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城北派出所的值班電話刺耳地響起。
接線員小張剛泡好的一杯濃茶還沒來得及喝,就被這鈴聲激得一個激靈。
“喂,110轉接中心,城北派出所。”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傳來一陣壓抑、發抖的哭泣聲。
“喂。
你好。
請說話。”
“警察同志……”女孩的聲音帶著極致的恐懼和羞恥,幾乎碎裂,“我……我爸……他偷看我洗澡。”
小張握著聽筒的手猛然攥緊。
“地址。”
“幸福里小區,3棟,501。”
“你現在安全嗎。”
“我,我反鎖了房門……他剛,他剛回自己房間……”
“別掛電話。”
小張按下內線:“老王,出警,大事。”
![]()
01
傍晚六點半,幸福里小區3棟501室的廚房里,油煙機正“嗡嗡”地轟鳴著。
張萍用鍋鏟翻動著鍋里滋滋作響的帶魚,濃郁的醬香和油煙混在一起,嗆得她忍不住咳了兩聲。
這老小區的房子,什么都舊了,尤其是這抽油煙機,光吼叫不干活。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看了一眼客廳墻上的石英鐘,指針已經指向了六點三十五。
丈夫林國棟的拖鞋整齊地擺在鞋柜的角落,那是他出差前張萍剛刷干凈的。
“出差第三天了。”她心里默念著。
掏出圍裙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沾了點面粉,她吹了吹,點開了微信。
置頂的還是丈夫林國棟的頭像,一張規規矩矩的風景照,還是五年前全家去旅游時拍的。
她撥通了語音電話。
響了很久,久到張萍以為他那邊又在應酬沒法接時,電話才被接起。
“喂。”林國棟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背景音嘈雜,似乎還有人在高聲劃拳。
“國棟,你吃飯沒。”張萍把火調小,側著身子靠在門框上。
“剛,剛跟客戶吃上。”他那邊“砰”的一聲,像是什么東西倒了,“你別管我了,我這兒還不知道要喝到幾點。”
“少喝點,你那胃。”張萍習慣性地囑咐。
“知道了知道了。”林國棟的語氣有些不耐煩,“A市這邊的項目不好拿,這幾個領導都得陪好。
對了,微微呢。”
“在屋里呢。”張萍說。
“行,你讓她早點睡,別老看手機。
我掛了啊,領導叫我了。”
“哎,你……”
張萍還想說點什么,電話已經變成了忙音。
她嘆了口氣,把手機揣回兜里。
這日子過得,好像全靠她一個人在撐著。
丈夫常年在外跑項目,一個月在家待不了幾天,這錢是掙回來了,可家也快不像家了。
她端著一盤焦香的煎帶魚走出廚房,油煙味瞬間被客廳的冷空氣沖淡。
女兒林微微的房門緊閉著,隱隱約約能聽到里面傳來電腦游戲里人物的嘶吼聲。
張萍走到門前,忍住了抬手敲門的沖動。
她知道,敲了也沒用。
女兒今年剛上大一,放暑假回家,母女倆的關系卻比以前更僵了。
“微微,吃飯了。”她還是提高嗓門喊了一聲。
里面沒動靜。
張萍又喊:“聽見沒有,林微微,吃飯。”
過了足足半分鐘,房門才“咔噠”一聲打開,林微微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戴著黑框眼鏡,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媽,我說了我在打團。”
“打什么團,天塌下來也得吃飯。”張萍把筷子拍在桌上,“你爸在外面辛辛苦苦掙錢,就指望你有點出息,你倒好,天天就知道玩游戲。”
林微微拉開椅子坐下,沒看她媽,也沒看那盤帶魚,只是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白米飯。
“他又不在家,你跟我說這些干嘛。”
“我跟你說怎么了。”張萍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我是你媽。
你爸不在家,這個家就得我管。”
“你管的還少嗎。”林微微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么。”
“沒什么。”林微微抬起頭,眼鏡片后的眼睛顯得有些浮腫,“我說,爸什么時候回來。”
“后天吧。”張萍的語氣緩和了些,“他說項目談得差不多了就回。
快吃吧,魚都快涼了。”
她給女兒夾了一塊最大的中段。
林微微看了看那塊魚,卻用筷子把它撥到了一邊。
“我不喜歡吃帶魚,腥。”
張萍的筷子停在半空,臉色又沉了下去。
“你以前不是最愛吃嗎。”
“那是以前。”林微微站起身,“我吃飽了。”
她把碗往桌上一放,轉身就回了房間,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張萍呆坐在餐桌前,看著滿桌的菜,只覺得那油煙味又從廚房鉆了出來,鉆進了她的鼻孔,嗆得她眼眶發酸。
她拿起手機,想給林國棟發條微信抱怨幾句,打了幾個字,又都刪掉了。
算了,他那邊正忙正事呢。
家里的這點雞毛蒜皮,還是別讓他煩心了。
她默默地端起林微微沒動幾口的飯碗,走進了廚房。
洗碗槽里,水流嘩嘩地響著,掩蓋了客廳里微弱的嘆息聲。
02
晚上十一點。
幸福里小區徹底安靜了下來,連夏夜的蟬鳴都顯得有氣無力。
張萍洗完澡,照例檢查了一下門窗。
防盜門反鎖了三道,廚房的窗戶也關嚴了,她這才放心地回到臥室。
臥室里還殘留著丈夫林國棟的氣息,枕頭上是他常用的那款洗發水的味道。
張萍躺在雙人床的左側,這是她的習慣,右邊是林國棟的位置,現在空蕩蕩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她又失眠了。
這幾年,林國棟出差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失眠的毛病也越來越重。
她摸過手機,想看看丈夫有沒有回信。
微信界面很干凈,停留在她那句“少喝點”。
她點開女兒的頭像,朋友圈是三天前更新的,分享了一首她聽不懂的外文歌。
張萍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到一邊。
她不明白,女兒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那個貼心的小棉襖,從什么時候開始,連話都懶得跟她多說一句。
是因為上了大學,眼界高了。
還是因為……她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一個不敢深究的可能。
是不是因為她和林國棟的夫妻關系。
這幾年,兩人雖然沒吵架,但話確實越來越少。
林國棟每次回家,不是倒頭就睡,就是抱著手機處理工作,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張萍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不敢想,不能想。
只要這個家還在,只要女兒還好好地在身邊,只要丈夫還按時往家里拿錢,就比什么都強。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隔壁房間,林微微的電腦屏幕還亮著。
她沒有在打游戲,而是在一個本地論壇的匿名版塊發帖子。
標題是:“感覺我爸媽的感情出了問題,我該怎么辦。”
下面寥寥無幾的回復,不是說她想多了,就是讓她好好學習別管大人的事。
林微微煩躁地關掉網頁。
她其實很想跟媽媽談談。
她能感覺到這個家的沉悶,能感覺到媽媽每天強顏歡笑背后的疲憊。
但她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甚至有些怨恨。
怨恨父親的常年缺席,也怨恨母親的“假裝一切都好”。
她點開和父親的聊天框,最后一條消息還是三天前。
“爸,我走了,A市這邊信號不好,你到家給媽報個平安。”
這是父親出發那天,她送他去高鐵站時,父親用她的手機給母親發的。
林微微撇撇嘴。
什么信號不好,借口罷了。
她關掉電腦,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汗。
她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半。
這個時間,媽媽應該已經睡著了。
她從衣柜里拿出換洗的睡衣和內衣,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
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路由器上的一點綠光在閃爍。
主臥的門縫里透出一點光亮,那是張萍給她留的夜燈。
林微微心里一暖,但隨即又變得煩躁。
她不需要這種“自以為是”的關心。
她走進衛生間,反手鎖上了門。
老舊的排風扇發出“嗡嗡”的聲響,水流從花灑中噴涌而出,很快,浴室里就彌漫起了氤 騰騰的水汽。
![]()
03
林微微喜歡在深夜洗澡。
只有這個時候,水聲才能蓋過她腦子里紛亂的思緒。
她把水溫調得很高,熱水沖刷在皮膚上,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
她閉上眼睛,仰起頭,任由水流沖洗著頭發。
腦子里閃過的,是白天在論壇上看到的那個帖子。
一個女孩說,她發現她爸爸在外面有了人,問大家該不該告訴她媽媽。
林微微當時心里一緊,趕緊把網頁關了。
她不敢看下去。
她怕,怕那些狗血的故事會應驗在自己家里。
她用力地搓著頭發,仿佛想把這些不吉利的想法全都洗掉。
衛生間很小,是老式的格局,浴簾拉上,就只剩下一個轉身的空隙。
洗發水的泡沫流進眼睛,她“哎呦”一聲,趕緊去摸花灑開關。
就在她關掉水,準備去拿毛巾擦臉的一瞬間,她聽到了。
門外,有聲音。
不是媽媽那種輕微的、穿著棉拖鞋的腳步聲。
而是一種更沉的,帶著刻意放輕的、近乎拖沓的腳步聲。
林微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家里只有她和媽媽。
媽媽已經睡了。
是誰。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衛生間的門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半截鑲嵌著一塊毛玻璃。
水汽模糊了玻璃,但依然能透光。
她看到,一個黑影,正貼在門外。
那個黑影很高大,輪廓清晰,絕對不是她媽媽張萍。
林微微嚇得渾身發抖,她想尖叫,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死死地盯著那塊毛玻璃。
黑影沒有動。
他就那么靜靜地立在門外。
是在……聽里面的動靜嗎。
林微微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是小偷嗎。
可小偷怎么會知道她在這個時候洗澡。
她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
一秒。
兩秒。
十秒。
黑影似乎沒有了耐心。
林微微看到,一只手的輪廓印在了毛玻璃上,那只手,緩緩地落在了門把手上。
“咔噠。”
門把手被輕輕地轉動了。
“啊——。”
極致的恐懼終于沖破了喉嚨,林微微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想都沒想,抓起手邊的不銹鋼置物架,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房門砸去。
“砰。”
置物架上的洗發水、沐浴露灑了一地。
門外的黑影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抗嚇到了。
黑影猛地后退了一步。
門把手停止了轉動。
緊接著,是一陣倉皇的、再也不加掩飾的腳步聲,朝著主臥的方向跑去。
林微微背靠著冰冷的瓷磚,渾身濕透,分不清是水還是冷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顫抖著手,拉開浴簾一角,裹上浴巾。
她赤著腳,踩著滿地的泡沫,哆哆嗦嗦地打開了衛生間的門鎖。
客廳里,一片狼藉。
走廊上,留下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主臥室的門口。
主臥室的門,虛掩著。
林微微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沖過去,一把推開主臥的門。
媽媽張萍被她的尖叫聲驚醒,正睡眼惺忪地從床上坐起來,一臉茫,然。
“微微,你大半夜鬼叫什么。”
林微微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張萍身邊的那個空位上。
不。
不是空的。
被子是凌亂的,枕頭是陷下去的。
而那件她最熟悉的、父親林國棟常穿的灰色舊睡衣,正胡亂地搭在床尾的凳子上。
睡衣的下擺,還是濕的。
林微微的視線緩緩上移,看向衣柜。
衣柜的門沒關嚴,留著一道縫。
而那道縫里,她清楚地看到了一雙驚恐、慌亂,卻又帶著幾分她看不懂的、陰鷙的眼睛。
是爸爸。
是林國棟。
他回來了。
他沒有去A市。
或者說,他提前回來了,卻沒有告訴她們。
他剛剛,就在門外。
“啊——。”
林微微再次尖叫起來,這一次,帶著絕望和崩潰。
她瘋了一樣地沖回自己房間,“砰”地一聲反鎖了房門。
她背靠著門板,緩緩滑落在地。
她抓起桌上的手機,顫抖著,撥出了那個她這輩子都沒想過會撥打的號碼。
“喂,110嗎。”
“我……我爸……”
“他偷看我洗澡。”
04
警車閃爍的紅藍光,劃破了幸福里小區的寧靜。
凌晨一點半,老王和小李走上3棟501的樓梯,老舊的聲控燈“啪”的一聲亮起,又“啪”的一聲熄滅,仿佛在呼應這棟樓里即將爆發的風暴。
門是張萍開的。
她披著一件外套,頭發凌亂,臉色慘白,六神無主。
“警察同志,誤會,肯定是誤會……”她堵在門口,聲音發顫,試圖把警察往外推。
老王(王建軍)是個老民警,見過的家庭糾紛比小李(李明)吃過的鹽都多。
他輕輕推開張萍的手,語氣嚴肅:“我們是接到報警來的,報警人是你的女兒林微微嗎。”
“是……可她……”
“受害人在哪里。”老王沒有理會她的辯解,徑直往里走。
小李跟在后面,打量著這個不大的房子。
客廳很整潔,但餐桌上還擺著吃剩的飯菜,顯然沒來得及收拾。
“在,在她房間……”張萍小跑著跟在后面。
林微微的房門緊鎖著。
“微微,開門,警察同志來了。”老王敲了敲門。
里面沒有回應。
“林微微同學,我們是警察,請你開門,你現在是安全的。”小李也跟著喊。
過了幾秒鐘,門鎖“咔噠”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林微微裹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在三十度的夏天里,她抖得像一片寒風中的葉子。
“警察同志……”她的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在我媽房間……他回來了。”
老王和小李對視一眼,心都往下一沉。
“他。”這個詞,信息量太大了。
“你先進屋待著,鎖好門。”老王把林微微推回房間,然后轉身,目光如電般射向主臥室。
張萍的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
“不,不可能……”她還在喃喃自語,“他,他出差了啊。”
老王沒理她,徑直走到主臥門口,猛地推開了門。
燈亮著。
床上空無一人。
衣柜的門,大開著。
老王皺起眉頭,和小李一起檢查了床底、衛生間。
“沒人。”小李說。
老王走到窗邊,看了一眼。
五樓。
“他跑了。”林微微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打開了門,靠在門框上,聲音冰冷。
“微微,你胡說什么。”張萍終于崩潰了,沖過來抓住女兒的肩膀,“你爸他明明在A市。
你是不是發癔癥了。
你是不是玩游戲玩瘋了。”
“我沒瘋。”林微微甩開她的手,指著床尾凳子上的那件灰色睡衣,“那你告訴我,這是什么。
他沒回來,他的睡衣怎么會是濕的。”
張萍愣住了。
她走過去,顫抖著手摸向那件睡衣。
下擺,確實是濕的,還帶著沐浴露的香氣。
是林微微常用的那款。
“不……不……”張萍的臉色瞬間血色盡失。
老王的面色也變得極其凝重。
他看了一眼小李:“給指揮中心打電話,報一下嫌疑人信息。
林國棟,對吧。”
“對。”張萍慌亂地點頭,又慌亂地搖頭,“不是,警察同志,這絕對是誤會。
我丈夫,他真的在A市,不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他打視頻。”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點開了林國棟的視頻通話。
“嘟……嘟……”
等待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異常刺耳。
就在張萍快要絕望時,視頻接通了。
一張因為宿醉而顯得浮腫、極不耐煩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大半夜的,又怎么了。”
林國棟的聲音沙啞,背景是一個裝修標準的快捷酒店房間,他身上穿的,正是一件酒店的白色浴袍。
張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國棟,你,你在哪啊。”
“我還能在哪。”林國棟揉著太陽穴,“在A市啊。
剛陪客戶喝完回來,正準備睡呢。
你們……哎,警察。”
他看到了張萍身后的老王。
老王接過手機,把自己的警官證懟在攝像頭前:“林國棟,我們是城北派出所的。
你現在在什么位置。”
林國棟顯然是酒醒了一半,他愣了兩秒,報出了一個A市的酒店地址。
“你昨晚,不,今天凌晨零點到一點,在做什么。”老王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我在……我在跟客戶在‘金色年華’KTV啊,剛散場,不信你問……”林國棟急了。
“你確定你沒有回過家。”
“我怎么可能回去。”林國棟的音量猛地拔高,“我票都買的后天的。
家里出什么事了。
張萍,微微呢。
是不是微微出事了。”
“你女兒,林微微,報警,說你偷看她洗澡。”老王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視頻那頭的林國棟,臉上的表情從震驚、錯愕,瞬間變成了極致的憤怒。
“放屁。”他咆哮起來,“這不可能。
我他媽在A市。
張萍你管管你女兒,她是不是瘋了。”
老王掛斷了視頻。
他回頭,看了一眼靠在門框上,臉色比張萍還要慘白的林微微。
事情,變得棘手了。
![]()
05
第二天上午,城北派出所的詢問室里,氣氛壓抑到了冰點。
林國棟是坐最早一班高鐵趕回來的。
他一夜沒睡,眼球里布滿血絲,下巴上全是青灰色的胡茬,整個人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
他把一沓票據摔在桌子上。
“這是我三天前去A市的高鐵票。
這是我入住‘A市國際大酒店’的記錄。
這是我昨晚在‘金色年華’KTV的消費小票,上面有時間,凌晨一點零三分結的賬。
你們可以去查。
我坐最早一班高鐵,早上七點從A市出發,九點半到的。
我怎么可能在凌晨一點,出現在我家的浴室門口。”
負責詢問的老王和女警小陳對視了一眼。
這些證據,他們已經在林國棟趕回來的路上,就委托A市的同事協查了。
酒店監控、KTV包廂的監控,甚至是他那個客戶的證詞,都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林國棟,昨晚確實遠在千里之外的A市。
他的不在場證明,幾乎是鐵證。
“證據我們會核實。”老王敲了敲桌子,“但你女兒,林微微,堅持說看到了你。”
“她瘋了。”林國棟一拳砸在桌子上,手背青筋暴起,“她就是恨我。
恨我常年不在家,恨我管她玩游戲。
她這是在報復我。
她要毀了我。”
“林國棟,注意你的情緒。”老王警告道,“你女兒是受害人。”
“受害人。”林國棟冷笑起來,笑聲里帶著絕望,“我才是受害人。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掙錢,養活這個家,結果養出了一個白眼狼,一個要親手把自己爹送進監獄的白眼狼。
警察同志,我要告她,告她誣告。”
隔壁的另一間詢問室。
林微微抱著膝蓋,縮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她的羽絨服還穿在身上,從昨晚到現在,她沒有吃一口飯,沒有喝一口水。
張萍坐在她對面,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
“微微,你跟媽說實話。”張萍的聲音嘶啞,“你是不是……看錯了。”
林微微緩緩地抬起頭。
“媽。”她開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你也不信我,是嗎。”
“不是我不信你。”張萍哭了出來,“可你爸他……他真的在A市啊。
那么多證據,警察都查了,他沒回來啊。
微微,你是不是……是不是太累了,產生幻覺了。”
“幻覺。”
林微微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親眼看到的背影,親眼看到的睡衣,親耳聽到的腳步聲。
媽,你寧愿相信一個幾百公里外的監控,也不愿意相信你女兒的眼睛。”
“那件睡衣。”張萍抓住了重點,“那件睡衣就是你爸的啊,他出差沒帶走。
是不是……是不是家里進了小偷,小偷穿了他的睡衣。”
“小偷。”林微微搖搖頭,“小偷會只站在浴室門口,轉動門把手,然后嚇跑了就躲進你的衣柜嗎。”
張萍被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這不合邏輯。
可女兒指控父親,父親又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這更不合邏輯。
這個家里,到底誰在撒謊。
老王從林國棟那間詢問室出來,疲憊地按著太陽穴。
這案子,已經從一個“家庭丑聞”變成了一個“懸案”。
林國棟的證據太硬了,硬到幾乎可以當場釋放。
可林微微的指控太“真”了,一個女孩,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王哥。”
物證科的小李快步走了過來,表情異常嚴肅。
“你不是讓我再去現場看看,有沒有什么遺漏嗎。”
“怎么,有發現。”老王心里一沉。
“王哥,林微微家樓道的監控,壞了。”小李說。
“意料之中。”老王嘆了口氣,“老小區了,這很正常。”
“但是。”
小李舉起手里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遞到老王面前。
“我在他們家衛生間的門框頂上,找到了這個。”
老王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他瞇起眼睛,死死地盯著證物袋里的東西。
那是一根煙。
一根只抽了一半的,很特別的,細長的女士香煙。
煙蒂上,還殘留著一點點暗紅色的口紅印。
老王猛地抬起頭,看向小李:“去查,林微微和張萍,她們倆抽不抽煙。”
小李搖了搖頭:“我問了,張萍說她對煙味過敏,林微微更不可能。”
老王的臉色瞬間變了。
這根煙的出現,讓林國棟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瞬間變得不再那么重要。
但也讓林微微“我爸偷看我”的證詞,變得同樣可疑。
如果不是林國棟,也不是林微微或者張萍。
那么,昨晚那個站在浴室外的黑影。
到底是誰。