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迪A6L平穩(wěn)地駛?cè)胧∥笤海瑮罡哒x習慣性地瞥了一眼后視鏡。
蔡根生省長閉目靠在座椅上,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
這位服務了八年的領(lǐng)導,明天就要提前退休了。
楊高誼握緊方向盤,想起今早蔡省長交代工作時異常的平靜。
那種平靜,像是在暴風雨來臨前刻意維持的假象。
車子停穩(wěn)后,蔡省長下車前破天荒地說了句“辛苦了,小楊”。
這句話說得格外緩慢,帶著說不清的重量。
楊高誼正在擦車時,秘書張星洲匆匆走來,遞給他一支煙。
張星洲湊近他耳邊,呼吸急促地說:“后備箱有夾層,要當心。”
說完這句話,張星洲就像出現(xiàn)時一樣匆忙地離開了。
楊高誼站在原地,手中的煙險些掉在地上。
他服務蔡省長八年,從未聽說過專車有什么夾層。
張星洲的警告像一顆石子,投進了他平靜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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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五點,楊高誼準時到達車隊值班室。
他換上熨燙平整的制服,仔細檢查了車鑰匙和行駛證。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幾盞路燈在晨霧中發(fā)出昏黃的光。
“老楊,今天還是你送蔡省長?”車隊隊長老王端著茶杯走過來。
楊高誼點點頭,把車鑰匙攥在手心:“最后一程了。”
老王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蔡省長這一退,你的崗位也要調(diào)整了。”
“組織上怎么安排都行。”楊高誼說著,目光望向車庫方向。
那輛黑色奧迪A6L靜靜停在那里,像一匹等待出征的戰(zhàn)馬。
他服務這輛車八年,熟悉它的每一個部件,每一次保養(yǎng)記錄。
可現(xiàn)在,張星洲的話讓他對這輛熟悉的座駕產(chǎn)生了陌生感。
楊高誼深吸一口氣,走向車庫,開始每天的例行檢查。
他先檢查輪胎氣壓,然后用軟布輕輕擦拭車身。
這輛車已經(jīng)行駛了二十萬公里,卻依舊光潔如新。
“老伙計,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執(zhí)行任務了。”楊高誼輕聲說道。
他打開后備箱,里面整整齊齊放著礦泉水和應急工具箱。
表面看不出任何異常,更沒有所謂的“夾層”。
但張星洲不會無緣無故說那句話,尤其是在這個敏感時刻。
楊高誼合上后備箱,坐進駕駛室,發(fā)動引擎。
儀表盤各項指標正常,發(fā)動機聲音平穩(wěn)有力。
他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三十分,該去接省長了。
車子緩緩駛出省委大院,街道上只有早起的清潔工在忙碌。
楊高誼習慣性地調(diào)整后視鏡,確保能觀察到后排的情況。
蔡省長住在省委宿舍區(qū),距離辦公樓只有十分鐘車程。
這十分鐘,往往是蔡省長一天中難得的休息時間。
楊高誼總會把車開得特別平穩(wěn),讓領(lǐng)導能在路上小憩片刻。
今天這條路,卻是最后一次以省長的身份行駛了。
快到宿舍區(qū)時,楊高誼放慢車速,撥通了蔡省長家的電話。
“省長,我已經(jīng)在樓下等候。”他說話總是這么簡潔得體。
電話那頭傳來蔡省長沉穩(wěn)的聲音:“好的,這就下來。”
楊高誼將車停在指定位置,下車站在車門旁等候。
清晨的微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蔡根生從單元門里走出來,步伐依然穩(wěn)健。
但與往常不同,今天他沒有穿西裝,而是一身休閑裝。
“今天不辦公了,穿隨意些。”蔡省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楊高誼拉開后車門,用手護住門框上方:“明白了,省長。”
蔡省長坐進車里,輕輕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啊。”
這句話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楊高誼說。
楊高誼沒有接話,輕輕關(guān)上車門,回到駕駛座。
他從后視鏡里看到,蔡省長正望著窗外出神。
那雙總是銳利的眼睛里,今天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情緒。
02
車子駛向省政協(xié)禮堂,退休儀式將在那里舉行。
往常這個時候,蔡省長會在車上翻閱當天的重要文件。
今天他卻一直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座椅扶手。
“小楊,你跟了我八年了吧?”蔡省長突然開口。
楊高誼稍稍坐直身體:“是的省長,到下個月整八年。”
“記得你剛來時還是個毛頭小子,現(xiàn)在都成熟穩(wěn)重了。”
蔡省長的語氣里帶著少有的溫和,讓楊高誼有些意外。
“是省長栽培得好。”楊高誼謹慎地回答。
蔡省長輕輕搖頭:“是你自己踏實。開車穩(wěn),嘴也嚴。”
這話里有話的表揚,讓楊高誼更加警惕起來。
他想起張星洲的警告,不禁從后視鏡多看了領(lǐng)導一眼。
蔡省長今天顯得格外蒼老,鬢角的白發(fā)特別明顯。
雖然才五十八歲,但長年的操勞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
“退休后有什么打算?”楊高誼試著找話題打破沉默。
“回老家種花養(yǎng)草,這些年虧欠家人太多。”蔡省長望向窗外。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楊高誼聽出了一絲遺憾。
車子遇到紅燈停下,楊高誼注意到后面有輛黑色轎車。
那輛車從省委宿舍就一直跟著,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可能是保衛(wèi)處的車,但今天安排的隨行車輛應該只有他一輛。
綠燈亮起,楊高誼特意放慢車速,讓后面的車先走。
但那輛車也減慢了速度,依舊跟在后面。
“怎么了?”蔡省長察覺到他的分心。
“沒什么,省長。”楊高誼收回注意力,專注開車。
省政協(xié)禮堂很快就到了,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一些記者。
楊高誼選擇從側(cè)門進入,避開媒體的長槍短炮。
“就在這里停吧,我走進去。”蔡省長突然說道。
楊高誼有些意外:“省長,可以直接開到禮堂門口的。”
“走幾步路挺好的,以后想走這樣的路都沒機會了。”
蔡省長說著,自己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楊高誼趕緊下車,想要陪同,被蔡省長擺手制止。
“你在車里等著就好,儀式很快結(jié)束。”
蔡省長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邁步向禮堂走去。
楊高誼站在車旁,目送著那個略顯孤單的背影。
他注意到,那輛一直跟隨的黑色轎車也停在遠處。
車上下來一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遠遠望著禮堂方向。
這不是保衛(wèi)處的人,楊高誼在省委大院從未見過這張面孔。
男人似乎察覺到楊高誼的注視,很快回到車上離開了。
楊高誼記下了車牌號碼,雖然可能沒什么用處。
他回到駕駛座,打開收音機,收聽早間新聞。
新聞里正在報道本省重點工程——清水灣開發(fā)項目的進展。
這是蔡省長主抓的最后一個大項目,總投資超過百億。
報道稱該項目進展順利,預計明年就能投入使用。
但楊高誼記得,蔡省長最近幾次提及這個項目時總是眉頭緊鎖。
有一次他甚至聽到蔡省長在車里自言自語:“清水灣,一灣渾水。”
當時以為只是領(lǐng)導的工作壓力大,現(xiàn)在想來或許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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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退休儀式比預計的時間要短,只有半個小時。
蔡省長從禮堂走出來時,身邊陪著幾個老干部。
其中就有已經(jīng)退休的老書記馬寶山,他是蔡省長的老領(lǐng)導。
八十高齡的馬老書記拄著拐杖,步伐卻依然穩(wěn)健。
兩人在禮堂門口交談了幾句,馬老書記拍了拍蔡省長的肩膀。
這個動作看似平常,但楊高誼注意到馬老書記表情嚴肅。
隨后,新任省長于文強也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
于文強快步上前與蔡省長握手,記者們立刻圍了上來。
“感謝根生同志這些年的辛勤付出...”于文強的聲音洪亮有力。
蔡省長微笑著回應了幾句客套話,但笑意未達眼底。
楊高誼發(fā)現(xiàn)于文強握手時,另一只手重重按在蔡省長手臂上。
這個動作看似親熱,實則帶著說不出的壓迫感。
記者拍照時,于文強始終占據(jù)中心位置,蔡省長被擠到一側(cè)。
“老蔡以后可以好好休息了,重擔就交給我們吧。”
于文強這話說得很大聲,像是在宣布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
蔡省長只是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楊高誼及時將車開到合適位置,為蔡省長打開車門。
上車前,蔡省長回頭看了一眼政協(xié)禮堂,目光復雜。
“去辦公室。”蔡省長上車后簡短吩咐。
車子啟動后,楊高誼從后視鏡看到于文強一直目送他們離開。
那位新省長的笑容已經(jīng)收起,眼神銳利如鷹。
回省委的路上,蔡省長一直沉默,手指揉著太陽穴。
“省長,直接回辦公室嗎?”楊高誼試探著問。
“嗯,還有些私人物品要整理。”蔡省長閉著眼睛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小楊,你覺得于省長怎么樣?”
這個問題太過突然,楊高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于省長很干練。”他選擇了一個中性的評價。
蔡省長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苦澀:“是啊,很干練。”
隨后又是一陣沉默,直到車子駛?cè)胧∥笤骸?/p>
蔡省長下車時,楊高誼注意到他手里多了一個牛皮紙袋。
這個紙袋在參加儀式前還沒有,應該是馬老書記給的。
“我可能要待得久一些,你先去吃飯吧。”蔡省長說。
楊高誼點頭稱是,但決定在車里等待。
他利用這個時間,再次仔細檢查了后備箱。
敲擊底板,聲音聽起來很正常,沒有空洞的回響。
摸索四周邊緣,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的縫隙或開關(guān)。
張星洲說的夾層,到底會在哪里?
04
第二天清晨,楊高誼準時將車開到蔡省長家門口。
今天是蔡省長離開省城的日子,航班是上午十點。
出乎意料的是,蔡省長只帶了一個小行李箱。
“大部分書已經(jīng)托運走了,這些是隨身物品。”蔡省長解釋道。
楊高誼接過行李箱,感覺比想象中輕很多。
一個封疆大吏退休返鄉(xiāng),行李竟如此簡樸。
去機場的路上,兩人都很沉默。
收音機里播放著輕音樂,卻緩解不了車內(nèi)的壓抑氣氛。
“小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蔡省長打破沉默。
“組織上安排我去后勤部門,還是開車。”楊高誼回答。
蔡省長點點頭:“平淡是福。政治這碗飯,不好吃。”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楊高誼從后視鏡看了領(lǐng)導一眼。
蔡省長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街景,眼神飄忽。
“我這些年,對得起良心,對得起百姓。”他突然說道。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做某種總結(jié)。
楊高誼謹慎地接話:“大家都說您是位好省長。”
蔡省長苦笑一下:“好省長?或許吧。但好人難當。”
接近機場時,蔡省長坐直身體,神情變得嚴肅。
“有件事要交代你。”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楊高誼下意識地握緊方向盤:“省長請講。”
“我走后,如果有人問起我這些年的行程,特別是去清水灣的...”
蔡省長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你就說都不記得了。”
這個要求很奇怪,楊高誼的記性是出了名的好。
八年來每一次出車記錄,他都清清楚楚。
特別是去清水灣視察,前后有十幾次,他不可能不記得。
“我明白了。”雖然疑惑,楊高誼還是點頭應下。
蔡省長似乎松了口氣,靠回座椅:“你是可靠的人。”
到達機場出發(fā)層,楊高誼幫蔡省長取下行李。
臨別時,蔡省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這兩個字說得格外沉重,眼神中帶著說不清的意味。
楊高誼站在原地,目送蔡省長的背影消失在安檢口。
他有一種預感,這次分別可能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回程路上,楊高誼一直在思考蔡省長最后的交代。
為什么特別提到清水灣項目?為什么要求他“不記得”?
這些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越勒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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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楊高誼剛把車開回機關(guān)車隊,就看見張星洲在車庫前徘徊。
這位一向注重形象的秘書,今天領(lǐng)帶都有些歪斜。
“楊師傅,辛苦了。”張星洲快步迎上來,遞過一支煙。
楊高誼接過煙,借著點火的工夫觀察對方。
張星洲眼神閃爍,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蔡省長順利登機了?”張星洲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是的,航班準時起飛。”楊高誼回答,等待對方的下文。
張星洲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車檢查過了嗎?”
“什么檢查?”楊高誼假裝不懂。
張星洲湊近他耳邊,呼吸急促:“后備箱有夾層,要當心。”
說完這句話,他像被燙到一樣迅速后退兩步。
“我還有事,先走了。”張星洲匆匆離去,腳步凌亂。
楊高誼站在原地,手中的打火機還舉在半空。
張星洲的警告和蔡省長的交代,顯然不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立即檢查車輛。
但就在他走向車庫時,車隊隊長老王叫住了他。
“老楊,于省長下午要用車,你準備一下。”
楊高誼一愣:“于省長不是有專職司機嗎?”
“小劉請假了,臨時調(diào)你頂一下。”老王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表現(xiàn),說不定以后就讓你跟于省長了。”
這安排太突然,楊高誼來不及細想就被打斷了計劃。
他只能先將奧迪開去清洗,再準備下午的出車。
洗車時,他特意留意后備箱,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那個神秘的夾層,究竟藏在哪里?
下午兩點,楊高誼準時將車開到省委辦公樓前。
于文強省長準時出現(xiàn),步伐生風,氣場強大。
“你就是蔡省長的司機?”于文強上下打量他。
“是的于省長,我叫楊高誼。”他恭敬地回答。
于文強點點頭,坐進車里:“去清水灣項目部。”
又是清水灣。楊高誼系安全帶的手微微一頓。
透過后視鏡,他看到于文強正在翻閱文件。
“你跟了蔡省長八年?”于文強突然問道。
“到下個月整八年。”楊高誼謹慎回答。
“時間不短啊。”于文強意味深長地說,
“蔡省長退休前,有沒有交代你什么特別的事?”
楊高誼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只是普通告別。”
于文強輕笑一聲,不再說話,繼續(xù)看文件。
車子駛向清水灣,楊高誼的心卻沉了下去。
新省長的問題,顯然不是隨口一問。
06
清水灣項目位于市郊,原本是一片灘涂地。
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開發(fā)成規(guī)模宏大的旅游度假區(qū)。
項目部門口張燈結(jié)彩,準備迎接新省長的視察。
于文強下車時,項目部負責人早已列隊等候。
“于省長辛苦了!”負責人滿臉堆笑地迎上來。
于文強擺擺手,直接走向施工圖紙展示區(qū)。
楊高誼按照規(guī)定,將車停到指定區(qū)域等待。
他透過車窗觀察這個蔡省長曾經(jīng)高度重視的項目。
工地上一片繁忙,塔吊旋轉(zhuǎn),機器轟鳴。
但細看之下,有些施工區(qū)域似乎處于停工狀態(tài)。
幾個工人在角落里閑談,不像其他工地那樣忙碌。
這時,他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別是問你蔡省長事的人。”
楊高誼心頭一凜,回撥過去,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機。
他刪除短信,警惕地觀察四周。
遠處,一個戴安全帽的男人迅速轉(zhuǎn)身離開。
那個背影,有點像早上跟蹤他們的神秘人。
兩小時后,于文強結(jié)束視察回到車上。
“回省委。”他簡短吩咐,臉色不太好看。
回程路上,于文強一直在打電話,語氣嚴厲。
“工程質(zhì)量必須保證...資金問題盡快解決...”
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中,楊高誼捕捉到一些關(guān)鍵詞。
快到省委時,于文強突然結(jié)束通話,看向楊高誼。
“老蔡退休前,有沒有交給你什么東西保管?”
這個問題太過直接,楊高誼險些踩錯油門。
“沒有,省長。”他盡量保持語氣平穩(wěn)。
于文強盯著他的后腦勺看了幾秒,才移開目光。
“最好沒有。有些東西,不是司機該碰的。”
這句話幾乎是明示了,楊高誼背后冒出冷汗。
將于文強送回省委后,楊高誼終于有機會仔細檢查車輛。
他將車開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開始全面排查。
座椅下方,手套箱,后備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手指無意間碰到后備箱側(cè)壁的一處。
那塊襯墊的觸感略有不同,稍微有些松動。
他用力一按,襯墊彈開,露出一個隱蔽的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