，由于叛徒告密被捕，于1950年6月10日在臺北馬場町刑場英勇就義。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官方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