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河北遵化,一聲炮響劃破了馬蘭峪上空幾個世紀的寧靜。
這聲炮響,不是為了宣告一場戰爭的開始,而是為了終結一個帝國的身后事。
炮口對準的,是地下沉睡的君王;按下引爆器的,是國民革命軍第十二軍軍長,孫殿英。
他這一炮,炸開的不僅僅是幾米厚的封土和金剛墻,更炸開了那個年代所有人心里都裝著、卻又不敢捅破的一層窗戶紙。
有些規矩,在亂世里就是用來打破的。
孫殿英,這個名字和“東陵大盜”四個字,從此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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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他貪,可在那個人人自危的年頭,一個手底下養著幾萬張嘴的雜牌軍頭,他的腦袋里除了貪,還裝著些什么?
孫殿英這人,不是什么將門之后,他的發家史就是一部活脫脫的亂世生存指南。
從河南鄉下的一個混子,靠著販賣私貨和在廟道會里拉攏人心起家,一步步滾雪球,滾出了一支能跟正規軍掰手腕的隊伍。
北伐戰爭后,他搖身一變,成了蔣介石麾下的軍長。
可名頭好聽,日子卻不好過。
“雜牌軍”這三個字,就像個無形的緊箍咒,糧餉永遠是最后一個到,裝備永遠是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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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的夏天,孫殿英的部隊被派到薊縣和遵化一帶駐防,這里離清東陵近在咫尺。
半年沒見著一分錢軍餉,手底下的弟兄們眼睛都快綠了,軍心浮動,再不想辦法,這支隊伍隨時可能散伙,甚至掉過頭來把他給辦了。
對于一個在槍林彈雨里摸爬滾打出來的軍閥,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夜深人靜,孫殿英睡不著,他想來想去,目光就落在了不遠處那片靜悄悄的皇家陵園上。
那里面,可躺著大清最有錢的幾位主兒。
這念頭一出來,就跟野草一樣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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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人祖墳,這事放在哪個朝代都是要遭天譴的。
可對一個快要餓死的人來說,是先填飽肚子,還是先講道德?
他沒猶豫太久。
他跑去找他的頂頭上司,第六集團軍總指揮徐源泉哭窮,說部隊快揭不開鍋了,弟兄們的情緒很不穩定。
徐源泉聽完,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含含糊糊地讓他自己想辦法。
在那個時候的官場上,不反對,就是最大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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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顆定心丸,孫殿英心里最后那點顧慮也沒了。
他決定,就用前朝皇帝的棺材本,來發自己部隊的軍餉。
7月初,馬蘭峪一帶突然戒嚴,到處貼著告示,說第十二軍要在這里搞“軍事演習”。
世世代代守著皇陵的那些旗人后裔,被一聲令下全部趕走。
整個陵區拉起了警戒線,孫殿英還放出風聲,說周圍埋了地雷,誰敢靠近,后果自負。
一時間,這片皇家禁地成了他的私人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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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個看上的,就是慈禧太后的定東陵。
誰都知道,這位晚清的實際統治者,生前極盡奢華,死后的陪葬品肯定是個天文數字。
可陵墓修得實在太結實,工兵們拿著鐵鎬挖了兩天,連地宮的門都沒摸到。
孫殿英急了,抓了幾個在當地還沒來得及跑掉的老旗人,嚴刑拷打。
烙鐵燙下去,只聽見慘叫,問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一個老石匠被從十幾公里外抓來,他當年參與過陵墓的修建,還記得地宮入口的準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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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z月8號,隨著一聲沉悶的爆炸,慈禧地宮的石門被炸開了。
當士兵們用斧子劈開慈禧的梓宮時,據說那棺材里發出的寶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根據后來參與者的回憶,棺材底部鋪著一層金絲織的褥子,上面綴滿了珍珠,尸身周圍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玉器、寶石。
慈禧嘴里含著的那顆夜明珠,在黑暗中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她頭上的鳳冠,身上的袍服,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士兵們哪里見過這個陣仗,早就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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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用刺刀撬開慈禧的嘴,摳出夜明珠,扯下她身上的朝珠,把所有能搬動的東西都往麻袋里裝。
緊接著,他們又用同樣的法子,炸開了“十全老人”乾隆皇帝的裕陵。
裕陵的地宮里進了水,帝后的棺槨都漂浮在渾濁的泥水里。
士兵們趟著水,把棺材一個個鑿開,將里面的珍寶洗劫一空。
這場浩劫持續了整整七天七夜。
無數凝聚了古代工匠心血的國寶,就這樣被粗暴地從它們沉睡了上百年的地方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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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殿英很清楚,這些東西不能光換成錢。
在亂世,人脈比錢更重要。
他把盜來的寶物分門別類,挑出最頂尖的一批,送往南京、上海和北平。
據說,乾隆頸項上那串一百零八顆的朝珠里,最大最亮的兩顆,送到了戴笠手里。
那把削鐵如泥的九龍寶劍,后來成了蔣介石書房里的擺設。
慈禧口中那顆夜明珠,輾轉到了宋美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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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對聞名天下的翡翠西瓜,則進了宋子文的官邸。
剩下的那些金銀玉器,被打包運到各大城市的黑市,迅速變現,其中大部分從此流落海外,再也不見蹤影。
孫殿英用一場驚世駭俗的盜墓行動,穩住了自己的軍隊,也給自己換來了一張臨時的“免死金牌”。
但這一炮的余波,遠未結束。
它不僅震碎了文物,也震垮了一個延續了兩個半世紀的特殊群體。
在大清朝最鼎盛的時候,守護東陵的可不是幾十個老頭,而是一支編制高達1600人的“守陵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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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高級的守陵大臣,到最底層的護陵兵,等級分明,各司其職。
一個高級官員一年的俸祿,折合成今天的購買力,怎么也得有上百萬元。
這差事是真正的鐵飯碗,而且還能世襲。
一人當官,子孫三代都跟著沾光。
圍繞著這支龐大的隊伍,陵區旁的馬蘭峪鎮成了冀東一個繁華的商貿中心,養活了上萬人口。
1912年,皇帝退位了,這個體系的根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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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民國政府承諾會繼續發放俸餉,但那點錢,早就不夠看了。
孫殿英的到來,則是給了這個搖搖欲墜的體系最后一擊。
守陵人被驅趕,俸祿徹底斷絕,他們世代相傳的職責和忠誠,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笑話。
從1928年到1949年,清東陵進入了長達二十多年的“無人區”,任由風吹雨打,散兵游勇時常進來“撿漏”,陵區變得殘破不堪。
直到1949年之后,新的秩序才在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起來。
1952年,新中國成立了第一個專門的清東陵文物保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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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工作人員要做的,就是把孫殿英炸開的那些大洞給重新堵上,對破損的建筑進行搶救性修復。
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守護者的身份變了,不再是皇家的奴仆,而是國家的工作人員。
他們的工資,也不再來自皇帝的內庫,而是來自人民政府的財政。
從一個小小的保管所,到后來的管理處,再到今天正處級的保護區管委會,機構級別越來越高,保護的范圍也從核心的幾座陵寢,擴大到了周邊的山川河流。
如今,在東陵的守護隊伍里,還能找到那些老守陵人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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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歲的李志軍,是裕陵第十三代守陵人的后裔。
他的工作,是古建筑彩繪修復師。
從十六歲開始,他就跟著長輩學畫“金龍合璽”和“清式旋子”,這些都是皇家建筑上特有的彩繪圖案。
他說,他這輩子,就是在干一件事,給祖宗留下的這些老房子描描畫畫,讓它們能多挺些年。
37歲的謝靜,從小就在裕陵邊上的房子里長大,那里曾是她祖輩——八旗守陵官兵的值班室。
她大學學的是英語,畢業后卻選擇回到家鄉,當了一名導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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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帶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走過神道,穿過殿宇,用流利的語言講述著這里發生過的一切。
在今天的東陵滿族鄉,有近兩萬名守陵人的后代。
他們不再世襲官職,領皇家俸祿,而是以導游、維修工、保安、清潔員的身份,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
他們的工資來自政府財政,他們服務的對象,也不再是某個姓愛新覺羅的家族,而是這個國家的所有人。
1947年,孫殿英在解放戰爭中被俘,最終病死在戰犯管理所。
而那顆從慈禧口中取出的夜明珠,幾經轉手后,最終下落不明。
參考資料:
《我的前半生》,愛新覺羅·溥儀 著,群眾出版社,1964年。
《孫殿英投敵經過》,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 編,《文史資料選輯》第22輯,中華書局,1962年。
《東陵盜案》,張捷夫 口述,劉清華 整理,《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46輯,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年。
《清東陵保護研究》,唐山市清東陵文物管理處 編,科學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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