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思平治」王巍：鄭州商城遺址是商代前期考古中的重中之重

王巍：鄭州商城遺址是商代前期考古中的重中之重

學思平治

一、鄭州商城是商代前期最重要的考古遺存

鄭州商城的時代是商代早期，處在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研究范圍之內。研究鄭州商城，除了它的年代、宮內分區等外，還有一個重要方面就是研究夏王朝和商王朝之間的關系。

鄭州商城有幾個特點，第一規模超大。鄭州商城內城的面積就有300萬平方米，外城雖然沒有閉合，面積不少于1700萬平方米。第二個特點是夏商王朝交替的見證。鄭州商城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遺址。都城的規模，包括宮殿的位置，和二里頭時期有所不同。但鄭州商城在很多方面繼承了二里頭遺址的文化。比如說青銅冶鑄技術、玉禮器。

在全國范圍內，鄭州商城遺址在商代前期考古中是重中之重。因為它是都城。我是1996年到1998年帶隊在偃師商城進行過發掘，鄭州商城規模要比偃師商城大得多，是商代前期最重要的考古遺存。無論是巨大的城市規模、手工業作坊，還是青銅鑄造技術的發展、大面積宮殿建筑基址以及近期在書院街新發現的大規模夯土基址等，在全國范圍內都是遠遠超過其他商代遺址的。

湖北盤龍城當然很重要，是商王朝前期在長江中游的一個重要的軍事據點，主要用它來控制青銅原料的來源。但是它的規模要比鄭州商城小得多。所以，鄭州商城考古，在商代前期考古當中占有無可比擬的重要地位。

談到鄭州商城考古，不能不提安金槐先生。二里崗遺址的發現，二里崗文化的確立，鄭州商城的發現與確認，都有安金槐先生的貢獻。安金槐先生在河南考古上、在考古學史上做出貢獻最大的人，沒有之一。

二、鄭州商城考古對探商尋夏意義重大

鄭州商城的考古意義，就是它處在夏代后期都城二里頭遺址和商代晚期都城殷墟之間。通過鄭州商城的考古、出土的遺物、遺存等等，可以清晰地看到商王朝對夏王朝一些發明創造的繼承和完善。鄭州商城遺址書院街北發現的十幾組長幾十米，寬十幾米的夯土基址，這些都是在二里頭遺址中沒有看到的。從這里可以看出商王朝的發展。

鄭州商城的發現，對于實證夏代的歷史具有重要的意義。目前仍有個別人認為，夏王朝還是沒有經過實證的歷史。商湯伐夏桀，歷史上記載是“韋顧既伐，昆吾夏桀”。先滅的是一些小國，最后是夏桀為王的夏王朝。鄭州商城繼承了二里頭的一些文化因素，二里頭文化的主要分布范圍在河南和山西南部，考古證明了商王朝之前有一個巨大的政治實體，它的很多因素被商王朝繼承。在歷史記載中，商之前中原沒有別的大的政治實體，只有一個夏王朝。從這個角度來說，鄭州商城的發現可以在一個側面印證夏王朝的存在。

鄭州商城繼承了二里頭文化，實證了夏王朝的存在。如果沒有鄭州商城，只有殷墟，那就和二里頭文化之間有很多的缺環，連不上。鄭州商城的發現，把商代晚期和夏代晚期之間，建立了考古發現能夠實證的鏈條。

鄭州商城遺址把鄭州商代前期考古學的面貌和序列弄清楚了，通過青銅器、玉器、陶器等方面揭示了發達的商代文明，這為研究商代前期商王朝與周邊的關系提供了堅實的支撐。鄭州商城時期的商王朝是在哪一個時期向周邊有顯著地擴展，從考古上來看是二里崗上層時期。跟歷史文獻相結合，相當于商王朝哪一個階段？比較多的人認為是上甲微。通過文化分析，可以跟商王朝的世系相對照。通過鄭州商城、盤龍城的關系可以對商王朝直接控控制區周邊或者邊緣區域進行研究，可以看出來商王朝控制區域的收縮與擴展。

還有一個意義，在三星堆考古發現中可以看到夏商王朝對古蜀的強烈影響，中原對古蜀的影響鄭州商城是一個重要支撐。在三星堆雖然可以看到二里頭晚期的陶器、玉器等，但我覺得中原王朝與古蜀國在商代才有大規模的交流。商王朝的青銅冶煉技術通過盤龍城傳到成都平原。盤龍城是商王朝長江中游青銅來源的一個重要據點。

三、鄭州商城考古今后工作重點

說實在的，鄭州商城主要區域都壓在現在的城區之下。正常情況下，今后大面積的考古工作在鄭州商城，起碼內城范圍內恐怕是比較難進行了。現在的書院街考古工地，可以算是幸存的最后的大面積發掘區域。我覺得鄭州商城考古，今后小雙橋遺址是一個重點。小雙橋遺址不管是隞都還是祭祀場所或者其他性質的遺址，畢竟是在鄭州商城繁榮之后又一個興盛區域。越來越多的考古發現表明，那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那個夯土大臺基，附近發現了規模超大的青銅建筑構件，可以想象與它配套的建筑是何等宏大。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準備對它進行全面的考古發掘，目前正在進行前期準備。小雙橋遺址本身的文化面貌，與鄭州商城遺址之間的關系等問題，今后有可能取得突破。

鄭州商城遺址的王陵問題，也是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鄭州商城有幾處鑄銅作坊遺址，但內部布局、官營手工業作坊的管理等還不清楚。再一個就是文字，考古發現的牛肋骨刻辭、陶文、朱書文字等等，說明商代前期已經有文字了。希望今后有更多的考古發現、更多的考古成果來揭示和證實。

鄭州商城與偃師商城時代基本同時，有很多相似之處。鄭州商城位于市區疊壓之下，大規模考古不便，但偃師商城可以彌補鄭州商城的一些遺憾。講商代前期的故事，把鄭州商城和偃師商城聯系起來講，會更加豐滿。

四、夏商文明研究工程研究對象主體在河南

國家文物局推出了夏商文明研究工程，夏商文明研究工程的研究對象主體在河南。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義不容辭，會擔當重要的角色。我們將配合國家的夏商研究工程進行學術規劃。幾年前成立了夏文化研究中心，主要研究夏代中原地區的文化和社會。商代，除了鄭州商城之外，還有一些中小型的城邑，這些也是我們要研究的對象。夏商文明研究工程，是一個多學科、多角度、多層次、全方位的系統工程，既要研究都城，也要研究區域性的中心城邑，還要研究更基層的聚落。商王朝的主體在河南，我們要配合國家夏商文明研究工程，主動發力，通過這個工程，把河南境內的夏商時期考古推向一個新高度。

五、加強鄭州商城遺址的保護活化利用

八大古都鄭州為什么知名度低，主要因為鄭州商城遺址壓在現代城市之下，沒有大規模整體發掘，群眾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少，這是客觀原因。

鄭州商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已經掛牌，河南博物院、鄭州博物館、鄭州商都遺址博物院等都有與鄭州商城遺址有關的展覽，要把這些展覽辦好，還要盡可能通過各種各樣的展示手段，讓民眾能夠感受到鄭州商城宏偉的規模。

今年是鄭州商城遺址發現確立70周年，這是一個機會，要好好宣傳。通過展覽和配合展覽的一系列宣傳，能夠使鄭州商城的歷史文化價值深入人心；通過大型學術研討會，爭取使鄭州商城能夠有在全國發聲的機會。

（載于《古都鄭州》2025年第3期）

【 王巍：長安街讀書會成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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