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報道①：機動車環境監管怎么管？

機動車領域迎來環境監管新規——《關于進一步優化機動車環境監管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

這份由生態環境部等9部門聯合印發的重要文件，聚焦重型貨車這個重點領域，抓住機動車排放檢驗領域第三方機構（以下簡稱第三方機構）這個關鍵環節，用好數智科技這個有效手段，立足長效機制這個基礎根本，構建了“源頭嚴控—過程智管—末端倒逼—協同共治”的“四位一體”綜合治理體系，推動解決機動車領域環境污染和弄虛作假問題，助力空氣質量持續改善。

機動車環境管理不斷走向深入

“2024年可謂移動源環境管理的關鍵一年。”采訪伊始，伊飛就難掩激動之情。他說：“將移動源特別是機動車環境管理提到執法層面上，這是新變化。”

伊飛是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機動車排污監控中心的技術專家。在他看來，2024年，從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披露第三方機構造假，到生態環境部組織兩次機動車專項監督幫扶，再到多部門聯合開展第三方機構專項整治，“從上到下都很重視”。

“近二十年來，我國機動車保有量逐年增加，連續多年產銷量穩居全球第一，與之相伴的污染物排放量也在增加。”伊飛分析說：“盡管我們加強了對‘車、油、路、企’的管理，但隨著這些年對固定源的監管力度持續加大，整個大的‘污染盤子’里固定源占比相對越來越小，移動源占比相對越來越大。”

依據全國第二次污染源普查數據，全國機動車排放的氮氧化物占總體氮氧化物排放量的34%，機動車中的重型貨車氮氧化物排放量占機動車氮氧化物排放總量的70%以上，在一些城市占比還要更高一些。

在PM2.5排放方面，根據源解析，北京、上海、濟南、杭州、廣州、深圳、成都等城市的機動車污染物排放成為PM2.5污染首要來源，占比分別達46%、29.2%、33%、28%、21.7%、41%、38%。

“北京是最明顯的，基本上固定源污染已經很少了，主要是移動源污染。機動車特別是重型貨車尾氣治理，已經成為大氣污染治理的重要方面。”伊飛說。

除了機動車保有量的增加導致污染物排放量的增加，第三方機構弄虛作假、故意“放水”，也是造成機動車“帶病上路”的重要原因。

去年，生態環境部組織了兩次機動車專項監督幫扶。伊飛介紹說，一次是在3月，當時只是摸底，另一次是在7月，監督幫扶范圍覆蓋京津冀及周邊地區、汾渭平原、長三角地區等82個城市。兩次監督幫扶，他都參加了。

伊飛告訴記者，監督幫扶發現，51%的重型貨車存在私拆、私改、私刷等作弊問題，53%的檢驗機構存在使用OBD作弊器、擅自放寬檢驗方法、改變關鍵參數、冒黑煙車出具合格報告等造假問題，維修機構無實際維修、出具虛假維修證明等虛假維修問題也較為普遍。

在生態環境部舉行的5月例行新聞發布會上，生態環境部新聞發言人裴曉菲坦言，當前，機動車尾氣已經成為大氣污染的主要來源之一，機動車達標排放是空氣質量持續改善的關鍵突破口。

事實上，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移動源大氣污染防治工作，生態環境部也針對第三方機構弄虛作假問題和機動車污染物減排問題多次作出部署。

生態環境部生態環境執法局有關負責人接受《環境經濟》采訪時表示，在第三方機構專項整治期間，生態環境部趕赴2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開展調研，從法律標準、機制制度、體制能力等方面進行系統研究，并對遙感監測、用車大戶監管等作了專題研究，在此基礎上組織起草了一份關于機動車環境監管的文件，旨在從源頭上遏制違法行為。

參與《意見》起草編制工作的伊飛告訴記者：“在征求有關部門意見時，他們非常支持，也認為必須要出臺這么一份文件，把機動車環境監管這個事兒推下去，把第三方機構造假止住。同時，我們也充分吸收了北京、天津、上海、重慶、廣州、深圳、蘇州、鄭州等機動車保有量較大的城市和省級生態環境部門的意見，所以《意見》出臺以后，我們也聽到一些來自地方基層執法和監管部門的反饋，他們認為文件很實、措施可行。”

前述有關負責人表示，《意見》的出臺，是落實黨中央、國務院部署的具體舉措，通過改進和優化機動車環境監管長效機制，推動解決機動車領域環境污染和弄虛作假問題，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深入打好藍天保衛戰，助力空氣質量持續改善。

緊盯兩個監管對象

機動車環境監管，到底怎么管？

“就是緊盯兩個監管對象。”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機動車排污監控中心副主任陳偉程解釋說：“一個是聚焦重型貨車這個重點領域，另一個是抓住第三方機構這個關鍵環節。”

針對聚焦重型貨車這個重點領域，陳偉程告訴記者，《意見》構建了“源頭嚴控—過程智管—末端倒逼—協同共治”的“四位一體”綜合治理體系，即“源頭嚴控，控的是增量；過程智管，防的是變量；末端倒逼，減的是存量；協同共治，是強化多部門跨區域協作，形成治理合力。”

具體來看，在源頭嚴控上，指導機動車生產企業完善OBD防刷寫和防篡改、污染控制裝置破壞或拆除報警提示等功能，采取措施防止車輛OBD等核心控制數據泄露，避免用于非法刷寫；強化機動車生產企業環保主體責任，嚴格實施排放召回管理制度。

在過程智管上，開展現場檢查，將貨車抽查納入日常監管和執法檢查計劃，針對重點用車單位、運輸公司、港口碼頭、物流園區等車輛開展檢查，依托現有貨運通道超限超載檢測站點、重要交通卡口等，聯合開展路檢路查，重點檢查不正常使用污染控制裝置、不正常添加尿素、不正常運行OBD、擅自改裝污染控制裝置、擅自篡改OBD、冒黑煙等“三不兩改一黑”問題。開展非現場檢查，強化科技數智賦能，加強多源數據融合，通過對違法線索智能識別和推送，加強大數據分析與預警，創新“大數據+機制”數智監管方式，實現“停下靠檢驗，路上靠遙感”。

在末端倒逼上，明確重點行業績效分級管理、重污染應急管控、城市低排放控制區等清潔運輸要求，加快新能源車輛推廣，推進符合條件的國四及以下排放標準老舊營運貨車和燃油乘用車的報廢更新。

在協同共治上，持續加強多部門跨地區數據共享、協同聯動、聯合懲治，壓實車輛生產者、所有者、使用者、服務者等各方責任，強化全鏈條監管。

“我們既要嚴字當頭強監管，也要精準施策優服務。”陳偉程說，《意見》的一大亮點，就是試行貨車差異化定期排放檢驗制度，這對國六階段的重型貨車來說是一個利好。

他解釋說，國六階段的重型貨車均按照國六標準要求加裝了排放遠程監控終端，通俗理解就是“黑盒子”，它可以對車輛運行狀態、污染物排放水平、車輛故障狀態、車輛定位信息等17項數據進行秒采，并及時傳輸給生態環境部門，生態環境部門可以遠程掌握這個車輛的所有運行狀況。對于安裝了“黑盒子”的重型貨車，在年度檢驗周期內車載終端運行傳輸正常且穩定達標的，省級生態環境部門可以免于本檢驗周期上線排放檢驗，此舉減輕了車主的經濟負擔。

至于對第三方機構的監管，陳偉程告訴記者，《意見》首次明確提出生態環境部門和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統一認定標準，對違法情節嚴重的第三方機構依法取消檢驗資格。同時，兩部門配套出臺了《關于機動車排放檢驗機構偽造排放檢驗結果或出具虛假排放檢驗報告情節嚴重判定標準的意見》，為各地查處第三方機構弄虛作假違法行為提供了依據。

“《意見》出臺以后，我們到地方調研，發現這兩個文件的出臺對第三方機構形成了震懾力，特別是現在明確了關于‘嚴重情形’的判定標準，第三方機構一旦觸犯資質就會被取消，前期的投入也就打水漂了。”伊飛說。

多部門協同形成監管合力

與固定源相比，機動車具有個體分散、污染流動、違法可逆、群體敏感等特點，機動車排放又涉及生產者、所有者、使用者和服務者，這導致現場檢查隨機性強，遙感監測應用不夠，違法犯罪溯源較難。加之機動車環境管理相關環節多、涉及部門多，部門間聯合監管、聯合執法、聯合懲戒力度不足，跨部門、跨區域信息互通共享不夠，協同作用尚未充分發揮。

“針對機動車環境監管的難點和堵點，只有聯合起來才能形成監管合力。”伊飛告訴記者，此次《意見》對公安、市場監督管理、交通運輸等有關部門的職責均作了安排。

比如，公安部門的職責包括配合生態環境部門在貨運通道超限超載監測站點、重要交通卡口開展路檢路查，對發現的超標車輛依據大氣污染防治法進行處罰；對發現的涉嫌違法犯罪案件，加強行刑雙向銜接。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的職責包括強化第三方機構準入管理，統一采用檢驗檢測機構資質認定一般程序；對違法情節嚴重的第三方機構依法取消資質；聯合生態環境部門加強機動車排放召回管理。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的職責包括研究修訂環境污染犯罪司法解釋，細化有關機構犯罪情形認定；統一違法犯罪案件定性、案件管轄、證據規格等法律適用。交通運輸部門的職責包括強化機動車排放檢驗與維護聯動。商務、發展改革、財政等部門的職責包括支持老舊機動車報廢更新。

當下，要讓《意見》落地見效，陳偉程認為，生態環境部門要加快完善檢驗平臺和綜合行政執法系統，實現縱向三級聯網和橫向全國互通，目前已將京津冀魯豫五省（直轄市）第三方機構重點過程數據關聯到生態環境部，下一步將把范圍擴展至全國。相關部門也要及時共享檢驗維修、監管處罰等數據信息，建立機動車監管信息網。針對作弊軟硬件“產—銷—用”、車輛破壞篡改等非法利益鏈，各地各部門要打破地域壁壘，跨省通辦案件，實施聯合信用監管和失信懲戒。同時，加緊行刑雙向銜接，行政機關、公安機關和審判機關要完善執法聯動、案件移交、源頭追溯等協作機制，統一案件定性、案件管轄和證據規格，形成嚴打造假合力。

一分部署，九分落實。陳偉程建議，各地要加強組織領導，建立健全工作協調機制，確保職責清晰、任務明確、措施到位、責任到人。同時，積極宣傳好的經驗做法，發揮導向示范作用，也要加大嚴重違法問題曝光力度，實現查處一個、警示一片、教育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